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晨霧未散時,兩匹駿馬已停在清茗居門前。
云清淺抱著包袱出來時,沈硯之正彎腰檢查馬鞍。
晨光透過榆樹葉隙,在他月白色長衫上投下斑駁光影。
聽到腳步聲,他直起身,肩頭還沾著未化的露珠。
“早?!彼舆^包袱,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她手背,“昨夜睡得可好?”
云清淺耳尖微熱。
自從決定同去杭州,她連著三晚輾轉(zhuǎn)難眠,眼下還泛著淡青。
“還好?!?/p>
沈硯之忽然伸手,從她發(fā)間拈下一片榆錢:“沾到了?!?/p>
那榆錢嫩綠,襯得他手指修長如玉。
馬蹄踏碎山間薄霧時,沈硯之忽然勒馬指向崖邊一株紫花。
“瞧,黃精?;ㄆ趯⑦^還能如此飽滿,定是長在龍脈上?!?/p>
他翻身下馬,小心采下裝入絹袋,“治你的畏寒癥正好?!?/p>
云清淺怔住。
她從未提過自己冬日手足冰涼的毛病。
“那日見你沏茶時指尖發(fā)白?!?/p>
沈硯之將絹袋遞給她,眼里含著笑。
“醫(yī)者望聞問切,我雖不算良醫(yī),對你卻看得仔細。”
山風掠過耳畔,云清淺攥著尚有他體溫的絹袋,心口像被溫泉漫過。
正午途經(jīng)溪流,沈硯之取出竹筒飯。
剝開青翠竹衣,糯香混著臘肉香氣撲面而來。
“你竟會這個?”云清淺驚訝地咬下一口,米粒間還夾著山菇。
“在蜀中學醫(yī)時,苗人教的。”
沈硯之拿絹帕替她拭去唇角飯粒,“慢些吃,別噎著。”
暮色四合時,遠處杭州城郭已隱約可見。
沈硯之卻忽然調(diào)轉(zhuǎn)馬頭:“帶你看個地方?!?/p>
繞過山坳,整片野茶林豁然眼前。
新葉在夕陽下泛著金紅,宛如燎原之火。
“這是……”
“我發(fā)現(xiàn)的秘境?!?/p>
沈硯之摘下一片茶葉輕捻。
“每年谷雨前,茶農(nóng)尚未采摘時,這里的野茶最是清冽?!?/p>
他將茶葉放在她掌心,“嘗嘗?”
云清淺含住茶葉,苦澀后泛起驚人的甘甜。
抬眸時,發(fā)現(xiàn)沈硯之正凝視著她,目光比茶香更醉人。
“喜歡嗎?”他聲音很輕。
茶葉在舌尖化開,云清淺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嗯。”
客棧燈下,沈硯之鋪開杭州茶會的地圖,修長手指點過各家茶坊位置。
燭光為他側(cè)臉鍍上金邊,連睫毛投下的陰影都清晰可數(shù)。
“陸家茶坊的評判最重水質(zhì),明日我們?nèi)』⑴苋?/p>
他忽然頓住,“怎么了?”
云清淺慌忙移開視線。
她竟盯著他衣領微敞處露出的鎖骨出神。
“沒、沒什么。”
窗外忽然電閃雷鳴。
沈硯之起身關窗時,一陣風撲滅燭火。
黑暗中云清淺碰翻茶盞,被他穩(wěn)穩(wěn)扶住手腕:“當心?!?/p>
雨聲漸密時,她做了噩夢。
夢見謝景行抓著染血的玉佩,陰森森對她笑。
驚醒時冷汗涔涔,卻聽見門外有規(guī)律的輕叩聲。
“云姑娘?”沈硯之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可是夢魘了?”
拉開門,見他披著外衫立在廊下,發(fā)梢還滴著水。
原來他一直守在院中,怕她初到異地不安。
“我煮了安神茶?!?/p>
他遞來溫熱的紫砂壺,指尖有被燙紅的痕跡。
“加了茉莉,你上次說喜歡的?!?/p>
雨絲斜飛入廊,云清淺接過茶壺時碰到他冰涼的手指。
鬼使神差地,她握住了那只手。
沈硯之僵住,月光下的耳尖漸漸染上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