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教學(xué)樓天臺，
風(fēng)很大，
吹得徐川站不穩(wěn)。
他左眼上纏著的紗布被風(fēng)吹得邊緣翹起，
紗布底下是之前被滴了膠水的地方，
現(xiàn)在又癢又痛，
像有無數(shù)小蟲子在爬。
他只能用右眼勉強看清東西。
更難受的是他的腿，
右腿膝蓋附近前幾天被人打斷了，
骨頭雖然沒完全碎，
但每動一下都鉆心的疼，
稍微用力就感覺里面的骨頭茬子要刺出來一樣。
他只能緊緊抓住面前冰冷生銹的鐵欄桿，
手指被凍得發(fā)麻，
指甲縫里摳進去不少暗紅色的鐵銹。
樓下不算高的地方，
影影綽綽聚了一些人。
聲音隨著風(fēng)斷斷續(xù)續(xù)飄上來，
聽得不太真切，
但那些詞句像冰冷的針扎進耳朵里：
“跳??！磨蹭什么！”
“慫貨！是不是男人！”
“要跳快點跳！耽誤老子睡覺！”
“廢物！活著也是浪費空氣！”
“拍清楚點！鏡頭對準(zhǔn)了！”
徐川知道，
那是張昊和他那幫朋友，
還有學(xué)校里其他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
也許還有校外的。
他甚至能想象張昊那張帶著嘲笑的臉，
正舉著手機對著他拍。
手機屏幕的光在樓下黑暗中一閃一閃的，
像好幾只不懷好意的眼睛。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右邊褲子口袋，里面是他的手機。
掏出來一看，
屏幕已經(jīng)裂了好幾道縫，
電量顯示只剩下可憐的7%，
像個垂死的人在喘息。
屏幕亮起的光刺得他右眼有點疼。
手指不受控制地點開了那個叫“高二七班大家庭”的聊天群。
里面最新的一條消息是張昊發(fā)的，
就在半小時前。
是一個視頻，
標(biāo)題用加粗的字寫著：
《瘸子爬行實錄》。
封面圖就是他今天下午拖著那條斷腿，
一瘸一拐，
幾乎是爬著離開學(xué)校大門的樣子，
背影又小又狼狽，
地上還拖著模糊的一道痕跡，
不知是汗水還是別的什么。
徐川手指發(fā)抖，
點開了視頻。
畫面晃動得很厲害，
伴隨著張昊和他幾個跟班肆無忌憚的狂笑聲：
“哈哈哈快看快看！像不像條找屎吃的狗？”
“哎呦喂，這姿勢絕了！昊哥拍得好！”
“他媽的爬快點啊廢物！”
“@全體成員 開盤了??！賭這傻逼明天還來不來學(xué)校？我賭五毛，他爬都爬不動了！”
“我出一塊，賭他明天直接卷鋪蓋滾蛋！”
“張昊：【轉(zhuǎn)賬500元】我出五百，賭他明天自己跳樓清靜！哈哈哈！”
視頻下面，
是他那些同班同學(xué)一條接一條的回復(fù)：
“哈哈哈昊哥牛逼！”
“張昊：【大拇指表情】”
“已轉(zhuǎn)賬！昊哥坐等收錢！”
“像！太像狗了！明天帶骨頭來喂他？”
“還來？臉皮比城墻厚！”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徐川心上。
他飛快地退出群聊，
仿佛那是個吃人的黑洞。
手機通訊錄的界面彈了出來，
手指在上面猶豫地滑動。
最終停在了“父親”兩個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