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鈺約我去季云山露營的聲音傳來時,我腦海深處最后的畫面,
仍是前世躺在寄生蟲病房的慘白絕望。上輩子她哄我下溪游泳,又帶我去高溫汗蒸。
“寄生蟲在高溫下往腦子里沖的感覺好嗎?”彌留之際,她在我耳邊輕笑。
而我的父母摟著她:“委屈你這么多年寄人籬下了?!敝厣褋恚?/p>
粉色床簾外傳來她的聲音:“涵涵,我們去季云山露營吧?”我摸著后頸微笑:“好啊,
這次換我請你蒸桑拿?!庇洃浀淖詈?,是心電監(jiān)護儀拉長、刺耳的蜂鳴,像一根冰冷的鋼絲,
猛地勒緊住我的意識,然后驟然繃斷。緊接著,是一片模糊的光。慘白,灼目,
帶著消毒水刺鼻的死亡氣味。然后,是一片無盡的黑。意識像沉在冰冷黏膩的沼澤底部,
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每一次當我試圖掙扎,都換來更深的窒息感,
無數細小的、貪婪的口器在啃噬我的腦髓,密密麻麻,永無止境。絕望像冰寒刺骨的水,
灌滿了我每一個細胞。他們模糊扭曲的笑臉,父母那句剜心剔肺的“鈺兒”,
還有何俊那邀功的、令人作嘔的聲音……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無法掙脫的網,
將我拖向永恒的虛無?!斑腊 ?!”一聲短促驚懼的抽氣猛地撕裂了我的喉嚨,
身體仿佛被一陣強電流狠狠擊中,劇烈地彈了一下。我猛地睜開眼。這是怎么回事?
是搶救儀器帶來的電流疼痛嗎?視野里一片模糊的粉,帶著細密的白色星星紋路,
在窗外透進來的天光里微微拂動。這不是醫(yī)院慘白的天花板,也不是死亡冰冷,
無窮無盡的黑暗。這是我的床簾。藕粉色的,大學宿舍里那頂用了四年的床簾。
上面還有一小塊洗不掉的、去年和駱鈺在床上吃面包時,不小心蹭上的草莓醬漬。
我僵硬地、一寸寸地轉動眼球。下面是熟悉的書桌,
上面堆著攤開的專業(yè)書和凌亂的化妝品;貼著粉色星星貼紙的衣柜門;對面床鋪空著,
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一切都籠罩在一種久遠得近乎虛幻的、屬于大學時代的柔和晨光里。
怎么回事?我還活著?回光返照還是上天堂了?不,不對。
有他們最后匯聚在一起、慶祝我死亡的、那其樂融融的笑聲…每一個細節(jié)都帶著地獄的氣息,
清晰得如同火燒烙印,灼燒著我的每一根神經,每一寸記錯。那不是夢!絕對不是!
那種疼痛感明明如此清晰!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睡裙,黏膩地貼在背上,帶來一陣陣惡寒,
我顫抖的抬不起身子,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得我肋骨生疼,幾乎要破膛而出。
我拼盡全力地抬手,顫抖著摸向自己的后頸,
然后是腦袋...那個曾經被無數惡心怪蟲當作溫床盤踞扎根的地方。手下皮膚光滑溫熱,
沒有因接受治療而扎的千瘡百孔,沒有疼痛腫脹,
只有年輕身體蓬勃的生命力在我指腹下清晰地跳動。觸感如此真實,
卻讓恐懼瞬間攥緊了我的喉嚨。我死死掐住自己的手臂,指甲深深陷進皮肉里,
尖銳的痛感火辣辣地蔓延開。是真的!我真的回來了!回到了,那個毀滅開始的前夕?
“涵涵?你醒了嗎?” 一個帶著輕快笑意的聲音,毫無預兆地穿透了粉色的床簾,
像一把淬了蜜糖的冰錐子,精準地刺入我的耳膜。是駱鈺。我的好閨蜜。還是說我的好姐姐?
血液仿佛在這一剎那瞬間被凍結,又在下一秒瘋狂地逆流沖上了頭頂。
我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牙齒死死咬住口腔內壁,濃重的鐵銹味在我口里彌漫開來。
我強迫自己放緩呼吸,一點一點,撐起身子,僵硬地轉過頭,
目光投向那層隔絕內外的粉色布料。簾外,那個纖細又熟悉的身影輪廓模糊地晃動著。
“懶豬,快起來啦!” 她的聲音依舊甜得發(fā)膩,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親昵撒嬌,
“今天天氣超棒的!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去季云山后面那片森林露營呀!聽說那里有山有水,
風景絕了,現在天氣這么熱,去解暑也好??!拍照肯定特別出片!
而且聽說現在還沒有很多人去過,我都迫不及待了!”季云山?森林?露營?
每一個詞都像一顆冰冷的子彈,狠狠地射進我的腦海深處,
引爆了那些被刻意塵封、卻從未真正熄滅的死亡圖景——清澈平靜的溪流,
水下潛藏的、肉眼難辨的致命蟲卵;桑拿房里令人窒息的高溫,
那是寄生蟲瘋狂竄動的催化劑;還有最后,醫(yī)院里,他們那幾張在“死亡”二字映襯下,
笑得無比快意與解脫的臉!是她!就是現在!就是今天!
她要把我再次推入那個萬劫不復的深淵!她要親手把我送上那條布滿微小怪物的痛苦絕路!
一股冰冷的、足以凍僵我靈魂的恨意,如炸彈一般從我心臟最深處炸開,
瞬間憤怒與恨意席卷我四肢百骸,沖散了所有殘余的恍惚與軟弱,
斬斷所有曾經以為的友情親情還有愛情。我松開了緊握的拳頭,
指尖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發(fā)白顫抖。掌心一片濕冷,全是冷汗。簾子外,
駱鈺等不到我的回應,似乎有些疑惑,又甜甜地喚了一聲:“涵涵?”我抬起手,
指尖觸碰到那柔軟微涼的粉色布料。柔軟的觸感讓我指尖的顫抖奇跡般地平息了。
我稍微用力,緩慢而穩(wěn)定地,將床簾向兩邊拉開。午后的光線驟然涌入,有些刺眼。
駱鈺就站在我的床下,微微仰著頭。她穿著一條新買的碎花紫色連衣裙,
長發(fā)柔順地披在肩上,臉上精心化著淡妝,顯得純潔又無害。
午后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臉上,她的笑容燦爛得毫無陰霾,眼神清澈,
帶著全然的期待和親昵,帶著對我的依賴,仿佛我們真的是這世上最要好的姐妹,
即將共赴一場美好的春日邀約??烧l能想到,這張?zhí)焓拱阒良冎辽频拿婵紫拢?/p>
藏著怎樣的毒蝎心腸?我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平靜地、一寸寸地掃過。
從她笑起來如同月牙一般的眉眼,到涂著嫩蜜桃色水光唇釉的嘴唇。這張臉,
和記憶中病床前那張帶著詭異笑意扭曲的臉,在眼前詭異地重疊、分離。我這時候才發(fā)現,
她和我母親一樣,有一雙笑起來如月牙一般彎彎的眼睛。心底的冰層無聲地蔓延,
凍結了所有翻騰的情緒。“露營?” 我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沙啞,
聽起來非常平靜,甚至有些空洞。我看著她,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強撐著勾出一個極其淺淡的、幾乎沒有弧度的微笑?!昂冒??!?我說,
我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甸甸的分量。我的右手,
在駱鈺視線不及的身側,緩緩抬起,指尖輕輕撫上自己的后頸和后腦。
那個前世被無數微小怪物盤踞、啃噬、扎根,最終奪走我一切的地方。
指腹下的皮膚光滑溫熱,年輕而充滿生命力,再也沒用那些千瘡百孔。
我嘴角那抹淺淡的微笑,在窗外明媚得過分的午后陽光映襯下,悄然加深,
勾勒出一個冰冷而清晰的弧度。“鈺鈺,” 我的聲音依舊很輕,
帶上了她所熟悉的、那種帶著點迷糊的親昵腔調,
每一個字卻清晰地敲在宿舍驟然緊繃的空氣里,“我聽說……汗蒸對皮膚特別好?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看著她臉上那無懈可擊的燦爛笑容,
在聽到“汗蒸”兩個字時,極其細微地、幾乎無法察覺地僵滯了那么一瞬。
就像精致的瓷器娃娃表面,掠過一道極其微小的裂痕?!斑@一次” 我微笑著,
清晰地吐出每一個字,帶著一種冰冷的、不容錯辨的邀請,“換我請你吧?!瘪樷曊苏?,
我加深了嘴角的笑容,“畢竟,我們是最好的閨蜜,最好的姐妹啊”駱鈺緩過神來,
收起一瞬間的呆滯,換上那副熟悉的人畜無害的神情,甜甜的說:“對呀,
我們是最好的姐妹,不過,汗蒸還是等去完露營回來吧,剛好可以暖暖身子呢!
”陽光穿過窗戶,將空氣中的微塵照得纖毫畢現。
宿舍里安靜得只剩下老舊空調外機低沉的嗡鳴,以及我自己胸腔里,
那被冰層包裹的、緩慢而沉重的心跳聲。咚…咚…咚……如同復仇的戰(zhàn)鼓,
如同地獄深處的悲鳴,在寂靜中,悄然擂響。還沒等我收拾完,
駱鈺帶著甜美無邪的笑容向我走來,甚至帶上了一點恰到好處的嗔怪,
“涵涵你是不是睡迷糊啦?怎么動作這么慢?我都等不及去看那片溪流了,聽說清澈見底,
拍照一定絕美!”“溪流”兩個字,被她用那種充滿向往的、天真的語調說出來,
像裹著糖霜的砒霜,狠狠刺進我的耳膜。前世那冰冷刺骨、暗藏殺機的溪水,
仿佛瞬間淹沒了我的口鼻,帶來了窒息般的幻覺。
我強壓下胃里翻涌的惡心和幾乎要沖破喉嚨的恨意,
臉上卻浮現出她最熟悉的、那種帶著點迷糊和妥協(xié)的笑容:“剛睡醒腦子不清醒,
還沒想好帶什么東西去呢?!?我慢吞吞地坐起身,拉開床簾,
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她放在我書桌旁那個鼓鼓囊囊的背包——那里面,
一定藏著誘使我下水的“道具”,或者事后“關心”我、帶我去汗蒸館的借口。
我順著她的話說,聲音帶著剛醒的慵懶,眼神卻像淬了寒冰的探針,
牢牢鎖住她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變化,“露營嘛……我也好期待哦,但是...我突然想起來,
何俊昨天跟我提過一嘴,說他公司最近在季云山那片做地質勘測,好像發(fā)現點小問題,
我們要不要換個地方玩,畢竟安全第一嘛。”我拋出“何俊”和“地質勘測”這兩個關鍵詞,
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兩顆石子。果然!駱鈺臉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裂痕。
雖然她立刻掩飾性地抬手捋了下頭發(fā),但那一閃而過的驚愕和慌亂,
像黑暗中的野獸的獠牙的閃光,被我精準地捕捉到了。她的指尖甚至微微蜷縮了一下。
猛然間,前世記憶碎片如同冰冷的玻璃渣,狠狠扎進腦?!〈睬埃慰е樷暤难?,
那張曾經對我深情款款的臉,此刻寫滿了邀功的得意和冷酷:“鈺兒,
還不是多虧了我公司讓我負責那片野外之地的勘測!
讓我發(fā)現了那片溪流里有不少寄生蟲需要清理!正好,
物盡其用……” 他低頭親昵地蹭了蹭駱鈺的額角,兩人相視而笑,
那笑容在死亡儀器的背景音下,扭曲得如同地獄的圖騰。原來,那么早!何俊的背叛,
駱鈺的算計,早已借助他工作的便利,在那片看似純凈的山水間,
為我精心布置好了通往充滿怪物的地獄的入口!而他們,就等著我無知無覺地踏進去!
“何俊說的?” 駱鈺的聲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她努力維持著輕松的語氣,
“他能發(fā)現什么問題呀?肯定是想嚇唬你,讓你多依賴他唄!我看你呀就是太相信男人了!
那片地方我去踩過點了,風景真的特別好,溪水清得能看見底下的鵝卵石,一點問題都沒有!
涵涵,你不會因為臭男人一句話就掃興吧?我們計劃了好久的!”她的急切,幾乎要溢出來。
她在害怕,害怕計劃被打亂。害怕她等待了二十年的“劫數轉移”,功虧一簣。一瞬間,
更深、更冷的記憶碎片翻涌上來,帶著令人窒息的、關于身世真相的碎片——索彌留之際,
意識在劇痛和黑暗中沉浮。機器的蜂鳴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模糊的視野里,
是駱鈺和何俊相擁的輪廓。他們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夾雜著刺耳的笑,
理……正好……” 是何俊模糊的聲音...“…委屈你……寄人籬下……” 母親的聲音,
帶著哭腔。
女兒……鈺兒……劫數” 父親的聲音“…光明正大……替死鬼...” 駱鈺得意的輕笑。
他們其樂融融的笑臉在扭曲的光影中晃動,與父母那句剜心的“鈺兒”交織在一起,
像一張巨大的、冰冷的網,將我最后一絲生機絞碎。
機器發(fā)出刺破耳膜的長鳴……縱使我再無知也能從中推測出,我根本不是父母期盼的女兒,
我只是一個被精心挑選、蓄意收養(yǎng)的“祭品”!
一個用來替他們的親生骨肉駱鈺擋災赴死的“替身”!所謂的友情、愛情、親情,
統(tǒng)統(tǒng)都是包裹著蜜糖的砒霜,是編織了二十年的、一張將我牢牢困死的巨網!
冰冷的恨意如同巖漿,在血管里奔騰咆哮,幾乎要將我的理智焚燒殆盡。
但我死死咬住口腔內壁,濃重的鐵銹味刺激著我的神經。不能失控。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垂下眼簾,掩飾住眼中翻涌的殺意,再抬起時,
已換上幾分猶豫和動搖:“這樣啊……可是何俊說得挺認真的……要不,我們問問爸媽?
他們經驗多,看看那片地方安不安全?”提到“爸媽”,駱鈺的眼神瞬間變得極其復雜。
有期待,有渴望,還有一絲……屬于勝利者的、高高在上的憐憫?她大概以為,
父母永遠會站在她那邊,替她掃清障礙?!皢柺迨灏⒁??” 她語氣輕快,帶著點撒嬌,
“也好呀!正好我也想叔叔阿姨了,我們打個視頻過去問問?”看著她迫不及待的樣子,
我心底冷笑。好,很好。那就讓你們看看,這出戲,到底會唱成什么樣。我拿起手機,
指尖冰涼,卻異常穩(wěn)定地撥通了那個爛熟于心、曾被我視為最溫暖港灣的號碼——那個,
屬于我“父母”的號碼。視頻很快接通了。屏幕上出現母親保養(yǎng)得宜、帶著溫柔笑意的臉,
背景是家里熟悉的客廳。“涵涵?鈺兒?怎么一大早打電話?想媽媽啦?
” 母親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慈愛?!皨?,” 我搶在駱鈺開口前,
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擾和依賴,“我和駱鈺想去季云山后面那片森林露營,
但何俊說他公司勘測發(fā)現那邊有點小問題,可能不安全。駱鈺說風景特別好,
非要去……您和爸覺得呢?那里安全嗎?溪水能游泳嗎?”我的問題,
每一個字都像精心打磨的刀鋒。屏幕那頭,母親的笑容瞬間僵住了,
眼神里飛快地掠過一絲驚惶和心虛,下意識地看向鏡頭外,我知道,父親一定就在旁邊。
果然,父親嚴肅的臉很快也擠進了屏幕?!凹驹粕胶竺??” 父親的聲音帶著刻意的沉穩(wěn),
但眉頭緊鎖,“涵涵,聽何俊的!那地方……地質結構不太穩(wěn)定,公司確實有報告!
溪水看著清,誰知道底下有什么!不能去!絕對不能下水!聽見沒有!
” 他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是恐懼我真的出事,
還是恐懼他們精心策劃了二十年的“替死”計劃被打亂?“可是叔叔,
那溪水真的很干凈……” 駱鈺忍不住插嘴,聲音帶著委屈和不解?!扳晝海?/p>
” 母親突然拔高了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失態(tài)的焦灼打斷了她,隨即又強自鎮(zhèn)定下來,
換上溫和卻不容置疑的口吻,“聽你叔叔的!安全最重要!涵涵,你們換個地方玩,
或者就在市內的公園逛逛!別讓爸媽擔心!”他們的反應,如此激烈,如此反常!
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這哪里是關心安全?
這分明是害怕他們?yōu)橛H生女兒準備的“刑場”出現變數!我清晰地看到,
駱鈺在鏡頭看不到的角度,指甲狠狠掐進了掌心,臉上卻還得維持著乖巧聽話的表情。
而屏幕里的“父母”,眼神閃爍,那份極力掩飾的慌亂和對駱鈺下意識的維護,
像針一樣扎進我的眼里。“哦……這樣啊……” 我拖長了語調,
臉上露出失望又聽話的表情,“那好吧,聽爸媽的,我們不去了?!?我看向駱鈺,
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逝的怨毒和焦慮,嘴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駱鈺,
看來露營泡湯了。真可惜啊,那片‘清澈見底’的溪流……”我刻意加重了那四個字,
滿意地看著她身體幾不可查地一顫?!安贿^,” 我話鋒一轉,聲音重新變得輕快起來,
帶著一種天真的殘忍,“爸媽說得對,安全第一!既然不能去野外,那我們在市內玩吧!
” 我的目光再次落到駱鈺臉上,笑容燦爛,如同地獄之花?!扳曗?,
我剛剛不是說汗蒸對皮膚特別好嗎?” 我歪著頭,眼神清澈無辜,卻像冰冷的蛇信,
舔舐著她的神經,“擇日不如撞日。今天陽光這么好……不如,我們現在就去?”“我請客。
” 我微笑著,一字一頓,清晰地補充道,
“去那家……你‘最喜歡’的、溫度最高的汗蒸館?!薄奥犝f,” 我的指尖,
再次輕輕撫上自己光滑溫熱的的后頸,眼神卻穿透了駱鈺強裝的鎮(zhèn)定,
直抵她靈魂深處那骯臟的秘密,“高溫,能殺死很多……‘不干凈’的東西呢?!彼奚崂?,
死一般的寂靜。窗外的陽光明媚得刺眼,卻照不進駱鈺驟然失去血色的臉,
和她那雙再也無法完美掩飾驚懼的眼底。復仇的帷幕,由我親手拉開。這一次,輪到我,
來為你們精心準備通往地獄的“高溫之旅”了。
那些盤踞在陰暗處的怪物...那些扭曲的親情與背叛……我會用你們最熟悉的方式,
一點一點,烤干、焚盡!“汗蒸?哎呀,這么熱的天,蒸桑拿多悶啊!
” 駱鈺臉上的血色尚未完全恢復,卻已迅速掛上她招牌的甜美笑容,
仿佛剛才那一瞬的驚懼從未存在。她親昵地挽住我的胳膊,力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強制,
“涵涵,我們都好久沒一起回家吃飯了!叔叔阿姨肯定想我們了!
而且……” 她湊近我耳邊,壓低聲音,帶著一種分享秘密的親昵,
眼神卻飛快地瞟了一眼宿舍門,“你爸媽昨天還打電話給我,
說做了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和清蒸鱸魚,就等著我們回去呢!露營不成,回家吃頓好的,
放松放松,不是更好?”回家?這個字眼像淬了毒的鉤子,
狠狠勾起了我心底最深處那片被精心粉飾、實則早已腐爛的瘡疤。
那棟承載了我二十年所謂“幸福”記憶的房子,此刻在我眼中,無異于一座華麗冰冷的祭壇,
而我,曾是他們親手獻上的祭品。我壓下喉嚨里翻涌的惡心和尖銳的諷刺,
臉上卻綻開一個比駱鈺更燦爛、更“驚喜”的笑容:“真的嗎?爸媽做了糖醋排骨?
” 我反手握住她挽著我的手腕,指尖冰涼,力道卻恰到好處地傳遞著“欣喜”,“太好了!
我也好想他們!那我們快回去吧!” 我的聲音充滿了雀躍的期待,
仿佛一個真正渴望家庭溫暖的女兒。駱鈺似乎松了口氣,
眼底深處那抹焦慮被一絲得逞的算計取代?;丶?,回到父母身邊,
回到他們掌控的、可以“糾正”我偏離軌道思想的地方,這顯然是她認為的“安全區(qū)”。
她大概以為,在父母的“關愛”籠罩下,我那些關于“汗蒸”和“勘測”的奇怪念頭,
很快就會被消弭于無形。我們打車回到了那棟熟悉的別墅。陽光灑在修剪整齊的草坪上,
門廊下的風鈴發(fā)出清脆的響聲,一切看起來都溫馨祥和,如同無數個被我珍視的往日重現。
可曾經溫馨的家此刻卻仿佛鬼門關一般,讓我內心一陣顫栗。門開了。母親系著圍裙,
臉上帶著無可挑剔的慈愛笑容:“哎呀,兩個寶貝女兒都回來啦!快進來快進來,外面熱!
” 她的目光第一時間精準地落在駱鈺身上,那眼神里的關切和溫柔幾乎要溢出來,
像是失而復得的珍寶。然后,才仿佛“剛看到”我似的,對我笑了笑:“涵涵也回來了,
快洗手準備吃飯?!备赣H坐在客廳沙發(fā)上看報紙,聞聲抬起頭,威嚴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
對著駱鈺點了點頭:“鈺兒來了?!?語氣是面對我時少有的溫和。隨即轉向我,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涵涵,聽你媽說,你們之前想去季云山?以后那種野地方少去,
不安全?!薄爸懒耍?。” 我乖巧地應著,換上拖鞋,目光無聲地掃過玄關鞋柜,
那里有一雙屬于駱鈺的那雙紫色的、毛茸茸的拖鞋,嶄新干凈,
擺放的位置甚至比我常穿的那雙更順手、更靠近門口。而我的拖鞋,被擠在了一邊,
帶著點灰塵。餐桌上,菜肴豐盛,果然擺著我“最愛”的糖醋排骨和清蒸鱸魚。
母親熱情地張羅著,不停地給駱鈺夾菜。“鈺兒,嘗嘗這個排骨,阿姨特意挑的小肋排,
燉得可爛了!”“鈺兒,鱸魚很新鮮,多吃點魚聰明!”“鈺兒,喝點湯,天熱,解暑的!
”一聲聲親昵的“鈺兒”,如同密集的針尖,扎在我的心上。而對我,
只有一句客套的“涵涵,你也吃”。從前我只當父母因為駱鈺是我的閨中好友,
加上她從小父母離異身世凄涼,才特意的對她更為關愛。如今看來,
他們實際上是早就不加掩飾的區(qū)別對待。我低頭扒著飯,嘴角卻噙著一抹冰冷的笑意??窗?,
這就是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家”。所有的愛,所有的資源,所有的關注,都像流水一樣,
無聲無息地導向真正的“明珠”——駱鈺。而我,只是那個吸引“劫數”的容器,
一個提供養(yǎng)分和擋箭牌的…工具人。或者說是替死鬼?!皩α撕?,” 父親放下筷子,
狀似隨意地開口,目光卻帶著探究,“何俊最近工作怎么樣?
聽說他們公司在季云山那邊的項目挺重要的?” 他在試探。試探我對何俊的態(tài)度,
試探我是否真的“聽勸”遠離了那片死亡之地。駱鈺夾菜的手微微頓了一下,
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只是眼角的余光緊張地瞟向我。我抬起頭,
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帶著點甜蜜的煩惱:“他呀,忙得腳不沾地!
季云山那個勘測項目好像挺復雜的,他最近壓力很大,
總跟我抱怨說發(fā)現那片原始區(qū)域問題不少,尤其是什么水質樣本分析報告,
好像提到有什么需要高度警惕的微生物隱患?具體的專業(yè)術語我也聽不懂。
” 我故意說得含糊,卻精準地拋出了“水質樣本”、“微生物隱患”這兩個關鍵詞。
我看到父親的瞳孔猛地一縮,握著水杯的手指瞬間收緊。母親夾菜的動作也僵住了,
臉上強裝的笑容出現裂痕。駱鈺更是差點被一口湯嗆到,猛地咳嗽起來,臉漲得通紅。
“哎呀鈺兒,慢點喝!” 母親立刻緊張地拍打駱鈺的背,那份焦灼和心疼,
比對剛才父親提到季云山時的反應要真實、強烈百倍?!拔⑸镫[患?
” 父親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一種刻意的嚴肅,“何俊跟你說的?他有沒有說具體是什么?
在哪里?” 他急于確認,何俊是否泄露了不該泄露的信息,尤其是,
是否泄露給了我這個“祭品”。“他哪會跟我說那么細呀,就說工作保密,不能多說。
” 我聳聳肩,一臉天真無邪,“不過看他那樣子,好像挺嚴重的?爸,您消息靈通,
您聽說過嗎?那片地方是不是真的很危險?” 我把問題拋了回去,眼神清澈無辜地看著他。
父親被我看得有些狼狽,避開我的視線,含糊道:“嗯,野外嘛,總有些未知風險。
何俊說得對,要保密。你們女孩子家,以后少打聽這些,離遠點就對了。
” 他試圖用“女孩子家”來堵我的嘴,維護那個骯臟的秘密?!芭丁?我拉長了語調,
顯得有點失望,低頭繼續(xù)吃飯。餐桌上的氣氛變得極其詭異。父母交換著不安的眼神,
駱鈺低著頭,小口喝著湯,掩飾著內心的驚濤駭浪。就在這時,
母親端上來一碗精心燉煮的、散發(fā)著濃郁藥香的滋補湯,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駱鈺面前,
語氣溫柔得能滴出水來:“鈺兒,快把這碗湯喝了。阿姨特意給你燉的,加了黃芪、黨參,
補氣安神的??茨阕罱樕惶茫遣皇菍W習太累了?可別累著自己?!?那碗湯,
用料考究,熱氣騰騰,散發(fā)著金錢和母愛的味道。而我的面前,只有一碗普通的紫菜蛋花湯。
這赤裸裸的差別對待,像一把燒紅的鐵鉗,狠狠烙在我的心上。
前世他們在我病床前的“鈺兒你受苦了”,此刻有了最生動、最殘忍的表現。
我看著駱鈺面前那碗昂貴的滋補湯,又看了看自己面前寡淡的蛋花湯,
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終于抑制不住地加深。我放下筷子,身體微微前傾,目光越過餐桌,
直直地、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看向正被母親殷切催促著喝湯的駱鈺?!皨屨f得對,
駱鈺,” 我的聲音在驟然安靜的餐廳里響起,清晰得如同冰珠落地,“天熱,
容易心浮氣躁,是該多喝點湯,解暑?!蔽业闹匾簦珳实芈湓诹恕敖馐睢眱蓚€字上。同時,
我的指尖,在駱鈺和父母都看不到的桌下,極其緩慢而用力地,掐住了自己大腿內側的軟肉。
劇痛傳來,刺激著我保持最完美的、帶著關切笑容的表情。駱鈺端著湯碗的手,
劇烈地抖了一下。幾滴滾燙的湯汁濺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燙紅了一片。她卻像毫無知覺,
只是猛地抬起頭,撞進我深不見底、帶著冰冷笑意的眼眸里。解暑?亦或是劫數?!“啪嗒!
”精致的湯匙從駱鈺顫抖的手中滑落,掉進湯碗里,濺起一小片漣漪,
如同她此刻驟然崩裂的鎮(zhèn)定。駱鈺的失態(tài)和湯匙落下的脆響,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瞬間打破了餐桌上那層薄如蟬翼的虛偽平靜?!鞍パ剑♀晝?!燙著沒有?!
” 母親尖叫一聲,幾乎是撲過去抓住駱鈺的手查看,那份焦灼和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