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如何描摹這光景呢？好比企鵝與北極熊相遇，該說些什么？
一位美麗的少女正低頭看書——常言道，人靜時最美，大抵如此。而大煞風(fēng)景的，是杵在她桌前的那個男生——一個手足無措、語不成句最終選擇沉默的怪人，簡直荒謬。換作旁人，早該被轟走了。我大概永不會遇見此類人。
沒錯，那個男的，就是我。
「同學(xué)，這個頭發(fā)有點亂、眼神雖兇但絕無惡意的奇怪男生想認(rèn)識你，似乎你特別吸引他呢?！?/p>
白雙手鉗住我的肩膀——顯然早料到我欲逃跑的企圖。還有，別擅自加多余的話?。∵@下徹底被當(dāng)成怪人了！
不行，僵持下去無濟(jì)于事。我下定決心，必須吐出一句完整的話。
「那個……」
「我叫雨。」
「誒？
??！我好不容易醞釀的話！——眼前少女抬起頭，終于注意到我們。
此前她一直埋首書頁，或許是將我們當(dāng)作怪人無視了——畢竟桌前杵著兩個大男人絕非尋常景象。櫻色的唇瓣自然閉合，寶石般的黑眸望向我。
少女合上了書。
等等，她剛才說什么？
我叫雨。
我叫雨。
我叫雨。
啊，終于知曉她的名字了。心底一塊石頭落地，仿佛離解決困惑又近一步。
我再次下定決心：正常人總該先自我介紹，再找話題吧。
好！
「你——」
我嘴唇微張，氣息徐徐呼出，等待換氣的間隙。
「你們在干什么！這可是性騷擾！離雨遠(yuǎn)點，不然我叫人了！」
不遠(yuǎn)處響起清脆的斥責(zé)，再次截斷我的話語。啊，與人交談竟如此艱難嗎？真佩服白。
聲音的主人——一位茶發(fā)少女疾步?jīng)_來，將我推開。完了，為何被誤會的總是我？
「啊，不是。我……」
我想辯解，可道歉豈非坐實了罪名？大腦竭力拼湊著語言，停頓的間隙才讓我看清這位茶發(fā)少女的真容。
粉色的大蝴蝶結(jié)纏繞在茶色發(fā)梢，粉潤的臉頰上點綴著珍珠般的雙眸，小巧的朱唇微微噘起。整張臉孔對一般人來講肯定直呼“可愛死了”。
但我無暇細(xì)想，只盼一切恢復(fù)如常！
「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愿。他們沒對我做什么，而且你這樣大呼小叫很失禮哦?！?/p>
發(fā)梢微翹的少女轉(zhuǎn)向茶發(fā)少女，語氣略帶慍怒。她那雨滴般清泠的嗓音為我洗刷了冤屈，可我的話又被打斷了。
「人家不是擔(dān)心你嘛！話說，這倆誰?。坑?，你認(rèn)識？」
茶發(fā)少女——愿，輕巧帶過，矛頭轉(zhuǎn)向我們。從雨的話里，這位少女叫愿？
「不……我只有愿你一個朋友。是他們，好像有事的樣子。」
「嚯～」
愿的目光掃向我們，細(xì)細(xì)審視。別只對著我就露出嫌惡的眼神啊，白明明也在。
還不說話嗎？我覷著愿尚未啟唇的間隙，準(zhǔn)備第三次開口。
「其實——」
「你們不該先自我介紹嗎？連這點禮貌都不懂？要是來搭訕就免了，這次姑且放你們乖乖回去哦?！?/p>
為何偏挑這時候開口？剛才明明沉默著！我順從愿的要求，老實自我介紹。
「我是——」
「我是白，他叫醉。我們沒惡意，只是我朋友很在意雨同學(xué)?！?/p>
白展露親善的笑容，瞬間緩和了緊繃的空氣。
都說了別把“在意”說得這么直白??！會招致誤會的！算了，我權(quán)當(dāng)自己是空氣吧。今天干脆不講話了？
白向愿靠近一步，愿迅速后撤。
「行。那我也說一遍，我叫愿，叫我愿大人就好。還有，你們也太膚淺了吧？想搭訕就直說，居然用‘在意’這種詞。既然認(rèn)識了，快走?！?/p>
果然被誤會了。還有，愿大人……？這莫非是動畫里常見的——
「嘛，我們真沒騙你。是醉真的很在意雨同學(xué)，也許…這能幫到他？」
白依然笑容可掬，手指明確地指向我。
我只想快點結(jié)束，別再節(jié)外生枝……
「哈？都說了別用這種幼稚的搭訕理由！我憑什么要幫他??？」
此刻，白和愿就“為何要幫我”激烈辯論起來。怎么…話題焦點全落我一人身上了？何時才是個頭……
「才不是搭訕！我真的很在意這位雨同學(xué)！每次見到她，我就變得很奇怪，總是不由自主想著她，這讓我困擾極了！不解決的話，我的高中生活就全完了！」
「誒？」
「??？」
「嗯？」
「誒？」
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
說出來了！沒錯，聲音的主人是我！我腦中根本毫無此念，這些莫名的話語卻沖口而出。明明之前連一句整話都吐不出的，第一句完整的話竟是如此……
「醉，你……」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于我，白的眼中卻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哇，一上來就告白？搭訕不成直接放大招了？」
愿的表情嫌惡更甚。
不是的！真不是那樣！
「那個……你說的是真的嗎？」
雨是其中最冷靜的一個，卻難掩驚訝。她那雨滴般的聲音敲打我的胸膛，寶石般的目光凝聚在我身上。
「啊，不……話是實話，可我從未想過會這么說。我說是嘴巴自己動的，不是我本意……」
「嗯？」
也是啊，連我自己都不信。
「這不是告白！哪有人剛?cè)雽W(xué)就告白的……你說對吧？」
聲音似乎大了些，我隱約感到教室其他同學(xué)的目光投來。不妙！我望向白，眼神求救。
「沒錯，醉連跟人說話的勇氣都缺，更別說發(fā)瘋向女孩告白。不是你們想的那樣?！?/p>
「喂喂……」
白確實領(lǐng)會了我的意思，但你這張嘴真是……
「嗯，我相信醉同學(xué)。」
雨投來善意的目光。原來被信任的感覺如此美妙？
「請問醉同學(xué)，我們之前在哪里見過嗎？」
「沒有……」
「那是你以前單方面認(rèn)識我？」
「也不是……」
坦白說，我真希望以前見過，至少能找個理由搪塞。
「果然很奇怪吧，雨？還是把他趕走算了！」
愿突然插話，開口便是針對。
這種時候，還是留給他們自己理解比較好。要不，我?guī)闳ベI奶茶？就當(dāng)賠罪?！?/p>
白不甘示弱，努力調(diào)解并為我解圍。
「一杯奶茶就想收買我？我這么好搞定？」
「不是的，我是說，你喜歡什么一起買。」
「嚯～這謊撒得也太膚淺了，智商堪憂啊?！?/p>
「絕對沒有！我是真心的——為給你們添麻煩道歉的賠禮。」
白突然湊近愿泛紅的臉龐，額前的劉海幾乎要觸到她的，眼神無比堅定。
好，接下來該說什么？常人如何轉(zhuǎn)移話題？我拼命思索著對策。
「知、知道了！你離遠(yuǎn)點！既然你誠心道歉……那、那就沒辦法了，說定了哦?！?/p>
愿的臉頰暈紅，眼神飄忽，顯出幾分慌亂。
「絕無虛言。」
「知道了！不用重復(fù)！」
我目送白和愿走出教室。白在門口朝我比了個手勢。雖感激他，可若非你……我也不至于如此狼狽啊……
「唔……」
我與雨四目相對，旋即慌忙移開視線。果然，她還在意我剛才的話？雨在愿離開后，將臉埋進(jìn)書里，看不見表情。
空氣凝固著“尷尬”二字。
看來雨也不善言辭——畢竟我暗自祈望她能先開口，我只需應(yīng)和。
我活脫脫是個膽小鬼，而膽小鬼的祈愿，雨終究未能回應(yīng)。
我已放棄。緩和氣氛？太麻煩，我必會搞砸。雨似乎也不厭煩我杵在這兒，她只是盯著書頁上的字。
我撓了撓臉頰，心底渴盼白速歸。
——該說是可愛嗎？雨讀書的模樣成了我視線的錨點。我像欣賞傳世名畫般，凝視眼前這幅光景。往來人群投來訝異的目光——但都無關(guān)緊要，這樣就好。
這景象，宛如一個勇敢（？）的士兵，守護(hù)著他的公主。
真希望永不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