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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異常有力的小手,緊緊地、死死地攥住了他濕漉漉、皺巴巴的衣角,力道之大,幾乎要把布料扯破。

路飛望著海平面上那幾乎看不見的黑點,大大的眼睛里充滿了失落。

“梅洛……香克斯他們什么時候回來啊?”

梅洛的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低下頭,看著那只死死攥著自己衣角的手。

他深吸了一口氣,轉(zhuǎn)過頭,異色的雙瞳居高臨下地俯視那個“哥哥”,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聲音如同凍結(jié)的海冰,一字一頓,清晰地砸在路飛的耳邊:“第一,他們剛走?!?/p>

“第二,我不關(guān)心?!?/p>

“第三——”

他的目光銳利地刺向那只緊抓不放的手,聲音里是毫不掩飾的冰冷和忍耐到極限的怒意:“——放、開、我!”

海風(fēng)吹過,卷起細(xì)沙,路飛攥著衣角的手紋絲不動,反而更緊了些。

日子在紅發(fā)海賊團離開后,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鍵。

路飛依舊每天精力旺盛地嚷嚷著“我要當(dāng)海賊!”,在后山追獨角仙、和梅洛進行一些他單方面宣布的“力量訓(xùn)練”,雖然通常以被梅洛用塑塑果實變出的奇怪道具絆倒告終,或者纏著村長和瑪琪諾講海上的故事。

只是,每當(dāng)夕陽西下,他望向港口方向的次數(shù)明顯增多了。

梅洛的生活則規(guī)律得像研究所的打卡機。

清晨在路飛被餓醒的咕嚕聲和“肉——”的吶喊中開始,準(zhǔn)備簡單的早餐;上午在瑪琪諾的酒館幫忙,擦拭桌椅、整理杯碟;下午是塑塑果實的復(fù)健訓(xùn)練,在村外無人的林地間,他嘗試著將能力運用到更精微、更多變的形態(tài),從武器到工具;傍晚則要負(fù)責(zé)填飽路飛那個無底洞的胃,以及應(yīng)付路飛喋喋不休的“冒險計劃”。

半年時光,就在路飛沒拔高多少的個頭、梅洛越發(fā)嫻熟的果實操控、以及風(fēng)車吱呀的轉(zhuǎn)動中悄然滑過。

直到那個夜晚。

海面不再是墨藍(lán),而是被遠(yuǎn)處一艘熟悉大船上星星點點的燈火染上了暖黃。

雷德·佛斯號,在離開半年后,悄無聲息地于深夜駛回了風(fēng)車村的港灣。

沒有往日的喧囂,沒有預(yù)兆的宴會,只有船體破開波浪的低沉聲響。

最先發(fā)現(xiàn)的是還沒睡著的路飛。

他像只嗅到獵物的幼獸,猛地從床上彈起,扒著窗戶確認(rèn)后,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歡呼:“香克斯——!他們回來啦?。?!”

他甚至顧不上穿好鞋子,光著腳丫,像一陣黑色的旋風(fēng),撞開屋門,朝著港口狂奔而去。

梅洛被這動靜驚醒,異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閃過一絲被打擾的不悅。

他慢條斯理地坐起身,揉了揉眉心,才披上外衣跟了出去。

他對紅發(fā)的歸來并無太多期待,只覺得路飛的大呼小叫擾人清夢。

港口的風(fēng)帶著涼意。

雷德·佛斯號靜靜地停泊著,舷梯放下。

路飛已經(jīng)沖到了最前面,小臉因激動而漲紅,揮舞著手臂:“香克斯!你們終于回來啦!宴會!開宴會吧!”

然而,回應(yīng)他的并非熟悉的豪邁大笑和熱情的招呼。

甲板上,紅發(fā)海賊團的成員們陸續(xù)走下舷梯。

氣氛凝重得如同鉛塊。

香克斯走在最前面,標(biāo)志性的笑容不見了,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左眼的三道疤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更深。

本·貝克曼叼著煙,眉頭緊鎖,煙霧繚繞中眼神銳利依舊,卻蒙著一層陰霾;拉基·路抱著手臂,平時樂呵呵的大臉此刻繃得緊緊的;耶穌布、萊姆瓊斯……

所有人都沉默著,腳步沉重,仿佛連海風(fēng)似乎都繞開了他們,不敢吹拂。

這異常的寂靜像一盆冷水,瞬間澆熄了路飛熊熊燃燒的興奮。

他臉上的笑容僵住,大眼睛里充滿了困惑,視線急切地在人群中掃視,從左到右,從前到后,一遍又一遍。

“烏塔呢?”路飛的聲音帶著疑惑,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烏塔怎么沒下來?”

他踮起腳,努力想看清甲板上是否還有人影,“烏塔——!快下來??!我們來比賽!”

無人應(yīng)答。

只有海浪拍打船體的單調(diào)聲響。

路飛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恐慌:“香克斯!烏塔呢?!她在哪里?!”

香克斯看著眼前焦急的路飛,嘴角努力想扯出一個安撫的弧度,卻最終只化作一個極其苦澀和無奈的淺笑。

他伸出手,似乎想像往常一樣揉揉路飛的頭發(fā),但動作在半空中頓住了。

他深吸一口氣,用盡可能平穩(wěn)的、卻掩不住沙啞和疲憊的聲音說:“路飛,烏塔她……下船了?!?/p>

“下船?!”路飛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陡然尖利,“不可能!騙人的!烏塔最喜歡香克斯了!她怎么可能下船?!她明明說過……”

路飛的聲音哽住了,大大的眼睛里迅速蓄滿了淚水,在眼眶里打著轉(zhuǎn),“她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告訴我!香克斯!告訴我烏塔到底怎么了?!”

他小小的手死死揪住了香克斯敞懷襯衫的領(lǐng)口,用力搖晃著,眼淚終于決堤,混合著鼻涕一起淌下:“回答我啊香克斯!你們說話??!烏塔呢???!”

香克斯沉默著,任由路飛揪扯。

他身后的船員們也都垂下目光,或移開視線,臉上是同樣的沉重和無法言說的痛楚。

就在這壓抑的、只有路飛哭喊聲回蕩的瞬間,一個平靜到近乎冷漠的聲音插了進來。

“吵死了?!?/p>

梅洛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到了旁邊。

他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異色的雙瞳在港口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幽深。

他看著哭得毫無形象、揪著香克斯領(lǐng)子不放的路飛,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然后,他毫無征兆地抬手——

砰!

一個干脆利落的“愛的鐵拳”——或者說,梅洛版本的“冷靜之拳”精準(zhǔn)地砸在了路飛的頭頂。

“嗚哇!”路飛吃痛,下意識地松開了揪著香克斯的手,捂著腦袋上新鮮出爐的包,眼淚汪汪地看向梅洛,“梅洛!你干嘛……”

梅洛沒理會他的控訴,他順手就扯過香克斯披在肩上的那件標(biāo)志性的黑色大衣下擺——那柔軟的、帶著大海和風(fēng)霜氣息的昂貴布料毫不客氣地按在了路飛糊滿眼淚鼻涕的小臉上,用力地、胡亂地抹了兩把。

“因為這么點小事就哭哭啼啼,揪著大人衣領(lǐng)子撒潑,像個找不到奶嘴的嬰兒?!?/p>

梅洛的聲音毫無起伏,清冷的童音在寂靜的港口格外清晰,“真沒眼看,把臉擦干凈,鼻涕都蹭到衣服上了?!?/p>

他一邊說,一邊繼續(xù)用那價值不菲的黑色大衣充當(dāng)著毛巾。

路飛被抹得嗚嗚直叫,一時忘了哭泣,只剩下被粗暴對待的懵圈和頭頂?shù)奶弁础?/p>

香克斯看著梅洛的動作,又看了看自己慘遭蹂躪的大衣下擺,眼神復(fù)雜地開口:“梅洛……”

梅洛停下了擦拭的動作,將沾了些許濕痕的大衣下擺丟開,香克斯下意識地接住。

他抬起眼,那雙琥珀金與冰藍(lán)色的眼睛平靜地直視著香克斯,仿佛剛才那番舉動只是順手而為,不值一提。

接著,他開口了,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我認(rèn)識一個人?!?/p>

梅洛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夜風(fēng),“他也有女兒?!?/p>

香克斯看著梅洛,船員們也紛紛抬起頭,目光聚焦在這個總是格格不入的孩子身上。

“雖然過程……有些微妙。”梅洛的指尖無意識地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脖子,“但那個人,他是真心為他女兒好——他做了他認(rèn)為對女兒最好的選擇,親手把她送向了另一個世界,一個他認(rèn)為更安全、更光明的世界?!?/p>

他頓了頓,異色的瞳孔深處似乎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情緒,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但是最后……你猜怎么著?”梅洛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冰冷的、近乎嘲弄的意味,他那只點在脖子上的手微微用力,仿佛在模仿著某種動作,“他女兒回來了,像只被執(zhí)念和痛苦扭曲的倀鬼一樣,掐住了他的脖子,質(zhì)問著為什么,無論他怎么解釋,無論他的初衷多么‘為她好’,都沒有用?!?/p>

“那些解釋在巨大的傷害和誤解面前,蒼白得像一張廢紙?!?/p>

梅洛的目光掃過香克斯,掃過他身后每一個表情凝重的紅發(fā)海賊團成員,最后落回香克斯臉上。

他的聲音恢復(fù)了那種毫無波瀾的平靜:“我沒什么特別想說的,也無意評價你們的選擇,只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總結(jié)一句……”

“溝通很重要?!?/p>

“尤其是在你以為是為了對方好,而對方可能完全無法理解,甚至?xí)簧钌顐Φ臅r候。”

話音落下,港口陷入了更深的寂靜。

只有海浪的嘩嘩聲,以及路飛捂著腦袋、茫然看著梅洛的抽噎聲。

香克斯攥著被梅洛用來擦過路飛臉的大衣下擺,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

他張了張嘴,最終卻什么也沒能說出來,只是緩緩地、沉重地點了點頭。

那雙總是盛滿陽光與豪情的眼眸里,此刻翻涌著復(fù)雜難言的情緒。


更新時間:2025-08-07 06:3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