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木門“吱呀”一聲呻吟,將屋外凜冽的寒風和一種更為凝滯的惡意一同放了進來。
王嬤嬤像一座移動的肉山,裹挾著一股濃烈的、劣質脂粉混合著隔夜飯菜的渾濁氣味,堵在了清荷院正屋的門口。她身上那件半新的靛藍綢子比甲繃得緊緊的,勒出層層疊疊的肥肉。油光水滑的發(fā)髻紋絲不亂,上面插著一根明晃晃的鍍銀簪子,襯得她那張刻薄寡淡的臉愈發(fā)令人不適。她身后跟著兩個粗壯的婆子,叉著腰,下巴抬得老高,眼神像淬了毒的鉤子,毫不掩飾地在林婉清身上刮來刮去。
“喲,大小姐真是命硬啊!閻王爺都不收?”王嬤嬤捏著嗓子,聲音像砂紙磨著生銹的鐵皮,每一個字都帶著浸了冰碴子的嘲諷。她那雙三角眼在林婉清蒼白虛弱的臉上和簡陋得近乎寒酸的屋子里掃了一圈,鄙夷幾乎要溢出來,“這柴房的寒氣,可還受用?沒落下什么病根吧?嘖嘖,瞧這臉白的,跟紙糊的似的,可別又過了病氣給府里的貴人們!”
她扭著肥碩的腰肢往前走了兩步,繡著俗氣大花的鞋尖幾乎要踩到林婉清放在破扶手上、還帶著凍瘡的手指。“夫人念在老爺?shù)拿孀由?,大發(fā)慈悲,讓你在這破院子里養(yǎng)著?!彼室馔祥L了調子,帶著施舍般的傲慢,“可你也得識趣!安分些!別剛撿回條賤命,又不知天高地厚地惹是生非!二小姐心善,不與你計較昨日的事,你可別蹬鼻子上臉!夫人說了,再敢有下次…”她猛地拉下臉,三角眼里射出狠毒的光,“就不是柴房那么簡單了!直接打斷腿扔出去喂狗!”
濃郁的脂粉味和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林婉清臉上。秋月站在一旁,氣得渾身發(fā)抖,小臉漲得通紅,牙齒咬得咯咯響,雙手死死攥著衣角,指甲幾乎要掐進肉里。她死死瞪著王嬤嬤,像一頭被激怒卻不得不隱忍的小獸。
林婉清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她依舊靠在那張吱呀作響的破椅子上,仿佛沒聽見那惡毒的詛咒。她只是微微垂著眼,看著自己放在扶手上的手。那雙手纖細,骨節(jié)因為寒冷和虛弱而微微泛著青白,手背上還有幾道被木刺劃破、剛剛敷上新鮮止血草泥的細長傷痕。她看得那么專注,仿佛在研究什么稀世的珍寶。
王嬤嬤被她這副無視的態(tài)度徹底激怒了,感覺像一拳打進了棉花里,憋悶得難受?!案阏f話呢!聾了還是啞巴了?!”她猛地拔高音量,尖利刺耳。
就在這時,林婉清緩緩抬起了頭。
那雙眼睛!
王嬤嬤心頭猛地一跳!那不再是記憶中怯懦躲閃、如同受驚小鹿般的眼神!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冰冷,沉靜,像結了冰的深潭,又像淬了寒光的琉璃。明明虛弱地靠在破椅子里,臉色蒼白如紙,可那眼神掃過來時,卻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居高臨下的審視,仿佛她王嬤嬤才是那個跪在地上、等待發(fā)落的賤仆!
林婉清的目光平靜地落在王嬤嬤因為憤怒而漲紅的油臉上,開口了。聲音不高,甚至因為虛弱而帶著一絲沙啞,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王嬤嬤,你口口聲聲奉夫人之命。那我問你,夫人罰我跪柴房,可有言明時限?”
王嬤嬤被這突如其來的、冷靜到可怕的問題問得一怔,下意識回道:“夫人…夫人只說讓你跪著反省!自然是…自然是認錯為止!”
“哦?”林婉清唇角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沒有半點笑意,只有冰冷的嘲諷,“那王嬤嬤如何斷定我‘未曾反省’?又如何斷定我‘不知天高地厚’?莫非王嬤嬤能窺探人心,還是…夫人授意你,可以隨意揣測主子心意,甚至越過主子,代行懲戒之權?”
“你…你胡說八道什么!”王嬤嬤臉色一變,厲聲反駁,聲音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代行主子之權,這可是大忌諱!
林婉清卻不等她說完,繼續(xù)用那平靜無波的語調,慢條斯理地往下說,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鈍刀子,緩緩切割著王嬤嬤的底氣:
“再者,王嬤嬤方才說,‘二小姐心善,不與我計較’?”她微微歪了歪頭,眼神里透出恰到好處的疑惑,那疑惑卻像針一樣刺人,“我昨日不過是無心碰掉了二妹妹一支釵環(huán),便被罰跪柴房一夜,幾近喪命。這,便是二妹妹的‘心善’?這‘不計較’,代價未免也太大了些吧?還是說,在嬤嬤眼里,我林婉清這條命,連一支琉璃釵都不如?”
她語氣陡然一轉,聲音依舊不高,卻帶上了一種無形的、沉重的壓力,目光如實質般釘在王嬤嬤臉上:“最后,嬤嬤說要打斷我的腿,扔出去喂狗。這,也是夫人的意思?還是嬤嬤你自己的意思?若是夫人之意,那便請嬤嬤拿出夫人的手令或口諭,我林婉清甘愿領罰,絕無二話!若是嬤嬤你的意思…”
林婉清微微向前傾了傾身體,明明虛弱不堪,那瞬間爆發(fā)出的氣勢卻讓王嬤嬤和她身后的兩個婆子心頭一悸,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那便是以下犯上,以大欺主!”林婉清的聲音陡然轉厲,如同冰錐碎裂,帶著凜冽的鋒芒,“我父親,鎮(zhèn)遠大將軍林震遠,此刻正在邊關浴血奮戰(zhàn),保家衛(wèi)國!他的嫡長女,在將軍府內,竟要被一個奴才打斷腿扔去喂狗?!王嬤嬤,你好大的威風!好大的膽子!我倒要問問你,你眼里,還有沒有將軍府的家規(guī)?還有沒有朝廷的王法?還有沒有…遠在邊關的鎮(zhèn)遠大將軍!”
最后一句,她幾乎是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砸在王嬤嬤的心口!
王嬤嬤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嘴唇哆嗦著,肥碩的身體微微顫抖。她身后的兩個婆子更是嚇得臉色發(fā)白,剛才那股囂張氣焰蕩然無存,縮著脖子不敢抬頭。代行主母權?奴大欺主?不敬邊關大將?這哪一條扣下來,都夠她們脫層皮!
“你…你血口噴人!我…我…”王嬤嬤指著林婉清,手指抖得像風中的枯葉,想要反駁,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找不到一句有力的話來!林婉清的話,句句在理,字字誅心!她引以為傲的刻薄和仗勢欺人,在這番冷靜到殘酷的邏輯和氣勢面前,被撕扯得粉碎!
“我什么?”林婉清重新靠回椅背,恢復了那副虛弱的模樣,只是眼神依舊冰冷銳利,像兩把淬了毒的匕首,直直盯著王嬤嬤,“嬤嬤若無夫人的命令,就請回吧。我清荷院雖破敗,卻也容不得惡奴在此狂吠,驚擾我養(yǎng)傷。若是我父親歸家,聽聞他唯一的嫡女在府中被奴才如此折辱…”她輕輕頓了頓,后面的話沒說完,但那未盡之意,比任何威脅都更讓王嬤嬤膽寒!
林震遠!那個殺伐果斷、在戰(zhàn)場上令敵人聞風喪膽的鎮(zhèn)遠大將軍!王嬤嬤仿佛看到了林震遠暴怒的臉和滴血的戰(zhàn)刀,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她毫不懷疑,若真讓林震遠知道今日之事,自己絕對會死得很慘!
“好…好你個林婉清!牙尖嘴利!咱們走著瞧!”王嬤嬤色厲內荏地撂下一句狠話,臉上的肥肉因為恐懼和憤怒而扭曲著。她不敢再多留片刻,生怕林婉清再說出什么要命的話來,猛地一跺腳,轉身就往外走,腳步慌亂得差點被門檻絆倒。那兩個婆子也趕緊灰溜溜地跟上,活像兩條夾著尾巴的喪家之犬。
“哐當!”破院門被王嬤嬤帶著怒氣狠狠摔上,震得門框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屋內死一般的寂靜。
秋月還保持著剛才憤怒僵立的姿勢,小嘴微張,眼睛瞪得溜圓,像看神仙一樣看著自家小姐。剛才那番交鋒,簡直…簡直太解氣了!她從未想過,小姐竟然能…能如此厲害!把平日里作威作福、眼高于頂?shù)耐鯆邒?,懟得啞口無言,落荒而逃!
“小…小姐…”秋月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和巨大的驚喜,她猛地撲到林婉清腿邊,仰著小臉,眼睛里亮晶晶的,全是崇拜的小星星,“您…您太厲害了!您沒看見王嬤嬤那臉色,跟吞了只活蒼蠅似的!還有那兩個狗腿子,嚇得都快尿褲子了!哈哈哈!”
她忍不住笑出聲,笑著笑著,眼淚又涌了出來,這次是痛快和揚眉吐氣的眼淚。“看她們以后還敢不敢欺負咱們清荷院!”
林婉清緊繃的神經這才緩緩松弛下來,剛才那番對峙看似冷靜,實則也耗盡了她剛剛恢復的一點力氣。她疲憊地閉上眼,靠在椅背上,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太陽穴突突地跳著,針扎似的疼。
“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彼曇粲行┌l(fā)虛,帶著濃濃的倦意,“仗著父親的名頭嚇唬她們。若真動起手來…”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這具身體太弱了。
“那也是小姐您厲害!”秋月連忙起身,倒了小半杯僅存的溫水,小心翼翼地捧到林婉清唇邊,“小姐,您喝口水。您剛才那氣勢,比老爺發(fā)怒時還嚇人呢!奴婢瞧著,院里那幾個墻頭草,剛才在外面探頭探腦的,這會兒怕是都嚇破膽了!”
林婉清就著秋月的手喝了幾口水,冰涼的水滑過喉嚨,稍稍緩解了干渴和疲憊。她睜開眼,眼神恢復了些許清明:“秋月,剛才王嬤嬤來,外面那幾個,都看到了?”
“嗯!”秋月用力點頭,壓低聲音,帶著一絲解氣的興奮,“張婆子、李婆子,還有那個見風使舵的小翠,都在院門口縮頭縮腦地看呢!王嬤嬤摔門走的時候,她們溜得比兔子還快!”
“好?!绷滞袂逖壑虚W過一絲冷光,“你去,把她們三個,都叫進來?!?/p>
“啊?叫她們?”秋月一愣,有些不解,隨即又憤憤道,“小姐,叫她們做什么?平日里她們可沒少跟著趙氏那邊踩咱們!尤其是那個小翠,昨天您被拖走的時候,她還在旁邊幸災樂禍地笑呢!”
“去叫?!绷滞袂逭Z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既然看到了,就得讓她們明白,這清荷院的天,從今往后,不一樣了?!?/p>
秋月看著林婉清眼中那份沉靜的掌控力,不再猶豫:“是,小姐!奴婢這就去!”她挺直了小身板,快步走了出去,腳步都帶著一股揚眉吐氣的輕快。
不一會兒,三個婆子磨磨蹭蹭、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了進來。打頭的是負責灑掃的張婆子,五十多歲,干瘦精明;中間是管點雜務的李婆子,有些木訥;最后面縮著脖子的,正是那個才十四五歲、眼神卻透著幾分不安分的小翠。
三人進了屋,大氣不敢出,眼神飄忽,根本不敢看林婉清,只盯著自己腳尖前面那塊臟兮兮的地面。屋內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林婉清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們。那目光平靜無波,卻像有千鈞重,壓在三人背上,讓她們的頭越垂越低,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張婆子還算鎮(zhèn)定,李婆子腿肚子已經在打顫,小翠更是嚇得臉色發(fā)白,身體微微發(fā)抖。
時間一點點流逝,屋內只剩下炭盆里死灰冰冷的死寂和三人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
就在李婆子和小翠快要支撐不住跪下去的時候,林婉清終于開口了。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冰冷的穿透力:
“方才王嬤嬤的話,你們都聽見了?”
三人渾身一顫,頭埋得更低,沒人敢應聲。
“她的話,你們信幾分?”林婉清繼續(xù)問,語氣平淡得像在問天氣。
還是死寂。
“抬起頭來?!绷滞袂宓穆曇舳溉晦D冷。
三人嚇得一哆嗦,幾乎是同時猛地抬起頭,眼神驚恐地看向主位。
林婉清的目光一一掃過她們惶恐不安的臉,最后落在年紀最小、也最不安分的小翠身上。小翠被她看得一哆嗦,差點哭出來。
“清荷院,是我的院子?!绷滞袂寰従徴f道,每一個字都敲在她們的心上,“以前如何,我不管。從今日起,這里,我說了算?!?/p>
她頓了頓,目光變得更加銳利:“王嬤嬤能給你們的好處,我未必不能給。但她能給的懲罰,我林婉清,只會比她更重十倍、百倍!”
張婆子臉色變了變,李婆子嚇得嘴唇發(fā)白,小翠更是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帶著哭腔:“大小姐饒命!大小姐饒命!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不干什么?”林婉清盯著她,眼神冰冷。
“奴婢…奴婢不該…不該聽信二小姐那邊的…”小翠嚇得語無倫次。
“過去的事,我可以不計較?!绷滞袂褰財嗨脑?,目光掃過三人,“但只此一次。從今往后,你們的眼睛,給我擦亮點!耳朵,給我豎起來!心,給我放正了!該聽的聽,該看的看,該說的說。清荷院的差事,做好了,自有你們的好處。若是再讓我發(fā)現(xiàn)誰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
她的聲音陡然下沉,帶著一股森然的寒意,如同寒冬臘月里最刺骨的北風:“王嬤嬤想打斷我的腿?呵,那我就先剁了她的爪子,再拔了她的舌頭!你們,也一樣!”
“噗通!”“噗通!”張婆子和李婆子也嚇得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大小姐明鑒!奴婢們不敢!再也不敢了!以后唯大小姐馬首是瞻!”
“記住你們今天的話。”林婉清收回目光,疲憊地揮揮手,“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張婆子,去領些像樣的炭火來,這屋子冷得像冰窖。李婆子,把院子里的雪掃干凈。小翠,”她看了一眼地上抖得最厲害的小丫頭,“去廚房,領些熱食,要干凈的,新鮮的。若有人敢刁難…”
她沒說完,但那未盡之意比任何威脅都有效。
“是!是!奴婢這就去!這就去!”三人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比進來時快了十倍不止。
屋內再次安靜下來。秋月看著那三個婆子狼狽逃竄的背影,再看看靠在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卻仿佛掌控了一切的小姐,只覺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盈在心間。清荷院的天,真的變了!
林婉清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手指無意識地在粗糙的扶手上輕輕敲擊著。剛才的立威,只是第一步。王嬤嬤絕不會善罷甘休,趙氏母女的反撲只會更猛烈。她需要更快的恢復,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能量!那該死的【1%】!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秋月。那個關于藥材采買的黑幕,是條大魚,或許…就是撬動一切的支點?
“秋月,”林婉清睜開眼,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你剛才說,庫房新進的那批摻了樹根的‘上等川穹’…現(xiàn)在還在庫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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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月光,終于艱難地爬升到了破窗欞的最高處,像一柄冰冷的薄刃,斜斜地劈進昏暗的屋內。那慘白的光線,恰好落在林婉清半邊蒼白的臉頰上,勾勒出堅毅而冰冷的線條。另一半臉,依舊隱沒在破敗家具投下的濃重陰影里。
炭盆里,不知何時被秋月悄悄重新點燃的幾塊劣質木炭,正茍延殘喘地散發(fā)著微弱的、時斷時續(xù)的紅光,艱難地對抗著從四面八方縫隙里鉆進來的刺骨寒意。橘紅的炭火映在林婉清深潭般的眼底,跳躍著,卻點不燃半分暖意,反而像兩簇冰冷的、燃燒的幽火。
她微微偏過頭,目光穿透破窗上那個歪斜的窟窿,望向外面沉沉的、壓著厚重雪云的夜幕。枯死的梅枝在寒風中發(fā)出嗚咽般的嘶鳴,如同鬼魅的低語。
王嬤嬤那色厲內荏的狼狽逃竄,三個婆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磕頭求饒…這些畫面在眼前閃過,帶來的并非快意,而是一種更深沉的冰冷。
這只是開始。
趙氏母女盤踞將軍府多年,根深蒂固,爪牙遍布。今日撕破臉,便是不死不休之局。王嬤嬤的狠話絕非空談,下一次,來的恐怕就不只是惡毒的言語了。
她需要力量。需要快速恢復這具殘破的身體,需要解鎖系統(tǒng)那被禁錮的力量,需要撕開趙氏貪腐的鐵幕,找到足以一擊致命的證據(jù)!
藥材…摻假…虛報…巨大的差價…
秋月那充滿市井憤怒的控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閃電,劈開了林婉清眼前的迷霧。這不僅僅是一條骯臟的利益鏈,這更是她撬開系統(tǒng)枷鎖、獲取能量和反擊武器的鑰匙!那灰色的【萬物掃描】,仿佛在意識深處發(fā)出無聲的、饑渴的咆哮。
“小姐…”秋月端著一碗剛從小廚房提回來的、還冒著稀薄熱氣的米粥,小心翼翼地走過來,打斷了她的沉思。米粥很稀,幾乎能照見人影,里面飄著幾片發(fā)黃的菜葉,散發(fā)著寡淡的味道。但在這冰冷的清荷院,已是難得的暖意。“您趁熱喝點吧。小翠那丫頭還算機靈,這次沒敢克扣,搶著拿回來的?!?/p>
林婉清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那眼神中的冰封似乎融化了一絲。她接過粗瓷碗,碗壁的溫熱透過指尖傳來一絲微弱的慰藉?!靶量嗄懔?,秋月?!彼皖^,小口地啜飲著寡淡的米粥。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點虛假的飽足感。
“小姐,您剛才問那批川穹…”秋月蹲在旁邊,壓低了聲音,眼中閃爍著機敏的光芒,“奴婢打聽過了!那批摻了樹根的破爛貨,還在庫房角落里堆著呢!趙管事那個黑心肝的,嫌那批貨霉味太重,怕熏著庫房里其他‘好東西’,特意讓人挪到最里面、最不通風的角落了!說是…說是等過兩天,找個由頭報個損耗,偷偷處理掉!”
霉味太重?怕熏著好東西?
林婉清握著粗瓷碗的手指微微收緊。一個念頭如同毒藤般在她心中瘋狂滋生。
“秋月,”她放下碗,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幫我做件事?!?/p>
秋月立刻湊近,眼神專注:“小姐您吩咐!”
“你找個機會,避開人眼,去庫房那個角落…”林婉清的聲音幾不可聞,只有蹲在她腿邊的秋月能勉強聽清,“不用多,就…抓一把!把那批‘上等川穹’里的東西,抓一把回來!要快,要小心!”
秋月的眼睛瞬間瞪大,隨即迸發(fā)出興奮和了然的光芒。她用力點頭,聲音同樣壓得極低,卻帶著一種執(zhí)行秘密任務的激動:“奴婢明白!小姐您放心!保管神不知鬼不覺!那堆破爛就在犄角旮旯,平時鬼都不去!看庫房的老孫頭晚上愛喝兩口馬尿,睡得死沉!奴婢今晚就去!”
林婉清看著秋月眼中那簇躍躍欲試的火苗,輕輕點了點頭。她重新靠回椅背,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沉沉的夜幕。
月光無聲地移動著,冰冷的光刃緩緩切割著屋內的黑暗,最終,完全籠罩了她攤放在破舊扶手上的左手。
手腕內側,那枚淡粉色的月牙胎記,在清冷的月華下,仿佛被注入了某種微弱的生命力,正散發(fā)著一種難以察覺的、持續(xù)不斷的溫熱感。
像一顆深埋于凍土之下、等待著破土而出的種子,在無聲地搏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