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的雨季總是來得突然。
我蹲在酒館后院的屋檐下,看著雨水在青石板上濺起水花,手里攥著剛收到的銀行催款單。
酒館重新裝修花光了所有流動資金,下個月的貸款還款日近在眼前。
手機(jī)震動,蔣燁的消息跳出來:"今晚有空嗎?"
我盯著屏幕看了三秒,回了個"忙"字。自從那晚他坦白喪偶經(jīng)歷后,我已經(jīng)躲了他五天。不是不能接受他的過去,而是他講述時眼中那種偏執(zhí)的暗光讓我心驚——他說起妻子車禍時的表情,像是在描述昨天才發(fā)生的事。
"嵐姐!"阿杰急匆匆跑來,"有個投資人想見你,說是對'段子酒館'很感興趣!"
我皺眉:"哪來的投資人?"
"說是看了咱們抖音的'霸道總裁特調(diào)'視頻,專程從上海飛來的。"
前廳站著個穿休閑西裝的男人,背對著門口正在看墻上的顧客留言。聽到腳步聲,他轉(zhuǎn)過身,熟悉的桃花眼沖我眨了眨:"嵐嵐,好久不見。"
我手里的記賬本啪嗒掉在地上。林銳,我的前男友,也是讓我對"投資人"這個詞產(chǎn)生PTSD的罪魁禍?zhǔn)住?/p>
"出去。"我聲音冷得像冰。
"別這樣。"林銳從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我是認(rèn)真的。銳行資本最近在布局文旅賽道,你的'段子酒館'正好符合我們的投資標(biāo)準(zhǔn)。"
我掃了眼文件,估值條款出奇地優(yōu)厚。太優(yōu)厚了,優(yōu)厚得不正常。
"條件是什么?"我抱起手臂,"又要我每天匯報(bào)客流量?還是往酒單里加你喜歡的血腥瑪麗?"
林銳苦笑:"以前是我不對。這次我純粹是商業(yè)行為,不干涉經(jīng)營。"他頓了頓,"當(dāng)然,如果你愿意給個機(jī)會重修舊好..."
"做夢。"我抓起文件塞回他懷里,"帶著你的錢滾回上海。"
"馬嵐!"他抓住我的手腕,"你還在為那件事生氣?我承認(rèn)當(dāng)時太控制欲,但那是因?yàn)槲覑勰悖?
我正要甩開他,門口風(fēng)鈴?fù)蝗粍×易黜?。蔣燁黑著臉走進(jìn)來,手里拿著把滴水的黑傘。他的目光落在我和林銳接觸的手腕上,眼神瞬間陰鷙。
"打擾了?"蔣燁聲音輕柔得可怕。
林銳挑眉:"這位是?"
"云巔集團(tuán),蔣燁。"蔣燁向前一步,西裝下擺還沾著雨水,"馬嵐的現(xiàn)任。"
我瞪大眼睛:"誰承認(rèn)——"
"原來是蔣總。"林銳突然笑了,松開我的手,"久仰。我是嵐嵐的前男友兼新投資人,林銳。"
空氣瞬間凝固。蔣燁的眼神讓我想起準(zhǔn)備撲食的獵豹,而林銳則像只不知死活的兔子,還在危險(xiǎn)邊緣反復(fù)橫跳。
"投資人?"蔣燁看向我。
我頭皮發(fā)麻:"我拒絕了。"
"為什么拒絕?"蔣燁的語氣像是在討論天氣,"酒館不是缺資金嗎?"
這下輪到我愣住了。按照蔣燁的病嬌性格,他應(yīng)該直接把林銳扔出去才對。我警惕地看著他:"你吃錯藥了?"
"商業(yè)就是商業(yè)。"蔣燁走到吧臺前,手指輕輕劃過實(shí)木臺面,"只要條款合理,沒必要因?yàn)樗饺烁星榫芙^投資。"
林銳眼睛一亮:"蔣總果然是明白人!"他殷勤地遞上名片,"不如我們一起坐下聊聊?我對云巔集團(tuán)的AI文旅項(xiàng)目也很感興趣。"
我看看蔣燁,又看看林銳,突然明白了什么。這兩個男人,一個是我恨得牙癢癢的前任,一個是讓我心跳失控的病嬌總裁,現(xiàn)在居然要坐下來談合作?
"你們慢慢聊。"我抓起圍裙系上,"我去調(diào)杯'前任的骨灰'助興。"
蔣燁輕笑出聲,而林銳的表情像是吞了只蒼蠅。
晚上十點(diǎn),酒館打烊。我疲憊地推開后院的門,發(fā)現(xiàn)蔣燁坐在我的藤椅上,手里把玩著一個打火機(jī)。
"林銳呢?"我環(huán)顧四周。
"送走了。"他點(diǎn)燃打火機(jī),火苗在他瞳孔里跳動,"我投資了你的酒館。"
我差點(diǎn)被自己口水嗆到:"什么?!"
"三百萬,占股10%。"他合上打火機(jī),"比他的條件優(yōu)厚。"
"蔣燁!"我氣得渾身發(fā)抖,"你憑什么替我做決定?"
"憑你喜歡我。"他站起身,一步步逼近,"憑你明明可以強(qiáng)硬拒絕,卻還是讓我和他聊了一下午。"他停在我面前,呼吸噴在我臉上,"憑你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杯想喝又怕醉的酒。"
我后退一步,后背抵上墻壁:"自戀是病,蔣總。"
"是嗎?"他忽然從口袋里掏出手機(jī),劃開一段錄音。我的聲音從揚(yáng)聲器里傳出:"...蔣燁不一樣,他那種病嬌的勁兒,像是為你筑起一座城堡,然后把鑰匙吞了..."
那是我上周喝醉后的胡話!我撲上去搶手機(jī):"你錄音?!"
蔣燁高舉手機(jī),另一只手扣住我的腰:"你助理發(fā)給我的。他說你念叨了一晚上我的名字。"
"阿杰這個叛徒!"我咬牙切齒,"明天就扣他工資!"
蔣燁突然低頭,額頭抵住我的肩膀:"馬嵐,我嫉妒得快瘋了。"
他聲音里的脆弱讓我僵住。這個在商場上殺伐決斷的男人,此刻像個害怕被拋棄的孩子。
"林銳碰你的手腕,我想折斷他的手。"他收緊環(huán)住我的手臂,"他說要投資,我想用錢砸到他消失。"他抬起頭,眼睛泛紅,"但我不能...因?yàn)槟銜憛捨摇?
我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原來他一下午的冷靜自持,全是裝的。
"傻子。"我輕嘆,伸手撫平他皺起的眉頭,"我早就不喜歡他了。"
"我知道。"他抓住我的手,貼在臉頰,"我只是...控制不住。"
雨又下大了,敲打著院子的遮陽棚。我們就這樣站在屋檐下,聽著雨聲,誰都沒說話。
"你妻子..."我猶豫著開口,"是怎么..."
蔣燁身體明顯僵硬了一瞬,但沒放開我:"車禍。對方酒駕,她當(dāng)場死亡。"
我感覺到他手心的溫度驟然降低:"五年了,我還是會做噩夢...夢見她渾身是血地問我為什么沒保護(hù)好她。"
我想起他說的"監(jiān)視",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才..."
"嗯。"他苦笑,"我不能再失去重要的人了。"
雨聲中,他的心跳聲格外清晰。我鬼使神差地踮起腳,吻了吻他的嘴角:"我不會突然消失。"
蔣燁的瞳孔驟然收縮,下一秒,他扣住我的后腦勺,吻得又兇又急,像是要把我拆吃入腹。我們跌跌撞撞地退到藤椅邊,他護(hù)著我的后腦勺倒下,唇卻始終沒離開。
"馬嵐,"他在我唇間呢喃,"我的。"
我本該反駁這霸道的宣言,卻在他熾熱的吻中軟成一灘水。直到他的手探進(jìn)我的衣擺,冰涼的觸感讓我猛地清醒。
"等等!"我推開他,"這太快了..."
蔣燁立刻停下,盡管他的呼吸仍然粗重:"對不起。"
"不是你的問題。"我整理凌亂的衣服,"我只是...需要時間。"
他坐直身體,鄭重地點(diǎn)頭:"我等你。"
氣氛突然變得尷尬。我絞盡腦汁想找個話題,手機(jī)突然響起。是阿杰發(fā)來的微信:"嵐姐!快看本地論壇!"
我點(diǎn)開鏈接,一則標(biāo)題為《云巔總裁為酒吧女豪擲千金,投資者需警惕!》的帖子赫然在目。內(nèi)容直指蔣燁因迷戀"段子酒館"老板娘,不惜動用公司資源打壓同行,甚至可能挪用公款投資。
"蔣燁..."我把手機(jī)遞給他。
他掃了一眼,臉色陰沉:"胡扯。"
"但影響很壞。"我擔(dān)憂地看著評論區(qū)越來越多的惡意揣測,"會不會影響你公司?"
蔣燁已經(jīng)撥通了電話:"李秘書,查一下論壇ID背后的IP...對,立刻。"
掛斷電話,他揉了揉太陽穴:"最近董事會對我不太滿意,這個時機(jī)爆出這種謠言..."
"是因?yàn)槟憧偼罄砼埽?
"部分原因。"他苦笑,"主要還是季度財(cái)報(bào)不及預(yù)期。"
我突然想起什么:"等等,林銳今天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大理這么多酒吧,他偏偏找到我這里?"
蔣燁眼神一凜:"你懷疑他..."
"太巧了。"我搖頭,"而且他看你的眼神,不像第一次聽說云巔集團(tuán)。"
蔣燁沉思片刻,又撥了個電話:"幫我查個人,銳行資本林銳...對,特別關(guān)注他最近接觸過什么人。"
看著他雷厲風(fēng)行地處理危機(jī),我突然意識到這個在我面前展現(xiàn)脆弱的男人,在商場上仍是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獵手。
第二天一早,我剛到酒館就看見林銳在門口徘徊。
"嵐嵐!"他快步走來,"論壇那帖子不是我發(fā)的!"
我冷笑:"我還沒問,你就自爆?"
"是...是蔣燁的妹妹聯(lián)系我的。"林銳語出驚人,"她說蔣燁被你迷得神魂顛倒,要我來揭穿你真面目。"
我如遭雷擊:"蔣玥?"
"對!她說只要我接近你,蔣燁就會失控,到時候..."林銳突然噤聲,驚恐地看向我身后。
我轉(zhuǎn)身,蔣燁不知何時站在那里,臉色陰沉得可怕。
"蔣總!"林銳后退兩步,"我只是..."
蔣燁看都沒看他,徑直走到我面前:"他說的是真的?"
"剛聽說。"我皺眉,"你妹妹為什么..."
蔣燁突然一拳砸在墻上,指關(guān)節(jié)頓時滲出血絲:"我就知道!"
"蔣燁!"我抓住他的手,"冷靜點(diǎn)!"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顫抖:"蔣玥一直這樣。我妻子在世時,她就處處針對...后來車禍發(fā)生后,她甚至在我妻子靈前說'終于沒人跟我搶哥哥了'。"
我毛骨悚然。這已經(jīng)不是普通的兄妹不和,而是病態(tài)的占有欲。
"我會處理。"蔣燁拿出手機(jī),"你先離林銳遠(yuǎn)點(diǎn)。"
"我自己能處理。"我固執(zhí)地說,"你妹妹的事,你解決;酒館的事,我解決。"
蔣燁瞇起眼睛:"馬嵐..."
"我不是你前妻。"我直視他的眼睛,"不需要你筑墻保護(hù)。"
他瞳孔猛地收縮,像是被刺痛。沉默良久,他轉(zhuǎn)身離開,背影僵硬得像塊石頭。
林銳小心翼翼地問:"我...我能走了嗎?"
"滾。"我頭也不回地說,"告訴蔣玥,有什么招數(shù)沖我來,別躲在暗處使絆子。"
下午,阿杰慌張地跑來:"嵐姐!工商局又來了!說接到舉報(bào)我們賣假酒!"
我冷笑:"這次又是誰?蔣玥?"
檢查人員在前廳取樣時,我的手機(jī)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馬小姐。"女聲優(yōu)雅中帶著冷意,"我是蔣玥。"
我走到后院:"有何貴干?"
"離開我哥哥。"她輕笑,"否則你的小酒館會接二連三地出事。"
"威脅我?"我握緊手機(jī),"蔣燁知道你這樣嗎?"
"他當(dāng)然不知道。"蔣玥的聲音突然變得甜美,"在他心里,我永遠(yuǎn)是那個需要保護(hù)的妹妹。"
我氣得渾身發(fā)抖:"你到底想干什么?"
"很簡單。"她慢條斯理地說,"哥哥是我的。五年前是,現(xiàn)在是,永遠(yuǎn)都是。"
電話突然被掛斷。我站在原地,大理的陽光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溫暖。
晚上,蔣燁出現(xiàn)在酒館,眼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他沉默地坐在角落,喝著我特制的"病嬌總裁",一杯接一杯。
打烊后,我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醉了,趴在桌上喃喃自語。我走過去,聽到他在說:"...都是我的錯...沒能保護(hù)好你..."
心猛地一疼。我輕輕推他:"蔣燁,回家再睡。"
他抬起頭,眼神渙散:"馬嵐?"突然緊緊抱住我的腰,"別走...別再離開我..."
"我不走。"我無奈地拍著他的背,"你先松開。"
"不松。"他像個任性的孩子,"松手你就不見了...像她一樣..."
我僵住了。他把我當(dāng)成了他已故的妻子。
"蔣燁,"我艱難地開口,"看清楚,我是馬嵐。"
他迷茫地眨眨眼,突然伸手撫摸我的臉:"對...你是馬嵐...我的段子手小姐..."
我松了口氣,扶他站起來:"我送你回酒店。"
"不要酒店。"他搖頭,"要你家。"
"不行。"
"就今晚。"他聲音帶著醉意的軟糯,"我保證乖乖的。"
最終我還是心軟了。出租車上,蔣燁靠在我肩上睡著了,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細(xì)密的陰影。這一刻,他不是什么霸道總裁,只是個傷痕累累的普通人。
到家后,我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弄到床上。正要離開,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陪我...就一會兒..."
看著他脆弱的表情,我嘆了口氣,在床邊坐下:"睡吧,我在這兒。"
他滿足地閉上眼睛,卻還緊緊握著我的手。
雨又開始下了,敲打著玻璃,像某種不祥的預(yù)兆。
我凝視著蔣燁的睡顏,心中五味雜陳。
這個男人,他的愛像暴風(fēng)雨,既讓人恐懼又令人著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