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桑沐的電腦屏幕在黑暗中泛著冷光。
華辰集團的財務數(shù)據(jù)已經(jīng)被他反復核對了三遍，但腦海中揮之不去的仍是云清竹那句"有人奪走了它對我的意義"。鼠標滑過搜索欄，他猶豫片刻，輸入"全國青年鋼琴大賽 七年前 事故"。
搜索結(jié)果大多無關(guān)緊要。他換了個關(guān)鍵詞："云清竹 鋼琴 事故"。
第三條結(jié)果是一個古典音樂論壇的舊帖：《第十屆全國青年鋼琴大賽驚現(xiàn)退賽門》。發(fā)帖日期正是七年前。帖子內(nèi)容很簡略：
"華東賽區(qū)冠軍云清竹（星海音樂學院）在決賽前突然退賽，官方解釋是'健康原因'。但有現(xiàn)場觀眾稱看到救護車進入選手區(qū)，疑似發(fā)生自殘事件。評委會主席趙某某表示遺憾..."
桑沐的呼吸一滯。自殘？那個疤痕？
他繼續(xù)翻找，在一個本地新聞網(wǎng)站的存檔中找到了一則簡訊："著名鋼琴教育家秦XX教授愛徒、青年鋼琴家云清竹因故退出全國大賽，音樂界人士紛紛表示惋惜。據(jù)悉，云清竹曾被視為本屆奪冠熱門..."
鼠標滾輪繼續(xù)下滑，突然，一張照片映入眼簾——年輕的云清竹躺在擔架上被推出現(xiàn)場，手腕纏著繃帶，臉色慘白如紙。照片很模糊，像是偷拍的，配文只有一句話："天才的隕落"。
桑沐猛地合上筆記本電腦，胸口發(fā)悶。他走到窗前，凌晨的城市安靜得可怕。云清竹曾經(jīng)是那么耀眼的鋼琴天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讓她選擇在決賽前夕自殘？趙明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秦教授又知道些什么？
手機震動，是云清竹發(fā)來的消息："還沒睡？"
桑沐一驚，隨即想起他們互相關(guān)注了社交軟件，對方可能看到他在線。他回復："加班。你怎么也沒休息？"
"練琴。"
簡短的對話后，沉默再次降臨。桑沐盯著手機屏幕，手指懸在鍵盤上，無數(shù)問題涌到嘴邊又咽下。最終他只發(fā)了一句："別太晚。"
三天后，桑沐在"忘塵"幫忙整理庫存。自從那晚的音樂會后，云清竹變得比往常更加沉默，但奇怪的是，她開始允許桑沐更多地參與清吧的日常運營——盤點酒水、設(shè)計新菜單、甚至偶爾讓他代為接聽供應商電話。
"這批單麥芽的進貨價漲了百分之十五，"桑沐翻看賬本，"可以考慮換成另一家供應商。"
云清竹正在擦拭高腳杯，聞言停下動作："哪家？"
"我這里有三家報價。"桑沐從包里拿出文件夾，"性價比最高的是蘇格蘭這家，但需要預付30%定金。"
云清竹接過文件，指尖在紙頁上輕輕摩挲："你什么時候做的這些調(diào)查？"
"上周閑著沒事。"桑沐沒提自己熬了兩個晚上比對各家的信譽和評價，"如果你同意，我可以幫忙起草合同。"
云清竹突然抬頭看他，琥珀色的眸子在燈光下近乎透明："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這個問題她第二次問了。桑沐心跳加速，準備好的借口卡在喉嚨里。就在他猶豫時，云清竹的手機響了。
她看了一眼屏幕，眉頭微蹙："媽。"
通話很簡短。桑沐假裝專注于賬本，但仍能聽到云清竹壓抑的回應："...我說過不考慮...父親怎么樣？...好，我會回去看他...但不相親..."
掛斷電話后，云清竹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吧臺，節(jié)奏正是肖邦《雨滴前奏曲》的節(jié)拍。
"家里有事？"桑沐小心翼翼地問。
"父親心臟不太好，住院了。"云清竹的聲音很平靜，但指節(jié)已經(jīng)泛白，"母親希望我回家一趟...順便見周家的人。"
桑沐合上賬本："需要我陪你去醫(yī)院嗎？"
云清竹搖頭，突然說："下周六是我生日。"
桑沐一怔："啊，提前祝你..."
"我打算辦個小聚會，"云清竹打斷他，"就在店里。林微和幾個朋友會來...如果你有空的話。"
桑沐的心跳漏了一拍："當然，我很樂意。"
"不用準備禮物，"云清竹補充道，轉(zhuǎn)身去整理酒架，"只是簡單吃個飯。"
但桑沐已經(jīng)決定要準備一份特別的禮物。那天晚上回到家，他翻遍了所有關(guān)于云清竹過去的資料，最終決定冒險聯(lián)系那位秦教授。
電話接通時，老教授的聲音透著疲憊："哪位？"
"您好，秦教授。我是...云清竹的朋友。"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清竹現(xiàn)在怎么樣？"
"她很好，開了家清吧，偶爾也彈琴。"桑沐斟酌著詞句，"教授，我想了解七年前那場比賽發(fā)生了什么。"
更長久的沉默。桑沐幾乎以為通話被掛斷了，秦教授才開口："你是誰？"
"桑沐。我真的只是關(guān)心她。"
"如果你真關(guān)心她，"老教授的聲音突然嚴厲起來，"就不要揭開那些舊傷疤。那件事毀了不止一個人的前程。"
"我只想知道真相。她手腕上的傷..."
"不是自殘！"秦教授突然激動起來，"清竹絕不會...那是一場意外，有人..."他猛地剎住，"對不起，我不能說更多。清竹選擇離開音樂界有她的理由。請你尊重她的選擇。"
通話結(jié)束后，桑沐坐在黑暗中思考。秦教授否認了自殘的說法，暗示有人為因素，但又拒絕透露細節(jié)。他打開電腦，再次搜索當年的新聞，這次加上了"趙明遠"的關(guān)鍵詞。
一則不起眼的邊欄新聞引起他的注意："大賽評委趙XX之子趙明遠接受采訪，稱贊參賽選手水平高超"。趙明遠是評委的兒子？那么他和云清竹的"婚約"又是怎么回事？
生日前一周，桑沐幾乎把所有空閑時間都花在了禮物準備上。他聯(lián)系了星海音樂學院的檔案室，費盡周折獲得了一份云清竹在校時的演奏錄像；又通過朋友找到一位修復老照片的專家，將那張被撕壞的獲獎合影復原——照片上被撕去的部分正是趙明遠的父親趙教授，當時他作為評委給云清竹頒獎。
生日當天，桑沐比約定時間提前兩小時到達"忘塵"，想幫忙布置場地。推門進去時，店內(nèi)空無一人，但后廚傳來談話聲。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想給云清竹一個驚喜，卻在門口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桑沐人真的很好，幫了我很多。"是云清竹的聲音。
"得了吧，那小子明顯喜歡你。"林微的嗓音很有辨識度，"你看不出來嗎？"
桑沐屏住呼吸。
"我們只是朋友。"云清竹的聲音很平靜，"很好的朋友。"
"少來這套！你對他沒感覺？那他天天往這兒跑，你就這么吊著人家？"
一陣沉默。桑沐的心跳如鼓。
"我...不能。"云清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你知道我身上背著什么。父親的企業(yè)快垮了，周家虎視眈眈...而且我的心理狀態(tài)...我不想拖累任何人。"
"借口。"林微不客氣地說，"你就是怕再次受傷。但桑沐和趙明遠不一樣..."
"夠了！"云清竹突然提高音量，"不要再提那個人。我和桑沐...只能是朋友。永遠都是。"
桑沐悄悄后退，輕手輕腳地退出清吧。站在路邊，他深吸一口氣，將精心準備的禮物盒塞進包里。原來如此。無論他多么努力，在云清竹心中，他永遠只是"朋友"。
兩小時后，他重新出現(xiàn)在"忘塵"，臉上掛著完美的微笑，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清吧已經(jīng)布置好了，氣球和彩帶點綴著平日素雅的空間。除了林微，還有三位桑沐沒見過的客人——兩位女性和一位中年男性，云清竹介紹說是她的大學同學和曾經(jīng)的鋼琴啟蒙老師。
"生日快樂。"桑沐遞上禮物盒——臨時在附近書店買的一本琴譜，原本準備的驚喜被他鎖在了辦公室抽屜里。
云清竹接過禮物，眼睛微微亮起："謝謝。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喜歡德彪西。"
桑沐微笑。他當然記得，在那些深夜長談中，她提到的每一個喜好他都銘記于心。但此刻，那些回憶像刀子一樣扎在心上。
聚會進行得很愉快。林微似乎察覺到了桑沐的異常，幾次用探究的眼神看他，但他始終保持著得體的微笑。云清竹切蛋糕時，他站在最外圍，喝完杯中的酒就借口公司有事提前離開。
"這么急？"云清竹送他到門口，眼中有一絲桑沐讀不懂的情緒，"還以為...你會多留一會兒。"
"重要項目，"桑沐撒謊，"明天要交報告。"
云清竹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點點頭："謝謝你來。"
走出不遠，桑沐聽到身后有人喊他。是林微。
"喂，"她追上來，表情復雜，"你聽到了，是不是？"
桑沐裝傻："聽到什么？"
"別裝了。"林微嘆氣，"廚房的對話。你提前來了對吧？"
桑沐沉默片刻，決定不再偽裝："是。不過沒關(guān)系，我理解她的選擇。"
"你不理解。"林微壓低聲音，"清竹有她的苦衷。那件事之后，她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
"尤其是男人？"桑沐苦笑，"因為我長得像趙明遠？"
林微驚訝地瞪大眼睛："你知道趙明遠？"
"只知道他是云清竹的前未婚夫，父親是鋼琴比賽評委。"
"呵，遠不止如此。"林微環(huán)顧四周，將桑沐拉到更僻靜的角落，"趙明遠是個人渣。當年他父親是評委會主席，他利用這層關(guān)系接近清竹，假裝支持她的音樂夢想，實際上..."她咬住嘴唇，"有些事我不能說，但清竹手腕上的傷確實不是自殘。"
桑沐心跳加速："是趙明遠干的？"
"我只能告訴你，那場比賽前發(fā)生了'意外'，清竹的鋼琴被人動了手腳，導致她在舞臺上...崩潰。"林微的眼中閃爍著憤怒，"趙家壓下了一切報道，后來還假惺惺地表示愿意'負責'，其實就是逼婚。清竹逃走了，直到兩年前才重新露面。"
桑沐如遭雷擊。所以這就是真相——不是自殘，而是一場蓄意破壞？趙明遠接近云清竹是為了什么？為什么要毀掉她的職業(yè)生涯？
"她需要你，"林微突然說，"雖然她不肯承認。這些年，你是唯一走進她生活的人。"
桑沐搖搖頭，胸口發(fā)悶："但她明確說了，我們只能是朋友。"
"因為她害怕！"林微急得跺腳，"你根本不明白那件事對她造成了多大傷害。她認為自己不配擁有幸福，覺得靠近她的人都會倒霉..."
"我需要時間考慮。"桑沐打斷她，"謝謝告訴我這些。"
回到公司，桑沐徹夜未眠。他取出原本準備的禮物——修復好的照片和演奏錄像，還有一份他整理的關(guān)于當年比賽的零星報道。云清竹有權(quán)知道真相，但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應該成為揭開傷疤的那個人。
第二天早晨，張巖發(fā)現(xiàn)他在辦公室沙發(fā)上睡著了："桑哥！老陳找你，華辰的報告數(shù)據(jù)有問題！"
桑沐猛地驚醒，匆忙整理文件去見陳總監(jiān)。會議室里，陳國棟臉色鐵青："桑沐，你一向是我最信任的分析師。但這份報告里的風險評估數(shù)據(jù)完全錯了！如果我沒發(fā)現(xiàn)，公司可能損失上千萬！"
桑沐快速瀏覽文件，冷汗瞬間濕透后背——他確實犯了個低級錯誤，混淆了兩組關(guān)鍵數(shù)據(jù)。
"對不起，陳總。我馬上修正。"
"幸好我在提交董事會前發(fā)現(xiàn)了。"陳國棟冷冷地說，"你最近狀態(tài)很差。是因為那個清吧的女人嗎？"
桑沐抬頭："什么？"
"別裝了，全公司都知道你迷上了個彈古箏的。"陳國棟敲敲桌子，"聽著，華辰案結(jié)束前，我不希望再有任何分心。明白嗎？"
"明白。"
回到座位，桑沐機械地修正著數(shù)據(jù)，腦海中卻回蕩著林微的話。云清竹需要他，但她自己不知道，或者不愿承認。而他，剛剛因為感情用事差點釀成大錯。
他打開抽屜，看著那份準備好的禮物。也許，是時候做出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