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別夢:繡線藏鋒》榮國府傾頹,黛玉假死避世江南。寶玉掙脫俗世枷鎖,
攜一盞舊燈尋至渡口。桃花庵里,兩人拋卻榮華,守炊煙、種桃樹,
在尋常煙火中續(xù)一段未完的緣分。第一章 殘荷聽雨,
舊帕生霜大觀園內(nèi)的殘荷被秋雨打得噼啪作響時,紫鵑正對著一盞油燈出神。
燈芯爆出的火星濺在繡繃上,燒出個針尖大的破洞——那是她為黛玉繡的荷包,
上面的并蒂蓮剛繡到第三片花瓣?!肮媚镉挚人粤耍俊弊嚣N放下繡繃,轉(zhuǎn)身要去端藥,
卻被黛玉按住手。黛玉倚在軟榻上,帕子捂在唇邊,指節(jié)泛白。帕子是去年暮春用的,
藕荷色的綾羅上繡著幾竿翠竹,邊角已被淚水浸得發(fā)脆?!安槐亓?,”她聲音輕得像煙,
“讓雪雁把那箱舊帕子取來?!蹦强谡聊鞠湓诖驳讐毫巳?,開鎖時揚起的灰在燈光里打旋。
雪雁抱出帕子時打了個寒顫——滿滿一箱都是黛玉用過的舊帕,有的沾著暗紅的藥漬,
有的印著淺淡的淚痕,最底下壓著塊半舊的月白綾帕,邊角繡著個模糊的“林”字。
“把這些……都燒了吧?!摈煊竦哪抗饴湓谀窃掳着磷由?,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帕子上的藥漬洇開新的紅,像極了那年葬花時,沾在白裙上的桃花血。紫鵑心里一緊。
姑娘自打入了秋,便總對著舊物出神,昨夜還聽見她在夢里喚“寶玉”,聲音碎得像冰碴。
她偷眼瞧黛玉的側(cè)臉,燈光在她眼下投出青影,倒比窗紙上的殘荷影子還要瘦?!肮媚?,
”紫鵑硬起心腸,“寶二爺……前日娶了寶姑娘,府里張燈結(jié)彩的,您是知道的。
”黛玉的指尖在樟木箱沿劃了道淺痕,沒說話。帕子在銅盆里燃起來時,火苗舔著綾羅,
發(fā)出細碎的聲響,倒像誰在低聲啜泣。月白帕子燒到“林”字時,黛玉忽然別過頭,
看向窗外——雨不知何時停了,云隙里漏下縷殘月,照得窗臺上那盆秋海棠,
葉子上的水珠亮得像淚。第二章 金釵蒙塵,
玉釧生寒薛寶釵的陪嫁箱子在新房里堆了半間屋,最頂上那口描金漆箱鎖得嚴實。
鶯兒奉命守著箱子,耳朵卻支棱著聽里屋動靜——寶二爺從掀蓋頭起就沒說過話,
只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寶姑娘坐在床邊,鳳冠霞帔重得像座山?!苞L兒,
”寶釵的聲音隔著屏風傳出來,帶著點發(fā)緊,“把那箱南邊新貢的錦緞取來,
明兒給老太太和太太各做件披風。”鶯兒剛要開鎖,就見寶玉猛地推開門沖出來,
酒氣熏得人發(fā)暈。他盯著那口描金漆箱,忽然抬腳就踹,鎖頭“哐當”落地,
里面的東西滾了一地——不是什么奇珍異寶,
竟是滿滿一箱舊物:半塊啃過的胭脂、幾支斷了頭的玉簪、還有個用香帕包著的小像,
畫的是個眉眼彎彎的姑娘,鬢邊簪著朵芙蓉花?!皩毝?!”鶯兒嚇得魂飛魄散,
這小像分明是林姑娘!寶釵也走了出來,鳳冠上的珠翠晃得人眼暈。她看著地上的小像,
臉色白了白,卻彎腰撿起來,用帕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原是妹妹的東西,怎么在你這兒?
”寶玉一把搶過小像,紅著眼嘶吼:“我的林妹妹!你們都騙我!她沒死!
她是被你們逼走的!”“啪”的一聲,寶釵甩了他個耳光。珠翠碰撞的脆響里,
她的聲音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賈寶玉!你看看清楚,我才是你的妻子!林妹妹已經(jīng)去了,
你總不能守著個死人過一輩子!”寶玉捂著臉,忽然笑了,
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她沒死……昨兒我還夢見她了,她說在沁芳閘橋等我,
手里還拿著我送她的玻璃繡球燈……”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寶釵想去拉,卻被他甩開。
鳳冠上的一串東珠掉在地上,滾到描金漆箱邊,和里面一支黛玉用過的銀簪撞在一起,
發(fā)出冰涼的脆響。鶯兒撿起東珠,看著寶釵背過身去抹眼淚。她忽然想起去年在蘅蕪院,
姑娘對著月光繡荷包,針腳密得像心事,
嘴里卻哼著《牡丹亭》的調(diào)子:“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那時她還不懂,如今看著滿地狼藉,才明白有些錦繡堆里的愁,
比破廟里的寒鴉還要冷。第三章 青燈古佛,袈裟染淚櫳翠庵的紅梅開得正盛時,
惜春正在佛前抄經(jīng)。筆尖在宣紙上劃過,留下淡淡的墨痕,像極了她削發(fā)時,
落在青燈上的淚?!皫煾?,”小尼姑捧來杯清茶,“榮國府來人了,說老太太不大好,
想請您回去看看?!毕Т何罩P的手沒停,經(jīng)文上的“色即是空”四個字,
被墨暈染得模糊不清。她想起入庵前那晚,老太太拉著她的手,
枯瘦的手指像老樹枝:“我的兒,別學你三姐姐,出什么家?留在家里,有老太太一口吃的,
就有你的?!笨伤K究還是來了。那天從寧國府抄家回來,
她親手燒了自己畫的《大觀園圖》,火苗里飄出的紙灰,像極了秦可卿出殯時漫天的紙錢。
“替我回了吧,”惜春把抄好的經(jīng)文疊整齊,“出家人四大皆空,俗世的親疏,早就斷了。
”小尼姑剛走,門外就傳來腳步聲。妙玉披著件月白僧衣站在梅樹下,
手里的琉璃盞映著紅梅,像盛了一捧血?!澳阏娴亩纪??”她聲音里帶著寒氣,
“那年在攏翠庵品茶,你說最喜歡這梅花上的雪水。”惜春抬頭,
看見妙玉僧衣的袖口磨出了毛邊。想當年,這位櫳翠庵的主人用五年前的雪水烹茶,
連茶具都要先用香薰過,如今卻和她一樣,青燈古佛伴晨昏。“雪水再清,
也煮不熟人間的苦。”惜春起身給她續(xù)茶,茶湯在粗瓷碗里晃出漣漪,“就像這梅花,
開得再艷,落了也不過是堆泥?!泵钣竦氖种冈谕胙啬蟪黾t痕。她沒忘,那年寶玉來討梅花,
她親手折了枝最艷的,卻故意說“隔年的雪水,比不得新雪干凈”。
其實她藏了壇十年的雪水,原想等他再來時,煮雨前龍井給他喝。可如今,
雪水還在梅樹下埋著,人卻散了?!扒皟郝愤^沁芳閘,”妙玉忽然說,
“看見水里漂著個玻璃繡球燈,燈芯早滅了,殼子倒還亮。”惜春的筆尖頓了頓。
她知道那燈,是黛玉生前所愛,寶玉送的。兩人對著紅梅坐了半晌,誰都沒再說話。
遠處傳來隱約的鐘聲,驚起幾只寒鴉,飛過櫳翠庵的墻頭,留下幾聲嘶啞的啼叫,
像誰在風雪里,喚著再也回不去的名字。第四章 朱門傾頹,
舊夢難尋榮國府的抄家令來得比冬日的雪還急。王熙鳳被捆走時,還攥著那串攢珠累絲金鳳,
指甲深深掐進珠串的縫隙里,像是要把半生的榮華都掐進骨血里。
平兒在亂兵的腳底下?lián)旎匕胫挥耵?,是當年賈璉送的定情物,簪頭的鳳凰尾巴斷了,
露出里面發(fā)黑的銅芯。她抱著簪子蹲在地上哭,忽然想起那年在大觀園,
二奶奶穿著水紅綾子襖,站在桃花樹下罵賈瑞,眉眼鋒利得像把刀,
可轉(zhuǎn)身看見二爺遠遠走來,嘴角又偷偷翹起來。那時多好啊,縱然有算計,有爭吵,
可朱門里的日子,總還有個盼頭。如今盼頭沒了。老太太斷了氣,邢夫人被關(guān)進了獄神廟,
連最體面的王夫人,都要變賣首飾換米下鍋。平兒把那半只玉簪塞進懷里,
想去獄神廟看看二奶奶,卻被守門的兵丁攔在門外?!袄锩婺莻€毒婦,昨兒還罵著呢,
說要不是她弄權(quán),榮國府也落不到這步田地?!北∵丝谕倌?,“還說什么,
她藏了箱金銀,埋在大觀園的山石底下,誰要是放她出去,就分誰一半。
”平兒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二奶奶的性子,就算到了這份上,也不肯認輸??赡窍浣疸y,
她是知道的——根本不是什么私房錢,是二奶奶偷偷替賈府還的外債,埋在山石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