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請問是秋平女士的家屬嗎?”
“對?!?/p>
“秋平女士現(xiàn)在在市三院,方便過來嗎?”
“我媽媽她怎么了?”暮遲語氣有些急切,他從辦公桌上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走。
“她跌了一跤,被一個年輕人送來,目前一切正常。鑒于她的特殊情況,我們還要為她做一下全身檢查,麻煩您盡快過來簽字繳費。”
“好的,我馬上到!”
暮遲幾乎是跑下樓梯,又一路跑到停車場,開上車直奔三院。
他的手攥緊方向盤,額頭突突直冒汗。
早知道臨時請一個保姆了!
他不敢想,這次摔了跟頭有人帶她去醫(yī)院,下次呢?
她一個盲人,對市區(qū)環(huán)境哪怕是小區(qū)環(huán)境都不熟。
“乖孩子,我兒子就要來了,你先回去吧!今天謝謝你了?!辈〈采弦粋€溫婉的女人語氣溫柔。
“沒關系阿姨,您兒子來了我再走。”
靖禹摁摁眉心。他今天本來去滿庭芳看看房子收拾的怎么樣,結果進度比他想象中更慢。他以為也就是打掃打掃衛(wèi)生就能搬進去,沒想到由于八年未住,墻皮甚至都有些脫落,木地板也被樓上漏的水泡的發(fā)脹。
他在小區(qū)的路上邊走邊踢石子,心里焦慮的不行。突然傳來一陣哎吆聲,他順著聲音看去,一個女士倒在草坪里,兩手揉著小腿。
他一開始以為遇上了碰瓷的,可靠近一看,那雙眼珠美則美矣,但是一點神采也沒有——是個盲人。
他直接把人帶到了醫(yī)院。
“你可真是個好人啊,聽你聲音,跟我兒子也差不多大?!?/p>
“嗯?!?/p>
“其實我一點事也沒有,現(xiàn)在還得叫我兒子來,又要耽誤他工作了。”
“兒子照顧媽媽是應該的?!?/p>
靖禹想到了他的媽媽,怕是想見都見不到人,他內心苦笑,不由有些羨慕這對母子。
“小伙子在哪工作???有沒有對象?。俊鼻锲綗嵝牡挠行┳詠硎?,“你心地這么善良,也不知什么姑娘配得上你?你喜歡什么樣子的,阿姨給你介紹?!?/p>
“阿姨,我喜歡男人?!本赣戆櫭迹苯訉嵲拰嵳f。他想,他這么說了之后,這個阿姨肯定不會再問他個人私事了。
他只想單純做個好事,并不想陪床還陪聊。
秋平張了張嘴,似乎沒料到年輕人這么直白,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喜歡男的也沒關系,阿姨很開明的?!?/p>
似乎又怕年輕人多想,她又補充一句,“我兒子也喜歡男的,你要是有興趣,等他過來了介紹給你們認識?!?/p>
“……”靖禹突然想腳底抹油開溜了。
暮遲走到病房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的媽媽坐在病床上,正拉著許靖禹的手嘮嘮叨叨。
“不瞞你說啊,我兒子可優(yōu)秀了,博士畢業(yè)的高材生,去年就評上了副教授,年輕有為,長得也是一表人材……應該一表人材吧,畢竟他高中以前我眼睛還是能看見的?!?/p>
“他就是太清冷了,不愛和人說話,我一直都很發(fā)愁……”
“你別看我是個眼瞎的,我生活完全能自理,你們要是在一起了,我絕不會拖累你們的!”
“我做夢都想給他找個伴,我兒啊,太苦了!自從他爸爸走后——”
“媽?!蹦哼t沒讓她繼續(xù)說下去,他快步走進病房。
靖禹背影一僵,緩緩回過頭來,一臉不可置信。
暮遲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阿遲,你怎么這么快,是不是超速了?”秋平語氣頗有些責怪。
“沒有”,暮遲頓了頓,“您還好嗎,我去叫醫(yī)生,帶您做檢查?!?/p>
“不用檢查,就是磕破點皮”,秋平擺擺手,“你們年輕人就是大驚小怪?!?/p>
靖禹看著他們,眼中情緒難解。
秋平眼睛看不見,自然體會不到病房內氣氛有多尷尬,依舊自顧自說著,“阿遲,是這個年輕人帶我來的醫(yī)院,你可要好好感謝人家,務必請人家吃個飯?!?/p>
暮遲沒有說話,他上前兩步把媽媽輕輕抱起來,“走吧,先去做檢查。”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冷漠……”
暮遲徑直抱著媽媽出了病房,去找醫(yī)生拍片子。
“檢查結果一小時后出,不急的話可以先去病房等一會兒?!?/p>
“好的,謝謝醫(yī)生?!?/p>
暮遲扶著秋平慢慢往回走。
“阿遲,人家剛剛幫了你媽媽,你怎么連招呼都不打一個?”
“嗯,回頭打個招呼?!?/p>
“回什么頭!人家肯定已經(jīng)走了。”秋平嘆了一口氣,語氣頗有些責怪,“你是怎么回事?怎么連基本的禮貌都不懂了?”
“……”
兩人回到病房,許靖禹還在。
暮遲皺眉,“你還不走?”
他沒來由的心情煩躁,也許是見到罪魁禍首的兒子和自己家人站在一起渾身不自在。
尤其是這個人剛剛幫了自己的媽媽。
“誰呀?暮遲你在跟誰說話?”
“暮遲……”
秋平聽見聲音,“年輕人還在呀,咦,你知道我兒叫暮遲?你們認識?”
如果秋平眼睛好的話,她的眼睛一定會閃出訝異的神色,因為暮遲的情緒很少會出現(xiàn)波動。
而且,如果秋平眼睛好的話,她一定會認出,眼前年輕人和逼死她老公的許天陽有幾分相似。
“嗯……不熟?!蹦哼t語氣淡淡。
“那也不能這么沒有禮貌”,秋平嗔怪,“既然你們認識,那就好好敘敘舊。阿遲啊,你對人熱情一點。”
“嗯,知道了?!?/p>
暮遲把媽媽扶到床上,看了靖禹一眼,走出門去。
他可不想讓媽媽聽見什么莫名其妙的話。
兩人并排著往醫(yī)院后院走。
“暮遲,我不知道她是你媽媽。”
“嗯?知道就不救了?”
“不是,怎么會?”靖禹猶豫了幾秒,問出了心中的疑問,“你媽媽的眼睛……”
“工傷,沒有錢,耽誤了?!蹦哼t更煩躁了。
靖禹涌起不妙的猜想,“剛才你媽媽說,你高中以前她還能看得見——”
“你到底想說什么?”暮遲突然視線凌厲,語氣也有幾分咄咄逼人。
靖禹艱難吐字,“是不是……跟我爸爸有關?”
“呵!”暮遲嘲諷一笑,“你都猜到了還問我做什么?!?/p>
“對不起?!?/p>
“你在為誰道歉?許天陽?”暮遲語氣僵冷,“大可不必,像他那樣的人,死不足惜。”
靖禹臉色瞬間蒼白。
他只知道爸爸因為經(jīng)濟詐騙,逼死了暮遲的爸爸,也知道爸爸逼著暮遲去會所陪酒來還債??伤麆倓偛胖?,爸爸也間接導致了他母親沒錢治病,從此永久性失明。
他很難想象少年的暮遲是怎樣度過那樣的昏暗歲月。
他又想到剛才那溫柔的女士拉著他的手夸他心地善良,內心又止不住愧疚。
他究竟還有什么臉面站在這兒?
暮遲也恍惚了一下,閉了閉眼睛,他都說了什么?
實在是……控制不住自己。
“你哪天有空?”暮遲看著他,深黑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緒。
“干嘛?”靖禹語氣酸澀。
“請你吃飯”。暮遲話音仍然僵硬,“你幫了我媽媽,應該謝謝你?!?/p>
“不用……不必客氣。”
“我不喜歡欠別人……尤其是你”,暮遲打開手機里的日程表,皺了皺眉,“擇日不如撞日,那就今晚吧,許總方便嗎?”
“只是舉手之勞——”
“好了,我覺得我們最好避免有任何牽扯?!蹦哼t直接打斷他。
“……好?!本赣韱査拔乙ツ睦镎夷??”
“我下午六點下課,去你公司等你,大概七點鐘到?!?/p>
“我去找你吧。在你學院門口等可否方便?”
檢查結果一出,暮遲就帶著媽媽走了,再也沒看靖禹一眼。
“阿遲,你還是把我送回N市吧,我對這里不熟悉,老是耽誤你工作?;丶业脑掃€有張姐照顧我?!?/p>
張姐,是暮遲為媽媽請的護工兼保姆,這次秋平來暮遲這邊,并沒有帶張姐來。
“沒有耽誤工作,我再去找個阿姨來照顧您?!?/p>
“別找了,這要讓張姐知道,她該多想了?!鼻锲降溃澳氵€是把我送回去吧,本來我也沒想多待。老家那里我也熟悉,還能出來走一走,散散步?!?/p>
“……那好吧,過幾天我去N市出差,把您帶上?!?/p>
“好。”秋平猶豫了一下,“剛才那個小伙子……”
“嗯,大學同學?!?/p>
“你們關系不太好?這小伙子我覺得還行……而且他說他也喜歡男的,你要不要再跟他接觸一下,興許有什么誤會呢?”
暮遲握著方向盤的手一頓,“不用了,關系確實不好,相處起來太尷尬?!?/p>
“哎,你老是自己一個人,我不放心?。 ?/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