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汐遞給我離婚協(xié)議書的那個下午，窗外的梧桐葉正黃。律師事務(wù)所里很安靜，
安靜得我能聽見自己心臟破碎的聲音。她坐在我對面，距離我不到一米。她瘦了很多。
顴骨高高突起，眼窩深陷，整個人像一朵被風(fēng)吹干的花。我記得三年前她嫁給我的時候，
臉頰還有嬰兒般的圓潤，笑起來會有兩個小酒窩?，F(xiàn)在她不笑了。已經(jīng)很久不笑了。
"夜司寒。"她開口，聲音輕得像羽毛飄過水面，"簽字吧。"我的手在發(fā)抖。
那支價值十萬的限量版鋼筆，此刻重得像千斤鐵錘。"汐汐，我們再談?wù)労貌缓茫?/p>
"我聽見自己在哀求，聲音卑微得連我自己都厭惡，"給我一個機會，
讓我解釋..."她抬起眼睛看我。那雙眼睛，曾經(jīng)是我見過最美的星辰，
會為我的一個笑容而熠熠生輝，會為我的一句溫言而盈盈淚光?，F(xiàn)在它們死寂得像千年古井，
深不見底，不見光明。"解釋什么？"她問，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解釋你為什么三年來從來不碰我？解釋你為什么寧愿相信云初見的話也不相信我？
還是解釋你為什么在我弟弟病危的時候，把我鎖在房間里不讓我出門？"每一個字都像刀子，
一刀一刀割著我的心。我想說，我錯了。我想說，我當(dāng)時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我想說，
我以為你背叛了我，我以為你在外面有了別的男人。但這些話到了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來。
因為我知道，說什么都沒用了。"汐汐..."我的聲音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
"我愛你。"她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笑了。那笑聲很輕很輕，卻讓我渾身發(fā)冷。"夜司寒，
你知道嗎？"她說，眼淚終于從那雙死寂的眼睛里滑落，"你現(xiàn)在說這句話，
比當(dāng)初說恨我還要殘忍。"我的心臟像被人硬生生挖走了一塊。"你愛我？"她繼續(xù)說，
淚水已經(jīng)模糊了她的視線，"你愛我，所以三年來把我當(dāng)空氣？你愛我，
所以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把我推向深淵？你愛我，
所以眼睜睜看著我弟弟死在手術(shù)臺上而無動于衷？""不是的..."我想要解釋，
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夜司寒。"她擦干眼淚，
重新變回那個平靜得可怕的模樣，"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愛過你。
"這句話比千刀萬剮還要痛。我看著她拿起筆，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墨羽汐三個字，每一筆都寫得很認(rèn)真，很工整，就像三年前她在結(jié)婚證書上簽名時一樣。
"該你了。"她把筆推到我面前。我拿起筆，手抖得厲害。簽下這個名字，
我們就真的結(jié)束了。從此以后，她是她，我是我，再無瓜葛?？墒俏疑岵坏谩Ｄ呐滤尬?，
哪怕她再也不愛我，我也舍不得放她走。"如果我不簽?zāi)兀?我抬頭看她。
她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只是淡淡地說："那我就當(dāng)你死了。
"這句話徹底擊垮了我最后的堅持。我顫抖著在協(xié)議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夜司寒。
三個字，宣判了我們?nèi)昊橐龅乃佬?。簽完字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不是比喻，是真的感覺不到心跳了。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安靜得可怕。墨羽汐站起身，
拿起那份協(xié)議書。"夜司寒。"她最后一次叫我的名字，"從今以后，我們再無關(guān)系。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走。我看著她的背影，那個曾經(jīng)會在我懷里撒嬌的女人，
現(xiàn)在的背影竟是如此決絕。"汐汐！"我沖過去想要抓住她的手。她停下腳步，
沒有回頭："夜司寒，你放過我吧。也放過你自己。"然后她掙脫我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著她消失在電梯里。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一個人真的可以在瞬間死去。
哪怕身體還活著，心卻已經(jīng)死了。當(dāng)天晚上，我一個人坐在我們曾經(jīng)的家里。
家里還保持著她離開前的樣子。餐桌上放著她親手做的飯菜，已經(jīng)涼透了。
她總是會在我下班前準(zhǔn)備好晚餐，然后坐在客廳里等我回來。以前我總是很晚才回家，
有時候甚至不回家。她從來不抱怨，只是默默地把飯菜熱了又熱?，F(xiàn)在我知道她在等我，
可是我再也等不到她了。我坐在餐桌前，看著那些已經(jīng)涼透的菜。紅燒肉、白切雞、冬瓜湯，
都是我愛吃的。她記得我的每一個喜好，記得我不喜歡吃辣，記得我喜歡湯多一點的粥。
我夾了一口紅燒肉放進(jìn)嘴里。沒有味道。或者說，滿嘴都是眼淚的咸味。我想起新婚那天，
她穿著白色的婚紗站在我面前，眼睛亮得像星星。"夜司寒，從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妻子了。
"她說，臉頰紅得像蘋果。"從今以后，我會好好愛你。"我說?，F(xiàn)在想起來，
那句話真是天大的諷刺。我以為我在愛她，實際上我在毀掉她。手機響了。
是我的助理蕭瑾年。"夜總，云小姐來公司找您，說有急事。"云初見。就是因為她，
我和墨羽汐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告訴她，我不想見她。"我說完就掛了電話。
可是電話很快又響了。"夜總，云小姐說她有您妻子的消息。
"我的心臟猛地一跳："什么消息？""她說...她說墨太太出車禍了，現(xiàn)在在醫(yī)院搶救。
"我的手機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二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可以在瞬間失去所有的力氣。
我癱坐在沙發(fā)上，腦子里一片空白。車禍？搶救？這些詞像鈍刀一樣在我心上來回割著。
不可能的。一個小時前她還好好地站在我面前，怎么可能出車禍？
我用顫抖的手撥通蕭瑾年的電話："哪家醫(yī)院？""市第一人民醫(yī)院，急診科。夜總，
您..."我沒等他說完就掛了電話，抓起車鑰匙沖出門。路上我把車開得飛快，
連闖了三個紅燈。腦子里全是墨羽汐的樣子——她離開時那個決絕的背影，她說"從今以后，
我們再無關(guān)系"時那雙死寂的眼睛。如果她真的有什么意外，我永遠(yuǎn)都不會原諒自己。
趕到醫(yī)院的時候，我看見云初見站在急診科門口。她穿著一身白色的連衣裙，
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dān)憂表情。"司寒，你終于來了。"她迎上來，眼睛紅紅的，
"羽汐她...""她怎么樣？"我抓住她的肩膀，"醫(yī)生怎么說？""還在搶救。
"云初見咬了咬唇，"司寒，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沒有約她出來，她就不會出車禍了。
"我愣住了："你約她出來？""是的。"云初見低下頭，"我想跟她道歉，
為了我們之間的誤會道歉。我知道你們是因為我才離婚的，我心里很愧疚。
所以我約她在咖啡廳見面，想要解釋清楚，沒想到..."她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我松開她，腦子里嗡嗡作響。墨羽汐為什么要見云初見？她們之間有什么好說的？正在這時，
急診室的門開了。一個醫(yī)生走出來，脫下手套，臉色凝重。"病人家屬在嗎？""我是！
"我沖過去，"醫(yī)生，她怎么樣？"醫(yī)生看了我一眼，嘆了口氣："病人失血過多，
雖然暫時穩(wěn)定了，但是...""但是什么？""她的求生意志很薄弱，一直在說不想活了。
"醫(yī)生皺著眉頭，"我做醫(yī)生二十年，很少見到這樣的病人。她好像根本不想被救活。
"這句話像一把刀直接插進(jìn)我的心臟。不想活了？她為什么不想活了？"醫(yī)生，
我能進(jìn)去看看她嗎？""可以，但是不要刺激她。"我推開病房的門，
看見墨羽汐躺在病床上。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毫無血色。各種儀器的管子插在她身上，
發(fā)出滴滴的聲響。我走到床邊，輕輕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冷，冷得像冰。
"汐汐..."我喊她的名字，眼淚忍不住掉下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醒醒好不好？
我們重新開始，我再也不會懷疑你了。"她沒有反應(yīng)，依然緊閉著雙眼。"汐汐，
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緊握著她的手，"你撞到我，把我的咖啡灑了一身，
然后緊張得不知道該怎么辦。你當(dāng)時穿著一條白色的裙子，頭發(fā)扎得高高的，
看起來像個學(xué)生。"我的聲音在顫抖："你說對不起說了十幾遍，我當(dāng)時就想，
這個女孩子怎么這么可愛。""還有我們結(jié)婚的那天，你說你很緊張，怕自己不夠好，
配不上我。我當(dāng)時覺得你真傻，明明是我配不上你才對。""汐汐，你醒醒好不好？
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我想告訴你我有多后悔，我想告訴你我是真的愛你。"病房里很安靜，
只有儀器的聲音在響。我就這樣守了她一整夜。第二天早上，醫(yī)生來查房。"醫(yī)生，
她什么時候能醒？"我問。醫(yī)生看了看各項指標(biāo)，搖搖頭："病人的身體恢復(fù)得不錯，
但是精神狀態(tài)很不好。她好像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什么意思？""簡單來說，
她不想醒過來。"我的心臟一陣絞痛。就在這時，云初見敲門進(jìn)來了。
她手里拿著一束白色的百合花。"司寒，你一晚上沒睡，先回去休息吧。我來照顧羽汐。
"我看著她，突然想起昨天她說的話。"初見，你昨天說你約汐汐見面，你們聊了什么？
"云初見的表情微微一變，然后很快恢復(fù)正常："沒聊什么，就是想跟她道歉。
""道歉什么？""就是...為了我們之間的誤會道歉。"她說著，眼神有些閃躲，
"司寒，你還是先回去休息吧。羽汐現(xiàn)在這樣，你再累壞了怎么辦？"我盯著她看了很久。
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初見，你昨天跟汐汐見面的時候，
有沒有錄音或者拍照？""沒有啊，我們就隨便聊了聊。"她回答得很快，"司寒，
你問這些干什么？"我沒有回答她，而是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蕭瑾年，
幫我查一下昨天下午三點到五點，市中心那家星巴克的監(jiān)控錄像。
"云初見的臉色瞬間變了："司寒，你這是什么意思？你懷疑我？""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我說，"如果你們真的只是普通聊天，你應(yīng)該不怕我查監(jiān)控。
""我..."云初見咬了咬唇，"好，你去查吧。反正我問心無愧。"說完她就走了，
走得很急，像是在逃跑。我看著她的背影，心里的疑惑越來越重。三年前，
也是因為云初見的話，我才誤會了墨羽汐。她說她看見墨羽汐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還拍了照片。我當(dāng)時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根本沒有去求證，就直接質(zhì)問墨羽汐。
墨羽汐當(dāng)時解釋說那個男人是她弟弟的醫(yī)生，她是去醫(yī)院探望弟弟的時候遇見的。
可是我不信，我覺得她在撒謊。我開始對她冷暴力，開始懷疑她的一舉一動。
我甚至在她的包里裝了監(jiān)聽器，在她的手機上裝了定位軟件。我把一個原本陽光開朗的女孩，
活生生逼成了一個小心翼翼、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怨婦。想到這里，我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
我是多么愚蠢，多么自以為是，多么不配擁有她的愛。下午的時候，蕭瑾年來了醫(yī)院，
帶來了監(jiān)控錄像。"夜總，您要的錄像。"他把平板電腦遞給我，
"不過...您最好有心理準(zhǔn)備。"我點開錄像，看見墨羽汐和云初見坐在咖啡廳里。
因為沒有聲音，我看不出她們在說什么，但是能看出墨羽汐的表情越來越痛苦。
后來云初見拿出了一個信封，從里面取出幾張照片給墨羽汐看。
我看見墨羽汐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的身體開始顫抖，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她想要站起來離開，但是云初見拉住了她，繼續(xù)說著什么。墨羽汐越聽越絕望，
最后整個人都癱軟在椅子上?？赐赇浵?，我的手在發(fā)抖。"蕭瑾年，
去查云初見的所有通話記錄和銀行流水。""是，夜總。""還有，
去查三年前那些照片的來源。"蕭瑾年愣了一下："夜總，
您是說...""我懷疑三年前的事情，是云初見故意設(shè)計的。"這個念頭一出現(xiàn)，
我就感覺渾身發(fā)冷。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這三年來都在做什么？我把最愛的人推向深淵，
卻還以為自己是受害者？我是個什么樣的蠢貨？"夜總，還有一件事。
"蕭瑾年的表情很凝重，"我查到云初見昨天下午給一個陌生號碼轉(zhuǎn)了五十萬。
""什么意思？""我懷疑...這起車禍不是意外。"我的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
不是意外？那是什么？三答案很快就揭曉了。蕭瑾年查到，
那五十萬轉(zhuǎn)給了一個名叫趙強的人。這個人有前科，專門替人制造"意外"。
我的雙手握成拳頭，指甲深深陷進(jìn)掌心。云初見，你到底還有什么是真的？我沖出醫(yī)院，
直接開車去了云初見的住處。她住在市中心的高檔公寓，當(dāng)初還是我?guī)退I的。
那時候我以為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以為她是這個世界上最純潔善良的女孩。現(xiàn)在想想，
我真是瞎了眼。我直接刷了指紋進(jìn)門。云初見正在客廳里喝紅酒，看見我進(jìn)來，
臉色瞬間變了。"司寒？你怎么...""五十萬。"我走到她面前，"趙強。
"只是簡單的幾個字，她的臉就完全白了。"司寒，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她強撐著笑，
"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從口袋里掏出手機，
點開蕭瑾年發(fā)來的資料："銀行轉(zhuǎn)賬記錄，時間昨天下午四點半。收款人趙強，
專業(yè)制造交通意外的罪犯。你要我繼續(xù)說下去嗎？"云初見的身體開始顫抖。"司寒，
我可以解釋...""解釋什么？"我的聲音冷得像冰，"解釋你為什么要害死汐汐？
還是解釋你為什么要花五十萬買她的命？""我沒有要害死她！"云初見急忙辯解，
"我只是想讓她受點傷，然后你就會心軟，就會回到我身邊。我沒想到她會傷得這么重！
""你沒想到？"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云初見，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你雇人撞她，然后說你沒想到她會傷得這么重？""司寒，我是愛你的！
"她眼淚汪汪地看著我，"我愛了你十年，從大學(xué)開始就愛你?？墒悄銥槭裁匆⑺?/p>
她有什么好的？她配得上你嗎？""配不配得上我，輪不到你來判斷。"我冷冷地看著她，
"你知道三年前那些照片是怎么回事嗎？"云初見的眼神閃爍著，不敢看我。"說！
"我抓住她的肩膀。"是...是我拍的。"她終于承認(rèn)了，"那個男人是我花錢雇的，
讓他假裝是醫(yī)生，和羽汐在一起拍照。"我感覺天旋地轉(zhuǎn)。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三年前的出軌照片是假的，三年前的"偶遇"是假的，甚至連云初見的人設(shè)都是假的。
"還有什么是真的？"我問她，聲音抖得厲害。"我對你的愛是真的！"她抓住我的手，
"司寒，我為了你做了這么多，你看不見嗎？我?guī)湍愠袅怂?，現(xiàn)在我們可以在一起了！
"我用力甩開她的手，她摔在地上。"你瘋了。"我說，"云初見，你徹底瘋了。
""我沒瘋！"她從地上爬起來，眼睛里閃著瘋狂的光芒，"是你們逼瘋我的！司寒，
我等了你十年，十年！你知道我這十年是怎么過的嗎？""你看著她就像看著全世界，
看著我就像看著空氣。你為了她可以不要命，卻連正眼看我一下都不愿意。憑什么？
我哪里比她差？""憑什么？"我看著她，心里涌起巨大的惡心，
"就憑你是個心狠手辣的毒婦，而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的女孩。
""就憑你為了得到不屬于你的東西，可以毀掉一個無辜的人。而她，
寧愿自己受苦也不愿意傷害任何人。""云初見，你永遠(yuǎn)都不會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愛。
你只會占有，只會毀滅，只會把美好的東西變成丑陋的東西。"說完這些話，我轉(zhuǎn)身就走。
"夜司寒！"她在我身后歇斯底里地喊，"你會后悔的！她不會原諒你的！你毀了她三年，
她恨你！她寧愿死也不會回到你身邊！"我的腳步頓了頓，然后繼續(xù)往前走。她說得對。
墨羽汐不會原諒我的。我毀了她三年，毀了她最美好的青春，毀了她對愛情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