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拿到甲狀腺癌的診斷報告，妻子就轉走我卡里最后八萬塊，給我那堵伯的弟弟買車。
轉頭，她便帶著女兒和她的健身教練情人，用我預留的手術費飛去三亞度假。
我獨自躺在手術臺上時，她發(fā)來催繳女兒撫養(yǎng)費的消息。后來，
當法院傳票和我的病危通知書一起送到她手上時，她徹底傻眼了。
1杭志明在鍵盤上敲完最后一行報表，電腦顯示17:58。
辦公室的空調出風口卡著半片A4紙，隨冷風上下抖動。他打開抽屜，黑色筆記本，
圓珠筆尖戳破紙面：「王總又說我的方案像小學生作業(yè)」。行政部的林姐突然站在隔斷邊。
杭志明合上本子的速度太快，右手小指被紙頁劃出血痕?！讣影?？」
林姐把碎紙機擱在他桌上，「財務室那臺壞了，借你們部門用用?！?/p>
碎紙機插頭碰倒了馬克杯，咖啡漬在「2023年度KPI進度表」上洇開。
林姐彎腰撿插座時，看見杭志明迅速把筆記本塞進碎紙機入口。機器發(fā)出齒輪卡住的悶響。
「私人文件得用十字碎?！沽纸愠冻霭虢貨]絞碎的紙片，「『想死』？你寫辭職報告??？」
杭志明把流血的手指含進嘴里。鐵銹味混著速溶咖啡的焦苦，舌根發(fā)麻。碎紙機突然運轉，
紙屑噴在林姐的小腿上，像粘在絲襪上的頭皮屑。18:27的地鐵擠得像沙丁魚罐頭。
杭志明抓著扶手，手機震動。盧靜的消息懸浮在鎖屏：「帶瓶生抽，要海天的」。
頭頂通風口吹落某人的頭發(fā)，落在他屏幕「海天」兩個字上，灰白的，約五厘米長。
超市冷柜的燈光慘白。杭志明比較著兩款生抽的鈉含量，手機又震。
盧靜發(fā)來一張圖片：某款標價598元的兒童保溫杯，粉紫色，杯蓋有貓耳造型。
文字是「小雅同桌有」。收銀臺排隊時，前面情侶在討論房貸利率。女孩說：「每月還八千，
三十年就老了?！购贾久髅鲥X包，夾層照片里六歲的小雅在迪士尼笑，現在她初三，
上次叫「爸爸」是兩個月前。19:15到家。門把手上掛著「美家凈」家政的收據，
服務項目欄勾著「深度保潔」。杭志明掏鑰匙時發(fā)現鎖眼有新的劃痕。「回來了？」
盧靜在廚房切水果。案板邊放著陌生的不銹鋼保溫杯，杯身印著「超越健身」的LOGO。
生抽遞過去時，盧靜皺眉：「是金標生抽，你拿的普通款。」小雅的房門開條縫，
游戲音效漏出來。杭志明敲門：「英語卷子簽過字了沒？」門縫里飛出張對折的紙，
砸在他胸口。展開看，78分的卷子家長簽名欄已經簽好「盧靜」，筆跡工整。
主臥床頭柜多了瓶男士須后水。杭志明拿起看，薄荷味刺鼻。
盧靜擦著頭發(fā)進來：「物業(yè)催車位管理費了。」「上個月剛交過?！埂改鞘俏覀冘囄坏??！?/p>
盧靜拉開衣柜，衣架上掛著件陌生黑夾克，「小雅班主任的車位費，家長輪流交。」
衛(wèi)生間地漏堵了。杭志明用筷子捅出一團頭發(fā)，夾雜幾根明顯的短發(fā)?；⒊鏊隼浜鰺?，
鏡面凝結的水霧里，他用手指劃出「FUCK」，又迅速擦掉。22:30，
小雅突然敲門：「數學作業(yè)要打?。 购贾久鞣砥饋?，U盤插進電腦，彈出「打印錯誤」
提示。小雅跺腳：「明天交不上要罰站！」盧靜裹著睡袍出現，
把手機連上打印機：「早讓你換個電腦?！固苫卮采蠒r，杭志明發(fā)現充電線被拔了。
他的手機電量停在17%，盧靜的手機插在床頭充電器上，
屏幕亮起微信通知：「劉教練：明天課后拉伸加練？」半夜1:13，
馬桶沖水聲驚醒杭志明。透過門縫看見盧靜在陽臺打電話，笑聲壓得很低：「...他啊，
也就剩個老實...」月光照著她新做的美甲，亮片反光刺眼。杭志明摸出床底的筆記本。
今天這頁寫滿又被劃掉，只剩一行能看清：「打印機加碳粉要68塊」。撕下這頁時，
紙角沾到枕頭上不知誰的口水。次臥傳來小雅看視頻的笑聲。杭志明光腳走到廚房，
把紙頁點火?；鹈绺Z起的瞬間，煙霧報警器響了。盧靜沖進來關窗：「大半夜發(fā)什么神經！」
「燒廢紙?！埂覆粫盟榧垯C？」盧靜踢翻垃圾桶，泡面湯流出來，「下月信用卡賬單來了，
你記得還?！篃熿F報警器的紅燈在黑暗里閃爍。杭志明數到第七下時，
盧靜說：「劉教練介紹了個理財項目，年化12%?！埂覆徽J識的人別信?！?/p>
「人家是專業(yè)健身教練，客戶里有銀行行長。」盧靜翻身背對他，「比你那個破國企有資源。
」空調顯示24度，杭志明摸到胳膊上的雞皮疙瘩。窗外有只蟬在叫，
早該絕跡在九月的生物。早晨6:20鬧鐘響時，盧靜已經在化妝。
杭志明擠牙膏發(fā)現管身扁得出奇，捏著尾部往前推，擠出來最后一點薄荷味?！杆托⊙派蠈W。
」盧靜噴香水，「我今早瑜伽課。」小雅坐在餐桌前玩手機。杭志明把煎蛋推過去，
她推開：「減肥。」書包敞著，露出昨晚打印的數學作業(yè)?！阜艑W我來接？」「不用?！?/p>
小雅把保溫杯塞進書包，「劉叔叔順路帶我。」早高峰電梯里，杭志明遇見樓下鄰居。
對方突然說：「你家昨晚報警器響？我老婆心臟不好...」電梯到一樓，鄰居快步走出去，
后半句飄在身后：「...多注意影響?！构厩芭_放著新到的碎紙機。
林姐在貼標簽：「財務部專用」。杭志明工位上的馬克杯不見了，
電腦鍵盤縫隙里卡著幾片沒清干凈的紙屑。
午休時保潔阿姨遞給他個信封：「昨天碎紙機里清出來的?！估锩媸前霃垱]絞碎的紙片，
能辨認出「活著」和「沒意思」幾個字。杭志明把紙片吞了，喉嚨被纖維刮得生疼。
17:00部門例會，王總拿著他的方案：「這種水平對得起工資？」投影儀藍光里，
杭志明看見小雅班主任發(fā)朋友圈：「感謝杭小雅家長贊助班級打印機」，
配圖是那臺價值598的貓耳保溫杯。下班時下雨了。杭志明站在便利店屋檐下，
手機收到銀行短信：「尾號8871消費26800元」。撥通盧靜電話，
背景音是健身房的動感音樂：「給小雅報了國際數學競賽班。」「沒商量？」
「你工資卡余額夠商量？」電話突然斷線。雨越下越大，杭志明摸到兜里的筆記本，
紙頁被汗浸軟了。便利店加熱柜飄出關東煮的味道。杭志明拿起一串海帶結，
標簽顯示「過期特價2元」。店員走過來：「這個不能賣了?！箵屵^海帶結扔進垃圾桶。
回家路上經過打印店。櫥窗貼著A4紙：「招聘夜班店員，時薪18元」。
杭志明站在雨里看了很久，直到手機震動。盧靜發(fā)來定位：「劉教練新開的健身餐吧，
送把傘來?！苟ㄎ坏刂吩诔俏鲃e墅區(qū)。杭志明轉身走進地鐵站，雨水順著發(fā)梢滴進眼睛里。
車廂電視在播樓市新聞，專家說：「中年人要學會資產優(yōu)化?！惯M門時22:15。
玄關多出雙男士籃球鞋，鞋帶沾著新鮮草屑。小雅房門底下漏出一線光，
杭志明敲門：「明天家長會...」「媽去。」里面游戲音效突然調大，「你去了我丟人?！?/p>
主臥床頭柜上，那瓶須后水少了三分之一。杭志明打開衣柜，那件黑夾克不見了。他蹲下來，
在床底摸到自己的筆記本，最后寫的那頁被撕了，留下鋸齒狀的紙邊。浴室花灑漏水，
滴水聲像秒針。杭志明把筆記本一頁頁撕下來，疊成紙船放在積水的地磚上。
第一艘船載著「打印機碳粉68元」，沉了。
2杭志明盯著手機屏幕上的日歷提醒：「小雅16歲生日」。他劃掉通知，
銀行APP緊接著彈出來：「余額不足，本月房貸扣款失敗」。
超市冷藏柜的玻璃映出他的臉，眼角皺紋里卡著點沒洗干凈的剃須膏。
他拿起一款標價198元的奶油蛋糕，又放回去，換了旁邊特價89元的六寸草莓款。
收銀員掃碼時瞥了他一眼：「要寫生日牌嗎？」「不用?！埂该挚傄獙懓桑俊?/p>
「……杭小雅?！故浙y員用巧克力醬歪歪扭扭擠出「Happy Birthday」時，
杭志明聽見身后排隊的情侶在笑：「現在誰還買這種廉價蛋糕啊?！?/p>
蛋糕盒在電動車筐里顛簸，塑料繩勒得他手指發(fā)紫。等紅燈時手機震動，
盧靜發(fā)來語音：「小雅同學都到KTV了，你人呢？」
背景音里有人起哄：「杭叔叔不會買的蛋糕是植物奶油吧？」杭志明加速沖過黃燈，
蛋糕盒往右傾斜，奶油蹭到塑料袋上。**「金輝煌」KTV包廂門口貼著氣球，
推門進去時冷氣混著香水味撲過來。小雅和五個同學圍在茶幾邊，
桌上擺著最新款iPhone包裝盒，粉金色，旁邊是杯型蛋糕塔，每個頂上插著馬卡龍。
「爸?！剐⊙蓬^都沒抬，「放邊上吧?！购贾久靼训案夂袛R在沙發(fā)角落，塑料繩松開時，
草莓歪倒在一邊。盧靜正在拆iPhone包裝盒：「劉教練幫忙從內部渠道拿的，
比官網便宜八百?！勾┞赌氀b的女生捅捅小雅：「你爸買的蛋糕怎么像超市促銷款？」
「別管了?！剐⊙艅濋_新手機，「拍照都拿我這個當背景?！购贾久髡驹邳c歌屏旁邊，
沒人給他讓座。茶幾上的馬卡龍蛋糕塔少了一個，
穿AJ的男生把咬了一口的蛋糕扔進垃圾桶：「太甜了?！?/p>
盧靜突然喊他：「去前臺要個打火機，蠟燭還沒點?！棺呃鹊靥吼つ_，
服務員說打火機要押金十塊。杭志明摸遍口袋只有八塊硬幣，
回包廂時聽見小雅在笑：「我爸連打火機都買不起？」「用我的。」
劉教練不知什么時候來的，拋給他一個Zippo。杭志明沒接住，打火機砸在蛋糕盒上，
奶油從裂縫擠出來?！赴パ剑 贡R靜抽紙巾擦劉教練的袖子，「你別動，讓他收拾?！?/p>
杭志明蹲下去撿打火機，膝蓋發(fā)出「咔」的輕響。小雅突然尖叫：「別拍我！
那個丑蛋糕別入鏡！」閃光燈亮起的瞬間，
杭志明看見自己映在鏡面墻上的影子：襯衫領口脫線，手里捏著變形的蛋糕盒。
**回家路上電動車電量不足，杭志明推著車走過兩個路口。便利店玻璃上貼著「招聘夜班，
時薪19元」，他停下來看，店員出來倒垃圾：「應聘?。砍^35歲不要?！?/p>
冰箱里只有半盒過期酸奶。杭志明吞了兩片胃藥，手機亮起，
父親杭建國的電話：「你弟買房首付還差八萬，你明天打過來?！埂肝疑显聞偨o過三萬?！?/p>
「那點錢夠干什么？」杭建國咳嗽一聲，「你表姐夫給兒子全款買的婚房?！闺娫拻鞌嗪?，
杭志明翻開黑色筆記本，寫了一半，鋼筆沒水了。甩了甩，劃出幾道斷斷續(xù)續(xù)的藍線。
凌晨一點，小雅踹開他的房門：「KTV照片發(fā)朋友圈了，你好歹點個贊?！?/p>
杭志明摸到手機，照片里所有人都圍著iPhone和馬卡龍蛋糕塔笑，
角落的草莓蛋糕盒被截掉一半，只剩個模糊的粉邊。他點完贊，
通知欄跳出盧靜的更新：九宮格照片中間是劉教練幫小雅戴生日帽的抓拍，
配文「感謝生命中重要的人」。**第二天上班，電梯里遇到林姐。
她盯著杭志明的襯衫領口：「線頭都出來了，讓你老婆縫縫?！刮缧輹r他去洗手間，
隔間傳來同事聲音：「杭志明女兒昨天生日，朋友圈曬的iPhone 14 Pro，
他還有臉哭窮不交部門聚餐費？」水龍頭出水太猛，濺濕了杭志明的前襟。
他低頭擰襯衫紐扣，發(fā)現第二顆扣子松了，線頭搖搖欲墜。下班路過蛋糕店，
櫥窗里擺著和馬卡龍塔同款的杯型蛋糕，標價68元一個。杭志明摸出手機，
小雅更新了動態(tài)：和同學在奶茶店比心自拍，配文「16歲收到的第一個輕奢禮物」。
他站在店門口，手指懸在點贊圖標上，最終沒按下去。**半夜胃疼醒來，
發(fā)現盧靜還沒回家。杭志明拉開小雅房門，地上扔著拆封的iPhone盒子，
說明書和保修卡散了一地。他把盒子撿起來，
看見背面貼著小紙條：「劉叔叔專享內部價——愛你喲！」廚房垃圾桶堆著外賣盒，
最上面是那盒沒拆封的草莓蛋糕，奶油已經化成粉色的水。杭志明用勺子挖了一口，
甜得發(fā)苦。手機突然震動，盧靜發(fā)來語音：「劉教練介紹那個理財項目，我投了五萬。」
背景音有碰杯聲。杭志明走到陽臺，夜風吹得他眼睛發(fā)酸。樓下停著輛陌生路虎，
車頂天窗開著，劉教練的笑聲飄上來：「放心，年化12%穩(wěn)賺！」他回到客廳，
蛋糕盒里的草莓已經爛了，滲出紅色的汁液。杭志明突然抓起盒子扔進垃圾桶，
塑料蓋彈起來，砸到墻上又落回地板。小雅的房門猛地打開：「大半夜吵什么！」
杭志明蹲下去撿蛋糕蓋，手指沾到化掉的奶油，黏糊糊的?！赴?。」小雅站在門口，
手機屏幕光照著她的臉，「下周家長會，你別來?！埂笧槭裁矗俊埂改闵洗未┠羌鹎蛎?，
我同學問你是不是送外賣的?！龟柵_窗戶沒關嚴，夜風吹進來，
蛋糕盒上的「Happy Birthday」標簽被掀起一角，又輕輕落下。
3杭志明把電動車停在學校圍墻邊時，保安正在驅趕攤販。
鐵門旁貼著「初三家長會專用通道」，幾個穿校服的學生蹲在花壇邊抽煙，
看見他走過來突然噤聲，等走遠了才爆發(fā)出笑聲。
教學樓大廳的電子屏滾動播放優(yōu)秀學生照片，杭小雅的名字出現在第三行，
后面跟著「進步獎」。照片里的女兒穿著他沒見過的白色連衣裙，嘴角抿出兩個酒窩。
「杭先生？」班主任王老師從名冊上抬頭，「杭小雅的座位在第二排中間?！?/p>
教室里冷氣開得很足。杭志明找到貼著小雅名字的座位，桌角粘著口香糖殘渣。
前排母親正在抱怨：「國際班暑假要去英國研學，收費太貴了?！?/p>
旁邊戴勞力士的父親接話：「就當投資孩子未來?！雇趵蠋熐昧饲弥v臺，
投影儀亮起月考排名表。杭小雅的名字從上次的38名升到25名，
王老師特意用激光筆圈出來：「特別表揚杭小雅同學，最近進步顯著?！?/p>
穿露臍裝的女生突然回頭：「叔叔，小雅說您不來家長會的?！顾讣咨翔傊@，
在杭志明眼前晃，「她跟劉叔叔去聽鋼琴演奏會了?！箍照{出風口滴水，落在杭志明膝蓋上。
他摸出手機，盧靜兩小時前發(fā)了朋友圈：音樂廳穹頂下，劉教練摟著小雅肩膀，
配文「女兒的第一個藝術之夜」。家長會進行到一半，王老師分發(fā)志愿填報表。
杭志明在「是否參加國際班」那欄打了勾，手指蹭到未干的油墨，在紙上拖出藍色痕跡。
「國際班學費每年十八萬?！雇趵蠋熃涍^他身邊時低聲說，「您太太已經預繳了定金。」
操場上的籃球砸中走廊窗戶，巨響讓所有家長轉頭。杭志明看見劉教練穿著緊身背心在打球，
小雅和盧靜坐在場邊鼓掌，三人腳邊擺著同款運動水壺。暴雨來得突然。
杭志明站在車棚里等雨停，電動車座被淋得透濕。手機震動，
盧靜發(fā)來語音：「劉教練送我們回去，你自己解決晚飯?！褂昴恢?，黑色路虎碾過水坑，
泥點濺到杭志明褲腿上。副駕駛窗降下一半，
小雅的聲音混著雨聲飄過來：「爸你別騎車追了，看著難受?！贡憷昙訜峁耧h出咖喱味。
杭志明拿起飯團，店員提醒：「臨期商品不提供加熱服務?！?/p>
收銀臺邊的電視正在播放家庭倫理劇，男主角跪在暴雨里哭喊：「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雨變小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杭志明推著沒電的電動車走過幼兒園，突然聽見盧靜的笑聲。
彩色滑梯后面，劉教練抱著個三四歲的小男孩，盧靜正在用濕巾擦孩子嘴角?！附邪职??！?/p>
劉教練舉高小男孩，「快叫爸爸！」路燈突然閃爍起來。杭志明轉身時踢到空易拉罐，
響聲驚動了盧靜。她小跑過來攔住他：「你別誤會，這是劉教練侄子...」
電動車報警器突然響起，在空蕩蕩的街道上格外刺耳。杭志明掏出鑰匙按掉警報，
發(fā)現鑰匙串上小雅幼兒園送的「好爸爸」掛件不見了?；丶议_燈時燈泡炸了。
杭志明摸黑找到藥箱，胃藥只剩下空盒。小雅的房門底下透出藍光，
他敲門問：「吃過飯了嗎？」「劉叔叔帶我們吃的日料。」門里傳來游戲音效，
「媽讓你別等她?！怪髋P床單有陌生的古龍水味。杭志明拉開衣柜，那件黑夾克又出現了，
口袋里塞著兩張電影票根，放映日期是今天下午三點。
浴室鏡子上用口紅寫著「記得買避孕套」，已經干了。杭志明用毛巾擦掉時，紅色暈染開來，
像劣質腮紅。暴雨再次來襲，陽臺晾著的襯衫被風吹到樓下。杭志明看著它掛在樹枝上，
像面投降的白旗。4杭志明在體檢中心排隊時，前面的大爺一直咳嗽。護士叫到他的號，
遞來一張空白表格：「未婚？」「已婚。」「家屬聯(lián)系方式這欄不能空。」
護士用圓珠筆敲桌子，「萬一查出問題得有人簽字?！购贾久魈盍吮R靜的號碼，
最后一個數字寫錯，劃掉重寫時筆尖戳破紙張。B超室的耦合劑冰涼。
醫(yī)生突然皺眉：「甲狀腺有個結節(jié)，邊界不清?！固筋^在杭志明脖子上來回滑動，
「上次體檢是什么時候？」「三年...不，四年多?！埂改銈冞@些中年人。」
醫(yī)生扯了張紙巾給他擦脖子，「命是公司的，錢是醫(yī)院的。」
抽血窗口的護士扎了三次才找準血管。杭志明按著棉簽出來時，手機顯示五個未接來電，
全是父親杭建國的?；負苓^去，對面劈頭就問：「錢呢？」「什么錢？」
「給你弟湊首付的八萬！」聽筒里傳來麻將洗牌聲，「下周一再不轉，他看中的房子就沒了。
」體檢報告下午四點出。杭志明坐在塑料椅上等，
對面孕婦正對著電話哭：「唐篩高危...你還在開會？」他的手機震動，
體檢中心公眾號推送結果：甲狀腺結節(jié)4C級，建議立即復查。
診室里的專家放大超聲圖像：「惡性的可能性很大?！逛摴P在報告單上圈出「建議穿刺活檢」
，「家屬來了嗎？」「她忙?！埂冈倜σ驳脕砗炞??！箤＜野巡v本推過來，
「明天空腹來做增強CT?！购贾久髯叱鲠t(yī)院時，晚高峰的車流堵到門口。他給盧靜打電話，
響了七聲才接，背景音是刀叉碰撞聲：「小雅在練琴，有事？」「醫(yī)生說要手術?！埂概丁！?/p>
盧靜壓低聲音，「劉教練介紹的理財項目下周分紅，現在追加投資能多賺...」
電話突然斷線。便利店加熱柜的燈管壞了，照得飯團發(fā)青。杭志明咬了一口，米粒夾生。
店員打著哈欠：「臨期商品不退不換?！够丶议_燈，玄關多出雙兒童運動鞋，
鞋帶系成歪扭的蝴蝶結。主臥傳來盧靜的笑聲：「...他查出來癌癥？真的假的...」
杭志明輕輕關上門，蹲在樓道里翻體檢報告。紙頁嘩啦響，
四樓老太太倒垃圾經過：「小杭啊，你家小孩最近半夜總哭。」「我家孩子初三了?！?/p>
「怪了?！估咸嘀聵?，「我明明聽見小孩喊爸爸?！沽璩績牲c，
杭志明在陽臺抽煙。樓下黑色路虎亮起雙閃，劉教練抱著熟睡的小男孩上車，
盧靜提著紙袋跟在后面。車開走時，一只兒童拖鞋從紙袋里掉出來，落在路燈下。
手機亮起郵件提醒，公司HR通知他年假清零申請被拒。杭志明突然彎腰干嘔，
晚飯的夾生飯團混著胃酸，在瓷磚上濺出黃綠色斑點。**增強CT室冷得像冰窖。
護士往杭志明胳膊扎留置針：「家屬去交一下造影劑費用?！埂肝易约喝?。」「不行?！?/p>
護士扯開他襯衫領口貼電極片，「注射后可能過敏休克，必須有人陪護?！棺呃乳L椅上，
杭志明給盧靜發(fā)定位。對方回復：「小雅奧數班模擬考，走不開?！?/p>
后面跟著劉教練的健身房定位：「他認識三甲醫(yī)院的副院長?！乖煊皠┰谘芾锶紵?/p>
杭志明躺在機器里，聽見技師閑聊：「37床那人的老婆真漂亮，天天帶著孩子來送飯?！?/p>
報告下午三點出。杭志明坐在門診大廳看人來人往，穿病號服的老頭被全家圍著，
女兒正給他剝橘子。手機震動，父親發(fā)來語音：「你弟對象說了，沒房就分手！」
背景音里弟弟在喊：「哥，樓盤明天漲價！」「確診甲狀腺癌。」醫(yī)生敲著電腦屏幕，
「需要盡快手術切除?！逛摴P尖在紙上點了兩下，「把家屬叫來簽知情同意書。」
「我自己簽。」「按規(guī)定不行?！贯t(yī)生推了推眼鏡，「要不你找個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