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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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輝煌的正殿之中,我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脊背筆直。
利刃一般的馬鞭不斷落下,一旁的兄長阿姐都想上前阻攔,卻被父汗幾鞭子抽回了原地。
長兄跪在地上,生生挨了三鞭子,哭著懇求:
「父汗,再打下去,昭陽就沒命了!父汗!!」
幾個阿姐也撲了上來,懷了孕的三姐姐哭著說:「父汗,您要是想打就打我們吧!再打下去昭陽就真的沒命了啊父汗!」
鞭子停了下來,父汗喘著粗氣,半晌才低聲問道:
「你可知,遠嫁中原,此后沒有娘家和兄弟能夠在那里為你撐腰?」
我身子在抖,腦中卻一片清明。
「女兒知道!」
「你可知,京都之人會笑你是外邦異族,對你多加恥笑?!」
「女兒知道!」
「你可知,你要應(yīng)對滿院子的規(guī)矩體統(tǒng),再不能策馬打獵,沙場馳騁?!」
「女兒知道!」
鮮血順著馬鞭子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我抬頭看著年邁的父汗,他閉上了眼睛不愿看我,我心如刀絞。
「即便如此,你還是要嫁?」
父汗的聲音滿是疲憊,我含了滿眼的淚水,高聲道:
「女兒......要嫁!」
父汗堅決果斷,轉(zhuǎn)身不再看我。
「好!既如此,日后不論你是金尊玉貴,還是卑賤低微,都與我宇文稹再無干系,你也再不許踏入我北境半步!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
長兄沖上前,想要求情。
「父汗!昭陽......」
父汗暴跳如雷,怒斥道:「住口!昭陽,你說!」
我咬著牙,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不?;?,一個響頭磕下去,眼淚還是滴在了地上。
「女兒不孝,自此拜別父汗?!?/p>
「小公主!小公主你醒醒!」
我睜開眼睛,眼前是安王擔憂的臉,他不知什么時候進了馬車,我皺著眉往后縮了一下。
「王爺怎么進了馬車?」
安王松了口氣,說道:「趕了一天的路,在這兒扎營休息。蕭長思......」
見他欲言又止,我十分平靜,說道:「你說就是,不用隱瞞?!?/p>
安王沒好氣的說:「那個負心漢帶著柳氏去了城里找客棧,我在外面叫你,你沒聲音,我才掀開簾子的。那個......你要去找個客棧住下嗎?」
我搖搖頭,「不必了。我下去走走。」
「也好?!?/p>
我跳下馬車,看著天邊明月高懸,忍不住輕聲說:
「當年我第一次隨阿兄到了京城,在殿前初見蕭長思,就是這么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
安王也抬起頭看著月亮,他笑著說:
「我記著,那是父皇的壽辰,你們兄妹二人代表大曜獻上賀禮。不怕你笑話,我們當時都以為你是來和親的?!?/p>
我笑了出來,「是嗎?我阿兄可不舍得把我嫁進皇家?!?/p>
安王十分認同的點點頭,「我記得呢,你阿兄滿是驕傲的說,這是大曜的七公主,他的親妹妹宇文昭陽,是你父汗的掌上明珠,是大曜的太陽?!?/p>
安王滿是懷念,我卻悵然若失。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p>
安王猶豫著,輕聲問道:「所以那夜你遇見了蕭長思,后來蕭長思千里奔波去了北境,求娶你為妻?」
我笑道:「這在京都之中已經(jīng)不是秘密了?!?/p>
真正是秘密的,是我父汗和兄長無論如何都不同意我嫁給蕭長思。
于是有了大殿上斷絕父女關(guān)系,有了我和蕭長思的千里夜奔。
蕭長思沒有辜負我,他求陛下賜婚,讓世人皆以為我仍是大曜的公主,嫁給他是下嫁。
他求陛下賞賜,為我鋪了十里紅妝。
整整五年,我們之間從未吵過架,從未紅過臉。
以至于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居然都不知道該怨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