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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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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柔穿成虐文里的替身女配時,原主正因反抗被男主折斷手腕。

她看著滿地血跡微笑:“能做您的替身,是柔兒的福分?!蹦兄鲗⑺i在深宅模仿白月光,

她白天繡花晚上挖狗洞。某天她偷溜出府賣繡品,換回一背包《五年科舉三年模擬》。

男主捏著她寫的微積分草稿冷笑:“解釋?

”她垂眸:“想學白月光的才情...”他忽然逼近:“她可不會解九章算術。

”后來金鑾殿上,皇帝指著龍案難題:“誰能解?”男主將躲在他身后的江柔拎出來:“乖,

給陛下算算?!睗M朝震驚,他低聲耳語:“替身?你早就是我的白月光了。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得化不開的血腥氣,甜膩得令人幾欲作嘔。

江柔的意識像是被投入了冰窟,又猛地被拽回滾燙的巖漿,

劇烈的疼痛率先在她纖細的左手腕處炸開,如同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骨髓,

再蠻橫地攪動。她痛得幾乎窒息,眼前一片模糊的白光,耳邊嗡嗡作響,

仿佛有無數(shù)只蒼蠅在瘋狂地振翅。

“呃……”一聲破碎的呻吟不受控制地從她蒼白的唇間逸出,虛弱得如同瀕死的幼貓。

“骨頭斷了就是麻煩,”一個冰冷、毫無起伏的聲音從頭頂上方砸下來,帶著金屬般的質(zhì)感,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連叫都不會叫了?林晚晚的聲音,

可比你這破鑼嗓子好聽百倍?!绷滞硗?。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江柔混沌的腦海,

亮了那些不屬于她的、屬于另一個“江柔”的絕望記憶碎片——一本她睡前翻過的古早虐文。

書里有個和她同名同姓的炮灰女配,

因為眉眼間有幾分酷似男主心頭那抹皎潔無瑕的白月光林晚晚,便被強擄進這深似海的侯府,

成了個活人擺件。原主性子剛烈,不甘做這提線木偶,掙扎反抗,

換來的是一次比一次更殘忍的折磨。最終結(jié)局,是被厭棄后丟進后院的枯井,

無聲無息地腐爛。而現(xiàn)在,這鉆心的劇痛和這冰冷的聲音告訴她,她成了這個“江柔”。

剛剛,原主試圖用一把剪子反抗眼前這個男人,結(jié)果被他像折斷一根枯枝般,

輕易捏碎了腕骨。求生欲像瀕死的火苗,在無邊的恐懼和劇痛中猛地竄起,

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江柔猛地抬起頭,冷汗浸濕了額發(fā),黏膩地貼在額角,

襯得她那張臉更是慘白如紙,毫無血色。那雙因劇痛而蒙著水霧的眼睛,

卻努力地、極其艱難地彎了起來,對著那個居高臨下俯視她的身影,

扯出一個無比溫順、甚至帶著點討好意味的笑容。“侯爺…” 她的聲音嘶啞得厲害,

每一個音節(jié)都牽扯著胸腔的疼痛,斷斷續(xù)續(xù),卻努力維持著平穩(wěn)柔婉的調(diào)子,

“能…能做林小姐的影子,是柔兒…天大的福分?!?她微微側(cè)過頭,

目光飛快地掃過地上那片刺目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紅血跡,那是“她”反抗時留下的印記。

她的笑容加深了些,眼神空洞,卻又刻意模仿著書中對林晚晚的描述,

流露出一種近乎虔誠的溫順,“是柔兒…不懂事,惹侯爺動怒。侯爺教訓得…是。

”站在陰影里的男人似乎頓了一下。他身量極高,玄色的錦袍用暗金線繡著猙獰的狴犴紋路,

在燭火搖曳的光線下,那狴犴仿佛活了過來,隨時要噬人。

光線吝嗇地勾勒出他鋒利冷硬的下頜線條,薄唇緊抿成一條毫無溫度的直線。

大半張臉隱在燭光投下的深邃暗影里,唯有一雙眼睛,銳利如寒潭淬煉過的刀鋒,

冰冷地審視著地上蜷縮成一團、卻強撐笑容的少女。那目光,

如同在評估一件物品是否還堪使用,是否還值得浪費一絲一毫的耐心。

那目光在江柔強裝溫順的臉上停留了許久,久到她幾乎要控制不住身體的顫抖,

后背的冷汗已經(jīng)浸透了薄薄的夏衫,緊緊貼在肌膚上,帶來一陣陣刺骨的寒意。終于,

那冰冷的視線緩緩移開,掃過她那只以詭異角度軟塌塌垂落的手腕?!坝涀∧愕谋痉?。

” 男人的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卻帶著一種無形的重壓,沉沉地壓在江柔的心口,

“養(yǎng)好傷。明日起,會有人教你規(guī)矩。晚晚的一舉一動,一言一笑,你都得刻進骨頭里。

”他沒有再多看她一眼,仿佛地上那團顫抖的、流著血的生物不過是塵埃。

玄色的袍角在轉(zhuǎn)身時劃出一道冷冽的弧線,沉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消失在門外濃重的夜色里。直到那腳步聲徹底消失,門扉合攏的輕響傳來,

江柔緊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才“錚”地一聲斷裂。她像一只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布偶,

猛地癱軟下去,額頭重重抵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

不是因為手腕的劇痛,而是劫后余生帶來的巨大虛脫感和滅頂?shù)目謶帧?/p>

“嘶……” 倒抽著冷氣,她艱難地用還能動的右手撐起一點身體,

小心翼翼地抬起那只軟綿綿的左手。借著角落里一盞殘燭昏黃的光,

她看清了:纖細的手腕已經(jīng)腫得像發(fā)面饅頭,皮膚呈現(xiàn)出可怕的青紫色,

中間一道扭曲的凹陷觸目驚心。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仿佛在撞擊著斷裂的骨頭,

帶來一陣陣尖銳的、足以讓人眼前發(fā)黑的劇痛。

“呵…呵呵…” 低低的、破碎的笑聲從她喉嚨里擠出來,

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一種近乎瘋狂的絕望,“福分?去他媽的福分…”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

砸在冰冷的地磚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水跡。不是為了這劇痛,不是為了這屈辱,

而是為了這操蛋的命運。穿進書里,成了個隨時可能被碾死的替身炮灰?這算什么地獄開局!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強迫自己冷靜??逈]用,喊疼沒用,反抗……只會死得更快。

那個男人,鎮(zhèn)北侯裴衍,書里描寫的偏執(zhí)狂魔。白月光林晚晚是他心尖上不容褻瀆的神像,

而自己這個贗品,存在的唯一價值就是模仿那尊神像,直到神像歸來,

或者贗品徹底失去利用價值被銷毀?;钕氯?。這是此刻唯一清晰、唯一重要的念頭。

像野草一樣,抓住任何一點縫隙,拼命活下去。手腕的劇痛一波波沖擊著意識,

江柔咬緊了下唇,直到嘗到鐵銹般的血腥味。她艱難地挪動身體,一點一點蹭到冰冷的墻角,

蜷縮起來。身體的疼痛讓她無比清醒。模仿白月光?行。她可以學,學得比任何人都像。

白天,她就是林晚晚的影子。但晚上……她必須為自己搏一條生路。

手腕的傷在昂貴的金瘡藥和府醫(yī)的照料下,以一種近乎蠻橫的速度愈合著。骨頭接上了,

留下了一道猙獰扭曲的疤痕,像一條丑陋的蜈蚣盤踞在原本白皙的肌膚上。

府醫(yī)看著她的眼神帶著憐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江柔只是垂下眼簾,溫順地道謝,

仿佛那疤痕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裝飾。侯府的日子,像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精準而窒息。

天剛蒙蒙亮,江柔就被兩個面無表情的嬤嬤從床上喚起。冰冷的銅盆,

帶著寒意的水潑在臉上,瞬間驅(qū)散最后一絲睡意。她被按在妝臺前,

任由一雙雙帶著薄繭的手在她臉上涂抹、描畫。

鏡子里的人影漸漸清晰:遠山眉被精心描摹得溫婉含蓄,

眼尾被胭脂暈染出恰到好處的無辜弧度,唇瓣點著淺粉的色澤,

努力模仿著畫像中林晚晚那種不食人間煙火、我見猶憐的脆弱美感。“江姑娘,

今日需習練林小姐最愛的《春江花月夜》?!?教導琴藝的女夫子聲音刻板,

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面前的古琴琴身溫潤,琴弦卻冰冷如鐵。

江柔伸出剛剛拆掉夾板、還帶著僵硬和隱痛的手,指尖按上琴弦。

她的身體里裝著的是一個現(xiàn)代人的靈魂,對古琴七竅通六竅——一竅不通。

指尖笨拙地撥弄著,發(fā)出不成調(diào)的、喑啞刺耳的噪音?!板e了!林小姐指法行云流水,

意境空靈,豈是這般粗鄙!” 女夫子手中的戒尺毫不留情地抽在她剛剛愈合不久的手背上。

“啪!”的一聲脆響,白皙的手背瞬間浮起一道刺目的紅痕,鉆心的疼。江柔身體猛地一顫,

指尖下意識地蜷縮。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那尖銳的疼痛和屈辱感強行壓下去,

臉上迅速調(diào)整,露出一個帶著歉意和羞赧的、符合“林晚晚”人設的溫軟笑容,

細聲細氣地道歉:“夫子教訓得是,是柔兒愚鈍,請夫子再教一遍。

” 聲音刻意放得又輕又柔,帶著點恰到好處的怯意。她垂下眼簾,

遮住眸底深處一閃而過的冷光。忍,必須忍。白天,

她就是那個沒有思想、沒有脾氣、完美復刻林晚晚的提線木偶。午膳是精致的四菜一湯,

分量少得可憐,口味更是清淡得如同嚼蠟。據(jù)說林晚晚胃口極小,喜好清淡。

江柔小口小口地吃著,食不知味,胃里空得發(fā)慌。下午是女紅。一方潔白的素絹鋪開,

嬤嬤指點著她用細如發(fā)絲的銀線,繡著林晚晚最愛的蘭草圖案。針尖無數(shù)次刺破指尖,

沁出細小的血珠。江柔面不改色,只是用干凈的帕子輕輕按去血跡,繼續(xù)屏息凝神,

一針一線都力求完美無瑕,連葉片卷曲的弧度都努力模仿畫像中的樣子。陽光透過雕花窗欞,

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陰影,安靜得如同一尊沒有呼吸的玉雕。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平靜表象下,是每一寸神經(jīng)都繃緊到極限的警惕。當暮色四合,

最后一縷天光被深沉的夜色吞沒,侯府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陷入沉睡。

白日里無處不在的監(jiān)視目光似乎也松懈下來。江柔屏息凝神,

確認守在外間的丫鬟呼吸變得均勻悠長后,才像一只真正的夜行動物,

悄無聲息地從床上滑下。白天溫順的眼眸在黑暗中瞬間褪去所有偽裝,

只剩下冷靜和一種近乎冷酷的專注。她躡足走到床榻最里側(cè),

小心翼翼地搬開幾塊看似嚴絲合縫的雕花床板。一個僅容一人蜷縮的狹小空間露了出來,

下來的“寶藏”:幾塊白天省下的、已經(jīng)變得干硬的糕點;一小包用油紙裹緊的碎銀和銅板,

那是她偷偷拆了原主一件不顯眼的舊衣里的銀線,

一點點攢起來的;還有一把邊緣被磨得異常鋒利的、廚房里順來的剔骨小刀。

她將小刀緊緊攥在手里,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混亂的心跳稍微平復。然后,

她小心翼翼地爬到床底最深處,面對著一堵堅實的墻壁。墻壁靠近地面的角落,

一塊不起眼的青磚已經(jīng)被她用小刀和磨尖的簪子撬松了邊緣。她開始用刀尖和手指,

一點一點,極其緩慢地摳挖磚縫周圍的泥土。細小的塵土簌簌落下,沾滿了她的指尖和衣襟。

每一次摳挖都伴隨著手腕舊傷處傳來的隱隱鈍痛,她咬著牙,一聲不吭,汗水沿著額角滑落,

滴進塵土里。時間在死寂的黑暗中緩慢流淌,只有指甲刮擦泥土和磚石的細微聲響,

以及她自己壓抑的呼吸聲。挖通這堵墻,通向外面那個荒廢的、據(jù)說有鬧鬼傳聞的偏院,

是她計劃里最重要的一環(huán)。那是她唯一可能逃出生天的缺口。每一捧挖出的泥土,

都離自由近了一分。不知過了多久,那堅硬的青磚終于被她摳出了一個指頭大小的松動。

一絲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的、帶著草木清氣和泥土腥味的風,從縫隙里透了進來,

拂過她汗?jié)竦哪橆a。成了!江柔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起來,幾乎要撞破肋骨。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抑制住差點脫口而出的歡呼。她小心翼翼地將那塊松動的青磚推回原位,

只留下那個不起眼的縫隙通風,又將洞口仔細偽裝好。做完這一切,她才爬回床上,

將藏匿的洞口恢復原狀,把剔骨刀藏回原處。身體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來,

手腕的舊傷也在隱隱作痛,但她的精神卻異??簥^。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驚人,

像兩顆燃燒的星子??炝?,只要再堅持一陣子,

只要這個洞挖得夠大……兩個月后的一個清晨,江柔坐在窗邊,對著菱花鏡,

一絲不茍地模仿著畫像上林晚晚那標志性的、略帶憂愁的遠山眉。鏡中的少女眉眼溫順,

氣質(zhì)柔弱,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就是侯爺精心雕琢出的另一個林晚晚?!敖媚?,

” 王嬤嬤端著一碗溫熱的銀耳羹進來,臉上帶著一絲刻意的笑容,眼底卻沒什么溫度,

“侯爺昨日交代,庫房新進了一批上好的蜀錦,給您裁制幾身夏裝。

您看這料子的花色……”江柔放下眉筆,轉(zhuǎn)過身,

臉上立刻浮現(xiàn)出恰到好處的受寵若驚和溫婉:“侯爺費心了。嬤嬤做主便是,

柔兒不懂這些的。” 聲音輕柔,帶著點恰到好處的羞怯。她頓了頓,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微微蹙起細眉,帶著點為難地看向王嬤嬤,“只是…嬤嬤,柔兒前些日子繡的那方蘭草帕子,

昨日不小心勾了絲,瞧著實在失禮。府里現(xiàn)有的絲線,總覺得顏色差了些火候,

配不上那蜀錦的華美……” 她微微垂下頭,露出纖細脆弱的脖頸線條,聲音更輕了,

“不知能否…煩請嬤嬤通融,讓柔兒去外頭鋪子,親自挑些合用的絲線?

也好…也好不辜負侯爺?shù)男囊??!彼鹧?,眼神清澈又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懇求,

將“一心只想模仿好白月光”的替身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王嬤嬤臉上的笑容頓了頓,

眼神銳利地審視著江柔。眼前的少女低眉順眼,神情溫馴,沒有絲毫異樣。

侯爺最近似乎對這贗品還算滿意,沒有發(fā)怒的跡象。何況只是去買絲線……她權衡片刻,

想到侯爺對“林晚晚”穿著用度細節(jié)的苛刻要求,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語氣帶著警告:“姑娘速去速回,莫要生出別的事端。老奴會派人跟著。”“謝嬤嬤!

” 江柔立刻露出感激的笑容,眼底深處卻閃過一絲極力壓抑的狂喜。一個時辰后,

一輛不起眼的青帷小車停在京城最繁華的錦繡坊門前。

江柔在兩個健壯仆婦一左一右的“陪同”下,裊裊婷婷地下了車。她穿著素雅的衣裙,

戴著帷帽,垂下的薄紗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溫順的姿態(tài)。她走進錦繡坊,

在琳瑯滿目的絲線繡品前駐足,纖細的手指認真地挑選著,時不時低聲詢問伙計幾句,

聲音溫軟,問的都是些關于絲線配色、如何繡出更靈動的蘭草葉尖之類的細節(jié),

完全符合她“人設”。兩個仆婦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放松了些,目光依舊警惕地掃視著周圍。

“麻煩將這幾色絲線幫我包起來?!?江柔溫聲吩咐伙計,聲音透過薄紗傳出。

趁著伙計轉(zhuǎn)身取紙包裹的剎那,她身體極其輕微地一晃,仿佛帷帽被什么東西帶了一下,

薄紗瞬間垂落,露出了她刻意模仿林晚晚而顯得格外蒼白脆弱的臉頰。她驚呼一聲,

手忙腳亂地去整理帷帽,動作間,袖中一個沉甸甸的小布包無聲地滑落,

滾進了旁邊堆積著零碎布頭的貨架底下?!鞍パ剑 彼秃?,帶著驚慌和無措?!肮媚锂斝?!

”一個仆婦立刻上前查看她是否受傷?!拔业摹业暮砂孟竦袅恕苯岬穆曇魩е耷?,

手指慌亂地指向貨架底下,

“里面…里面是買絲線的銀子…還有…還有侯爺賞的一枚小玉扣…” 她適時地搬出了裴衍。

兩個仆婦臉色一變。丟了侯爺賞的東西,她們也吃罪不起!兩人對視一眼,

其中一個立刻蹲下身,費力地扒開那堆雜物尋找。另一個則緊盯著江柔,防止她亂動。

就在這短暫混亂的幾秒鐘!江柔的心跳如擂鼓,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她借著整理帷帽的動作,身體極其靈活地向旁邊一閃,像一尾滑溜的魚,

瞬間就鉆進了旁邊一條堆滿雜物、僅容一人側(cè)身通過的狹窄后巷!

巷子里彌漫著塵土和陳年布匹的味道。她沒有任何猶豫,拔足狂奔!

腳下是凹凸不平的青石板,兩側(cè)是高聳的墻壁,光線昏暗。她跑得肺部火辣辣地疼,

帷帽早已在奔跑中掉落,精心梳理的發(fā)髻散亂開來,幾縷黑發(fā)黏在汗?jié)竦念~角。

身后隱約傳來仆婦氣急敗壞的呼喊和追趕的腳步聲。不能停!停下來就是地獄!

她像一只被獵人追趕的兔子,

憑借著這兩個月偷偷觀察府中仆役出入、以及白天從馬車窗口記下的零碎路徑,

在蛛網(wǎng)般錯綜復雜的小巷里拼命穿梭。拐過一個堆滿破筐的轉(zhuǎn)角,她猛地剎住腳步,

迅速脫下外面那件顯眼的素色外衫,團成一團塞進一個散發(fā)著餿味的泔水桶后面,

露出里面早就穿好的、毫不起眼的灰褐色粗布衣裙。她抓了一把地上的塵土,

胡亂抹在臉上和頭發(fā)上,又將散亂的頭發(fā)用一根撿來的破布條草草扎起。做完這一切,

她深吸一口氣,不再奔跑,而是低著頭,微微弓著背,

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為生計奔忙的貧家女,快步匯入了主街洶涌的人流之中。

喧囂的市井聲浪瞬間將她吞沒。她成功了!暫時甩掉了尾巴!心臟還在瘋狂跳動,

撞擊著胸腔。江柔強迫自己冷靜,目光銳利地掃過街道兩旁林立的店鋪。當鋪!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塊寫著“通匯”兩個大字的黑底金字招牌。沒有絲毫猶豫,她閃身進去。

當鋪高高的柜臺后面,一個留著山羊胡的掌柜正瞇著眼撥弄算盤。

江柔將手腕上那只成色普通、款式老舊的銀鐲子褪下,

這是原主身上唯一值錢又不起眼的東西。她踮起腳,將鐲子遞上高高的柜臺,

聲音刻意壓得沙啞低沉:“掌柜的,死當?!鄙窖蚝乒駪醒笱蟮亟舆^鐲子,掂了掂,

又對著光線看了看成色,慢悠悠開口:“三錢銀子?!苯岬男某亮艘幌?,這比預想的少。

但她沒時間討價還價,立刻點頭:“成!”沉甸甸的三錢碎銀和幾串銅板入手,

帶著金屬冰冷的觸感。這是自由的重量!江柔緊緊攥住,將它們?nèi)M懷里最貼身的口袋。

接下來是真正的目標!她像一條游魚,靈活地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穿行。

目光飛快地掠過那些售賣胭脂水粉、首飾布匹的店鋪,最終,

她的腳步停在了一條相對僻靜、彌漫著淡淡墨香和舊書特有霉味的街道。

這里是書肆的聚集地。她走進一家門面不大、光線有些昏暗的老書肆。

空氣中飄浮著細小的塵埃。書架上堆滿了各種線裝書,大多是經(jīng)史子集、詩詞歌賦。

掌柜是個頭發(fā)花白的老者,正戴著老花鏡,就著門口的光線修補一本破舊的冊子。

江柔的心怦怦直跳,目光急切地在那些蒙塵的書冊間逡巡。不是這些…她要找的不是這些!

她需要武器,需要在這個陌生世界立足、甚至可能成為保命符的硬通貨!她強壓著激動,

走到柜臺前,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緊繃:“老…老人家,請問您這里,可有…可有算學的書?

要…要最難最全的那種!”老者從老花鏡上方抬起眼皮,

有些詫異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穿著粗布衣、臉上臟兮兮,眼神卻異常明亮迫人的少女。

算學?還是最難最全的?這要求可不多見。“算學?” 老者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書冊,

指了指靠墻的一個角落,“那邊有些《九章》、《周髀》的抄本,還有些講籌算的入門冊子。

”江柔快步走過去,蹲下身在那堆明顯少人問津、積了厚厚一層灰的書冊里翻找。

她看得很快,手指劃過那些陌生的書名和內(nèi)容?!毒耪滤阈g》?《周髀算經(jīng)》?

這些名字在她模糊的記憶里似乎代表著古代數(shù)學的高峰,但內(nèi)容……她匆匆翻看幾頁,

心一點點沉下去。里面的題目和表述方式對她這個習慣了現(xiàn)代數(shù)學符號和體系的人來說,

隔閡如同天塹。而且,似乎……不夠“硬核”,不夠震撼。“沒有……更難的了嗎?

”她抬起頭,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失望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絕望,

“比如…特別特別難的那種?或者…講一些很新奇、很深奧的算理?”老者捋了捋山羊胡,

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思索,似乎在記憶中搜尋著什么。片刻,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轉(zhuǎn)身費力地爬上一個顫巍巍的木梯,在最頂層一個布滿蛛網(wǎng)的角落里摸索了半天,

拖下來一個落滿灰塵、沉甸甸的藍布包袱?!斑觯崩险邔し旁诠衽_上,灰塵簌簌落下,

“早年間收的,一堆沒人要的破爛。里面好像有本講算數(shù)的,叫什么…什么…哦,

《數(shù)理精蘊》?據(jù)說是前朝一個落第舉子,癡迷算學,把自己關在屋里算瘋了寫出來的東西,

盡是些古怪符號,沒人看得懂。一直壓箱底,你要就便宜拿走,算搭頭了。”《數(shù)理精蘊》?

這名字透著一股硬核的氣息!江柔的心臟猛地一跳,立刻撲到包袱前,

手指微微顫抖著解開布結(jié)。嘩啦——一堆舊書散落出來,大部分是些殘破的經(jīng)義集注。

江柔急切地翻找著,目光掃過那些陌生的書名,突然,她的動作僵住了。

一本用劣質(zhì)黃麻紙裝訂的書冊映入眼簾。書冊很厚,邊角已經(jīng)磨損卷起,

封面用一種粗糙的靛藍色染過,

上面赫然印著幾個方方正正、帶著一種奇異現(xiàn)代感的宋體大字——五年科舉,

三年模擬·算學精要卷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匯聚古今難題,直指殿試巔峰!

江柔的呼吸瞬間停滯了!血液轟的一聲沖上頭頂,眼前一陣發(fā)花。她死死地瞪著那幾個字,

手指下意識地掐進掌心,用疼痛來確認這不是幻覺。五年科舉!三年模擬!這…這鬼名字?!

這熟悉的、帶著濃濃現(xiàn)代教輔味道的粗暴風格!她猛地抓起那本書,

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迫不及待地翻開。紙張粗糙發(fā)黃,印刷的墨跡也有些暈染模糊。

但上面的內(nèi)容,卻像一道閃電劈開了她混沌的世界!第一頁,

赫然是一道用豎排繁體字寫的題:“今有物,不知其數(shù)。三三數(shù)之剩二,五五數(shù)之剩三,

七七數(shù)之剩二。問物幾何?

”旁邊用小字標注著解法:“孫子定理(大衍求一術)…”再往后翻:“今有雉兔同籠,

上有三十五頭,下有九十四足。問雉兔各幾何?” 旁邊畫著簡單的雞兔符號,

列著二元一次方程組!“今有垣厚五尺,兩鼠對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大鼠日自倍,

小鼠日自半。問:何日相逢?各穿幾何?” 旁邊是詳細的等比數(shù)列求和公式推導!

還有更復雜的!涉及開方、圓周率近似計算、甚至…在某一頁的末尾,

她竟然看到了用古代文字表述的、關于曲線圍成面積求法的初步思想!雖然表述古拙,

沒有現(xiàn)代微積分的符號,但那分割、求和、逼近的核心思想,已隱隱透出微積分的雛形!

這根本不是古代算經(jīng)!

這是披著古書外衣、用古代術語包裝起來的、實打?qū)嵉默F(xiàn)代初高中數(shù)學乃至高等數(shù)學入門!

是穿越者前輩留下的金手指!是黑暗里驟然亮起的燈塔!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嘯般席卷了她,

沖垮了所有的恐懼和偽裝,她幾乎要控制不住大笑出聲。有了這個!有了這個硬核的知識!

她就不再是一個只能模仿別人、隨時會被丟棄的脆弱花瓶!在這個科學蒙昧的時代,

頂尖的數(shù)學能力,就是最硬的護身符,是能撬動一切的杠桿!

她飛快地將這本《五年科舉三年模擬》緊緊抱在懷里,像是抱著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

又掃過包袱里其他幾本同樣破舊、標題帶著類似“精要”、“巔峰”、“密卷”字樣的書冊,

殿試策論精析》……每一本都透著穿越前輩簡單粗暴、唯恐題目不夠難、解法不夠騷的靈魂!

“這些!這些我都要了!”江柔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變調(diào),

她將懷里所有的碎銀和銅板一股腦地掏出來,拍在柜臺上,“都給我!包起來!

”老者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狂熱嚇了一跳,看看那幾本無人問津的“破爛”,

又看看柜臺上那堆明顯超出價值的銀錢,嘟囔了一句“怪人”,

還是手腳麻利地用一塊更大的舊藍布,

將幾本厚厚的書冊結(jié)結(jié)實實地捆扎成一個沉甸甸的大包裹。

江柔將那個幾乎有她半人高的巨大藍布包袱奮力背在背上。包袱沉重異常,

壓得她瘦弱的肩膀生疼,尤其是左手腕的舊傷處傳來陣陣酸脹。但這重量,

卻讓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實和安全。她背著這碩大的、鼓鼓囊囊的“知識寶藏”,

像一個凱旋的戰(zhàn)士,重新匯入熙攘的人流。來時的小心翼翼和惶恐不安一掃而空,

腳步變得輕快而有力,甚至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昂揚。陽光似乎都明亮了幾分。

她甚至破天荒地在一個冒著香甜熱氣的蒸糕攤子前停下,

用最后幾個銅板買了兩個熱乎乎、蓬松軟糯的白糖糕。一口咬下去,甜味在舌尖蔓延開來,

一直甜到了心底。這是自由的滋味,是希望的滋味。暮色四合,

侯府后門那兩盞慘白的燈籠在晚風中搖曳,投下幢幢鬼影。

江柔背著那個與她的纖細身形極不相稱的巨大藍布包袱,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陰影里,

她臉上的塵土污跡早已在無人處匆匆洗凈,散亂的頭發(fā)也重新梳理過,

恢復了白日里那副溫順柔弱的模樣,只是眼底深處跳躍著一簇難以熄滅的火焰?!敖媚?!

” 王嬤嬤陰沉著臉,帶著兩個仆婦早已等候在此,

眼神像刀子一樣剮著她和她背上那個過分顯眼的包袱,“您可真是讓老奴好等!買個絲線,

需要這么久?還弄來這么個…累贅?” 她的目光落在那個鼓鼓囊囊的藍布包上,

滿是狐疑和審視。江柔心頭一緊,臉上卻迅速堆起帶著歉意和怯懦的笑容,

聲音放得又輕又軟:“嬤嬤息怒。是柔兒不好,貪看街市熱鬧,一時忘了時辰。

”她微微側(cè)身,小心地將包袱卸下放在腳邊,動作間帶著點笨拙的吃力,“這…這不是絲線。

是…是在舊書攤上淘換來的…” 她微微垂下頭,露出纖細的脖頸,

聲音帶著點羞赧和獻寶似的討好,“柔兒想著…林小姐才情絕世,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柔兒愚鈍,琴藝女紅尚可勉強習練,唯獨這書墨一道,實在…實在難以企及。

就…就想多看看書,學學里頭大家閨秀的談吐氣韻,

或許…或許能沾得林小姐一絲半分的神采…”她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

將一個一心想要模仿白月光、連細節(jié)都不肯放過的卑微替身形象演繹得入木三分。同時,

也將包袱里是“書”這個信息巧妙地透露了出去。書,在深閨女子身上雖然突兀,

但若打著“學習才情”的幌子,總比一些不明物件好解釋得多。

王嬤嬤皺緊的眉頭并未完全松開,她狐疑地打量著那個大包袱,

又看看江柔那張寫滿“真誠”和“怯懦”的臉。侯爺確實對林晚晚的才女之名極為看重。

眼前這丫頭,雖然舉止透著股說不出的怪異,但這理由…似乎也挑不出大錯。

她冷哼一聲:“哼,算你還有點心思!還不快進去!侯爺若問起,知道該怎么說吧?”“是,

柔兒省得?!?江柔溫順地應著,重新費力地背起那個沉重的包袱,

低眉順眼地跟著王嬤嬤一行人,從偏門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她居住的“聽雨軒”。

沉重的朱漆院門在身后合攏,隔絕了外面最后一絲天光,也隔絕了江柔眼中瞬間褪去的溫順。

她背著那巨大的知識寶藏,腳步沉重地走向自己那間精致卻冰冷的牢籠。然而,

就在她推開房門的一剎那,一股冰冷的氣息如同無形的潮水般撲面而來,

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房間內(nèi)沒有點燈。濃重的暮色從窗欞透入,

勾勒出窗邊一個高大挺拔、如同淵渟岳峙般的輪廓。男人背對著門口,負手而立,

玄色的衣袍幾乎與昏暗融為一體。窗外最后一點慘淡的余暉落在他線條冷硬的肩頭,

也照亮了窗邊那張紫檀木書案——案上,一張墨跡淋漓的宣紙被隨意丟在那里。紙上,

是她昨夜在極度興奮和隱秘中,用炭筆偷偷寫下的演算草稿!

世界的符號:sin、cos、∫、dx、極限符號……還有幾行用簡體字匆匆標注的思路!

他在這里!他看到了!江柔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凍結(jié)了!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嚨,讓她無法呼吸。

背上那個沉重的包袱此刻像一座大山,幾乎要將她壓垮在地。她僵在門口,一動不敢動,

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手腕舊傷處傳來的、尖銳刺骨的幻痛。窗邊的身影緩緩轉(zhuǎn)了過來。

裴衍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如同覆著一層萬年不化的寒冰。深邃的眼眸在昏暗中銳利如鷹隼,

精準地鎖定在她身上,那目光帶著洞穿一切的冰冷審視,

更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被冒犯領地的暴戾氣息。他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走過來,

玄色的錦靴踩在光滑的地磚上,發(fā)出沉悶的叩響,每一步都像踏在江柔的心尖上。

他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她完全籠罩。濃重的壓迫感幾乎讓她站立不穩(wěn)。

他伸出手,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帶著一種漫不經(jīng)心的殘酷,

輕輕捏住了她背上那個巨大藍布包袱的一角。然后,猛地一扯!“嘩啦——”包袱應聲而落,

重重砸在地上。布結(jié)散開,

三年模擬·算學精要卷》、《幾何原本(圖解注釋版)》……那幾個帶著荒誕現(xiàn)代感的標題,

像無聲的嘲諷。裴衍的目光冰冷地掃過地上的書冊,隨即又抬起,

落在江柔瞬間慘白如紙的臉上。他的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弧度,冰冷,譏誚,

帶著濃重的血腥味。他俯下身,俊美無儔的臉龐驟然逼近,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額頭,

溫熱的呼吸拂過她冰冷的皮膚,激起一陣戰(zhàn)栗。

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牢牢鎖住她因恐懼而劇烈收縮的瞳孔。

低沉的聲音如同貼著耳廓刮過的冰刃,一字一句,清晰地砸下:“解釋?

”江柔的心臟被這冰冷的兩個字狠狠攥住,幾乎停止跳動。她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

眼中已迅速盈滿了水汽,身體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和極致的卑微,

如同被逼到懸崖邊緣的小獸:“侯爺息怒!柔兒…柔兒只是…只是仰慕林小姐的驚世才情,

自慚形穢……想著…想著多看些書,

姐一絲半分的書卷氣……” 她努力地模仿著記憶中林晚晚那種泫然欲泣、楚楚可憐的神態(tài),

淚水恰到好處地滑落,“柔兒愚笨,

胡亂涂寫…污了侯爺?shù)难邸蠛顮敗蠛顮斬熈P……”她示弱,她哭泣,

將一切歸結(jié)于“模仿白月光”的笨拙努力,這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或許能保命的浮木。

裴衍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他只是維持著那極具壓迫感的俯身姿勢,冰冷的視線如同探針,

在她臉上逡巡,審視著她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那淚水,那顫抖,那刻骨的恐懼。

時間仿佛凝固了??諝獬林氐萌缤y。就在江柔的神經(jīng)繃緊到極致,幾乎要斷裂時,

裴衍的目光卻忽然微微下移,落在了她因為極度緊張而死死攥緊的右手上。

她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留下幾個青白的月牙印。他似乎極輕地挑了一下眉梢,

那是一種極其細微的、近乎錯覺的變化。然后,他緩緩直起身。

那股幾乎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稍稍退開了一些,但冰冷的目光依舊如同實質(zhì)的鎖鏈纏繞著她。

他的視線掠過她顫抖的身體,最終落回地上那張寫滿詭異符號的草稿紙上。薄唇輕啟,

那低沉的聲音里,冰冷依舊,卻似乎多了一絲難以捉摸的、近乎玩味的探究。“學她的才情?

” 他重復了一遍她的話,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奇異的嘲弄。隨即,他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

如同寒潭冰裂,每一個字都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氣里:“她可不會解這個?!彼氖种?,

草稿紙上最顯眼的一行——那正是江柔昨夜推演的一道關于求變速運動物體瞬時速度的問題,

上面清晰地寫著函數(shù)表達式和求導符號(dy/dx)。江柔的血液徹底凍結(jié)了。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蟒,瞬間纏緊她的心臟,越收越緊,幾乎要將她絞碎。他看懂了?

他怎么可能看懂?!這超越時代的符號,

這來自另一個維度的數(shù)學語言……恐懼像墨汁滴入清水,瞬間在她眼底彌漫開來,

幾乎要沖破強裝的鎮(zhèn)定。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牙齒細微磕碰的咯咯聲。替身的偽裝,

在這一刻被徹底撕碎,露出底下倉皇無助的真實。她張著嘴,

喉嚨里卻像是被滾燙的沙礫堵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有急促而微弱的氣流在鼻腔里進出。

裴衍的目光從那張驚世駭俗的草稿紙上緩緩抬起,重新落在她臉上。

那眼神不再是單純的審視或暴怒,而是變成了一種更深沉、更復雜的探究,

如同在黑暗中發(fā)現(xiàn)了某種前所未見、既危險又充滿誘惑的未知生物。

他不再看她刻意模仿的柔弱姿態(tài),不再聽她蒼白無力的辯解。那淚水,那顫抖,

此刻在他眼中失去了任何意義。“拿紙筆來。” 他再次開口,聲音比方才更沉,

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命令,如同巨石投入死寂的潭水,激起沉悶的回響。

守在門外的王嬤嬤早已被屋內(nèi)詭異的氣氛嚇得噤若寒蟬,聞言幾乎是連滾爬地沖進來,

手腳哆嗦著將一方上好的端硯、一支紫毫筆和幾張雪浪紙迅速鋪陳在旁邊的矮幾上,

然后又逃也似的退了出去,死死關上房門。房間內(nèi)只剩下他們兩人,空氣凝滯得如同固體。

窗外最后一點暮色也徹底消失,無邊的黑暗吞噬了聽雨軒,

只有桌案上一盞孤燈跳躍著昏黃的光焰,將裴衍高大的身影扭曲地投射在墻壁上,

如同擇人而噬的巨獸。裴衍不再看江柔,他徑直走到矮幾旁,撩袍坐下。

玄色的衣袖拂過桌面,帶起一絲微不可察的風。他執(zhí)起紫毫筆,蘸飽了濃墨,

手腕懸停于雪白的紙面上方,凝滯片刻?;椟S的燈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

更添幾分冷硬與莫測。筆尖終于落下。沙沙沙……筆鋒在紙上行走,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

時而迅疾如風,時而凝滯如淵。他默寫著,線條流暢而精準,一個個符號,一行行算式,

如同擁有生命般在雪浪紙上鋪展開來。江柔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她死死地盯著他的筆尖,

眼睛瞪得酸澀也不敢眨一下。那紙上出現(xiàn)的,

赫然是她昨夜推演的那道變速運動題的完整過程!從最初設定的位移函數(shù),

到極限思想的引入,再到導數(shù)的定義和最終結(jié)果的得出!每一個步驟,每一個關鍵的符號,

都分毫不差!甚至一些她因為生疏而略有跳躍的地方,

都被他用更嚴謹、更符合這個時代邏輯的方式補充完善!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江柔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不是看懂了,

他是……完全理解!并且能如此嫻熟地運用!這打敗了她對這個封建王朝權貴的一切認知。

裴衍,這個傳說中冷酷暴戾、只知權謀征伐的鎮(zhèn)北侯,他的腦子里,

竟然裝著足以媲美現(xiàn)代高等數(shù)學的思維?!最后一筆落下,墨跡淋漓。裴衍擱下筆,抬起眼。

深邃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線,再次精準地鎖住江柔,

那里面翻涌著一種她完全讀不懂的、近乎灼熱的審視?!按藶楹畏??” 他問,聲音低沉,

帶著一種奇異的沙啞,不再是單純的質(zhì)問,更像是一種確認,一種對同類的探尋,

“此等窮究變化之微,直指瞬時之妙,絕非《九章》之流所能囊括。

” 他的手指輕輕敲擊在剛剛寫就的“dy/dx”符號旁,“此符,何解?

”巨大的震撼如同驚雷在江柔腦海中炸開,讓她短暫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替身的偽裝徹底失效,數(shù)學成了橫亙在他們之間唯一的橋梁,也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江倒海的恐懼和震驚,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清晰。

“此…此法名‘微分’,”她開口,聲音因緊張而有些干澀,但每一個字都力求準確,

“意為‘細分而察之’?!甦x’,代指…代指一個極其微小的變化量,小到近乎于無,

卻又真實存在?!?她指著裴衍寫下的那個符號,“‘dy/dx’,

則是…是因變量y隨自變量x變化之瞬時比率,可視為…曲線于一點之切線斜率,

亦或…運動于一刻之瞬時速度。”她盡量用這個時代可能理解的詞匯去解釋,

避免使用“函數(shù)”、“極限”等過于現(xiàn)代的術語,但核心思想?yún)s毫無保留。她豁出去了。

與其在無知的恐懼中被碾碎,不如在這條唯一可能的生路上賭一把。賭他識貨,

賭這超越時代的知識,能成為她真正的護身符。裴衍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只有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在燈光的映照下,似乎有幽暗的火焰在跳動。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紙頁邊緣,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八矔r…”他低聲重復著這個詞,

像是在品味其中的奧妙,“微末之中,窺見永恒之變?!?他抬起眼,目光銳利如電,

“你如何得知此法?”來了!最關鍵的問題!江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能暴露穿越者的身份,那只會被當成妖孽燒死。電光火石間,

她想起了背上那個沉重的藍布包袱,想起了那個留下《五三》的穿越前輩!

“柔兒…不敢欺瞞侯爺?!彼瓜卵酆煟L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掩去眸中閃爍的思緒,“此法…源于柔兒偶然所得的一卷奇書殘篇。”她側(cè)身,

指向地上散落的《五年科舉三年模擬》,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困惑與敬畏,

“此書…行文古怪,符號奇異,所述算理更是艱深莫測,迥異于世間流傳。

柔兒…亦是囫圇吞棗,百思不得其解,昨夜涂鴉,只是…只是照貓畫虎,胡亂推演,

未曾想竟驚動了侯爺…”她將一切都推給了那本來歷不明的“奇書”,

將自己塑造成一個偶然得到天書、懵懂嘗試的幸運兒,

語氣里充滿了對未知力量的敬畏和對自身能力的貶低。

裴衍的目光掃過那本靛藍色封皮、標題荒誕的書冊,

又落回江柔那張寫滿“惶恐”與“茫然”的臉上。他沉默著,時間在死寂中緩慢流淌,

每一秒都像鈍刀子割肉。江柔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許久,

久到江柔幾乎要支撐不住跪倒在地,裴衍終于有了動作。他沒有再追問書的來歷,

也沒有戳破她話語中顯而易見的漏洞。他只是緩緩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再次帶來沉重的壓迫感。他走到江柔面前,

距離近得能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混合著冷冽松香和淡淡墨汁的氣息。他伸出手。

江柔下意識地閉緊了眼睛,身體繃緊,

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懲罰——或許是再次折斷她剛剛?cè)氖滞??或許是更可怕的折磨?然而,

預想中的劇痛并未降臨。那只骨節(jié)分明、帶著薄繭的手,卻輕輕落在了她的頭頂。

動作甚至稱得上…溫和?帶著一種奇異的、評估的分量。“從明日起,

” 裴衍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低沉依舊,卻少了那份刺骨的冰冷,

多了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每日辰時,至外院書房。將此書,

” 他目光掃向地上的《五三》,“及你所知一切‘奇談怪論’,悉數(shù)道來。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睜開眼,

迎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翻涌著復雜情緒的眼眸。那里面不再是純粹的暴戾,

而是一種更可怕的、如同獵人發(fā)現(xiàn)珍稀獵物般的攫取光芒。“若敢藏私,” 他微微俯身,

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磁性,

“或妄圖欺瞞…”未盡的話語化作一聲極輕的冷哼,其中的威脅意味不言而喻。說完,

他收回手,不再看她一眼,轉(zhuǎn)身大步離去。玄色的袍角帶起一陣冷風,

吹得孤燈火焰劇烈搖晃,光影在墻壁上瘋狂舞動。沉重的門扉在他身后合攏,

隔絕了那令人窒息的身影。江柔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雙腿一軟,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后背撞上冰冷的門檻,激得她一個哆嗦。冷汗早已浸透了里衣,黏膩地貼在肌膚上,

帶來陣陣寒意。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幾乎要破膛而出。

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讓她渾身發(fā)軟。

低頭看著散落一地的書冊和那張寫滿微積分的草稿紙,她眼中卻沒有絲毫喜悅。暫時的安全,

是用更大的枷鎖換來的。裴衍看她的眼神變了。不再是看一個可以隨意丟棄的贗品,

而是在看一件……有趣的、蘊藏著巨大價值的工具?或者是一個亟待破解的謎題?每日辰時,

外院書房。這意味著她將徹底暴露在他的眼皮底下,

成為他隨時可以掌控和榨取的“知識源”。這比做一個單純的替身,更危險,也更身不由己。

她顫抖著伸出手,將散落的《五三》緊緊抱在懷里,冰冷的書脊硌得她生疼。

這沉重的“知識寶藏”,既是她此刻唯一的依仗,

也成了勒在她脖子上、隨時可能收緊的繩索。接下來的日子,

江柔的生活陷入了一種詭異而高壓的新節(jié)奏。白天,

她依舊是那個溫順柔弱、努力模仿林晚晚一言一行的“影子”。在嬤嬤們嚴厲的注視下,

指尖在琴弦上撥弄出模仿出來的、刻意放得空靈飄渺的樂音;在素絹上繡著姿態(tài)完美的蘭草,

每一針都力求與原作分毫不差。她的模仿越來越“精湛”,

眉眼間的溫順和脆弱幾乎能以假亂真。王嬤嬤偶爾會露出一點滿意的神色,但江柔知道,

那雙刻薄的眼睛深處,始終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疑慮。真正的風暴,在每日辰時降臨。

外院書房,是裴衍處理軍務要事的地方,彌漫著一種森嚴冷硬的氣息。巨大的紫檀木書案后,

裴衍總是比她先到。他或是在批閱堆積如山的軍報,或是對著巨大的輿圖凝神思索。

玄色的常服襯得他身形越發(fā)挺拔冷峻,側(cè)臉線條如同刀削斧鑿,不帶一絲溫度。

當江柔小心翼翼地踏入書房,那股無形的壓力便如同實質(zhì)般籠罩下來。

她需要將昨夜整理好的、關于《五三》上某一部分的知識,用一種他能理解的方式講解出來。

從最基礎的代數(shù)方程、幾何定理,到越來越艱深的數(shù)列極限、導數(shù)概念。這過程痛苦而煎熬。

裴衍無疑是個極其聰明且專注的學生,但他同時也是一個極其嚴苛、毫無耐心的“考官”。

他思維跳躍極快,往往在她剛解釋完一個概念,他就會立刻拋出更深層、更刁鉆的問題,

直指核心。他的提問如同冰冷的刀鋒,精準地剖開她試圖隱藏的薄弱環(huán)節(jié)。

“此‘無窮小’dx,既言其小至近乎于無,與零何異?若為無,

則此比dy/dx豈非無中生有?若不為無,則如何界定其‘微’?界限何在?

” 他指著導數(shù)定義式,眼神銳利如鷹隼,不容她有絲毫敷衍。江柔常常被問得啞口無言,

冷汗涔涔。她只能絞盡腦汁,用更形象的比喻、更符合古人認知的極限思想去解釋。

有時解釋不清,便會換來他冰冷的一瞥,那目光如同鞭子,抽得她靈魂都在顫栗。

講解演算的過程更是折磨。裴衍會要求她現(xiàn)場推導,一步步寫在紙上。他就在一旁看著,

目光如炬,任何一點邏輯跳躍或計算錯誤,都會被他毫不留情地指出。“此處,由何得出?

” 他修長的手指敲在紙上某個關鍵步驟旁,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凍結(jié)靈魂的寒意,

“推演需步步為營,根基穩(wěn)固,豈能憑空臆測?”江柔只能咬著牙,

忍著左手腕舊傷在長時間書寫后傳來的陣陣酸脹刺痛,將每一個步驟掰開揉碎,反復驗證。

書房的空氣沉悶得令人窒息,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她自己壓抑的呼吸聲。然而,

在這高壓的、幾乎令人崩潰的“教學”中,江柔也清晰地感受到裴衍的變化。

他對那些超越時代的數(shù)學知識,展現(xiàn)出了一種近乎貪婪的渴求和令人心驚的理解速度。

當他真正理解了一個精妙的定理,或者親手推演出一個復雜的結(jié)果時,

他那雙總是冰冷銳利的眼眸深處,會掠過一絲極淡、卻真實存在的光亮,

如同寒夜中驟然劃過的星芒。那是一種對純粹智慧之美的欣賞與沉迷。

每當捕捉到這一閃而逝的光芒,江柔的心底便會升起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

恐懼依舊如影隨形,但一絲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名為“價值”的安全感,

也在悄然滋生。至少,她暫時不再是那個可以隨意碾死的花瓶了。

她掌握著能讓他“著迷”的東西。這種微妙的平衡,在某個下午被打破了。

江柔在書房講解完一個關于拋物線性質(zhì)的問題,正低頭收拾紙筆,準備告退。

連日的高壓和手腕的舊傷讓她疲憊不堪,起身時一陣眩暈襲來,腳步虛浮,

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晃了一下。“啊…” 她低呼一聲,下意識地伸手想扶住桌案穩(wěn)住身體。

就在她身形不穩(wěn)的瞬間,一股大力猛地攫住了她的左臂!是裴衍!

他不知何時已從書案后起身,動作快如閃電。他的手掌如同鐵鉗,

牢牢地扣住了她纖細的小臂上方,位置正好避開了她手腕上那道猙獰的舊疤,但力道之大,

依舊讓她痛得倒吸一口冷氣?!昂顮敚 ?江柔驚惶地抬眼。裴衍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那雙深潭般的眼眸里翻涌著滔天的怒火,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的烈焰將她吞噬!他死死地盯著她,

仿佛她犯下了什么十惡不赦的大罪?!罢l準你碰這里的?!” 他的聲音從齒縫里擠出來,

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暴戾,視線死死鎖在她被他抓住的左臂上,

仿佛那是什么骯臟的禁忌之地。江柔瞬間明白了!左臂!林晚晚!書中隱約提過,

林晚晚似乎左臂受過傷,留下過疤痕,是裴衍心中不容觸碰的禁忌!

巨大的恐懼再次攫住了她。她忘了!她完全忘了這個細節(jié)!在長時間的數(shù)學“交流”中,

她幾乎要忘記自己“替身”的本職工作了!“侯爺息怒!柔兒…柔兒不是有意的!

是…是沒站穩(wěn)…” 她嚇得臉色慘白如紙,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身體在他鐵鉗般的手掌下瑟瑟發(fā)抖,眼淚瞬間涌了上來,是真實的恐懼之淚。

裴衍胸膛劇烈起伏著,怒火似乎要沖破他的理智。

他看著眼前這張與林晚晚有幾分相似、此刻卻因驚恐而扭曲的臉,

看著她眼中真實的淚水和恐懼,那滔天的怒意如同被潑了一盆冰水,竟詭異地凝滯了一瞬。

他猛地松開了手,力道之大,讓江柔踉蹌著后退了好幾步才勉強站穩(wěn)。他不再看她,

仿佛多看一眼都會臟了他的眼睛,猛地轉(zhuǎn)過身,只留下一個冰冷僵硬的背影,對著窗外。

寬闊的肩膀繃得死緊,如同拉滿的弓弦。“滾出去。” 低沉的聲音壓抑著風暴,

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碴。江柔如蒙大赦,連滾爬地逃離了那間令人窒息的書房。

直到跑回聽雨軒,關上房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在地,她才敢大口喘氣,

心臟狂跳得如同要炸裂。這一次的沖突,像一盆冷水,

將她心中那點微弱的“價值感”澆得透心涼。在裴衍眼中,她永遠都只是林晚晚的替身,

一個不能有絲毫偏差的復制品。那些數(shù)學知識,或許能引起他的興趣,

但永遠無法撼動林晚晚在他心中神祇般的地位。替身就是替身。稍有逾矩,便是萬劫不復。

她蜷縮在冰冷的地上,將臉深深埋進膝蓋。手腕的舊傷因為剛才的抓握而隱隱作痛,

提醒著她這具身體的脆弱和這處境的絕望。眼淚無聲地滑落,不是因為委屈,

而是因為看不到前路的迷茫和深入骨髓的疲憊。

日子在白天小心翼翼的模仿和辰時書房里如履薄冰的“教學”中緩慢流逝。

江柔變得更加沉默,在裴衍面前,她徹底收斂了所有可能引起他“白月光聯(lián)想”之外的情緒,

眼神空洞,動作刻意模仿得更加精準,像一個真正沒有靈魂的木偶。

只有在講解那些數(shù)學難題時,她的眼中才會不自覺地迸發(fā)出專注的光芒,

那是屬于她自己的、唯一真實的光芒。裴衍似乎也默認了這種新的相處模式。

書房里的“教學”依舊高壓,他的提問依舊刁鉆刻薄,但他再也沒有像那次一樣,

因為她身體的靠近或某個不經(jīng)意的動作而暴怒。他只是冷冷地看著她,像一個最嚴苛的監(jiān)工,

榨取著她腦海里的知識,卻吝于給予一絲多余的情緒。直到那一天,一個意想不到的轉(zhuǎn)折,

猝不及防地降臨。那日并非辰時,而是午后。江柔正在窗邊,對著素絹,

一針一線麻木地繡著那永遠繡不完的蘭草。王嬤嬤突然腳步匆匆地進來,

臉上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敖媚?,快!立刻梳洗更衣!

要最素凈得體的那身!” 王嬤嬤的語氣急促,甚至帶著點命令的口吻,

“侯爺讓你立刻去前院正廳!快!”江柔心中咯噔一下。前院正廳?

那是侯府接待重要客人的地方!裴衍讓她去那里做什么?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她。

難道是林晚晚……回來了?這個念頭讓她渾身冰涼。她不敢怠慢,也來不及細想,

迅速在王嬤嬤的催促下?lián)Q上了一身月白色的素雅襦裙,頭發(fā)也只用一根簡單的玉簪綰起,

臉上未施脂粉,只求符合“林晚晚”清冷脫俗的氣質(zhì)。

當她被帶到燈火通明、氣氛肅穆的正廳門口時,里面的景象讓她瞬間屏住了呼吸。

廳內(nèi)并非她預想的“白月光歸來”場景。上首主位端坐的,

赫然是一位身著明黃常服、面容威嚴、氣質(zhì)尊貴無匹的中年男子!

他身旁侍立著幾位身著蟒袍、氣度不凡的官員,個個面色凝重。而裴衍,

正恭敬地侍立在下首,玄色的身影在滿堂華彩中顯得格外冷硬。是皇帝!當今天子!

江柔的腿瞬間就軟了。巨大的恐懼如同海嘯般將她淹沒?;实墼趺磿蝗怀霈F(xiàn)在鎮(zhèn)北侯府?

還點名要見她這個微不足道的替身?“民…民女江柔,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 她幾乎是憑著本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冰涼堅硬的金磚上,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身體控制不住地瑟瑟發(fā)抖。“抬起頭來。

” 一個威嚴而平和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江柔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抬起頭,卻不敢直視天顏,

目光只敢落在皇帝明黃常服的下擺?;实鄣哪抗庠谒樕贤A袅似?,帶著審視,

隨即轉(zhuǎn)向身旁一位頭發(fā)花白、身著緋紅官袍的老臣:“李卿,你方才所言,

困擾工部與欽天監(jiān)眾卿數(shù)月之難題,便是此女能解?”那位李老尚書聞言,

臉上立刻露出急切和難以置信的神色,他上前一步,

指著廳中央一張巨大的紫檀木龍案——那上面并非奏章,

而是鋪著一張極其巨大、繪制精細的圖紙,

上面密密麻麻標注著各種符號、數(shù)據(jù)和河流走勢圖?!氨菹旅麒b!

” 李尚書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發(fā)顫,胡須都在抖動,“正是此圖!

關乎今夏黃河改道、三州堤防之生死存亡!工部與欽天監(jiān)殫精竭慮,然此地勢復雜,

水勢湍急,沖積變幻莫測,欲精確計算所需土石方量、堤壩角度及泄洪閘口位置,

以現(xiàn)有算學…實…實難企及!所耗人力物力難以計數(shù),且恐有差池,一旦決堤,

后果不堪設想啊陛下!

” 他痛心疾首地指向圖紙上一處被朱砂重重圈出的、如同亂麻般的復雜區(qū)域?!拔⒊级纺?!

” 李尚書猛地轉(zhuǎn)向裴衍,眼神銳利,“裴侯!你方才在金殿之上,當著我等滿朝文武的面,

信誓旦旦言道,你府中有一奇女子,精擅失傳算學秘術,或可解此危局!

難道…就是此女不成?!”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燈,再次射向跪在地上、抖如篩糠的江柔,

充滿了懷疑和一種被戲耍的憤怒。滿廳的目光,皇帝的審視,重臣的質(zhì)疑,

如同無數(shù)座大山轟然壓向江柔!她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眼前陣陣發(fā)黑。黃河改道?水利工程?

土石方量?泄洪閘口?這哪一道題不是需要現(xiàn)代大型計算機模擬的超級工程?!

裴衍他瘋了嗎?!他竟敢把她推到皇帝面前?!他這是要把她架在火上烤!解不出來,

就是欺君之罪,死路一條!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被徹底出賣的絕望瞬間攫住了她,

讓她幾乎窒息。她猛地抬頭,下意識地看向裴衍,

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和無聲的控訴——你害我!裴衍站在光影交界處,

玄色的身影挺拔如松。面對李尚書的質(zhì)問和滿堂的懷疑,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只有下頜線繃得死緊。他甚至沒有看江柔一眼。就在這死寂得令人窒息的時刻,裴衍動了。

他一步跨出,高大的身影瞬間籠罩了跪在地上的江柔。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他竟伸出手,

一把抓住了江柔纖細的手臂,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她從地上直接拎起來!“??!

” 江柔痛呼出聲,身體被那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帶得向前踉蹌。

裴衍無視了她的驚呼和瞬間慘白的臉色,

也仿佛沒有看到皇帝微微蹙起的眉頭和李尚書驚怒的眼神。

他強硬地將她拽到那張巨大的、鋪滿復雜圖紙的龍案前,動作近乎粗暴地將她推了過去。

江柔猝不及防,身體重重撞在冰冷的紫檀木案沿上,手腕的舊傷被狠狠硌到,

一陣鉆心的劇痛讓她眼前發(fā)黑,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八?。

” 一個冰冷、短促、毫無感情的字眼,如同冰錐,狠狠砸在江柔的耳邊。是裴衍的聲音。

近在咫尺,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殘忍命令。他站在她身后,高大身影投下的陰影如同鐵幕,

將她完全籠罩。那股熟悉的、帶著冷冽松香的氣息將她包圍,

卻只讓她感到刺骨的寒意和滅頂?shù)慕^望?;实邸⒅爻?、滿堂侍從的目光,

如同無數(shù)根燒紅的針,刺在她背上。龍案上那張如同天書般復雜的水利圖紙,

每一個符號都像在嘲笑著她的渺小和無能。手腕的劇痛和裴衍那一個冰冷的“算”字,

徹底擊潰了她最后一絲強撐的意志。完了。一切都完了。淚水瞬間決堤,模糊了她的視線。

巨大的恐懼和委屈如同洪水般沖垮了堤壩。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沒有當場崩潰尖叫出來。

身體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纖細的手指按在冰涼的圖紙上,卻連一絲力氣都提不起來。

裴衍他…終究還是把她當成了用完即棄的棋子。在她耗盡最后一點價值之后,

毫不猶豫地將她推向了萬丈深淵。就在她陷入徹底的絕望,幾乎要癱軟在地時,

一只骨節(jié)分明、帶著薄繭的大手,

卻毫無預兆地、極其自然地握住了她那只因劇痛和恐懼而無法動彈的左手手腕!那只手。

那只骨節(jié)分明、帶著薄繭和冷硬狴犴紋袖口的手,穩(wěn)穩(wěn)地包裹著她纖細脆弱的左手腕。

溫熱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料,清晰而霸道地傳遞過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支撐力量。

那力量如此堅實,竟奇異地撫平了腕骨舊傷處傳來的鉆心劇痛,也像一道無形的堤壩,

瞬間擋住了幾乎要將她靈魂碾碎的滔天恐懼和絕望洪流。更讓她靈魂震顫的,

是那只手的拇指指腹,無意識地、極其輕微地在她腕骨內(nèi)側(cè)那道猙獰扭曲的舊疤邊緣,

極其短暫地摩挲了一下。快得像錯覺,輕得像羽毛拂過??赡怯|感,卻帶著電流般的麻癢,

瞬間竄遍江柔的四肢百骸,讓她僵硬的身體猛地一顫。她驚愕地睜大了被淚水模糊的雙眼,

難以置信地、死死盯著那只包裹住自己手腕的手。

玄色的錦緞在滿堂通明的燈火下泛著冷硬的光澤,金線狴犴張牙舞爪。是裴衍!

他依舊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堵沉默而堅實的墻,投下的陰影將她完全籠罩。

他甚至沒有低頭看她一眼,目光平靜地落在前方那張如同天書般復雜的水利圖紙上,

下頜線繃得冷硬,仿佛剛才那個動作,那聲低語,都只是他無意間的施舍,

或是為了某種目的不得不做的姿態(tài)。然而,他那低沉醇厚、如同陳年烈酒般的聲音,

卻清晰地、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安撫的篤定,貼著她的耳后響起,

在死寂得落針可聞的廳堂里,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乖,給陛下算算?!薄肮浴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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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7-05 07:5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