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辰集團并購案的資料在桑沐辦公桌上堆成了小山。他揉了揉酸脹的眼睛，電腦右下角的時間顯示凌晨一點十五分。屏幕另一側是正在設計的"忘塵古風音樂夜"策劃案——這已經(jīng)是他連續(xù)第三晚熬夜做這份與工作無關的方案了。
手機振動，是云清竹發(fā)來的消息："還在加班？"
桑沐嘴角不自覺上揚。自從那晚聽了她的私人演奏后，他們開始有了這種簡短的日常交流。他回復："馬上結束。音樂夜的海報初稿做好了，明天帶給你看。"
"別太累。"她的回復簡短，卻讓桑沐心頭一暖。
張巖敲了敲他的隔斷："老陳找你，華辰的財務模型有問題。"
桑沐嘆了口氣，保存文件起身。會議室里，項目總監(jiān)陳國棟正對著投影皺眉："桑沐，這個現(xiàn)金流預測太保守了，華辰那邊希望看到更樂觀的數(shù)字。"
"陳總，根據(jù)他們過去三年的應收賬款周轉率..."
"我知道你的分析很專業(yè)，"陳國棟打斷他，"但并購案需要講好故事。調整一下假設條件，讓增長率看起來更漂亮。"
桑沐回到座位，盯著屏幕上的數(shù)字發(fā)呆。這種"調整"在業(yè)內很常見，但總是讓他不舒服。他轉回音樂夜的策劃案，設計一款古風海報——水墨背景上，一襲白衣的女子側影撫琴，旁邊是"忘塵清吧特別呈獻：古樂今賞"的字樣。
次日午休時間，桑沐帶著筆電來到"忘塵"。白天的清吧安靜得出奇，陽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云清竹正在吧臺內整理茶具，看到他進來，眼睛微微一亮。
"這么早？"
"帶了音樂夜的方案給你看。"桑沐打開電腦，"我查了資料，下周六是傳統(tǒng)節(jié)氣谷雨，很適合做古風主題。"
云清竹湊過來看屏幕，發(fā)絲間淡淡的檀香飄入桑沐鼻尖。他點開PPT，詳細介紹活動構想——古樂表演、茶藝展示、甚至聯(lián)系了兩位國風網(wǎng)紅做小型簽售。
"這...太周到了。"云清竹翻看方案，眉頭微蹙，"但成本會很高吧？"
桑沐早有準備："網(wǎng)紅是我大學同學，免費出場；茶藝師可以分成門票收入；唯一需要預付的是場地布置和宣傳物料。"他調出預算表，"按最低50人計算，即使定價288一位，也能盈利。"
云清竹咬了下嘴唇："我從沒做過這么大型的活動..."
"有我?guī)湍恪?桑沐不假思索地說，隨即意識到自己工作已忙得腳不沾地，"呃，至少前期準備可以..."
"謝謝。"云清竹突然說，聲音很輕，"但我不想耽誤你工作。小林說你參與的是很重要的并購案。"
桑沐怔了怔，沒想到她會了解自己的工作："你怎么知道華辰并購？"
云清竹耳根微紅："你...上次和小林聊天時提到過。"
桑沐不記得有這回事，但心里某處被輕輕觸動——她竟留意了關于他的這些細節(jié)。他打開海報設計："喜歡這個風格嗎？"
海報上的女子側影與云清竹有七分相似。她盯著屏幕看了很久，長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很美。"
"那就這么定了？"桑沐問，"我可以今天就去聯(lián)系印刷。"
云清竹抬頭看他，琥珀色的眸子在陽光下近乎透明："你為什么要這么幫我？"
桑沐一時語塞。為什么？因為她彈《塵緣》時眼角的淚光？因為她凌晨四點做的那碗陽春面？還是因為每次她低頭時，那段脆弱又倔強的后頸？
"朋友之間互相幫忙，需要理由嗎？"他最終說。
云清竹靜靜看了他一會兒，輕輕點頭："好，我們試試。"
接下來的十天，桑沐過上了雙重生活——白天是金融分析師，埋首于華辰集團的財務數(shù)據(jù)；晚上變成活動策劃，為"古風音樂夜"奔波。他在公司咖啡間打盹被張巖抓個正著。
"你小子不對勁，"張巖瞇著眼打量他，"白天魂不守舍，晚上溜得比誰都快。老實交代，是不是談戀愛了？"
桑沐灌了口黑咖啡："幫朋友籌備活動而已。"
"那個清吧老板娘？"張巖吹了個口哨，"行啊桑沐，平時悶聲不響，一出手就是文藝女神。"
"別胡說，"桑沐耳根發(fā)熱，"只是朋友。"
張巖拍拍他肩膀："悠著點，華辰案下周就要提報，老陳盯得緊。別為了紅顏耽誤前程。"
桑沐當然知道輕重。但每當收到云清竹發(fā)來的消息——"茶具樣品到了，你覺得青瓷還是白瓷好？"配上一張她手捧茶杯的照片——他就覺得，那些數(shù)字和報表忽然變得很遙遠。
活動前夜，桑沐加班到十一點才趕到"忘塵"。店內已經(jīng)布置一新：素雅的白紗懸掛梁間，每張桌子都擺上了迷你盆景和香爐。云清竹正在調試投影設備，看到他進門，臉上閃過一絲欣喜。
"都準備好了？"桑沐環(huán)顧四周，比他想象的還要完美。
"嗯，多虧你的方案。"云清竹遞給他一杯茶，"明天兩位網(wǎng)紅十點到，茶藝師九點半來布置。"
桑沐注意到她眼下的青影："這幾天沒睡好？"
"有點緊張。"她罕見地承認了脆弱，"很久沒...面對這么多人了。"
桑沐突然想擁抱她，但只是拍了拍她的肩："會成功的。"
音樂夜當天，客流量超出預期。原定50人的活動，最終擠進了80多位客人，還有十幾位被婉拒在門外。云清竹一襲月白旗袍，演奏了《春江花月夜》和《梅花三弄》，掌聲經(jīng)久不息。桑沐站在角落協(xié)調流程，目光卻始終追隨著臺上那個發(fā)光的身影。
活動結束后，云清竹看著收銀系統(tǒng)上的數(shù)字，眼睛瞪大："這是...一天的營業(yè)額？"
桑沐湊過去看，笑了："是平時兩周的量。"
"桑沐..."云清竹轉向他，嘴角一點點上揚，然后——她笑了。不是之前那種轉瞬即逝的淺笑，而是一個完整的、明亮的笑容，眼角微微下垂，右頰酒窩深陷，像是冰封已久的湖面終于迎來春天。
桑沐的心臟漏跳一拍。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這些天來的奔波勞累是為了什么——只為看到這個笑容。
"我們該慶祝一下。"他說，聲音比自己預想的要沙啞。
云清竹點點頭，從酒柜取出一瓶珍藏的威士忌："我請客。"
他們坐在吧臺邊，小林和其他員工已經(jīng)下班。云清竹破例給自己也倒了一小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燈光下與她眼眸同色。
"敬合作。"桑沐舉杯。
"敬友誼。"云清竹輕聲說，酒杯相碰發(fā)出清脆聲響。
兩杯下肚，云清竹的臉頰泛起淡淡紅暈。桑沐正想提議送她回家，風鈴突然響起——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推門而入。
"果然還在營業(yè)。"男人環(huán)視四周，目光落在云清竹身上，"聽說今天的活動很成功？"
云清竹的笑容瞬間凝固。她的手指緊緊攥住酒杯，指節(jié)發(fā)白："趙明遠。"
"好久不見，清竹。"男人走近吧臺，視線掃過桑沐，"這位是？"
桑沐站起身："桑沐，云小姐的朋友。"
"朋友？"趙明遠玩味地重復，伸出手，"趙明遠，清竹的...前未婚夫。"
桑沐握手的動作僵了半秒。云清竹有過婚約？這從沒聽她提起過。趙明遠的手勁很大，像是在刻意示威。
"有事嗎？"云清竹的聲音冷得像冰。
"路過看到報道，"趙明遠拿出手機，屏幕上是一篇本地公眾號對音樂夜的報道，"沒想到當年的鋼琴才女淪落到在小酒吧賣藝。"
桑沐看到云清竹的下巴微微顫抖，立刻插話："'忘塵'是高端文化空間，云小姐的造詣讓更多人欣賞到古典音樂之美，這是藝術傳播的幸事。"
趙明遠挑眉："哦？這位'朋友'很會說話嘛。"他轉向云清竹，"老爺子上周還提起你，說可惜了你的天賦。"
"請轉告趙教授，"云清竹一字一頓，"我很好。"
"是嗎？"趙明遠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今天云清竹穿著短袖旗袍，那道疤痕無處隱藏，"還在為那件事自責？都七年了，該走出來了。"
云清竹猛地站起身，酒杯被打翻，威士忌在吧臺上漫開："請你離開。"
趙明遠聳聳肩，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桑沐："有興趣聊聊嗎？關于我們清竹的...往事。"
桑沐沒有接："云小姐的朋友應該尊重她的意愿。"
"高尚。"趙明遠冷笑，將名片放在吧臺上，"等你好奇她手腕上的傷是怎么來的，隨時聯(lián)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