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容晏為了加快速度,沒有坐馬車,親自騎馬來了江南。
連續(xù)半個多月的路程,他每天幾乎只休息兩三個時辰,馬都累死了好幾匹。
終于用最快的時間趕到了江南。
他勒緊韁繩,停在官道旁的斷橋邊。
才發(fā)現(xiàn)這里的民生情況和京城簡直天差地別。
連日暴雨沖垮了那些本來就建的很敷衍的堤壩,渾濁的洪水裹挾著碎木和泥沙,淹沒了大片農(nóng)田。
衣衫襤褸的災民擠在臨時搭建的草棚里,孩童的哭聲和老人的咳嗽聲混成一片。
“陛下,前面路斷了,得繞道。”侍衛(wèi)低聲稟報。
容晏沒有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不遠。
一個瘦骨嶙峋的老婦人正跪在泥水里,顫抖著將半塊發(fā)霉的餅掰成兩半,遞給懷里奄奄一息的小孫子。
兩個人靠在一起連路都走不穩(wěn),感覺一陣風吹來都能把他們吹倒。
“給她些銀兩?!比蓐掏蝗婚_口,聲音沙啞。
老婦人接過銀子時,渾濁的眼睛里涌出淚水:“多謝貴人……要是皇后娘娘還在,定會開倉放糧……”
容晏渾身一震:“你見過皇后?”
“三年前南巡時,娘娘親手給老身的孫兒喂過藥?!崩蠇D人抹著淚,“那樣心善的人,怎么就……”
侍衛(wèi)嚇得趕緊打斷:“閉嘴,不要亂說話!”
容晏卻抬手制止,胸口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的快要窒息。
他想起虞青霧曾跪在御書房外,求他撥糧賑災,他卻摟著姜南夕說:“災民自有地方官照料,皇后不必操心。”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虞青霧當年說過的話,此刻像一記耳光,狠狠扇在他臉上。
“再加把勁!堤壩就差最后一段了!”
虞青霧挽著袖子,和十幾個壯年男子一起扛著沙袋,在暴雨中艱難前行。
泥水浸透了她的布鞋,每走一步都走的無比艱難。
“阿霧!小心!”
謝懷瑾突然撲過來,一把將她推開。
一塊被洪水沖下的巨石擦著他的后背砸過,在泥地上砸出深坑。
“謝懷瑾!”虞青霧跪倒在泥水里,顫抖著扶起他。
鮮血從他額角涌出,瞬間被雨水沖淡。
“沒事……”謝懷瑾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想要安慰她,卻疼得倒抽冷氣,“你沒事就好……”
虞青霧的指尖發(fā)顫,慌亂的撕下衣角為他包扎。
雨水順著她的下巴滴落,混著溫熱的水珠砸在他臉上——
她哭了。
“別哭……”謝懷瑾想抬手擦她的淚,卻因劇痛而悶哼一聲。
“別動!”虞青霧聲音發(fā)抖,“你要是死了,我……”
她哽住了,不敢想那個可能。
雨幕中,兩人的目光交匯,有什么東西在這一刻變得清晰起來。
破廟里,篝火噼啪作響。
虞青霧擰干帕子,輕輕擦去謝懷瑾臉上的血污。
他的外衣已經(jīng)濕透,露出精瘦的腰腹,直到這時才發(fā)現(xiàn)他的身上布滿了無數(shù)淤青,有的地方還在滲血。
“疼嗎?”她指尖沾了藥膏,小心翼翼地涂抹。
謝懷瑾搖頭,目光卻一直沒離開她的臉:“阿霧,我有話想對你說……”
“別說話?!庇萸囔F打斷他,聲音發(fā)緊,“你需要休息。”
“再不說就來不及了?!敝x懷瑾突然抓住她的手,“我知道你在躲什么……皇城來人了,對嗎?”
虞青霧的手猛地一顫。
“我不怕。”謝懷瑾握緊她的手,聲音堅定,“若他真要帶你走,除非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
火光照亮他清俊的眉眼,眼中的情意燙得虞青霧心尖發(fā)疼。
她想起容晏,那人也曾說過類似的誓言,最后卻親手將她推入地獄。
“傻子……”她哽咽著罵了一句,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掉。
謝懷瑾突然撐著坐起來,不顧傷痛將她摟進懷里:“跟我走吧,去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虞青霧僵在他懷中,耳邊是他有力的心跳。
這一刻,她忽然明白,自己再也無法欺騙內心。
這個會不顧一切保護她的謝懷瑾,在她心里,早已有了很重要的位置。
“好?!彼p聲回答,回抱住他顫抖的身體。
晃動的燭火下,影子在墻上投下兩道身影,正緊緊的擁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