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思羅機場的私人停機坪。引擎發(fā)出低沉的轟鳴,宮野家的私人飛機如同一只蓄勢待發(fā)的銀色巨鳥。
宮野愛站在舷梯旁,最后回望了一眼倫敦陰沉的天空。幾周前的晚宴,那個灰綠色眼眸的男人,冰冷的解剖刀,屈辱的抄襲指控,以及方才發(fā)布會上貝芙崩潰的嘴臉……如同快放的膠片在腦中閃過。她的眼神平靜無波,只有冰層下涌動的暗流。
“愛,該登機了。”明美溫柔地提醒,遞給她一條柔軟的羊毛披肩。宮野厚司和艾蓮娜已經(jīng)先一步上了飛機,父母的臉上帶著疲憊,但更多的是卸下重負后的釋然和一絲對未來的忐忑。
宮野愛接過披肩,點點頭。就在她即將踏上舷梯的瞬間,一種近乎野獸般的直覺讓她猛地轉(zhuǎn)頭!
停機坪邊緣的陰影里,無聲無息地停著一輛線條冷硬的黑色勞斯萊斯幻影。車窗貼著深色的防窺膜,如同一塊吞噬光線的黑曜石。
后座的車窗,緩緩降下了一半。
即使隔著數(shù)十米的距離,宮野愛依然能清晰地感覺到,一道冰冷、銳利、帶著審視與玩味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探針,穿透空氣,牢牢地釘在她的背上。
鉑金色的發(fā)絲在車窗后一閃而逝。
灰綠色的瞳孔,在陰影中若隱若現(xiàn),如同潛伏在深潭中的猛獸之眼。
黑澤陣。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他沒有下車,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隔著遙遠的距離,靜靜地“目送”。那目光里沒有憤怒,沒有阻攔,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居高臨下的興味,仿佛在欣賞一件即將進入更復雜棋局的、有趣的棋子。
宮野愛的心臟驟然收緊,指尖陷入掌心。但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甚至連眼神都沒有一絲波動。她只是極其短暫地停頓了半秒,然后,對著那輛黑色的轎車,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地,抬起了下巴。
一個無聲的、帶著冰冷挑釁的回應。
然后,她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踏上舷梯,純白色的實驗服衣擺消失在艙門內(nèi),再也沒有回頭。
黑色幻影的車窗緩緩升起,隔絕了所有的視線。引擎發(fā)出一聲低吼,悄無聲息地滑入車流,消失在倫敦迷蒙的雨霧之中。
飛機沖上云霄,穿透厚重的云層。舷窗外,是刺目的陽光和無垠的碧空。
宮野愛靠坐在寬大的座椅里,冰藍色的眼眸倒映著窗外飛速掠過的云海。她攤開掌心,那柄銀亮的解剖刀靜靜地躺在那里,刀身反射著冰冷的陽光。
東京,赤井瑪麗,未知的風暴……還有那個如影隨形的、名為黑澤陣的陰影。
狩獵的號角,才剛剛吹響。而這一次,她不再是倉皇逃竄的獵物。
經(jīng)過一段長時間的飛行落地東京,艾蓮娜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姐姐世良瑪麗也就是現(xiàn)在的赤井瑪麗。
東京都,港區(qū),一棟外表低調(diào)、安保級別卻高得驚人的高層公寓頂層。電梯門無聲滑開,撲面而來的是冷冽的空氣和極簡的工業(yè)風裝潢,與窗外繁華的東京灣夜景形成鮮明對比。宮野厚司和艾蓮娜略顯局促地站在玄關(guān),明美則好奇地打量著這間充滿力量感的居所。空氣中彌漫著頂級藍山咖啡的醇香,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硝煙與舊檔案混合的冷冽氣息。
“艾蓮娜?!?一個聲音響起,不高,卻帶著磐石般的質(zhì)感,瞬間攫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赤井瑪麗從客廳深處的陰影中走來。她穿著剪裁利落的深灰色高領(lǐng)羊絨衫和黑色長褲,身形高挑挺拔,茶色的短發(fā)一絲不茍,歲月似乎只在她眼角刻下了銳利的細紋,那雙冰藍色的瞳孔,與宮野愛如出一轍,只是沉淀了更深邃、更厚重的寒冰,如同封凍了無數(shù)秘密的極地冰川。她的目光首先落在妹妹艾蓮娜臉上,冰封的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微瀾——懷念、愧疚、審視,最終化為一種堅毅的平靜。
“姐姐……” 艾蓮娜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向前一步。姐妹倆容貌驚人地相似,站在一起如同跨越時空的鏡像,只是艾蓮娜的氣質(zhì)更偏學者的沉靜,而瑪麗則像一柄收入鞘中的軍刀。
瑪麗的目光在艾蓮娜臉上停留片刻,隨即越過她,精準地鎖定了站在最后、同樣靜靜凝視著她的宮野愛。
時間仿佛在兩人的對視中凝固了一瞬。
瑪麗冰藍色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眼前的少女,茶色短發(fā),冰藍眼眸,172cm的挺拔身姿,那份超越年齡的沉靜與疏離,以及眉宇間那份與艾蓮娜年輕時極其相似、卻又淬煉得更加鋒利的輪廓……簡直像她年輕時的翻版!不,甚至更冷,更銳利,像一塊被絕對零度淬煉過的藍鉆。
一絲極淡的、帶著金屬質(zhì)感的笑意在瑪麗唇邊漾開,打破了沉寂?!昂?,”她走近宮野愛,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上下打量著這個初次見面的外甥女,聲音里帶著一種久經(jīng)沙場者特有的直白與玩味,“艾蓮娜,看來你們宮野家的基因圖譜里,混進了不得了的‘雜質(zhì)’?!彼囊暰€在宮野愛和艾蓮娜臉上來回掃視,最終定格在宮野愛那雙深不見底的冰藍色眼眸上,“這小家伙,簡直像是用我的模子刻出來的。連眼神里的那股子‘凍死人不償命’的勁兒,都一模一樣?!?/p>
她的語氣帶著調(diào)侃,但那雙銳利的冰藍色眼睛深處,卻沒有任何玩笑的成分,只有純粹的審視和一絲……被勾起的高度興趣。這個女孩,絕非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那份平靜下涌動的暗流,她太熟悉了——那是屬于黑暗世界的味道。
宮野愛迎著姨媽審視的目光,微微頷首,姿態(tài)無可挑剔,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沉穩(wěn):“瑪麗姨媽。初次見面,我是宮野愛。” 她的聲音清冽如初,沒有絲毫初次見長輩的拘謹或熱絡。
寒暄過后,瑪麗示意眾人在客廳寬大冷硬的皮質(zhì)沙發(fā)上落座。精致的骨瓷咖啡杯被端上,濃郁的香氣在冷冽的空氣里彌漫?,旣惻c艾蓮娜低聲交談著分別多年的家常,語氣平淡,卻掩不住那份被歲月深埋的關(guān)切。宮野厚司略顯沉默,明美則乖巧地坐在母親身邊,偶爾好奇地看一眼氣場強大的姨媽和始終平靜無波的妹妹。
宮野愛安靜地坐在單人沙發(fā)里,小口啜飲著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冰藍色的眼眸低垂,長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只有那杯沿邊緣,她指尖無意識地、極其規(guī)律地輕輕敲擊著,發(fā)出幾不可聞的“嗒、嗒”聲。那節(jié)奏……不是隨意的,細聽之下,帶著某種特定的間隔和組合——是經(jīng)過高度壓縮的摩斯密碼變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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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 T O P / T H E M / A L L / O / M O M)
明美放在膝上的手,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指尖,同樣用無聲的節(jié)奏回應了一個確認信號。她臉上依舊帶著溫柔傾聽的微笑,仿佛只是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
時機成熟。
宮野愛放下咖啡杯,杯底與玻璃茶幾接觸,發(fā)出清脆的一聲“叮”,恰到好處地打斷了瑪麗和艾蓮娜的交談。
“母親,”她看向艾蓮娜,聲音平穩(wěn),“瑪麗姨媽的公寓視野極佳,能看到東京塔。您和姐姐、父親,要不要去露臺欣賞一下夜景?我和姨媽……有些學術(shù)上的問題想私下請教?!?她的理由合情合理,語氣自然,帶著晚輩對長輩學識的尊重。
艾蓮娜有些意外,但看到女兒平靜的眼神,又看了看姐姐瑪麗?,旣惐{色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了然,她對艾蓮娜微微頷首:“去吧,艾蓮娜。東京的夜景,值得一看?!?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宮野厚司和明美也心領(lǐng)神會,起身。明美離開前,擔憂地看了一眼宮野愛,后者給了她一個極其微弱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安撫眼神。很快,客廳里只剩下宮野愛和赤井瑪麗兩人。厚重的防彈玻璃隔絕了露臺上隱約的談話聲,室內(nèi)陷入一片沉凝的寂靜,只有中央空調(diào)發(fā)出低沉的嗡鳴。
瑪麗沒有動,身體放松地靠進沙發(fā)深處,冰藍色的眼眸如同狙擊鏡的十字線,牢牢鎖定宮野愛。她端起自己的咖啡杯,姿態(tài)優(yōu)雅卻帶著無形的壓迫感?!昂昧?,小家伙?,F(xiàn)在沒有觀眾了?!彼嬕豢冢揖G色的茶水在杯中微微晃動,“你想‘請教’什么?量子物理在情報加密中的應用?還是新型神經(jīng)毒劑的分子靶點?”
宮野愛迎視著姨媽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她坐得筆直,冰藍色的瞳孔如同兩塊凝結(jié)的寒冰,清晰地倒映著瑪麗的身影。沒有迂回,沒有試探,她選擇了最直接、最鋒利的切入方式,如同她最擅長的解剖刀,直刺核心:
“瑪麗姨媽,”她的聲音在寂靜的客廳里響起,清晰、穩(wěn)定,帶著一種冰冷的穿透力,“您是什么時候,在什么情況下,認識貝爾摩德的?”
“哐當!”
赤井瑪麗手中的骨瓷咖啡杯,杯托重重地磕在玻璃茶幾上!滾燙的咖啡潑濺出來,在冰冷的玻璃表面暈開深褐色的污漬。這聲音在極度寂靜的空間里,如同驚雷炸響!
瑪麗臉上的所有從容、審視、甚至那絲玩味,在聽到“貝爾摩德”(Vermouth)這個名字的瞬間,徹底凍結(jié)!冰藍色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銳利的寒光如同出鞘的匕首,帶著實質(zhì)般的殺氣和驚濤駭浪般的震驚,死死釘在宮野愛臉上!那不是一個長輩看晚輩的眼神,而是一個頂級特工在極度危險環(huán)境下鎖定致命威脅的眼神!
空氣仿佛被瞬間抽干,沉重的壓力如同實質(zhì)般擠壓著空間。中央空調(diào)的嗡鳴消失了,只剩下兩人之間無聲的、如同繃緊到極致的弓弦般的對峙。
瑪麗的身體在瞬間繃緊,像一頭蓄勢待發(fā)的獵豹,每一個細胞都進入了最高警戒狀態(tài)。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微微發(fā)白。貝爾摩德!那個組織里最神秘、最危險、擁有“千面魔女”之稱的核心成員!這個名字本身就是最高級別的機密和禁忌!這個初次見面的、年僅十八歲的外甥女,怎么會知道?!而且是以如此平靜、如此篤定的口吻問出來?!
震驚如同海嘯般席卷了瑪麗的內(nèi)心,但特工的本能讓她在千分之一秒內(nèi)強行壓下了所有外露的情緒。除了那杯失手碰響的咖啡,她臉上的表情迅速恢復了冰川般的冷硬。只是那雙冰藍色的眼眸深處,翻涌的驚駭和前所未有的凝重,如同深海中醞釀的風暴,再也無法平息。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放下咖啡杯,用一方絲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濺到手指上的咖啡漬,動作看似從容,卻帶著一種刻意的、壓抑力量的緩慢。她抬起眼,重新看向?qū)m野愛,目光比剛才更加銳利,更加深沉,也更加……危險。
“宮野……愛?!爆旣惖穆曇舻统料聛恚恳粋€字都像是從冰縫里擠出來,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冷硬質(zhì)感,“看來,艾蓮娜的女兒,果然不是一個簡單的‘天才少女’?!?/p>
她身體微微前傾,那股屬于軍情六處頂級特工的、如同西伯利亞寒流般的壓迫感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將宮野愛完全籠罩。“現(xiàn)在,”瑪麗的灰綠色眼眸(注:赤井瑪麗是灰綠瞳)如同鎖定獵物的鷹隼,聲音里蘊含著風暴將至的危險氣息,“告訴我。關(guān)于貝爾摩德,關(guān)于那個組織……你,到底知道多少?”
客廳里,溫度驟降。姨甥之間初次見面的溫情假象被徹底撕碎,露出了其下冰冷、堅硬、布滿荊棘與致命陷阱的真實面目。一場關(guān)于黑暗世界核心機密的、無聲的戰(zhàn)爭,在這間可以俯瞰東京夜景的頂層公寓里,悄然拉開了序幕。宮野愛冰封般的面容下,是洶涌的暗流與孤注一擲的試探;而赤井瑪麗那重新筑起的冰墻之后,是翻江倒海的震驚與必須立刻重新評估的、關(guān)于這個外甥女的全部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