往后幾天,陸硯辭每天都會在吃飯時間給溫言熬一碗雞湯,而每次溫言的身體攝入雞湯時,作為一抹虛影的他都會自動回到身體里。
或許是陣法的力量已經(jīng)發(fā)揮到極致,溫言能剝離出身體的時間越來越短,但同時他的身體在快速恢復(fù),身體的掌控權(quán)也在回歸,有時候他還能短暫地清醒過來。
溫言想,再過幾天,他就能徹底擺脫這種不生不死的狀態(tài)了。
他沒想到陸硯辭會為了他啟動回生陣,可正是這樣,他們變得同生同存,溫言正好可以借此機會和陸硯辭捆綁在一起,這樣事情反倒會變得沒那么糟糕。
到時候,他要想辦法回到嵩陽宗,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開始他的宏圖大計。
這樣想著,一晃又到了晚上,溫言短暫地從身體里剝離出來,坐到了陸硯辭身邊。
陸硯辭就是個悶葫蘆,眼里有活,但也只有看不完和寫不完的冊子,坐在在寢殿里,他就沒做過別的事。
現(xiàn)在溫言變得大膽了些,他在陸硯辭耳邊嘖嘖嘆氣,陸硯辭寫一行,他就叨叨不停地吐槽一行。
“字還挺好看,不過寫這么工整,你讓手下怎么想,長老們看到不得羞愧得無地自容?!?/p>
“已閱,就倆字寫半天,效率不行啊大王。”
“今日后山族人發(fā)狂……”溫言看了冊子的開頭就想起來了,“這不是幾天前就匯報過的事嗎?你們妖族長老是事兒精吧,一天天的沒玩完沒了?!?/p>
兩人距離無意間變近了,溫言只用稍稍側(cè)過身子,他就能清楚地看見冊子上的內(nèi)容,而陸硯辭總是看著看著便皺起眉頭,或稍稍調(diào)整坐姿,轉(zhuǎn)到另一邊去。
溫言見此,干脆起身繞到另一邊,雙手撐在桌子上,撅著屁股不厭其煩地在陸硯辭耳邊絮絮叨叨。
陸硯辭像是終于坐不住了,他放下冊子走到窗邊,推開窗后,月光落滿窗臺,懸掛在空中的圓月周圍是點綴著的星星。
溫言也湊過去,享受地大口呼吸著,微風(fēng)一吹,寢殿內(nèi)淡淡的香氣就溜出窗外去了。
溫言伸出手去,“果然,窗外連空氣都是自由的?!?/p>
陸硯辭突然說道,“山中夜里霧氣重,窗子可不能久開?!?/p>
溫言嚇了一跳,后知后覺,他知道陸硯辭這是在自言自語,但卻像在與他說話似的。
溫言站在窗子邊緣倚靠著,與陸硯辭隔著幾步的距離,應(yīng)道,“是嗎,我倒覺得夜里就要開窗才好。”
陸硯辭不說話,溫言又道,“你難道不覺得屋里的香氣太膩了嗎?每天都是這個香……嘖,還有那個雞湯,我都不想說,我說,你明天能不能換個別的,手藝不行也就算了,菜品怎么還這么單一……”
溫言脊背一涼,他閉上嘴,轉(zhuǎn)過臉去,陸硯辭的臉上不知何時多了一絲幽怨,他總覺得陸硯辭的目光也連帶著往他的方向看。
溫言心中警聲大響,他暗暗往旁邊挪了一步,余光在他身上流轉(zhuǎn),“你不會……能看見我吧,還是能聽見?哈哈,不可能吧?!?/p>
陸硯辭撇開目光,轉(zhuǎn)身就往回走,溫言嘴角一揚,心中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他“蹭蹭”跑到陸硯辭面前,裝作不小心似的滑了一下,他驚呼一聲,往后傾身,往陸硯辭的懷抱倒去。
然而迎接他的是堅硬的地板,陸硯辭竟眼疾手快地往后退幾步,有驚無險地躲開了他。
溫言一時氣了,他咬牙切齒,“好啊,你能看見我對吧,是什么時候開始的?你明明能看見我,但是你不說,是覺得戲弄我好玩嗎?”
陸硯辭面無表情,繞開他走到桌子邊,溫言也走過去,惱怒坐下后,他質(zhì)問道,“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陸硯辭理直氣壯,“你沒問。”
溫言:?
想到這幾天只有他像猴子一樣被陸硯辭耍得團團轉(zhuǎn),溫言氣得心梗。
同時,溫言也終于明白,為什么陸硯辭突然不對他視而不見了。
當(dāng)陸硯辭回到桌子邊上,溫言正想繼續(xù)跟他辯論,他卻忽然察覺道有一股力量將他往他的身體里拽,然后他猝不及防地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里。
直到第二天,溫言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他察覺到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他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看了許久,先是動了一下手指,再緩緩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他竟然徹底清醒了。
溫言翻身下床,原本圍繞在他周圍的金光在慢慢散去,不一會兒就看不見陣法存在的痕跡了。
溫言在殿內(nèi)徘徊幾步,腦子傳來一陣“滋滋”的響聲。
【系統(tǒng):恭喜宿主,總算是醒了?!?/p>
溫言看了一眼虛擬屏幕中沒有絲毫變化的任務(wù)卡,嘆氣道,“并沒有值得恭喜的事,要是沒有這一遭,我的任務(wù)恐怕能完成一半了?!?/p>
【系統(tǒng):那宿主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呢,宿主若是想回嵩陽宗,怕是不容易。】
溫言說,“這件事急不得,我自有打算?!?/p>
溫言坐回床邊,他閉上眼睛,試圖將自己的內(nèi)息調(diào)理好,可他卻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件恐怖的事。
他不敢相信,屏住呼吸又運功了一次,他的內(nèi)力依舊沒有任何反應(yīng),他才意識到,這一次能撿回一條命,他需要付出的代價是他的內(nèi)力和修為。
雖然他先前也是個修為不高、仗勢欺人的小垃圾,但畢竟比普通人多一點能耐,而現(xiàn)在,他已然成為了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
溫言絕望地癱倒在床上,他的鴻圖大計,還沒開始實施,就接連遇到了地獄級難度的障礙。
“吱呀”一聲,門開了,風(fēng)初端著幾碗熱氣騰騰的東西進來,他似乎已經(jīng)料到溫言的醒來,所以他并不驚訝。
他將碗放在桌子上,恨不得將溫言盯穿似的沒好氣道,“大王說如果看見你醒了,就讓你把湯喝了,然后把你綁起來讓你在這老老實實待著?!?/p>
溫言滿頭問號,他嘴角一抽,瞥了風(fēng)初一眼,不可置信道,“綁起來?這該不會是你自己的主意吧?”
風(fēng)初倒不掩飾,他坐下來,不屑道,“大王讓我好好看著你,為了防止你逃跑,綁起來是最穩(wěn)妥的辦法?!?/p>
溫言無語了,但他又不跟吃的過不去,他坐過去,隨手拿起一個包子吃起來,又端起那碗像湯一樣的東西喝了兩口,“嘖,這是哪里來的泔水,居然能把昨天的比下去?!?/p>
風(fēng)初不搭理他,但他實在吃得太慢了,又考慮到陸硯辭跟他說了溫言內(nèi)力盡失的事,覺得留他一個人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大問題,所以他坐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就要往外走。
溫言見此,叫住了他,“喂,陸硯辭在哪?”
風(fēng)初聽不見似的,頭也不回地走了,并順手鎖上了門。
溫言:……
他感覺自己像個犯人。
這樣又過了幾天,在寢殿內(nèi)想破頭的溫言算是明白了他現(xiàn)在的處境,他被軟.禁了。
他的身體在恢復(fù),除了內(nèi)力沒恢復(fù),其他都恢復(fù)得很好,但同時他要郁悶了,因為陸硯辭沒有再來寢殿。
他的一日三餐是風(fēng)初送來的,此外再沒有別的人出現(xiàn)在他面前。
他覺得自己過上了夢寐以求的咸魚生活,但他并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因為任務(wù)卡那冰冷的數(shù)字始終在提醒他,他距離任務(wù)完成還有十萬八千里的距離。
他連陸硯辭的人影都看不到,還提什么完成那地獄級的任務(wù),這像話嗎?
他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雖然走出這扇門會面臨很多未知的危險,但是他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必須見到陸硯辭。
這天早上,風(fēng)初一如往常給他送來吃的,溫言也裝作無事發(fā)生地吃了兩個包子,但等風(fēng)初走遠,溫言開始蠢蠢欲動。
他來到門口,透過門的縫隙,他能看見鎖住門環(huán)兩端的是一把長方形的鎖,那是一種存在于古代的很常見的鎖。
溫言推了兩下,門縫大了些,但那鎖也沒有差到能直接掙脫開的地步,于是溫言后退幾步,蓄力,眼神變得堅定起來,他像看見了紅色旗子的瘋牛,腳在地板上猛蹬幾下,就直直往那門撞去。
溫言用手肘撞門,整個人在撞到門的那一刻發(fā)出一陣悶響,然而門沒開,倒是把溫言疼得半死。
溫言捂著手肘倒吸一口涼氣,這時本只有一條縫隙的門像是被絲線控制一般往兩邊打開了。
同時,他的腦海里傳來系統(tǒng)的聲音。
【系統(tǒng):宿主,我干得不錯吧?】
溫言氣笑了,咬牙切齒道,“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開門?”
溫言不想跟這腦子掉線似的的系統(tǒng)計較,他揉著手肘,在門口內(nèi)探頭往外看去,確認沒有人后,便大步地走出了寢殿的范圍,然后是前殿。
前殿的門敞開著,當(dāng)他走出妖王殿,視野瞬間變得開闊起來。
仔細算來,他也就在妖王殿的門口匆匆路過幾次,當(dāng)初他被陸硯辭帶來時太著急,他并沒有來得及細看,而他被帶出妖王殿時又是蒙著眼睛的,所以妖王殿外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新鮮的。
他站在門口,向遠處眺望,看見山下錯落有致的屋舍隱匿在層層疊疊的山中,綠蔭與起伏的山丘相映,被縮小數(shù)倍的街道上有小點在緩慢挪動。
溫言張開雙手,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他直接趁機逃走得了,可他又想到現(xiàn)在以他的狀況,就算能逃出妖族的地盤,出去還不知道有沒有第二個溫見塵等著他,他要是死了,陸硯辭也會跟著死,那他的任務(wù)就失敗了。
溫言嘖了一聲,他要是死了,還管什么任務(wù)失敗不失敗,有什么所謂嗎?
溫言煩躁地撓撓頭,往四周瞥了一眼,讓系統(tǒng)搜索陸硯辭的位置,系統(tǒng)很快傳來消息,說陸硯辭在后山。
溫言叉腰轉(zhuǎn)身,這個不知道占地多廣的妖王殿幾乎占據(jù)了他所能看見的山頭,可在它的后面,應(yīng)該是繼續(xù)往后延伸的山頭。
溫言琢磨片刻,果斷從妖王殿的側(cè)面往后山的方向繞路而去。
現(xiàn)在的他沒修為、沒有可以使喚的人,甚至連嵩陽宗那個充當(dāng)堅實大靠山的爹都舍棄了他,他什么都沒有。
事已至此,夜長夢多,在妖族的大多數(shù)人察覺到他的存在之前,他還是得盡快見到陸硯辭,才能繼續(xù)他的計劃。
許是后山有陸硯辭的秘密基地,又或許是走的人多了,所以溫言尋著小路一直走,不知不覺竟是避開雜草叢生的山林,來到了一處山洞前。
山洞看著很深,洞口簡陋,像隧道一樣用半圓形的巨石撐起,周遭是挺拔的樹木,所以倒還算隱蔽,但它前面是大片光禿禿的空地,像是有人故意修理過。
進入洞口的兩邊架著燃燒的蠟燭,勉強能照清進去的路,溫言正想走過去,忽然洞內(nèi)傳出動靜,溫言警惕起來,不敢急功冒進,便下意識地蹲到洞口側(cè)邊草叢里。
不多時,溫言看見有人從洞里走出兩個人,溫言屏住呼吸,悄悄扒著石頭邊緣探出腦袋。
那兩人并排站著,溫言只能看見其中一個人的背影和另外一個人的側(cè)臉,雖然如此,他一眼就認出了背對著他的人是陸硯辭。
兩人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陸硯辭旁邊的人先說話了,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溫言只隱隱聽到一點,似乎是與陸硯辭的族人有關(guān)的事。
溫言馬上聯(lián)想到幾天前和昨天他在冊子上看到的內(nèi)容,好奇心驅(qū)使溫言艱難地伸長脖子去聽,然而陸硯辭像是開了屏蔽器似的,讓他什么都聽不見。
溫言泄氣,但他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那人看著就是個人物,說不準(zhǔn)能輕易察覺到他的存在,他本意只是想趕緊見到陸硯辭,而并不想給陸硯辭添麻煩。
而且,按照電視劇的俗套情節(jié),偷聽必踩樹枝,多動多錯,他還是靜靜等待比較好。
溫言連呼吸都不敢用力,保持蹲著的姿勢,祈禱他們趕緊說完,他好單獨去找陸硯辭。
他閉著眼,蹲得雙腿發(fā)麻,好不容易洞口完全沒動靜了,溫言以為躲過一劫,一睜眼,卻對上了一雙凌厲的眸子。
溫言驚呼一聲,嚇得臉色煞白,跌坐在草叢里,下意識地往后挪了幾步,待看清來人后,溫言才猛然松懈下來。
陸硯辭蹲在溫言面前默默打量著他,溫言的魂兒回來了,被他盯得不適,便心虛道,“我、我只是路過,沒想偷聽?!?/p>
溫言作發(fā)誓狀,強調(diào)道,“真的。”
陸硯辭抬起手,溫言以為他又要像當(dāng)初那樣用妖力打他個猝不及防,便本能地抬手護住腦袋,縮成一團接受挨打,沒想到陸硯辭只是用妖力探了一下他的內(nèi)息。
溫言反應(yīng)過來,挺直胸膛,清清嗓子掩飾尷尬道,“我剛才只是在作縮展運動?!?/p>
陸硯辭:誰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