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月圓之夜,藥香滿室。
沈知意只著素白中衣,跪坐在藥圃中央的蒲團(tuán)上。毒醫(yī)在她周圍畫了個奇怪的符文,用七盞油燈圍成一圈。蕭景珩躺在對面,上身赤裸,心口處的紫黑紋路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
"丫頭,最后問一次,"毒醫(yī)手持銀刀,神色凝重,"真要這么做?取心頭血非同小可。"
沈知意看向蕭景珩。他雖不能言,眼中卻滿是抗拒。三日前毒醫(yī)封了他幾處大穴,就是怕他臨時反悔。
"我意已決。"沈知意解開衣帶,露出雪白的胸口,"請前輩動手。"
毒醫(yī)嘆口氣,將一碗麻沸散遞給她:"喝下能減輕些痛苦。"
沈知意卻搖頭:"麻沸散會影響血質(zhì),我忍得住。"
蕭景珩喉結(jié)滾動,眼中幾乎要滴出血來。若非穴道被封,他定會立刻終止這場冒險。
銀刀在月光下閃過一道寒光。當(dāng)?shù)都獯倘胄目跁r,沈知意渾身一顫,雙手死死攥住衣角。鮮血順著銀刀上的凹槽流入玉碗,每一滴都像是從蕭景珩心尖剜下來的。
"唔..."沈知意咬緊下唇,一縷血絲從嘴角滑落。
蕭景珩雙目赤紅,額頭青筋暴起。他能清晰看到沈知意臉上每一分痛苦的表情,卻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這種無力感比蠱毒發(fā)作還要痛上千百倍。
取夠半碗血,毒醫(yī)迅速為沈知意止血包扎。她臉色慘白如紙,卻還強撐著對蕭景珩笑了笑:"沒...沒事..."
毒醫(yī)將血倒入早已準(zhǔn)備好的藥湯中,頓時滿室異香。他扶起蕭景珩,將藥湯一勺勺喂入。
"接下來是最兇險的。"毒醫(yī)沉聲道,"蠱蟲被逼出時會瘋狂反撲,你們兩個都會很痛苦。"
藥效發(fā)作得極快。蕭景珩突然劇烈抽搐起來,胸口紫黑紋路如活物般蠕動。毒醫(yī)眼疾手快,在他心口劃開一道小口,頓時有黑色液體滲出。
"按住他!"毒醫(yī)對一旁的侍衛(wèi)喊道。
四名壯漢上前按住蕭景珩四肢。他渾身肌肉繃緊如鐵,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沈知意不顧勸阻爬到他身邊,緊緊握住他的手:
"景珩,看著我!看著我!"
蕭景珩渙散的目光艱難地聚焦在她臉上。就在這時,他傷口處突然鉆出一條金線般的細(xì)蟲,快如閃電地朝沈知意撲去!
"小心!"毒醫(yī)大喊。
金線蠱蟲直接鉆入沈知意手腕。她驚叫一聲,只覺一股寒意順著手臂直沖心口。緊接著,奇異的一幕發(fā)生了——她雪白的肌膚下浮現(xiàn)出淡金色的紋路,與蕭景珩身上的紫黑紋路竟有七分相似!
"這...這是..."毒醫(yī)臉色大變,"同命蠱!"
沈知意還未來得及詢問,便眼前一黑,昏倒在蕭景珩身上。
### 2.
沈知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她站在一片白霧里,隱約聽見母親在喚她。她循聲走去,卻看見母親滿身是血地倒在地上,手里緊握著半塊玉佩...
"娘!"沈知意驚坐而起,胸口傳來撕裂般的痛。
"丫頭!你可算醒了!"毒醫(yī)疲憊的臉上露出喜色,"三天了,老朽真怕你..."
"三天?"沈知意茫然四顧,"景珩呢?他..."
"那小子沒事了。"毒醫(yī)扶她靠坐起來,"蠱毒已清,只是身子還虛,在隔壁休養(yǎng)。"他神色突然嚴(yán)肅,"倒是你...知道自己體內(nèi)有什么嗎?"
沈知意低頭看手腕,那里有一個淡淡的金線痕跡:"是那條金線蠱?"
"不完全是。"毒醫(yī)搖頭,"是更罕見的'同命蠱'。此蠱成對而生,一雌一雄,分別寄宿在兩人體內(nèi)。中蠱者同生共死,一方若死,另一方也活不過三日。"
沈知意如遭雷擊。所以她和蕭景珩...
"何時中的蠱?為何我毫無察覺?"
"應(yīng)當(dāng)是你幼時所中。"毒醫(yī)解釋,"同命蠱潛伏期極長,平時不顯,只有遇到另一只蠱時才會激活。那日金線蠱撲向你,實則是感應(yīng)到了同源的氣息。"
沈知意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奇怪叮囑:"意兒,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要去北疆..."難道母親早知道她體內(nèi)有蠱?
"前輩,這蠱...可解嗎?"
毒醫(yī)面露難色:"難。需找到下蠱之人。"他壓低聲音,"丫頭,你母親可曾提過你的身世?"
沈知意搖頭。母親很少談及過往,只說自己是普通醫(yī)女,因醫(yī)術(shù)被沈尚書看中納為側(cè)室。
"老朽懷疑..."毒醫(yī)話未說完,房門突然被推開。
蕭景珩蒼白著臉站在門口,眼中滿是血絲。見沈知意醒了,他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床前,一把將她摟入懷中。
"你嚇?biāo)牢伊?.."他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沈知意埋首在他胸前,聞著熟悉的沉水香,忽然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同命又如何?能與眼前人生死與共,反是幸事。
毒醫(yī)識趣地退了出去。蕭景珩輕輕撫過她心口的紗布,眼中滿是痛色:"疼嗎?"
沈知意搖頭,卻牽動傷口,忍不住"嘶"了一聲。
"騙子。"蕭景珩苦笑,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平,"毒醫(yī)都告訴我了...同命蠱的事。"
沈知意握住他的手:"怕嗎?"
"怕。"蕭景珩直視她的眼睛,"怕你因我受累。"他手指輕撫她腕上的金線,"但想到從此與你同命,又覺得...很歡喜。"
這坦誠的話語讓沈知意心頭滾燙。她拉低蕭景珩的脖子,在他唇上落下一個輕吻:"既為同命,生死相依。"
蕭景珩眸色轉(zhuǎn)深,回以一個溫柔的吻。兩人額頭相抵,呼吸交融,誰都不愿分開。
"對了,"沈知意突然想起,"我昏迷時夢見母親,她手里拿著那半塊玉佩..."
蕭景珩神色一凜:"我正要說這個。"他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今早收到的密報,關(guān)于你母親的身世。"
### 3.
信是蕭景珩派去江南的密探所寫。根據(jù)調(diào)查,沈知意的母親蘇芷并非普通醫(yī)女,而是前朝太醫(yī)院院正蘇慎之的孫女。二十年前蘇家因卷入謀逆案被滿門抄斬,唯有年幼的蘇芷被老家仆救出,隱姓埋名活了下來。
"謀逆案..."沈知意手指發(fā)抖,"所以母親一直隱瞞身份..."
"不止如此。"蕭景珩神色凝重,"當(dāng)年主審蘇家案的,正是林貴妃的父親林丞相。"
一切突然明朗。母親撞破林貴妃的秘密,又身負(fù)蘇家血脈,自然難逃毒手。
"那同命蠱..."
"很可能是蘇家秘術(shù)。"蕭景珩推測,"你母親為保你性命,特意種下的。"
沈知意心頭一震。若真如此,另一只同命蠱在誰體內(nèi)?母親已逝,難道...
"報!"門外突然傳來侍衛(wèi)急促的聲音,"王爺,宮里急召!皇上突發(fā)昏厥,太醫(yī)束手無策!"
蕭景珩與沈知意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一種可能——
"另一只同命蠱...在皇上體內(nèi)?"
### 4.
養(yǎng)心殿內(nèi)藥氣彌漫。
龍榻上的皇帝面色灰敗,呼吸微弱。林貴妃跪在一旁抹淚,見蕭景珩進(jìn)來,立刻撲上來:
"王爺!您快看看皇上?。?
蕭景珩冷冷避開她,徑直來到榻前。太醫(yī)令慌忙讓開:"王爺,陛下脈象古怪,像是中毒,又查不出毒源..."
沈知意跟在后面,手腕上的金線突然隱隱發(fā)熱。她悄悄拉過蕭景珩的袖子,示意他看自己的手腕。
蕭景珩會意,假意為皇帝把脈,實則觀察他的手腕——果然在袖口遮掩處,有一道與沈知意一模一樣的金線!
"陛下何時開始不適的?"蕭景珩沉聲問。
"三日前。"太醫(yī)令答道,"正是...月圓之夜。"
正是他們解毒的那晚!蕭景珩心頭一震。難道皇帝體內(nèi)的同命蠱感應(yīng)到了沈知意體內(nèi)的變化?
"本王需要單獨為陛下診治。"蕭景珩冷聲道,"所有人退下。"
林貴妃不依:"本宮要守著皇上..."
"貴妃是想耽誤救治?"蕭景珩眼神如刀,"還是說...陛下病倒與你有關(guān)?"
貴妃臉色大變,悻悻退下。待殿門關(guān)閉,沈知意立刻上前檢查皇帝手腕:"確實是同命蠱!而且..."她壓低聲音,"這蠱比我的活躍得多,似乎在吞噬陛下精氣。"
蕭景珩皺眉:"能暫時壓制嗎?"
沈知意思索片刻,突然想起母親手札上記載的一個方子:"或許可以試試'七星引'..."
她取出隨身攜帶的銀針,按照記憶中的方法,在皇帝七處大穴施針。隨著銀針入穴,皇帝手腕上的金線竟然真的淡了幾分。
"有效!"沈知意驚喜道。
就在這時,皇帝突然睜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蘇...蘇姑娘?"
沈知意手一抖,差點扎偏。蕭景珩連忙上前:"皇兄,這是臣弟的王妃沈氏。"
皇帝目光漸漸聚焦:"是...是朕眼花了。"他虛弱地抬手,"景珩,近前說話。"
蕭景珩附耳過去,皇帝用極低的聲音說了幾句。蕭景珩面色驟變,但很快恢復(fù)如常:"臣弟明白。"
離開養(yǎng)心殿時,林貴妃攔住去路:"陛下如何了?"
"暫時無礙。"蕭景珩冷眼看著她,"貴妃似乎很關(guān)心陛下安危?"
貴妃強笑:"這是自然..."
"那貴妃可知,"蕭景珩突然逼近一步,"陛下中的是蠱毒?"
貴妃臉色瞬間慘白,踉蹌后退:"王、王爺何出此言..."
蕭景珩不再多言,拉著沈知意大步離去。直到上了馬車,他才長舒一口氣:
"皇兄說,他二十年前就中了蠱,是林丞相所為。"
沈知意震驚:"所以另一只同命蠱真的在..."
"不全是。"蕭景珩搖頭,"皇兄說他體內(nèi)的是子蠱,母蠱在..."
"太子殿下?"沈知意脫口而出。
蕭景珩沉重地點頭。太子今年十九,正是二十年前出生。若真如此,林家布局之深遠(yuǎn),令人膽寒。
"皇兄還說了一件事。"蕭景珩聲音更低了,"關(guān)于你的身世。"
### 5.
回府后,蕭景珩直接帶沈知意去了密室。
"皇兄說,二十年前蘇家案另有隱情。"他取出一卷泛黃的密旨,"當(dāng)年先帝病重,蘇院正查出是林丞相下毒。為滅口,林丞相誣告蘇家謀逆..."
沈知意雙手發(fā)抖:"所以母親才會..."
"更驚人的是,"蕭景珩繼續(xù)道,"皇兄懷疑太子并非他親生,而是林貴妃與北狄王子的骨肉。"
這消息如同晴天霹靂。若真如此,林家不僅要謀權(quán),還要賣國!
"必須阻止他們。"沈知意堅定道,"可陛下體內(nèi)的蠱..."
"暫時被你的針法壓制,但治標(biāo)不治本。"蕭景珩眉頭緊鎖,"除非找到母蠱宿主。"
沈知意突然想到什么:"景珩,你說...我體內(nèi)的同命蠱會不會是母親特意種下,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救陛下?"
蕭景珩一怔:"怎么說?"
"同命蠱之間會相互感應(yīng)。"沈知意越說越激動,"若我體內(nèi)的蠱與陛下同源,或許能引渡他體內(nèi)的子蠱!"
"太危險了!"蕭景珩斷然拒絕,"萬一有閃失..."
"可這是救陛下的唯一辦法。"沈知意握住他的手,"也是為蘇家平反的機會。"
蕭景珩沉默良久,突然將她擁入懷中:"答應(yīng)我,若有不適立刻停下。"
沈知意在他懷中點頭。兩人相擁片刻,蕭景珩突然想起什么:
"對了,毒醫(yī)臨走時留下一句話。"
"什么話?"
"'雙生花,一死一生'。"蕭景珩眉頭緊鎖,"我不明白其中含義。"
沈知意心頭莫名一顫。這句話母親也曾說過,在她很小的時候...
窗外突然電閃雷鳴,一場暴雨傾盆而下。蕭景珩攬緊沈知意,仿佛這樣就能護(hù)她周全。而沈知意靠在他胸前,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暗暗下定決心——
無論如何,她都要解開這糾纏兩代人的生死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