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招弟是從孤兒院旁邊的黑色垃圾桶撿的。他被收留過,只記得收養(yǎng)他的人是顏家興。他記得他上過學,因為老師表揚了他學習成績好。在大學時期,他遇見了季萬耀,是季萬耀把他安頓在晨希鄉(xiāng),而且他還開了家理發(fā)店。他閑暇時寫了小說,被編輯賞識,在小說界有了名聲。他收養(yǎng)了一只奇怪的貓,六尾異瞳,只會慫慫地蛐蛐人,最后那只貓變成了人,一下子花了他2108.56元,最后辦了件事,這筆錢就一筆勾銷了。
顏招弟清楚地知道他今年三十歲,平淡又幸福的短記憶完全不符合他的滄桑年齡,更無法貫通故事的前因后果。
他不記得收養(yǎng)他的人最后為什么會突然消失。他忘記了季萬耀為什么要安排他到晨希鄉(xiāng)。阿德最后干了什么事還了這筆錢。還有剛才阿德口中的弟弟,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各位游客,你們好!你們乘坐的A0000火車已經到達布偶站,請各位游客拿好行李,開始準備下車。”廣播傳出溫柔的女聲,廣播陳舊,發(fā)出的聲音中夾雜著斷斷續(xù)續(xù)的吱吱聲,聽起來格外的刺耳。
顏招弟:“布偶站?”
安波溫德望了望嘈雜的人群,問:“我們要下車嗎?”
“隨便你們?!弊谒麄儗γ娴暮谛l(wèi)衣青年開口說話,“這節(jié)車廂到了一定時間會自動消失。如果你不下車,你就會和這節(jié)車廂一起消失。是死是活,那可就說不準了。反正下車的人能夠聽見沒下車的哀嚎聲,說不上悅不悅耳,但是挺尖銳的?!?/p>
說完,青年便起身,準備離開。
顏招弟連忙上手拉住時南鶴的衣袖,目光落在時南鶴手里的紅色紙片,嘴角上挑,說:“你有意無意地把名字暴露出來,還怪可愛的……時南鶴?!?/p>
時南鶴頓了頓,他剛才聽到他們的對話,便知道是新人。他隨意撥弄手里的火車票,只是想提醒他們下車需要檢票,他也沒想到顏招弟眼睛這么銳利,能夠看到火車票上細小的文字。
他轉頭看向顏招弟,微微挑眉,問:“你這樣抓著我的手,該不會……是要搶我的票吧。”
顏招弟聞言,松開手,說:“不會,我只是想夸你……長得可愛,動作可愛。”
時南鶴第一次被男人夸可愛,感到不自在和怪異,“沒什么事,你們就下車吧,我再坐一會兒?!?/p>
顏招弟微笑點點頭,拉著安波溫德繞過時南鶴離開了座位,朝隊伍的最末端走去。
安波溫德問:“你們這是什么意思?”
顏招弟夸時南鶴可愛有另一層含義嗎,安波溫德站在旁邊聽了又仿佛沒聽,簡單淺顯的對話,他硬是沒聽出話外的意思。
“你搜搜口袋里有沒有紅色的紙片,上面寫了你的名字。”顏招弟邊說,邊掏出口袋。
剛才顏招弟閉眼本想睡覺,但是空氣中夾雜著濃重的血腥和消毒水味,甚至還有鐵銹的氣味,這些氣體混雜在一起反而讓他沒了睡意。
他想著刷會兒手機轉移注意力,當他低頭看時,原本鼓鼓的口袋卻是干癟的。
隔著層布料,他的大腿感受不到手機,煙盒和火柴盒的存在。他伸手掏了掏口袋,只摸到一張紙片,沒當回事,并沒有拿出來看,只好閉上眼睛想事。
現(xiàn)在顏招弟看清了紙片,紅紙黑字,上面寫了:
姓名:顏招弟
站點:布偶站
車費:0.01元
剩余額度:-0.01元
信譽度:90分
顏招弟暗想:“好奇怪的火車票,但配著這輛詭異的火車,紅紙也就看著順眼多了?!?/p>
“我這張紅紙怎么……什么都沒有?!卑膊氐峦瑯涌戳嘶疖嚻?,怎樣翻轉細看,它也還是張紅紙片,連個黑點都沒有,更別提安波溫德的名字了。
顏招弟接過安波溫德的火車票,眉頭緊湊,確實沒有字,喃喃道:“怎么會這樣……”
火車門左右兩邊都開著,但出火車的速度還是慢。一位男列車員站在兩扇車門的正中間檢查車票,禮貌的給每位乘客指明出口,動作十分詭異。
輪到顏招弟時,他直接拿出兩張票,著急道:“兩個人,布偶站?!?/p>
男列車員沖他微笑,笑容詭秘,動作機械,冰冷地說道:“布偶站請往左門走?!?/p>
“走?!鳖佌械軐Π膊氐抡f。
“這位游客先別急著走。”男列車員伸出手臂攔住安波溫德的去路,遞出空白的紅紙,說“這位游客,這張票是你的嗎?”
安波溫德謹慎地點頭,不清楚這男列車員接下來的動作。
男列車員微笑道:“這位游客,您是我們火車sssssvip的游客,可免票進出火車,任選到站點。還請麻煩您站在此處,請讓我記錄一下您的生物信息?!?/p>
機械冰冷的聲調讓安波溫德后背一陣發(fā)寒,他乖乖地按照男列車員的指令站著。
心中滿是不解,他從未來過這里,怎么就成了這里的sssssvip。
難不成……
這里有他的祖宗來過。
恐怕只有這種可能了。
“可以了,祝您旅游愉快?!蹦辛熊噯T微笑地向安波溫德鞠了個90°的躬。
安波溫德迷茫地點頭,三步并做兩步,快步來到顏招弟身邊。
顏招弟目睹了一切,問:“你來過?”
安波溫德狂搖頭,說:“這里烏煙瘴氣又折壽,你覺得我會來?”
顏招弟:“sssssvip怎么解釋?”
害他緊張了那么久,想盡一切辦法為安波溫德逃票。
結果人家是sssssvip用戶,用不著顏招弟瞎操心。
“我猜這個可能和我祖宗有關系?!卑膊氐抡f,“我也沒想到我的祖宗強大到能夠把家資發(fā)展到這里?!?/p>
顏招弟:“……”
安波溫德的身世成功引起了顏招弟的注意。
來日方長,顏招弟有朝一日一定會了解到安波溫德的相關信息。
“有意思。”時南鶴站在后頭,雙眼看清了顏招弟他們剛才發(fā)生的事,資深玩家時南鶴也是頭一回聽到sssssvip。
……
顏招弟踏出火車的那一刻,原本的藍天白云,瞬間變成暗沉的夜色,現(xiàn)代化建筑變成了一片森林,干凈的地板也變得泥濘,他們眼前行色匆忙的人轉眼間成了剛才火車上害怕,哭泣,淡定的游客。
“我嘞個老天奶,這什么鬼地方?”安波溫德掩著鼻,環(huán)顧四周。
顏招弟回頭看,一節(jié)懸浮在地面上的火車廂,紅色的外漆早已銹跡斑駁,空氣中散發(fā)著鐵銹味和泥土味。
“18”的字樣血淋淋地印在車廂表面,顏招弟心中一顫,油然升起恐懼心理,18猶如數(shù)萬條毒蛇將他包裹,啃食著他的血肉,他感到了窒息,掙扎,無力。
“你在看什么?”安波溫德湊上前,順著顏招弟望的方向看去,只見火車廂瞬間消失在黑暗里,“有人來了。”
顏招弟心不在焉,微微點頭,不做任何回答,回頭看向來人。
來人是一個中年男人,面慈目善,普通的白外套和黑長褲,衣服右上方有個紅色刺繡,做工粗糙。
顏招弟細看許久,才看清了繡得歪七八扭的“愛育孤兒院”的字樣。
“歡迎大家來到愛育孤兒院,開啟特別的緣分。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愛育孤兒院院長。”院長說,“此刻,你們帶著善意而來,即將成為他們生命里的光。往后的日子,愿你們攜手,用愛驅散陰霾,讓孩子在有愛的家庭里綻放笑容,茁壯成長。接下來我就帶領你們進入院內,去看看可愛的孩子們?!?/p>
說完,院長打著手電筒,慢慢地在前面走著,在場的所有人跟在院長的后面。
顏招弟頓在原地,院長剛才說的話,他曾經聽過,只不過不是同一所孤兒院。
他想不起在孤兒院生活過的一切,包括具體的孤兒院以及孤兒院里的人,他只記得他是孤兒院撿的,最后被顏家興收養(yǎng)。
怎么會想不起來,為什么……
……
顏招弟和安波溫德走在隊伍的最末端。
安波溫德見顏招弟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忍不住問:“你在想什么?”
顏招弟扭頭看向安波溫德,用平和的語氣說道:“我原本是在想我們是不是被騙進了詐騙組織,或者是進了嘎腰子集團,把我們騙來賣去嘎腰子??墒俏铱匆姂腋〉囊还?jié)車廂憑空消失,加上現(xiàn)在的黑夜,沒有燈光,沒有星星,沒有月亮……它卻能像普通的黑夜一樣,能讓我看清周圍的人和物……這奇怪的不像是現(xiàn)實?!?/p>
“這里本來就不是人類世界。”安波溫德說:“雖然你們表面看起來是個活生生的人,但是我能夠看見你們身上那股淡淡的死感?!?/p>
顏招弟微蹙眉頭,“什么意思?”
“你們現(xiàn)在處于半死半活的狀態(tài)。表面看起來是活的,有正常的心跳和呼吸,但你們就是死了,表面只是一種假象。”安波溫德看了眼顏招弟,說,“我也不知道原因?!?/p>
顏招弟喃喃自語:“半死半活……”
他沉思良久,他這樣算半死半活,那真正的活人和死人該怎么算……
“我可是活了整整一千年的貓王,見過的稀奇古怪可多了。你看看……這氛圍,這環(huán)境,不遇見幾個鬼怪都對不起你們。”安波溫德拍拍胸脯,自信道:“不過……你放心,你有我。雖然簡單的靈術施展不開來,但我也是練過的,能打能抗。保護你,小菜一碟?!?/p>
安波溫德最后還不忘拋一個自認為很酷的媚眼給顏招弟看。
顏招弟長“咦”一聲,滿臉嫌棄,說:“感謝你的保護,也感謝曾經練散打和跆拳道的自己?!?/p>
顏招弟記得他散打和跆拳道的成績還算可以,保護自身足矣。他只是記不清他為什么會練這些。
安波溫德看向顏招弟,問:“你害怕嗎?”
顏招弟聽后,沉思了片刻,搖了搖頭,說:“不知道為什么,我有一種感覺,感覺以前我遇見過比這里還要恐怖的東西。這些對于我來說,好像變得無所謂,不覺得這里害怕?!?/p>
安波溫德點點頭,盯著顏招弟走了會兒神。
初遇顏招弟時,安波溫德就看出顏招弟掩藏在眼底的憂傷和痛苦。
顏招弟究竟經歷了什么,一個鮮活的人竟能活成一個行尸走肉。
……
他們走著泥濘小道,眼前亮圈越來越大,越來越亮。
眨眼間,玩家們都群聚在一座建筑外。
生銹的鐵門纏繞上了帶刺的鐵絲,鐵門上方掛了個掉漆的木牌,上面寫了紅色“愛育孤兒院”,在昏黑的環(huán)境下,紅字顯得格外醒目。兩邊的圍墻扎滿玻璃碎片,玻璃片依舊是新的,鋒利的。
大雪紛揚,寒風刺骨,玩家們并不覺得冷。
安波溫德大致掃了眼周圍環(huán)境,他轉頭看向顏招弟,開始努力憋笑,“顏招弟,你……穿的是什么?”
“什么?”顏招弟一頭霧水,眼睛開始往自己身上看,他的臉瞬間黑了。
他1.89的大高個竟然肩披貂裘,身穿墨綠色旗袍,腳踩暗紅色高跟鞋。
安波溫德見到顏招弟滑稽的動作,他實在沒忍住,開始哈哈大笑,笑地有點岔氣,“你……別說,我也是第一次看寸頭穿旗袍,還是個紫毛,哈哈哈……”
顏招弟煩惱地把肩上的貂裘丟在安波溫德的臉上,生氣又尷尬道:“笑什么笑!給我憋回去!”
他們的動靜引來了其他人的目光。
顏招弟不自在地朝人群大喊:“看什么看!沒見過寸頭穿旗袍!”
有個文質彬彬的男人突然上前打圓場,說:“請收起你們熾熱的目光,尊重這位女士?!?/p>
男人不管眾人的目光,直接脫下身上的軍大衣,徑直來到顏招弟面前,把軍大衣裹在顏招弟身上。
顏招弟看不出他的用意,欣然接受男人的善意,也保持著本能的警惕。
男人溫柔一笑,緩緩地靠在顏招弟耳邊,低聲說了句:“美女,我這樣幫你,你該怎么報答我?”
顏招弟冰冷道:“你想我怎么報答你?”
男人嘴角上揚,面相逐漸猥瑣。男人的手自覺地搭在旗袍開叉處,摸索著顏招弟的大腿根,附在顏招弟耳邊說:“大家都是成年人,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