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穎點了點頭，目光如炬，看向了周偉立。
“可以。”
“辯護人，請起立接受被告單位代理人的提問?！?/p>
陳高峰聳了聳肩，站了起來，臉上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那表情仿佛在說：請開始你的表演。
周偉立看著他這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心里的火“蹭”一下就冒了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眼鏡。
鏡片后的目光透著一絲陰狠。
“審判長，我反對辯護人剛才的全部陳述！”
他聲音一提，充滿了法律人特有的那種腔調(diào)。
“辯護人的陳述，看似邏輯嚴密，情感充沛，實則是在避重就輕，混淆視聽！”
“他洋洋灑灑說了那么多，卻唯獨對我方當事人?！?/p>
“也就是一審判決中認定的核心犯罪事實，避而不談！”
周偉立頓了頓，給自己留出足夠的造勢時間。
他伸出手指，指向了被告席上的劉強。
“一審判決書中，清清楚楚地寫著第三點！”
“被告人劉強，在明知山城科技推廣項目為虛假項目的情況下，依舊選擇參與其中！”
“并且，他在獲取了超過五萬元的非法利益后?！?/p>
“并未選擇向公安機關報案，也未向任何人揭發(fā)?！?/p>
“而是心安理得地將這筆錢收入囊中！”
“這難道不是主觀故意的最好證明嗎？”
“什么叫被欺騙？什么叫被蒙蔽？”
“一個正常的成年人?！?/p>
“在發(fā)現(xiàn)自己參與了詐騙項目后，第一反應難道不是報警嗎？”
“他沒有！他選擇了沉默，選擇了分贓！”
“這就構(gòu)成了詐騙罪的共犯！”
“這一點，證據(jù)確鑿，無可辯駁！”
周偉立的聲音在法庭上空回蕩，擲地有聲。
會議室里，秦彪一拍大腿。
“對！對！就是這樣！周律師說得好！”
“這才是核心！這才是關鍵！”
“我看他姓陳的怎么解釋！拿了錢，就是原罪！”
吳征的臉色也稍微好看了一些。
他死死地盯著屏幕，仿佛想用眼神把陳高峰殺死。
法庭的觀眾席。
輿論也開始悄然轉(zhuǎn)向。
“呃……這么說好像也有道理啊?！?/p>
“是啊，發(fā)現(xiàn)被騙了，正常人都會報警吧？”
“拿了錢不吱聲，確實有點奇怪?！?/p>
“難道……真的是為了錢，同流合污了？”
張芳蕊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緊張地看著陳高峰，手心里全是汗。
沒錯。
這一點，也是她之前一直沒想明白的地方。
非法獲利，這是最難洗清的一點。
審判長鄭穎的面色依舊平靜。
她看向陳高峰。
“辯護人，對于被告單位代理人提出的異議，你有什么意見？”
全場的焦點，再次集中在了陳高峰身上。
可他卻只是笑了笑。
他沒有直接回答。
而是看向了周偉立。
慢悠悠地拋出了一個問題。
“周律師，我承認你說的很有道理?！?/p>
“但是，我也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一下。”
陳高峰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請問，你們山城科技，要如何證明。”
“我的當事人劉強，‘明知’你們的項目是詐騙呢？”
嗡——
周偉立的腦子，仿佛被人用大錘狠狠地砸了一下。
什么？
證明他……明知？
這……這他媽需要證明嗎？
這不是事實嗎？
不光是周偉立。
整個法庭。
包括屏幕前的所有觀眾。
都懵了。
這叫什么問題？
陳高峰完全沒有給周偉立反應的時間。
他乘勝追擊，聲音陡然拔高。
“周律師，請你告訴法庭，也告訴正在看直播的全國觀眾！”
“你們是用什么方法，讓劉強‘明知’的？”
“難道你們在拉他入伙的時候，直接跟他說：‘嘿，兄弟，我們這有個詐騙項目，利潤很高，一起干一票？’”
“是這樣嗎？”
“噗……”
觀眾席里，有人忍不住笑了出來。
就連審判席上，一位年輕的陪審員，嘴角都忍不住微微抽動了一下。
周偉立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你……你這是狡辯！是強詞奪理！”
“當然不是！”
陳高峰立刻接話，語氣無比坦然。
“你們當然不是這么說的！”
“根據(jù)一審的卷宗和證據(jù)，我看得清清楚楚！”
“你們山城科技的業(yè)務員，為了誘導我的當事人?！?/p>
“向他出示了偽造的紅頭文件、虛假的政府批文、P得跟真的一樣的各種成功案例！”
“你們告訴他，這是一個響應國家號召，利國利民，還能賺錢的好項目！”
“你們用盡了一切手段，讓他相信，這個項目是真的！是合法的！”
陳高峰攤開雙手，一臉無辜地看著周偉立。
“周律師，我就想問問。”
“你們費了這么大勁兒，把他騙得團團轉(zhuǎn)，讓他對這個項目深信不疑?！?/p>
“現(xiàn)在，你們又反過來指控他，說他‘明知’這是個騙局。”
“這……這是不是有點太離譜了？”
“這就好比，你用盡千方百計，賣給我一個假的愛馬仕?！?/p>
“證書、發(fā)票、專柜小票一應俱全，做得比真的還真。”
“我高高興興地買回家，背了出去?！?/p>
“結(jié)果你反手一個報警?！?/p>
“說我明知是假貨，還幫你銷售，是你的詐騙共犯?！?/p>
“周律師，你覺得……這合理嗎？”
“我……”
周偉立張口結(jié)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合理嗎？
當然不合理！
但是……但是這能一樣嗎？
可要說哪里不一樣。
他又一時半會兒說不出來！
因為陳高峰的邏輯。
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閉環(huán)！
證明劉強被騙的證據(jù)。
恰恰就是山城科技自己偽造的那些文件！
那些文件做得越逼真。
就越能證明劉強是被蒙蔽的。
而不是“明知”的！
他們?yōu)榱税言p騙做得天衣無縫。
反而親手洗清了劉強“主觀故意”的嫌疑！
這叫什么？
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會議室里。
“啪！”
吳征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整個人都站了起來。
“廢物！蠢貨！”
他指著屏幕里啞口無言的周偉立，破口大罵。
“他在偷換概念！”
“他在胡說八道！”
“反駁他??！”
秦彪站在一旁，冷汗已經(jīng)浸濕了后背的襯衫。
反駁？
怎么反駁？
陳高峰這小子，根本不是在打法律。
他是在打邏輯！
而且是那種初中生都懂的簡單邏輯！
你騙我。
然后說我早就知道你在騙我？
這說得通嗎？
“吳總，別急，別急……”
秦彪的聲音都在發(fā)顫。
“周律師……周律師他肯定有辦法的?！?/p>
“這是法庭，不是講段子的地方……”
可他的話，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法庭上。
陳高峰看著臉色由紅轉(zhuǎn)白，由白轉(zhuǎn)青的周偉立，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他轉(zhuǎn)過身，面向?qū)徟虚L鄭穎，微微鞠躬。
“審判長?！?/p>
“我認為?！?/p>
“在公訴方和被告單位?！?/p>
“無法提供任何直接證據(jù)?！?/p>
“來證明我的當事人劉強，在參與項目之前?！?/p>
“就‘明確知曉’該項目是詐騙的情況下?！?/p>
“那么，‘主觀明知’這一條，就無法成立?！?/p>
“既然無法成立。”
“那他就不是詐騙罪的共犯?！?/p>
“他，只是一個被你們公司精心策劃的騙局，所蒙蔽的，徹頭徹尾的受害者！”
“至于那五萬塊錢……”
陳高峰頓了頓，看了一眼被告席上的劉強。
“那根本不是什么所謂的‘非法獲利’?！?/p>
“那不過是你們?yōu)榱俗屗由钚挪灰?，為了讓他去發(fā)展更多下線，而拋出的……一點點誘餌罷了。”
“用你們的行話來說，這叫‘養(yǎng)魚’。”
“我的當事人，不是騙子?！?/p>
“他只是那條被你們選中的，可憐的魚！”
陳高峰說完，坐了下來。
鄭穎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周偉立的身上。
“被告單位代理人?！?/p>
“請針對辯護人提出的。”
“關于‘如何證明被告人主觀明知’這一點，進行反駁?！?/p>
“或者，請你方向法庭，出示相關證據(jù)?！?/p>
“我……”
周偉立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掐住。
證據(jù)？
我他媽上哪給你找證據(jù)去？
證明一個人心里想什么？
難道要搞個“讀心術”的司法鑒定嗎？
他氣得渾身發(fā)抖，腦子里一片空白。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陳高峰坐在那里。
像一個勝利者一樣，接受著全場的注目禮。
直播間的彈幕。
在短暫的沉寂后。
徹底爆了。
“我靠！我靠！我靠！還能這么玩？”
“這律師是魔鬼嗎？這個問題也太刁鉆了吧！”
“是?。∧阍趺醋C明我知道？你證明不了??！這簡直是無解的！”
“邏輯鬼才！”
“我宣布，從今天起，陳律師就是我的新晉男神！”
“完了完了，山城科技這下被架在火上烤了，快回答啊，你們怎么證明的？”
“我感覺……這案子要翻了，這走向也太離奇了！”
張芳蕊坐在陳高峰身后，小嘴張成了“O”型。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
原來，法律的精髓，不在于事實本身。
而在于……誰來證明事實！
舉證責任！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法庭內(nèi)的氣氛，緊張得仿佛凝固了。
所有的目光，攝像機的鏡頭，網(wǎng)絡上億萬雙眼睛。
都聚焦在那個臉色慘白，汗如雨下的律師身上。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山城科技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