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醫(yī)院的消毒水味刺得沈竹瀾太陽穴突突直跳。
口袋里的懷表沉甸甸的,金屬邊緣硌著她的大腿。
“沈團(tuán)長!您可算回來了!”護(hù)士小跑著迎上來,“杜同志醒了就一直鬧著要見您,鎮(zhèn)靜劑都打了兩次……”
沈竹瀾機械地點點頭,推開308病房的門。
杜景承半靠在床頭,臉色蒼白得像張紙。見她進(jìn)來,立刻綻開一個虛弱的笑容:“竹瀾,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沈竹瀾的樣子太嚇人了。
軍裝皺皺巴巴沾滿黑灰,眼睛布滿血絲,右手纏著繃帶,整個人像是剛從地獄里爬出來。
“出、出什么事了?”杜景承小心翼翼地問。
沈竹瀾在床邊坐下,嘴唇動好了幾下才發(fā)出聲音:“硯城……死了?!?/p>
“什么?!”杜景承猛地坐直身體,牽動了傷口也不在意。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揚起,又迅速壓下去,“怎么會……”
那轉(zhuǎn)瞬即逝的喜色沒逃過沈竹瀾的眼睛。她盯著杜景承的臉,聲音冷得像冰:“硯城死了,你很高興嗎?”
“不……怎么會呢,我是疼的!”杜景承慌忙捂住肋骨,眼眶說紅就紅,“只是硯城怎么會……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煤氣爆炸?!鄙蛑駷懚⒅哪?,突然覺得很陌生,“就在我關(guān)他禁閉的那個晚上?!?/p>
杜景承的睫毛顫了顫:“他……他為什么不跑???”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捅進(jìn)沈竹瀾心里。
是啊,為什么不跑?
因為二十軍棍打得他連翻身都困難,因為那些她親手造成的傷口……
“竹瀾……”杜景承擔(dān)憂地拉住她的手腕,“你別太難過了……”
沈竹瀾猛地抽回手:“我去找醫(yī)生問問你的情況。”
走廊盡頭的窗戶開著,夜風(fēng)灌進(jìn)來,吹散了病房里令人窒息的香水味。
沈竹瀾摸出懷表,借著月光仔細(xì)端詳。
表蓋內(nèi)側(cè)刻著一行小字:【給阿城,愿你平安喜樂?!憬泐櫦窝??!?/p>
這是顧硯城最珍視的物品,現(xiàn)在卻成了他的遺物。
“沈團(tuán)長?”主治醫(yī)師拿著病歷本走過來,“杜同志的恢復(fù)情況不錯,再觀察兩天就能出院了?!?/p>
沈竹瀾點點頭:“麻煩您了?!?/p>
“您……節(jié)哀?!贬t(yī)生猶豫了一下,“顧同志的事,我們都聽說了。他是個好同志,上次我妻子難產(chǎn),還是他幫忙輸?shù)难?/p>
沈竹瀾胸口一陣刺痛。
她從來不知道這件事。
回到病房時,杜景承已經(jīng)睡著了。
月光照在他俊秀的五官上,本該是幅讓她心動的畫面,卻讓沈竹瀾想起另一個總在月光下等她的身影。
顧硯城常常在院子里等到深夜,就為了給她留一盞燈。
傳訊機突然震動起來,是警衛(wèi)員發(fā)來的消息:“團(tuán)長,現(xiàn)場勘查報告出來了,煤氣閥有人為破壞痕跡?!?/p>
沈竹瀾的眼神瞬間變得凌厲。
一周后,杜景承出院了。
“竹瀾,我想去看看硯城……”他穿著白色襯衫,面帶哀傷,“畢竟相識一場……”
烈士陵園里,顧硯城的衣冠冢緊挨著他姐姐的墓碑。
沈竹瀾站在墓前,胸口像壓了塊石頭。照片上的顧硯城穿著軍裝,笑容燦爛。
那是他剛?cè)胛闀r拍的,眼睛里還盛著星光。
杜景承把白菊花放在墓前,低頭時嘴角微微抽動。這個礙眼的男人終于消失了,連尸體都沒留下……
“竹瀾,”回程的車上,杜景承狀似無意地開口,“我記得沈家祖訓(xùn)是‘只喪偶,不離婚’,現(xiàn)在硯城哥已經(jīng)不在了……”
沈竹瀾握方向盤的手猛地收緊。
“我們什么時候……”杜景承輕咳一聲低下頭,“我爸媽一直催我……”
“不急?!鄙蛑駷懧曇衾溆玻俺幊莿傋?。”
杜景承的笑容僵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