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告訴林阿姨，發(fā)生了什么嗎？”她的聲音更輕了，幾乎融化在空調低沉的嗡鳴里。

我閉上眼睛。記憶是一把鈍銹的鋸子，在心上反復拉扯，每一次回想都帶出新的血肉。

畫面在黑暗中陡然清晰——七天前的黃昏。放學鈴響后，我鬼使神差地繞去了城西的書店，

那里有父親常掛在嘴邊的“知識的芬芳”，雖然他本人身上只有煙草和古龍水渾濁的氣味。

路過街角那家金碧輝煌的“君悅酒店”時，旋轉門像巨大的萬花筒，轉出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父親。他身上那件深藍色襯衫，

袖口別著我用攢了半年的零花錢為他挑選的銀質袖扣——那是他上個生日的禮物。此刻，

這件承載著我笨拙心意的襯衫，正妥帖地包裹著他。而他寬厚的手掌，

緊緊攥著另一個女人的手。女人身姿窈窕，笑聲清脆，像一串滾落玉盤的珠子，

砸在我耳膜上生疼。他們依偎著，旋轉門如同巨獸的咽喉，無聲地將他們吞噬進去。

書包帶子突然斷裂，沉重的書本散落一地，如同秋天的落葉，

無助地鋪陳在冰冷的花崗巖地面上。一個路過的阿姨好心彎腰幫我撿拾，

我像個被抽走發(fā)條的木偶，僵硬地接過，喉嚨里擠出干澀的“謝謝”。推開家門，

紅燒肉濃郁的甜香和滋滋作響的油爆聲撲面而來。母親系著那條洗得發(fā)白的碎花圍裙，

背對著我，在灶臺前哼著一支不成調的曲子。暖黃的燈光勾勒出她單薄的背影，

像深秋枝頭一片搖搖欲墜的黃葉?！盎貋砝?？快去洗手，馬上開飯！”她沒回頭，

聲音里是輕快的上揚。我含糊地應了一聲，逃進衛(wèi)生間。鏡子里映出一張蒼白的臉，

眼睛下面是濃重的青影。我用力扯動嘴角，對著鏡子反復練習——嘴角上揚，眼睛彎起。

鏡中人擠出一個扭曲的笑容，比哭更加猙獰，那笑容宛如一道脆弱的封印，

勉強遏制住內心洶涌的波瀾。那天晚上，父親理所當然地“加班”了。母親撥過去的電話，

一遍遍被冰冷地掐斷。她坐在沙發(fā)角落，

電視屏幕里綜藝嘉賓夸張的笑臉在她空洞的瞳孔里無聲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