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茯最近在倒時差。
變成貓之后，思維能力已經(jīng)退化了許多，她只能盡力維持著人類的習性，來提醒自己，她是人，不是貓。
所以回國之后，她需要倒時差。
而如意已經(jīng)開始上班。
她很優(yōu)秀，回國不久，就已經(jīng)拿到了國內(nèi)企業(yè)的offer。
剛回國時，如意帶葉茯回爸媽家住了兩天，出來工作之后，便自己租了房子。
白天，如意為葉茯準備好貓糧才出門，葉茯會送她到門口，“喵喵”叫幾聲為她加油，等如意走了，葉茯就一只貓在家看電視。
看這兩年新出的紀錄片，從自然看到人文，從科普到娛樂，也看新出的電視劇，熟悉的文字和語言讓她漸漸修復(fù)正在失去的思維能力。
電視上播放著醫(yī)學類紀錄片，葉茯?qū)⒆约候槌擅q絨的逗號，尾尖隨著紀錄片的旁白輕輕擺動。
當鏡頭掠過正在復(fù)健的病人時，她忽然想起林虞曾和她討論過，人究竟是軀殼更重要，還是靈魂更重要。
葉茯那時說：“當然靈魂更重要，人是意識的，不是肉體的?！?/p>
林虞說：“如果靈魂到了別的肉體，就像把一個u盤里的東西轉(zhuǎn)移到另一個u盤，配置不一樣了，但內(nèi)容還是一樣?！?/p>
葉茯問：“你更在意配置還是內(nèi)容。”
“當然是內(nèi)容，對我而言，靈魂相當于源代碼，只要是你的靈魂，無論重來多少次，無論換成怎樣的載體，我都愿意嘗試?！绷钟莸某兄Z讓人很動心，她還湊近葉茯，笑著問：“姐姐你呢?！?/p>
葉茯很貪心，“對我而言，我要你的肉體，你的靈魂，你的全部?！?/p>
她和林虞，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一樣呢！
那天陽光經(jīng)過玻璃窗框的折射，分割了課桌的明暗交界線過于清晰，就像切割著不同經(jīng)緯度的晨昏線，也像此刻困住葉茯的貓科動物軀殼，更像她和葉茯之間的“一線之隔”。
那一線，叫做人“貓”殊途。
她伸出前爪按下遙控器，換到從前看不上的弱智偶像劇，男主故作磁性的氣泡音填滿房間：“我至死，都會爆裂的愛你?！?/p>
每個音節(jié)都是系在記憶懸崖的繩索。
晚上，玄關(guān)傳來鎖芯轉(zhuǎn)動的清響，如意開門走進家門，她身上還裹挾著外面的氣息。
“毛毛，我回來了……”
每晚，她們都會在沙發(fā)上一起待一會兒。如意rua著葉茯柔軟的毛毛，電視屏幕里，帝企鵝也正用喙為幼雛梳理絨毛，南極光在她們瞳孔里投下相似的青藍。
當紀錄片開始講述候鳥遷徙時，葉茯很自然地將前爪搭上如意的膝蓋。
如意發(fā)現(xiàn)，毛毛最近格外黏人，隨便給摸不說，還會主動貼上來。
“毛毛，你這樣黏著媽咪，是在安慰媽咪嗎？”如意捏捏葉茯的爪子，眼神迷離，思緒早已飄向大洋彼岸，“我想她了，想你的媽媽?！?/p>
葉茯用頭頂蹭了蹭如意。
“喵～”
我知道，我都懂。
如意惆悵道：“我們才剛剛準備要睡覺，你媽媽這會兒大概快要起床了吧？”
她們的愛情，是有時差的，溫哥華到西安，跨越了十六個小時的時差。
如意感性的經(jīng)度不自覺傾斜231度。
因為那里，有蘇珊在。
葉茯鉆進如意懷里蹭她，用這種方式安慰著她。
她望著感傷的如意，忽然明白人類發(fā)明的時差不過是思念的等高線——正如蘇珊在晨光中沖泡的楓糖拿鐵，此刻正在如意眼睫上凝成露珠。
一人一貓，各有傷悲。
葉茯和林虞，同樣有時差。
與地球自轉(zhuǎn)和經(jīng)度無關(guān)，那是更加難以跨越的時差。
兩年，不長不短。
對有的人來說，足以忘記很多人。
林虞當然也不是那種人，可身為一只貓，思維也退化了許多，已經(jīng)跟不上時代發(fā)展的葉茯，已經(jīng)沒有作為“戀人”去接近她的資本。
年齡不重要，性別不重要，至少要是同一個物種吧！
她要回到她的身邊，也會安分守著一只貓的本分。
葉茯陪伴如意度過了三十多個多愁善感的夜晚，最近，如意很少提起蘇珊，她大概已經(jīng)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之中，至少表面看起來是這樣。
又一個工作日的早晨，門鎖再度發(fā)出清脆的嘆息。
如意如平常一樣去上班，當她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被電梯吞沒，葉茯躍上料理臺，將貓爪印在凝結(jié)水汽的馬克杯沿，兩個半圓的重疊，恰似太平洋兩岸的月相。
葉茯用貓爪在杯底沾上如意沒來得及處理的咖啡漬，把一個咖啡味的爪印留在一張紙上，這是葉茯留給如意的紀念。
“喵～”
如意，對不起，我該走了。
謝謝你，媽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