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黑七之后,我以為我找回了君王的威嚴。
但實際上,我失去的,遠比得到的多。
我失去的,是人心。
這件事,像一陣風,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陳縣,傳到了我每一個將領的耳朵里。
那些曾經(jīng)和我一起從大澤鄉(xiāng)走出來的老兄弟們,看我的眼神,都變了。
他們變得更加恭敬,也更加疏遠。
他們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哪一句話說錯了,就落得和黑七一樣的下場。
我能感覺到,一道無形的墻,在我與他們之間,越筑越高。
而這堵墻,是用我自己的多疑和嚴苛,一磚一石,砌起來的。
更讓我感到憤怒和不安的,是那些被我派出去的將軍們。
北上攻趙的武臣,在攻下趙地后,沒有回來向我復命,而是在張耳、陳馀的慫恿下,自立為趙王。
他派使者來告訴我這個消息,言辭之間,雖然還算恭敬,但那份割據(jù)一方的野心,已經(jīng)昭然若揭。
我勃然大怒!
武臣是我派出去的,他手下的兵,是我給的!他憑什么自立為王?
這是背叛!是赤裸裸的背叛!
我當即就要下令,將武臣的家人全部抓起來殺掉,再派兵去攻打他。
我的一個上柱國,一個很有謀略的老臣,攔住了我。
他說:“大王,息怒。如今,秦國未滅,我們最大的敵人,仍然是秦。如果我們現(xiàn)在就和趙國開戰(zhàn),只會讓秦國坐收漁翁之利,這是親者痛,仇者快?。 ?/p>
“武臣他們自立為王,也是為了更好地安撫趙地人心,擴大反秦的力量。我們不如,順水推舟,承認他的王位。這樣,他會感激大王您的寬宏大量,將來,也一定會成為我們對抗秦軍的有力盟友。”
他的話,很有道理。
但當時的-我,已經(jīng)被憤怒和猜忌沖昏了頭腦。
我聽不進去。
我只覺得,這是在漲他人士氣,滅自己威風。
我只覺得,所有人都想學我,都想背叛我,都想喊那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來挑戰(zhàn)我的權(quán)威。
我沒有聽從他的建議,雖然最終沒有發(fā)兵攻打趙國,但卻將武臣的家人,都關押了起來,以此作為要挾。
這一舉動,徹底將武臣,推向了我的對立面。
緊接著,壞消息接踵而至。
我派去攻打魏地的周市,也被魏人擁立為王。
東邊的葛嬰,在立了襄強為楚王后,又聽說我已經(jīng)稱王,便殺了襄強,回來向我復命。
我本該嘉獎他的忠誠。
可是,我卻覺得,他擅自立王,又擅自殺王,這是在藐視我的權(quán)威。
我越想越氣,最終,下令將葛嬰處死。
葛嬰的死,讓我軍中的將領們,人人自危。
他們發(fā)現(xiàn),這個曾經(jīng)和他們稱兄道弟的大王,變得越來越喜怒無常,越來越冷酷無情。
為他立了功,可能會死。
沒有完全聽從他的命令,也可能會死。
我以為,用嚴刑峻法,就能震懾住他們,讓他們對我絕對忠誠。
我任命了兩個人,一個叫朱房,做“中正”;一個叫胡武,做“司過”。
這兩個人,就是我的眼睛和耳朵,專門負責監(jiān)察、檢舉、定罪群臣。
任何一個小小的過失,都會被他們無限放大,然后報告給我。而我,則會毫不留情地,予以最嚴厲的懲罰。
一時間,我的宮殿里,風聲鶴唳。
大臣們上朝,連頭都不敢抬。
將領們在外,寧可無功,也不敢冒進。
我坐在那高高的、冰冷的龍椅之上,看著下方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群臣。
我感覺自己,像一個高明的棋手,牢牢地掌控著整個棋盤。
我卻不知道,我的棋子們,已經(jīng)不再信賴我了。
他們的心,已經(jīng)散了。
我贏得了表面的“威嚴”,卻輸?shù)袅藘?nèi)里的“人心”。
我像一個孤獨的暴君,守著一個看似強大,實則已經(jīng)千瘡百孔的帝國。
我痛恨暴秦,卻活成了暴秦的樣子。
我鄙視秦二世的殘暴和猜忌,卻不知道,鏡子里的自己,和他,已經(jīng)越來越像。
而命運,也為我,準備好了一個和暴秦,相似的結(jié)局。
一股強大的、毀滅性的力量,正在從西方,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