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仙人掌之死我永遠記得那個改變命運的星期一早晨。
作為縣環(huán)保局資歷最老、職位最低的科員,我每天的工作從給局長泡茶開始。
呂局長的茶杯是特制的,杯身上印著"全市環(huán)保先進工作者"的字樣,
據(jù)說是去年市里檢查后特意定做的紀念品。"局長,您的茶。
"我小心翼翼地把茶杯放在辦公桌左上角——距離右手二十厘米,這是呂局長最順手的位置。
呂局長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繼續(xù)批閱文件。我正準備退出辦公室,
突然聽見"啪"的一聲輕響。"我的仙人掌!"呂局長猛地站起來,聲音都變了調(diào)。
我這才注意到辦公桌角落那盆仙人掌——它原本飽滿的球體現(xiàn)在皺縮得像老人的皮膚,
頂端開過花的位置只剩下一個干枯的疤痕。這盆仙人掌我太熟悉了,
每次來辦公室都能看見它,據(jù)說跟了呂局長五年多。
"昨天還好好的..."呂局長的手指輕輕碰了碰仙人掌,一節(jié)枝干直接掉了下來,
"這怎么可能?"我鬼使神差地湊近觀察:"局長,可能是澆水太...""你懂什么!
"呂局長突然暴怒,"這是市局王組長親自送來的!說是什么...什么新品種!
"我這才恍然大悟。上周市環(huán)保局檢查組來我們縣,帶隊的就是王組長。
當時我還奇怪為什么檢查結束后,王組長單獨送了盆仙人掌給呂局長。
呂局長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皮鞋跟敲打地磚的聲音像定時炸彈倒計時。突然,他停在窗前,
背影顯得格外沉重。"小陳啊,"呂局長的語氣突然緩和下來,"你在局里工作幾年了?
""報告局長,五年零三個月。"我心算了一下,"從環(huán)保專業(yè)畢業(yè)后就考進來了。
""五年..."呂局長轉過身,眼神意味深長,"知道為什么一直沒提拔嗎?
"我手心開始冒汗。這個問題太致命了,說真話會得罪領導,說假話又顯得虛偽。
最終我選擇最安全的回答:"可能是我能力還不夠...""因為你太實誠!
"呂局長突然提高音量,"在機關工作,光會做事不行,
還得會...會..."他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匯,目光落在死去的仙人掌上。"會養(yǎng)植物!
"呂局長一拍桌子,"從今天起,你負責全局的綠植養(yǎng)護工作。成立植物管理科,
你當代理科長。"我懷疑自己聽錯了:"局長,
咱們局沒有這個科室編制...""我說有就有!"呂局長拿起電話,"辦公室嗎?
發(fā)個通知,成立植物管理科,陳二狗同志任代理科長,直接向我匯報。"放下電話,
呂局長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小陳啊,這盆仙人掌就是教訓。連盆植物都養(yǎng)不好,
還談什么環(huán)境保護?"就這樣,我從一個端茶倒水的小科員,
搖身一變成了"植物管理科代理科長"。雖然手下沒有一個兵,
管的也只是局里二十幾盆綠植,但我隱約感覺,呂局長話里有話。當天下午,
我就開始了"科長"生涯。第一件事是給每盆植物建立檔案。局里共有綠植23盆,
其中8盆在領導辦公室,6盆在會議室,剩下分散在各科室。
狀況】葉片發(fā)黃(疑似澆水過多)【備注】財務科張科長每天親自擦拭葉片建立到第七盆時,
我發(fā)現(xiàn)了規(guī)律:職位越高的領導,辦公室綠植長勢越好。
局長辦公室原本有仙人掌和發(fā)財樹兩盆(現(xiàn)在只剩一盆),而普通科員辦公區(qū)的那盆綠蘿,
葉子上的灰厚得都能寫字了。
更耐人尋味的是綠植的品種分布:領導清一色是開花植物(君子蘭、蝴蝶蘭等),
而普通干部區(qū)只有綠蘿、吊蘭這類觀葉植物。就像職務一樣,涇渭分明。第二天,
我制定了《縣環(huán)保局綠植養(yǎng)護管理細則》,厚著臉皮拿去請呂局長批示。沒想到他大加贊賞,
還讓我在全局大會上宣讀。"各科室要高度重視綠植養(yǎng)護工作,"呂局長在會上嚴肅地說,
"從今天起,植物養(yǎng)護情況納入年終考核!"臺下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
我注意到財務科張科長聽得格外認真,而監(jiān)察室李主任一直在冷笑。會后,
張科長特意在走廊"偶遇"我。"陳科長,
"他親熱地攬住我的肩膀——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我那盆君子蘭最近狀態(tài)不好,
能不能請你這個專家去看看?"在張科長辦公室,他關上門,
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朋友從云南帶的普洱茶,聽說你父親愛喝茶?
"我心跳加速。工作五年,第一次有科長給我送禮。更讓我震驚的是,
張科長的君子蘭根本沒什么毛病,葉片油綠發(fā)亮,明顯是精心照料的結果。"張科長,
這君子蘭長得很好啊...""是嗎?"張科長湊近盆栽,突然壓低聲音,
"其實是想請陳科長幫個忙。下周市里要來審計,
能不能把我們科的幾盆花...調(diào)整到顯眼位置?"我恍然大悟。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在"位置調(diào)整"。當天下午,財務科的三盆花就被移到了會議室最顯眼的位置,
而原本在那里的監(jiān)察室的綠植,則被挪到了角落。晚上回到家,我把普洱茶拿給父親,
他驚喜地問:"單位發(fā)福利了?""不是,"我不知怎么解釋,
"算是...職業(yè)發(fā)展的副產(chǎn)品吧。"父親不明就里,但很高興??粗莶钑r滿足的樣子,
我突然理解了呂局長的話。在機關里,
有時候養(yǎng)植物確實比做事更重要——至少植物不會抱怨被搬來搬去。
第二章:綠色仕途植物管理科掛牌的第三天,局里下發(fā)了一份紅頭文件,
將我的代理科長職務正式備案。拿著蓋有鮮紅公章的文件,我的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
五年了,我終于有了自己的職務,哪怕是個管花花草草的虛職。"陳科長,
這是各科室報上來的綠植養(yǎng)護經(jīng)費申請表。"辦公室小王把一疊文件放在我桌上,
語氣里帶著明顯的揶揄。
我翻開第一頁就愣住了——財務科申請為三盆君子蘭購買專用營養(yǎng)液,預算一千二百元。
往后翻,監(jiān)察室更夸張,申請六千元更換"符合廉政文化建設要求"的盆栽。
"這...是不是有點夸張?"我小聲嘀咕。"夸張?"小王湊過來,指著文件上一行小字,
"看見沒,張科長特意注明這是'配合市審計組檢查的重要工作'。現(xiàn)在全局都知道,
盆栽養(yǎng)得好,檢查沒煩惱。"我這才注意到各科室的申請表上,
都標注著"迎檢需要""示范窗口建設"之類的由頭。最離譜的是污控科,
申請八千元購買"具有空氣凈化功能的特種綠植",
備注里赫然寫著"省廳領導調(diào)研重點項目"。中午在食堂吃飯時,
我明顯感覺到周圍氣氛不一樣了。以前我一個人坐的角落位置,今天不斷有人"拼桌"。
先是監(jiān)測站的老劉"順便"聊起他辦公室的龜背竹長蟲了,
接著法制科的小張"偶然"提到他們科那盆發(fā)財樹總是掉葉子。"陳科長,
"花店老板錢大姐不知何時坐到了我對面,身上帶著濃重的香水味,
"聽說您現(xiàn)在主管全局綠植?
我們店新到了一批荷蘭進口的蝴蝶蘭..."我一口米飯噎在喉嚨里。五年了,
第一次有人叫我"陳科長",還是個賣花的。下午我硬著頭皮去找呂局長批預算。
他掃了一眼申請總額——三萬八千元,居然笑出了聲。"小陳啊,知道為什么讓你管這個嗎?
"呂局長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噴壺,"這是市里王組長上次帶來的植物活力劑,
據(jù)說市局領導都在用。"我接過噴壺,發(fā)現(xiàn)標簽上全是英文,
只有一個手寫的中文標簽:"每日噴灑,保持生機"。"各科室的預算,
"呂局長意味深長地說,"你看著批。記住,有些植物需要重點培養(yǎng)。"走出局長辦公室,
我盯著那個噴壺發(fā)呆。壺身上映出我扭曲的臉,像極了那些被擺放在錯誤位置的綠植。
第二天,我公布了審批結果:財務科全額通過,監(jiān)察室砍掉三分之二,污控科打了五折。
至于那些沒有領導職務的普通科室,一律駁回。"陳科長,這不公平!
"法制科的小張紅著眼睛闖進我辦公室,"我們科的綠植都快死了!
"我看著她遞來的照片——一盆蔫頭耷腦的綠蘿,葉子黃了一半。這是局里最常見的景象,
在過去五年里,我辦公桌那盆吊蘭也是這副德行。"按規(guī)定,普通科室綠植由科室自行養(yǎng)護。
"我板著臉背誦剛學會的官話,心臟卻跳得厲害。
低聲音:"我知道財務科的君子蘭為什么長得好...張科長每周都讓清潔工用啤酒擦葉子。
"我猛地抬頭。小張的眼神讓我想起被挪到角落的監(jiān)察室的綠植——那種被刻意忽視的憤怒。
"這樣吧,"我從柜子里拿出呂局長給的噴壺,"這個你先拿去用,別說是我給的。
"小張千恩萬謝地走了。我看著她的背影,
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變成曾經(jīng)最討厭的那種人——一個按"身份"分配資源的官僚。
那天晚上,我鬼使神差地去了錢大姐的花店。店里擺滿姹紫嫣紅的盆栽,
在LED燈照射下顯得格外鮮艷。"陳科長!"錢大姐熱情地迎上來,"我就知道您會來。
這批蝴蝶蘭是今天剛到的,市里領導都訂了..."我摸了摸花瓣,觸感像假的一樣完美。
"多少錢一盆?""對外售價888,給您..."她湊到我耳邊,
呼出的熱氣噴在我耳廓上,"成本價300,發(fā)票可以開辦公用品。"我手一抖,
碰掉了一片花瓣。錢大姐笑著撿起來:"沒關系,這種花最神奇,明天就能長出新花瓣。
"最后我什么也沒買,但離開時,錢大姐硬塞給我一個紙袋:"一點小禮物,
陳科長以后多關照。"回家打開,是一盒寫著英文的肥料和一張超市購物卡。
我把購物卡塞進抽屜,像藏起一個見不得人的秘密。第二天上班,
我發(fā)現(xiàn)辦公室門口排起了隊——各科室派人來"匯報"綠植養(yǎng)護工作。
第一個進來的是財務科的小吳,拎著一個精致的紙袋。
"張科長讓我來請教君子蘭的養(yǎng)護技巧..."小吳把紙袋放在我桌上,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
"這是我們科整理的《綠植養(yǎng)護心得》。"等人走后,我打開"心得",
里面是幾張白紙包著的兩瓶茅臺。我的手抖得更厲害了,這次不是激動,而是恐懼。中午,
局里突然傳出消息:市審計組提前來了,已經(jīng)到縣政府了。整個環(huán)保局瞬間雞飛狗跳,
打印機瘋狂運轉,各科室忙著"查漏補缺"。"陳科長!"呂局長的聲音從電話里炸響,
"立刻檢查會議室綠植!審計組半小時后到!"我沖進會議室,
眼前的景象讓我腿軟——那幾盆被各科室爭搶的"門面綠植",全都蔫了!
君子蘭的花瓣掉了一半,發(fā)財樹的葉子卷了邊,連最皮實的龜背竹都耷拉著腦袋。"快!
把這些搬走!"我對聞訊趕來的后勤科喊道,"換...換倉庫里那些假花來!""不行啊,
"后勤科長大汗淋漓,"審計組最討厭弄虛作假,
去年建設局就因為在檢查時用假花被通報了!"我急中生智,
抓起錢大姐給的肥料就往花盆里倒。又掏出那個神秘噴壺,對著植物一通狂噴。
奇跡發(fā)生了——十分鐘后,君子蘭抬起了頭,發(fā)財樹舒展了葉子,
連掉在地上的花瓣都像被施了魔法一樣重新長了回去。當審計組走進會議室時,
我們的綠植正以最精神的狀態(tài)迎接著檢查。我躲在角落里,
看著審計組成員對著那些"生機勃勃"的植物頻頻點頭,突然明白了呂局長的良苦用心。
"這位就是我們植物管理科的陳科長,"呂局長突然把我拽到人前,
"這些綠植都是他親自培育的。
"審計組王組長——就是送仙人掌的那位——握住我的手:"不錯,很有專業(yè)水平。
環(huán)保工作就要從這些細節(jié)抓起。"那一刻,我成了全局的功臣。會后,
呂局長拍著我的肩膀說:"小陳啊,我沒看錯人。下周局務會,我提議把你正式調(diào)到辦公室。
"晚上回到家,我把茅臺和購物卡鎖進了抽屜。
父親在客廳里擺弄著我?guī)Щ貋淼哪桥?樣品"蝴蝶蘭,嘴里念叨著:"這花真稀奇,
晚上還會發(fā)光呢..."我湊近一看,花瓣邊緣確實泛著詭異的熒光。
突然想起錢大姐說的"明天就能長出新花瓣",我渾身一激靈,趕緊把花搬到了陽臺。
躺在床上,我盯著天花板發(fā)呆。
抽屜里的"心意"、會發(fā)光的盆栽、起死回生的噴壺...這一切都像一場荒誕的夢。
但手機里那條呂局長發(fā)來的"明天上午來我辦公室談提拔的事",
又提醒著我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在入睡前的迷糊中,我突然想到:那盆死去的仙人掌,
真的是自然死亡的嗎?第三章:特別任務呂局長辦公室的空調(diào)開得很足,
我后脖頸卻不斷滲出冷汗。他正在翻看我的檔案,手指在有節(jié)奏地敲擊桌面,
那聲音像極了上周審計組檢查時,王組長用指節(jié)叩擊會議室綠植花盆的聲響。"小陳啊,
"呂局長終于開口,"你在局里五年多,表現(xiàn)一直很穩(wěn)定。"我挺直腰板,
心跳快得像要沖出胸腔。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條紋,
讓他此刻的表情顯得格外難以捉摸。"經(jīng)過局黨組研究,決定調(diào)你到辦公室擔任副主任,
分管后勤和...呃,植物管理科繼續(xù)兼著。"呂局長從抽屜里取出一個信封,
"這是任命文件,下周一公示。"我雙手接過信封,薄薄的一張紙卻重若千鈞。
走出局長辦公室時,我的腳步都是飄的。五年科員,三個月植物科長,
現(xiàn)在居然要當辦公室副主任了?這升遷速度堪比那盆被特效肥料催開的蝴蝶蘭。"陳主任!
"走廊上遇到的同事已經(jīng)開始改口,笑容里帶著前所未有的熱情,"恭喜啊!
"回到植物管理科,我發(fā)現(xiàn)辦公桌上多了幾個禮盒。最顯眼的是一個精致的盆景,
附著的卡片上寫著:"錢氏花木恭賀陳主任高升"。
那盆景造型奇特——一棵歪脖子松樹頑強地生長在懸崖上,
樹根死死抓著幾塊搖搖欲墜的石頭。我剛把禮物塞進柜子,
辦公室小王就急匆匆跑來:"陳主任,局長讓您馬上去會議室,緊急會議!
"會議室里煙霧繚繞,各科室負責人面色凝重。呂局長正在咆哮:"...突擊檢查!
明天就到!省環(huán)保廳帶隊的聯(lián)合督查組,
重點檢查環(huán)保專項資金使用和污染防治設施運行情況!"我心里"咯噔"一下。專項資金?
那筆被各科室挪去購買名貴綠植的經(jīng)費立刻浮現(xiàn)在腦海。"陳主任,"呂局長突然點名,
"會議室的綠植一定要保證最佳狀態(tài),特別是那盆南洋杉,省廳李廳長最喜歡這種樹種。
"散會后,我被單獨留了下來。呂局長遞給我一份清單:"這是督查組可能重點關注的點,
你負責的這塊...要特別注意。"他手指的地方赫然寫著:"機關運行經(jīng)費使用情況"。
我瞬間明白了他的暗示——那些用辦公經(jīng)費購買的天價綠植,
那些被各科室瓜分的"養(yǎng)護補貼",全都在審計范圍內(nèi)。"局長,
會議室那盆南洋杉..."我硬著頭皮提醒,"上周審計檢查后就狀態(tài)不好,
葉子掉了一大半..."呂局長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你知道那盆樹多少錢嗎?兩萬八!
是從李廳長老家那個苗圃專門采購的!"他壓低聲音,"明天之前,必須讓它恢復原樣。
"我抱著必死的決心回到植物管理科,對著那盆半死不活的南洋杉發(fā)呆。
樹干上仿佛掛著價簽——28000元,這個數(shù)字刺痛著我的眼睛。我試了特效肥,
噴了活力劑,甚至偷偷用了點錢大姐給的"秘方",那棵樹卻毫無起色。"陳主任,
要不...用這個?"小王神神秘秘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瓶子,標簽上畫著個骷髏頭。
"這是什么?""特效生長激素,我表哥在農(nóng)科院搞的。"小王擠眉弄眼,
"保證半小時見效,就是...有點副作用。"我猶豫再三,
還是在督查組到來前給南洋杉用了那個"特效藥"。驚人的是,二十分鐘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