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歲月初長巷子口的老槐樹又落了層葉,青石板縫里嵌著的碎陽光,
被風(fēng)一吹就晃悠悠地動。林晚家的木樓和沈硯之家的磚房只隔了條窄巷,
推開窗就能看見對方院里的石榴樹。林晚記事起,身后就總跟著個沈硯之,
她爬樹掏鳥窩摔下來,是他墊在底下。她偷摘隔壁李嬸的葡萄被追著罵,
是他替她把葡萄全吃了說是自己摘的。她數(shù)學(xué)題做不出來哭鼻子,
是他拿根樹枝在地上畫圖解,耐心得像院里的老井。兩人說是鄰居,可這巷子里的月光,
還有槐樹的影子,早把兩人的日子纏成了一根解不開的棉線。七歲那年夏天,雨水特別多。
窄巷里的青石板被泡得發(fā)亮,墻角長出了青苔。林晚穿著新買的紅涼鞋,
非要踩水洼里的倒影,結(jié)果“啪嘰”一聲,摔了個屁股墩兒,涼鞋帶子也斷了。她咧著嘴,
正要哭。沈硯之就蹲到她面前,把自己的白球鞋脫下來:“穿我的,我光腳走。
”白球鞋帶著少年的體溫,比她的紅涼鞋合腳多了。林晚吸吸鼻子,
看著沈硯之光腳踩在濕滑的石板上,腳后跟被小石子硌得發(fā)紅,突然就不哭了。九歲的冬天,
下了場大雪。巷子里的老槐樹掛滿了冰棱,像一串串水晶。林晚和沈硯之在院里堆雪人,
她手凍得通紅,非要給雪人戴自己的紅圍巾。沈硯之沒說話,
默默把自己的毛線手套摘下來給她戴上,自己的手凍得發(fā)紫,
卻還笑著幫她扶雪人歪掉的鼻子。那天晚上,沈硯之發(fā)了高燒。林晚趴在他床邊掉眼淚,
和沈母說都怪自己,太任性了。十二歲那年,林晚蹲在門檻上數(shù)螞蟻,辮子梢沾著點槐花香。
聽到身后傳來木屐敲地的輕響,她頭也不回:“阿硯,你娘蒸的米糕熟了沒?
”沈硯之手里拿著個油紙包的米糕,給她比了個噓的手勢,走到她身后。
他比林晚高出小半個頭,影子落在青石板上,剛好把她整個人罩住?!皠偝龌\,
我偷拿了兩塊?!鄙虺幹p輕說到。他把東西遞過去,白胖的米糕冒著熱氣,
甜香混著槐花香漫開來。林晚立刻蹦起來,手都沒擦就去抓米糕,燙得指尖亂顛也不肯放。
沈硯之從兜里摸出塊干凈帕子,替她擦了擦沾著泥土的手指,聲音溫溫的:“慢些吃,
沒人和你搶?!绷滞砜傉f沈硯之是“小老頭”,少年人臉上還帶著點嬰兒肥,
卻總愛端著副沉穩(wěn)樣子??伤恢溃虺幹某练€(wěn)從來只給別人看。對著她時,
那雙清亮的眼睛里藏著的溫柔,比巷口的月光還要軟。林晚總覺得是理所當(dāng)然,
就像太陽該東升西落,槐樹該春天開花。她從來沒問過為什么,也沒想過這份心意。
沈硯之也從不言說。二、高中心事十六歲的夏天來得猝不及防,蟬鳴剛起,
教室里的吊扇就開始吱呀轉(zhuǎn)。林晚趴在桌子上數(shù)黑板上的倒計時,
筆尖在草稿紙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小人,旁邊寫著“沈硯之”三個字,又被她涂成個黑疙瘩。
“喂,林晚,你又在走神?!蓖来亮舜了母觳?,“新來的轉(zhuǎn)學(xué)生看你好幾眼了。
”林晚抬頭,就對上后排蘇曼妮的目光。那女生穿著漂亮的連衣裙,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
看她的眼神像淬了冰。阿晚撇撇嘴,轉(zhuǎn)回頭繼續(xù)畫小人——她就是不喜歡蘇曼妮,
說話嗲聲嗲氣,還總愛在沈硯之面前晃悠。蘇曼妮是開學(xué)初轉(zhuǎn)來的,據(jù)說以前在重點中學(xué),
成績好,長得漂亮,一來就成了班里的焦點??闪滞砭褪菍λ矚g不起來。
蘇曼妮總愛打聽沈硯之的事,問他喜歡什么顏色,愛吃什么零食,
甚至借故要走了沈硯之筆記的復(fù)印件。更林晚生氣的是,蘇曼妮看她的眼神總帶著點優(yōu)越感,
好像她和沈硯之的親近是不合時宜的。沈硯之和林晚不同班,
卻總在課間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她教室門口。有時是遞瓶冰鎮(zhèn)汽水,有時是塞顆水果糖,
陽光落在他白襯衫上,晃得林晚眼睛發(fā)花。有次他剛把一瓶橘子味的汽水遞給林晚,
蘇曼妮就端著作業(yè)本走過來,聲音甜得發(fā)膩:“沈硯之同學(xué),這道物理題我不太懂,
你能給我講講嗎?”沈硯之還沒開口,林晚就“啪”地擰開汽水瓶蓋,仰著頭喝了一大口,
含糊不清地說:“阿硯,我們快去操場吧,下節(jié)體育課要測八百米,我還沒熱身呢!
”說著就拽著沈硯之往操場跑,把蘇曼妮晾在原地。跑到?jīng)]人的地方,
沈硯之無奈地笑:“你跑這么快干嘛?蘇曼妮好像真的有題要問?!薄皢柪蠋熑?!
”林晚把汽水瓶往他手里一塞。“她就是故意的,想找你搭話!
”沈硯之看著她氣鼓鼓的樣子,眼里的笑意更深了:“那你氣什么?”“我才不氣!
”林晚梗著脖子,心里卻像被貓爪撓了似的,“我就是覺得她煩!”那天放學(xué),
蘇曼妮突然攔住沈硯之,紅著臉遞給他個信封。林晚剛好從教室出來,看見這一幕,
心里莫名堵得慌。那信封粉粉嫩嫩的,一看就是情書。她幾步?jīng)_過去,挽住沈硯之的胳膊,
仰著頭對蘇曼妮說:“不好意思,他是我男朋友,不能收你的信哦。”蘇曼妮的臉?biāo)查g白了,
咬著唇跑開了。沈硯之低頭看她,眼里帶著點無奈的笑意:“你又胡鬧。”“我沒有胡鬧!
”林晚梗著脖子,心里卻有點發(fā)虛,“誰讓她總纏著你!我就是要氣氣她!”回家的路上,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林晚踢著路邊的小石子,聲音悶悶的:“阿硯,
我剛才是故意氣她的,你別生氣。”沈硯之腳步不停,聲音聽不出情緒:“嗯,我知道。
”林晚抬頭看他,他側(cè)臉的線條在夕陽下格外清晰,睫毛很長,垂著眼看路。她突然有點慌,
追上去問:“我利用你騙她,這樣也沒關(guān)系嗎?”沈硯之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認(rèn)真地看著她。
晚風(fēng)掀起他額前的碎發(fā),眼里盛著她看不懂的溫柔,像揉碎了的星光?!皼]關(guān)系,”他說,
“那就請你一直利用下去吧。就算你想作惡,也不過是個可愛的小壞蛋而已。
”林晚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是有只小鼓在胸腔里咚咚亂敲,臉頰瞬間燒了起來。
她慌忙低下頭,假裝系鞋帶,耳朵卻紅得能滴出血來。原來被人這樣溫柔地縱容著,
是會心慌的。她偷偷抬眼,看見沈硯之還在看著她,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
心里的鼓敲得更響了。從那天起,林晚覺得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她開始留意沈硯之的眼神,
開始在意他和別的女生說話,開始在他給自己遞水時臉紅心跳??伤琅f嘴硬,
不肯承認(rèn)這份異樣的情緒,只當(dāng)是高中生活太枯燥,才會胡思亂想。
蘇曼妮之后沒再找過沈硯之,只是看林晚的眼神更冷了。林晚卻沒覺得開心,
反而有點悵然若失。她偶爾會想起沈硯之說的那句“一直利用下去”,心里像揣了顆糖,
甜絲絲的,又帶著點說不清的酸澀。三、題海浮沉高三的日子像被按了快進(jìn)鍵,
試卷堆成了山,倒計時牌上的數(shù)字一天天減少。林晚的成績忽上忽下,急得掉眼淚。
沈硯之就每天晚自習(xí)后陪她在教室多待半小時,幫她梳理錯題。教室里的燈亮到很晚,
窗外的月光灑進(jìn)來,落在兩人身上。沈硯之的聲音很輕,講題時耐心得很,
遇到她不懂的地方,會換好幾種方法講解,直到她恍然大悟。林晚趴在桌子上,
聞著他身上淡淡的墨水味,聽著他溫溫柔柔的聲音,心里的煩躁就莫名消失了。有次模擬考,
林晚的數(shù)學(xué)考得特別差,她坐在座位上掉眼淚,連晚飯都沒吃。沈硯之知道后,
跑到校外的甜品店買了塊芒果慕斯,偷偷塞到她手里:“別哭了,題目難,大家都考得不好。
你看,吃點甜的就開心了。”芒果慕斯是林晚最喜歡的甜點,甜而不膩,帶著清爽的果香。
她吸吸鼻子,一口一口地吃著,眼淚卻掉得更兇了。沈硯之慌了,以為她還在難過,
手足無措地想替她擦眼淚:“怎么還哭???要不……我再去給你買一塊?
”“不是……”林晚哽咽著,“就是覺得……太甜了?!鄙虺幹粗藁ǖ男∧?,
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傻瓜?!倍靵淼煤芸?,教室里開了暖氣,
窗戶上總是蒙著一層霧氣。林晚總愛在上面畫小動物,有時是歪歪扭扭的小貓,
有時是胖乎乎的小豬。沈硯之看到了,會在旁邊添幾筆,把小貓畫成戴帽子的樣子,
把小豬畫成揣著手的樣子,逗得林晚直笑。有次林晚在霧氣上畫了個丑丑的小人,
旁邊寫著“沈硯之是笨蛋”。沈硯之看到后,沒生氣,反而在旁邊畫了個更丑的小人,
寫著“笨蛋的人是大笨蛋”。林晚氣得追著他打,教室里的同學(xué)都笑著看他們鬧。
只有蘇曼妮坐在后排,眼神冷冷的。平安夜那天,班里同學(xué)互相送蘋果。林晚收到了好幾個,
卻總覺得少了點什么。放學(xué)時,沈硯之遞給她一個包裝精美的蘋果,上面系著紅色的蝴蝶結(jié)。
“平安夜快樂?!彼f。林晚接過蘋果,心里暖暖的:“你怎么也送這個?多俗啊。
”“俗才吉利?!鄙虺幹χ?,“快回去吧,外面冷?!绷滞砘氐郊?,小心翼翼地拆開包裝,
發(fā)現(xiàn)蘋果下面壓著張紙條,上面是沈硯之清秀的字跡:“愿你平安喜樂,前程似錦。
”她把紙條小心翼翼地夾在日記本里,心里像揣了個小火爐,暖烘烘的。高考越來越近,
學(xué)習(xí)越來越緊張,可林晚和沈硯之之間的氛圍卻越來越微妙。他們還是像以前一樣一起學(xué)習(xí),
一起回家,可林晚總會不自覺地留意他的一舉一動,
會因為他和別的女生多說幾句話而不開心,會在他看自己時心跳加速。
她知道自己好像有點喜歡上沈硯之了,可又不敢承認(rèn),怕捅破那層窗戶紙后,
連朋友都做不成。沈硯之好像什么都沒察覺,依舊對她很好,替她占座位,幫她帶早餐,
在她累的時候給她講笑話??伤此难凵瘢瑓s比以前更溫柔了,帶著點她看不懂的深意。
有時林晚抬頭,會剛好對上他的目光,他會慌亂地移開視線,耳根卻悄悄紅了。
那些藏在題海和倒計時里的溫柔,像春天的種子,在不知不覺中發(fā)了芽。林晚還沒意識到,
這份從小相伴的情誼,早已在歲月的滋養(yǎng)下,悄悄變了質(zhì)。四、流星許愿高考結(jié)束那天,
天空格外藍(lán),連空氣都帶著自由的味道。全班去江邊的燒烤攤聚會,啤酒瓶碰得叮當(dāng)響,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把試卷撕成碎片撒向天空。林晚舉著半杯可樂,
看著遠(yuǎn)處江面上的燈火發(fā)呆,心里空落落的,又有點說不清的期待。
沈硯之不知什么時候坐到她身邊,遞過來一串烤雞翅:“少吃點涼的,胃會不舒服。
”林晚接過雞翅,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說:“聽說今晚有流星,百年難遇呢。
”“這是迷信?!鄙虺幹焐贤虏?,卻幫她擦掉嘴角的醬汁??僧?dāng)有人喊“流星來了”時,
林晚還是第一個拉著沈硯之跑到江邊。夜空格外清澈,銀河像條發(fā)光的帶子橫在天上,
一顆明亮的流星突然劃破夜空,拖著長長的尾巴墜落。“快許愿!”林晚閉上眼睛,
雙手合十,心里默念著——想吃頓帝王蟹,要最大最肥的那種!她從小就聽說帝王蟹很貴,
一直沒機會吃,這大概是她此刻最迫切的愿望了。她閉著眼許了好一會兒,才偷偷睜開條縫,
想看看沈硯之在許什么愿。卻見他根本沒閉眼,正溫柔地看著她,目光落在她微動的唇上,
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你沒許愿?”林晚有點氣鼓鼓的?!拔也恍胚@個”沈硯之收回目光。
聚會散場時,已經(jīng)快半夜了。沈硯之送林晚回家,兩人走在安靜的巷子里,
只有腳步聲和蟲鳴聲。月光灑在青石板上,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鞍⒊帲?/p>
你大學(xué)填了哪里?”林晚突然問,聲音有點小。沈硯之沉默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