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早,霍家會議室里的氣氛卻已經(jīng)冷得像冰窖。
我坐在長桌一側。身旁是那個自稱是我父親的男人——安東尼奧·卡拉布里亞,卡拉布里亞家族的頭。對面,是面如死灰的霍沉舟和霍家?guī)讉€管事的人。
桌上攤開一份厚厚的文件。
“簽字?!卑矕|尼奧簡短地說,語氣里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霍老爺子探頭看了看文件內(nèi)容,臉一下子漲成了豬肝色:“不可能!你們這是搶劫!那些地皮是我們霍家正當手段拿到的!”
“正當手段?”安東尼奧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冷笑一聲。他示意手下將另一個文件夾推到桌子中央,“你們霍家拿女人和沒出生的孩子當賭注,把我女兒當眾羞辱,這就是你們的‘正當手段’?”
他打開文件夾,里面是監(jiān)控錄像,還有醫(yī)院的記錄,一應俱全。
“你們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卑矕|尼奧的聲音沒什么起伏,卻讓人汗毛倒豎,“現(xiàn)在,你們有兩個選擇:一,簽字,把寧家的東西還回來,另外再拿出五億作為賠償;二……”
他話沒說完,但桌子底下,那幾把冰冷的槍管抵在霍家人腿上的觸感,已經(jīng)替他說明了一切。
“簽!”霍老爺子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字,他扭頭對霍沉舟低吼,“沉舟,你簽!”
霍沉舟的身體像是生了銹的機器,僵硬地伸出手,拿起筆,在文件末尾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我看到他簽完時,手指都在發(fā)抖。那一刻,他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屬于霍家繼承人的傲慢,好像徹底碎了。
“很好。”安東尼奧像是滿意地點點頭,收起那份文件,隨即又推過來第二份,“離婚協(xié)議?!?/p>
霍沉舟猛地抬頭,那雙一向冷漠的眼睛里,第一次閃過一種叫做“慌亂”的東西:“不!晚晴,你聽我說,我們不能……”他也會怕嗎?我有些漠然地想。
“閉嘴!”安東尼奧毫不留情地打斷他,“你有什么資格說‘不’?當初你指著我女兒的鼻子,讓她按你說的做時,怎么沒想過會有今天?”
霍沉舟死死咬著牙,臉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最終還是一言不發(fā)地在離婚協(xié)議上簽了字。
就這樣。我用了三年青春、賠上一顆心的婚姻,在這短短幾分鐘里,像個笑話一樣結束了。
所有文件簽完,就在我們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林書瑤像瘋了一樣從門外沖了進來,脖子上還戴著那串刺眼的翡翠平安扣。
“沉舟哥!你不能簽!那些是霍家的錢!你怎么能為了那個賤……”
她的話尖銳刺耳,卻沒能說完。話音未落,人已經(jīng)被安東尼奧的保鏢像抓小雞一樣扼住了脖子,毫不憐香惜玉地拖拽著扔出了會議室。
“滾,別臟了我女兒的眼?!卑矕|尼奧厭惡地揮揮手,仿佛攆走一只蒼蠅。
隨后,他冰冷的目光轉(zhuǎn)向縮在一旁的霍凜和程昱,眼中的殺意毫不掩飾:“至于你們兩個……算計過我女兒的東西,我會讓你們好好體會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p>
霍凜當場就嚇得癱軟在地,抖個不停。程昱則把頭埋得低低的,自始至終不敢看我,更不敢對上安東尼奧的視線。
離開霍家陰沉的大宅,外面陽光正好,卻一點也暖不了人心。一輛看起來就堅不可摧的防彈車安靜地等在門口。我坐進寬大舒適的后座,車門無聲地關上。
透過特殊處理的車窗,我看到霍沉舟踉蹌著追到大門口,呆呆地站在那里,目光一直追隨著我們的車子。
隔著那么遠,我好像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一種從未出現(xiàn)過的情緒。
可笑?;舫林郏悻F(xiàn)在才知道后悔?太晚了。
車窗緩緩升起,像一道帷幕,徹底隔絕了我和那個不堪回首的過去。我下意識地輕輕撫摸著自己的小腹,這里還有一個無辜的小生命。
車子平穩(wěn)地駛離,朝著一個完全未知的方向。后視鏡里,霍家那棟曾經(jīng)象征著權力和財富的建筑,連同門口那個越來越小的身影,最終徹底消失不見。
……
那天晚上,聽說霍沉舟獨自一人坐在空蕩蕩的書房里,對著我們唯一的一張合影——那張他表情冷漠、我強顏歡笑的結婚照,坐了一整夜。
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我第一次進霍家門,小心翼翼地給長輩敬茶,卻被他母親故意打翻,滾燙的茶水濺了我一身。想起我生日那天,滿心歡喜地做了一桌他愛吃的菜,等他到半夜,他回來卻看都不看一眼,只冷冷丟下一句“誰稀罕”。想起無數(shù)個夜晚,我抱著膝蓋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等他回家,聽著門外汽車引擎聲響起又熄滅,卻始終不敢問一句,他去了哪里,見了誰……
那些他曾經(jīng)視而不見、棄如敝履的付出和溫柔,如今像一根根細密的針,在他喝醉后遲鈍的心上,密密麻麻地扎了進去,帶來一種遲來的、尖銳的疼痛。
他好像,真的錯了。錯得一塌糊涂。可是,錯了,又能怎么樣呢?一切都回不去了。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