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城破了,但戰(zhàn)爭,沒有結(jié)束。
就像石說的那樣,只要,山東六國,一天不被滅掉,這場仗,就一天,打不完。
我成了新的屯長。
我成了,第二個,石。
我用他教我的方式,去帶我的兵。
我變得,和他一樣,沉默寡言。
我變得,和他一樣,在戰(zhàn)場上,悍不畏死。
我也變得,和他一樣,在深夜里,一個人,對著,弟兄們空出來的鋪位,默默地,擦拭著,我的兵器。
我不再是禾。
禾,那個,只想回家種地的農(nóng)夫,已經(jīng)死在了,安邑的城墻上。
和他死去的那些兄弟,一起,永遠(yuǎn)地,留在了那里。
活下來的,是一個,叫“左庶長禾”的,秦國的,戰(zhàn)爭機器。
左庶長,是我靠著,一顆又一顆,敵人的首級,換來的,爵位。
我有了,自己的,府邸。
我有了,百畝的,良田。
我有了,數(shù)不盡的,金錢和奴仆。
我擁有了,我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一切。
可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我回不去了。
我,再也回不去,渭水邊上,那個,小小的村莊。
我,再也回不去,那兩畝,能長出麥香的,薄田。
我,再也回不去,那盞,昏黃的油燈下,等我歸家的,妻子麻的身旁。
不是,我不想。
是,我不能。
我派人,回去找過。
村子,還在。
田地,卻已經(jīng),荒了。
而我的家,早已,人去樓空。
鄰居說,在我被征召走后的第二年,麻,就因為,思念成疾,又加上,一個人,無力耕種,交不起沉重的賦稅,在一個下雨的夜里,投了,渭水。
她沒有,等到,她的丈夫,穿著將軍的戰(zhàn)袍,榮歸故里。
她只等來了,絕望。
聽到消息的那一天,我沒有哭。
我只是,一個人,在我的將軍府里,坐了一整夜。
我把,石留下的那袋烈酒,也是,最后一袋,都喝光了。
我終于明白。
這場戰(zhàn)爭,沒有勝利者。
我們每一個人,都是,輸家。
王,贏得了土地和城池。
我們,這些,為他賣命的兵,卻輸?shù)袅?,我們,所有的一切?/p>
從那以后,我變得,更加,瘋狂。
我主動,請纓,去打,最難打的仗。
我去啃,最硬的骨頭。
我成了,大秦軍隊里,一把,最鋒利的,刀。
刀鋒所指,所向披靡。
趙國,韓國,楚國……
一個又一個,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國家,在我的面前,倒下。
我的爵位,越來越高。
我的名聲,越來越響。
我手下的兵,越來越多。
可我的心,卻越來越空。
我常常,會一個人,站在,咸陽的城墻上。
看著,遠(yuǎn)方,那,連綿不絕的,秦川。
我想象著,石,如果還活著,看到今天,這番景象,會是怎樣的,心情。
他會,很高興吧。
他那個,“天下,一統(tǒng)”的夢想,正在,一步一步地,實現(xiàn)。
可是,石,代價呢?
代價,就是,無數(shù)個,像你我一樣的,普通人。
我們,用我們的青春,我們的鮮血,我們的家庭,我們的生命,去為王的野心,鋪路。
值得嗎?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這是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我,再也回不去的故鄉(xiāng)。
和他,死去的沙場。
都成了,我心中,一道,永遠(yuǎn),無法愈合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