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屬于自己的小角落,放下筆記本和鉛筆。桌子很矮,椅子一坐下去就嘎吱作響,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她拿起門后的笤帚和簸箕,認認真真地開始清掃地面厚厚的浮塵。動作麻利,姿態(tài)卻依舊帶著學生氣的笨拙和認真。
掃完地,她挽起袖子,露出兩截白皙纖細的小臂,走到張伯指定的那排標著“民廿七(1938)·經(jīng)濟科”的鐵灰色檔案柜前。
柜門冰冷沉重,拉開時發(fā)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在寂靜的檔案室里格外瘆人。一股更濃烈的霉味和塵土氣息撲面而來,嗆得她忍不住輕輕咳嗽了兩聲。
柜子里堆疊著大量未整理的文件和卷宗。紙張泛黃發(fā)脆,邊緣卷曲,有的還粘連在一起。
上面布滿了各種字跡——龍飛鳳舞的毛筆批示、潦草的鋼筆速記、刻板油印的表格、甚至還有模糊不清的復(fù)寫紙痕跡。
內(nèi)容五花八門:物資調(diào)撥清單、人員任命書、會議紀要、莫名其妙的請示報告、一些早已過期的商業(yè)票據(jù)復(fù)印件,雜亂無章,如同被一場颶風席卷過后留下的廢墟。
林晚星小心翼翼地抽出最上面一沓,灰塵簌簌落下。她抱著這沓沉重的、散發(fā)著歷史塵埃氣息的紙張,回到自己的小桌前坐下。
拿出筆記本,翻開新的一頁,工工整整地在頁眉寫下:“民廿七年·經(jīng)濟科·原始文件整理(一)”。然后,拿起鉛筆,開始一份份仔細翻閱。
她的動作很慢,眉頭微蹙,眼神專注,像是一個真正在努力適應(yīng)新工作的、笨拙又認真的女學生。
鉛筆尖在粗糙的紙張上劃過,發(fā)出沙沙的輕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她不時停下來,對著光線辨認某個模糊的字跡,或者因為紙張粘連而小心翼翼地試圖分開,動作間充滿了生疏感。
時間在這片塵封的世界里緩慢流淌。窗外偶爾傳來幾聲模糊的汽車喇叭聲或警衛(wèi)換崗的口令聲,更顯得室內(nèi)死寂。
只有林晚星翻動紙張的沙沙聲,和張伯那邊偶爾響起的、若有若無的鼾聲。
然而,無人能窺見林晚星低垂的眼簾下,那雙清澈瞳孔深處正閃爍著怎樣銳利而冷靜的光芒!
她的目光如同最高效的掃描儀,在那些泛黃脆弱的紙頁上飛速掠過??此票孔揪徛姆搫幼鳎瑢崉t蘊含著精準的節(jié)奏。
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高速運轉(zhuǎn),過濾著海量的垃圾信息,捕捉著任何可能具有價值的碎片:
日方控制原料配額,民生工廠停工。
米價管制引發(fā)抗議。
查獲私運西藥(磺胺粉五公斤、嗎啡)移交76號處置。 (指尖微頓)
蘇北清鄉(xiāng)行動藥品(磺胺片)損耗叁拾瓶。 (紅方繳獲?)
代號‘夜梟’潛伏人員經(jīng)費申請,打入‘大通錢莊’戶名:王守業(yè)。 (鉛筆輕劃記號)
租界出現(xiàn)不明盤尼西林,疑紅方走私。
一條條信息被捕捉、分類、存儲。特別是藥品流動、代號、可疑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