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父親狠狠吸了一口煙，噴出一個圈，緩緩講起了過去。
“那是一個苦命的女人，精神不正常，不知道和誰生下一個女娃，一路討飯來到我們這?！?/p>
“隔壁那家的屋子一直沒人住，剛好被那對可憐的母女偷偷住了下來。”
“你也知道，那段時間流行一種叫非典的傳染病，村子里根本就不允許讓外人長時間逗留。”
“可我和你媽見她們可憐得很，也實在不忍心向村里告發(fā)，反正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只囑咐她們只能在晚上出來活動，白天要躲在家里。”
“那個瘋女人不發(fā)病的時候就像一個正常人，力氣大得很，自己在院子里挖出了一塊地用來種菜，還把里面收拾得井井有條?！?/p>
“她們就這樣偷摸住了下來，打算等非典那陣風(fēng)過了再和村里匯報，反正我們兩家離村子其他人遠得很，一般不會有人過來?！?/p>
“瘋女人的孩子叫珍珠，和你年級相仿，你最喜歡找她玩?！?/p>
“可那天傍晚，不知怎的，隔壁屋子突然著了，等我和你母親從地里干活回來沖進去救火時，那母女倆已經(jīng)被燒死了，你縮在院子的一處角落里昏死了過去?！?/p>
“那天晚上把你抱回來后，你就開始發(fā)燒，打針吃藥無濟于事，整天渾渾噩噩像是丟了魂，一到夜里就止不住地哭喊?！?/p>
“幸好找到其他村子里一個會看事的張師傅，他把你的魂喊了回來，還給了安神香，可你發(fā)燒的時間太久，傷到了腦子，很多事情都已經(jīng)忘記了?！?/p>
“之后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我和你母親為了讓你徹底和這件事了斷得干凈些，索性把你送到縣城讀書，省得你又回想起那段可怕的經(jīng)歷?！?/p>
“兒啊，你要知道，我們都是為你好?！?/p>
這時，我的手機突然傳來提示音。
楊勇發(fā)來的消息，告訴我，村委會的記錄里確實有一條關(guān)于隔壁屋子發(fā)生火災(zāi)的記錄。
我問父親，“可是屋子里有兩具燒焦的尸體，村委會的人怎么會不知道？火光沖天，他們肯定會上來查看的?！?/p>
“那時候村委會的人根本就沒有現(xiàn)在這么盡職盡責(zé)，他們連火都不敢去救，只是在外面圍觀?！?/p>
“我和你媽把起火的原因扛了下來，承諾會出錢替人家修繕房屋，事情有人擔(dān)，錢也有人出，他們自然也不會深究，很快就離開了?！?/p>
聽完這些，我沒有一點如重釋放的感覺，反而在心里壓上了千斤擔(dān)。
“兒子，就算火是你放的也沒有任何目擊證人，再說當時你還是個孩子。這事過去也就過去了，活著的人要好好地活下去?！?/p>
我聽到這話，騰地站了起來。
“這事怎么會過去？！我可是殺人兇手！我害死了兩條無辜的人命，我得賠罪啊，否則我的良心得無止境地承受日日夜夜的煎熬！”
我的情緒很是激動，雙手緊緊攥成拳頭，指甲深陷進肉里。
父親站起來死死盯著我，“那個瘋女人無親無故，沒有人知道她來自哪里，也沒有人知道她的名字，這事只要你不說，就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p>
“可是我知道！我怎么還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母親也趕忙撲上來抓住我的胳膊，“兒啊，我們可只有你這么一個兒子，你好不容易考上大學(xué)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千萬不要前功盡棄，以后我們還要跟著你到城里去享福呢，我們家的好日子還在后頭呢。”
母親前幾年被查出心臟病，嘴唇時常泛紫，我看著她難受的模樣，只能向他們妥協(x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