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裂痕那天,我正在擺弄一只清代末年的“璇璣儀”。銹蝕的金屬殼上刻著龍紋,
脈絡(luò)暗金交錯,一根極細的扭簧連著內(nèi)部的主軸輪芯。儀盤旁邊有一道幾乎看不見的裂痕,
在陽光下泛出一種奇異的藍光。我用鑷子輕輕撥了一下,
整只儀器便發(fā)出一聲仿佛從遙遠時空中傳來的“咔噠”。我下意識皺眉,
旋即抬頭——“晚晚,別靠那么近,小心這個劃到你”。蘇晚正趴在桌子另一側(cè),
胳膊肘支著玻璃臺面,笑盈盈地看著我修表。她今天沒化妝,發(fā)尾還有點亂,
穿著我大學(xué)時期的那件舊T恤,衣角打了個結(jié)。她眨眨眼:“怕我被它抓走啊?
”“怕你手賤?!蔽已b作不屑地撇嘴,其實動作已悄悄又輕了幾分,
把那根危險的發(fā)條轉(zhuǎn)了回去。蘇晚從小跟爺爺學(xué)修鐘表,手藝好,但力氣小,
特別容易把機芯掰斷。我們合開這家“時繭修復(fù)所”,我修古器械,她修現(xiàn)代鐘表,
店名是她取的——“時間像蠶繭,一旦破裂,就很難復(fù)原”。我當時覺得矯情,
現(xiàn)在……有點不敢回想。那天下午,風很熱,陽光像金屬一樣灼人。
我記得我們還爭論過要不要換櫥窗上的照片。她覺得那張合影笑得太“殺馬特”,
我卻舍不得換——照片里她穿著黃色連衣裙,站在鋪滿陽光的修復(fù)臺邊,
對著鏡頭比了個V字手勢。她說:“等這塊璇璣儀修好,我們?nèi)コ哉ㄡu面慶祝下”。
我說:“你先別弄斷發(fā)條,我才能活著回家吃”。然后——她笑著翻了個白眼,轉(zhuǎn)身走出門,
順手關(guān)上了風鈴。我還聽見她在門口對路邊的送快遞小哥打招呼:“麻煩讓一下,我趕時間。
”然后,是一道 刺目的紅色光影。我沖出門的時候,看到她躺在地上,頭發(fā)散了一地。
她的眼睛睜得很大,像在看我,又像在看身后的天空。她的手……伸向我。
指尖有一點點青藍色的光,像剛才那道裂痕。我跪下去握住她的手。下一秒,我的眼前一黑,
耳邊只剩下風鈴聲——反著響的。是的,我記得很清楚,是反著響的。當我再次睜開眼,
回到修復(fù)桌前,看到她好好地坐在對面。風鈴輕晃。咖啡還熱。墻上的鐘表,全都在倒轉(zhuǎn)。
我呆呆的愣了整整十秒。然后猛地沖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霸趺戳??”她嚇了一跳,
手上還拎著剛買的水果。我盯著她手腕,那里……那道淡藍的痕跡還在。她還沒死。
但她……一定會死?!拔也恢肋@是不是夢,但我知道我現(xiàn)在有一個機會”。
如果我能阻止她出門,或者改變那一刻……她就能活下去。當晚,我拆掉了她的電動車電瓶,
斷了剎車。第二天,我陪她吃早餐,說什么都不讓她出門。她嫌我奇怪,
還開玩笑:“你不是怕我出車禍吧”?我笑著說:“怕你真出車禍啊!……也怕你生我氣”。
可我不敢說我有多怕。我甚至偷偷打了電話給她的客戶,說她家里出事,取消預(yù)約。
我用了盡可能周密的方法來避免她那天走出門。直到下午三點,事故本應(yīng)發(fā)生的時間過去了。
我才敢松一口氣。“我救下她了”。這是我心里一瞬間涌出的想法??僧斘乙换仡^,
看到門外街角的那場車禍現(xiàn)場時,我的手腳再次冰冷——那是一位騎電動車的女快遞員,
戴著黃色安全帽。頭發(fā)長,身材瘦,側(cè)臉很像蘇晚。她被撞飛的瞬間,
右手伸出——與我記憶中的蘇晚一模一樣的姿勢。我沖出去看清楚她臉的瞬間,
腦中猛然浮現(xiàn)一個荒謬而可怕的念頭:“如果我阻止了蘇晚的死亡,
時間會用另一個人來‘補上’?”?!盎蛘?,她已經(jīng)在不同的形態(tài)下死去了無數(shù)次,
而我……根本沒救過她一次”。我回到修復(fù)臺前,坐在璇璣儀旁。
它發(fā)條位置的那道藍色裂痕,不知什么時候,又淺了幾分。我忽然想起,
前幾天她問我:“你修表的感覺是不是像在救一段記憶?”我說:“不,是在篡改時間。
”她沒聽懂。而現(xiàn)在——我自己也開始聽不懂了。第二章:第一輪回:我錯的不是時間,
是命“蘇晚死了?!蔽乙呀?jīng)知道這個未來,也經(jīng)歷過它的終點。可現(xiàn)在,時間倒流了,
我站在她死去七十二小時前,睜著眼睛,看著她坐在對面,嚼著她最愛的冰皮榴蓮月餅。
我不敢告訴她這一切。也不敢告訴她,那塊璇璣儀正在操控這一切的根源。
我只知道一點:“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她還會死”。我必須想辦法干預(yù),必須——提前一切。
【72小時前】我查了當天車禍發(fā)生的攝像頭記錄?!攸c在我們鐘表店門外的斜坡,
時間是下午三點十二分四十八秒,蘇晚穿過馬路,剛走到對街,那輛黑色面包車突然失控,
從死角沖出?!斑@不是事故,是安排”。
查那條街的每一個細節(jié):我提早讓物業(yè)在路口安裝反光鏡;我提前撥通了那家快遞點的電話,
請他們不要派單;我甚至將路口的“禁停牌”提前立了三天。那一夜,我徹夜未眠,
寫下了自己的人生第一份“死亡預(yù)防清單”?!?0小時前】我成功勸蘇晚請了一天假,
說我想陪她回老家看外婆。她笑著打趣我:“你該不會快死了吧”?
我強裝鎮(zhèn)定:“你才快死了呢!”。話出口時,我心口一陣抽痛,冷汗浸濕后背。她沒察覺,
只是輕輕靠在我肩上,像我們大學(xué)那年逃課一樣,自然而然。她靠著靠著,就睡著了。
我不敢睡。我怕我一睡,她又不見了?!?7小時前】我改變了路。把路線從常走的城東,
換到老街那邊的山道。我提前踩了點,那里沒有盲區(qū),沒有交叉口。十分安全。。。
我們?nèi)チ艘患椅倚r候最喜歡的小吃鋪,點了她愛吃的桂花糕。她咬一口皺眉:“太甜了”。
我低聲說:“但你以前說你喜歡吃甜的”。她歪頭看我,像在回憶:“是嗎”?
“那是……很久以前的我吧。”她低下頭,繼續(xù)咬了一口。我看著她指尖,忽然一愣。
——她的手背上,藍痕又出現(xiàn)了。淡淡一縷,就像水漬透過皮膚底下,在脈搏跳動的地方,
泛著光。我腦中瞬間響起一個警鈴:“不是我改變了命運,是命運在試圖‘糾正我’”。
【65小時 · 意外出現(xiàn)】我們回來的路上,街邊的一個廣告牌轟然墜下。我親眼看著它,
像斷了線的刀,從空中斬落——而蘇晚,剛好站在它的投影正下方。我沖過去推開她,
腿被砸斷,骨頭發(fā)出清脆的折響。但我不在乎。我只記得她趴在我身邊,
一邊哭一邊罵:“你瘋了嗎?你早就知道這東西會掉”?我看著她活著,
再痛的傷眼淚都下不來。但她說錯了。我不知道它會掉。這從來不在時間線里。
我翻遍了三百多個監(jiān)控資料,沒有這個廣告牌。它不是計劃之內(nèi)的事故。
它是——命運對我干預(yù)的“反制”?!净謴?fù)期 · 時間修正】回到修復(fù)所后,
我的腿開始浮腫,疼得像火燒。但蘇晚坐在我身邊,握著我的手,紅著眼說:“你真該死。
”我笑了一下:“你才該死”。她又罵我神經(jīng)病,然后頭靠在我肩膀上。那一刻我知道,
我們還在一起。不管代價是什么,這一輪,我賭贏了。時間線改寫成功。我甚至忍著劇痛,
推回了那塊該死的“璇璣儀”,將發(fā)條復(fù)原,試圖將一切收進密封的時間盒中。
我以為這就是結(jié)束。【0點】她突然從夢中驚醒,手指顫抖,汗水浸濕脖頸。
“你……有沒有覺得這段時間……哪里不對”?我坐在她旁邊,聲音發(fā)干:“哪里不對”?
“我老是夢見你死掉……或者,我死掉”。我屏住呼吸。她扭頭望向我,
輕聲問:“你有沒有夢見我死了”?我點頭?!坝小!本驮谀且豢?,
墻上的所有鐘表同時崩裂!玻璃炸碎,指針倒轉(zhuǎn),咔咔作響!蘇晚驚叫一聲,捂住耳朵。
她的手腕,那道藍痕,重新浮現(xiàn),而且——比以前更深了。璇璣儀自動啟動,
裂痕上的藍晶體緩緩轉(zhuǎn)動,發(fā)出刺耳的金屬鳴響。我低下頭,只看見兩個字,
在儀盤中隱隱浮現(xiàn):【糾錯】【我醒來】又是回到那個午后。蘇晚推門走進來,
陽光穿過玻璃,像是從來沒碎過。她把冰皮月餅扔在桌上:“老板,
今天你喝綠茶還是紅茶”?我呆呆看著她,伸手握住她的手。那道藍痕,還在。
“我沒救下她”?!爸皇恰瓡r間放過我一次”。
第三章:第七次死亡蘇晚第七次死在我面前。這一次,她被一塊高空墜落的廣告牌砸死。
我提早三天報修、親手加固螺絲、還在前夜夢到它裂開的角度。
我?guī)缀鮿佑昧松弦惠喌囊磺薪?jīng)驗——但還是沒救回來。她死得安靜,甚至沒有驚叫。
她只是站在原地,看向我,眼里寫著“怎么又是你”。我沖過去的時候,
地上的血流進路邊水溝,像是一道藍墨水潑在白紙上。“不對勁……越來越不對勁”。
我站在原地,渾身發(fā)冷。比起悲傷,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為什么這次這么快?——時間在加速,
死亡在逼近。輪回間的“遺忘”第八次回溯開始的早晨,蘇晚對我說她想吃香辣小龍蝦。
我愣了一下:“你不一直怕辣么?”她笑著說:“你記錯了,我愛吃辣。
你怎么越來越不了解我了”?我心頭一震。不是她變了,是我開始遺忘。
我打開“死亡預(yù)防清單”,那本我用來寫下每一輪關(guān)鍵節(jié)點的筆記本:第一頁,字跡清晰,
記錄整整一頁她的習慣、語錄、愛好。第五頁,開始變短。第七頁,只寫了兩個字:“血,
冷”。我努力回憶她高考填志愿時咬筆頭的樣子,卻怎么都想不起來了。我記得她死了七次,
卻記不清我們第一次接吻在哪。我是愛她,還是在懼怕她死亡?我坐在修復(fù)所的地板上,
整整一夜沒合眼。璇璣儀上的裂痕越來越亮,
我手腕上的藍痕也從細絲蔓延成了一個螺旋紋路,一路爬上小臂。
我已經(jīng)記不清這個東西到底什么時候開始變大的。也許從第一天我握住她臨死時的手開始。
也許……是更早。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我是在救她,還是在完成某種固定流程”?
為什么每一次我做得越多,她死得越快?為什么時間不像是在修復(fù),
而像在懲罰我多知道了一點點?為什么我的記憶在減少,而儀器的精度在增強?
我開始懷疑“我是誰”有一次我沖進街口試圖阻止一場即將發(fā)生的“公交擦撞”,
我看見一個撐著黑傘的身影站在人群中,眼鏡反光,頭也不回地盯著我。是我。不,
不是現(xiàn)在的我——是未來的我?他很冷靜,像是站在劇場中的觀眾席位,而我還在臺上,
拼命搶救一場早被安排好的演出。我沖過去追他,但下一秒,蘇晚被撞飛。
我眼睜睜看著她的身體劃過空中,落下,像一只被折斷翅膀的紙鳶。我跪下時,
那個身影已經(jīng)消失了。她沒有再睜眼。我低聲對她說:“對不起,這一輪我又失敗了。
”但其實我在想的,是那個人到底是不是我。第九輪 · 再次歸零我睜開眼,
在修復(fù)所的后屋,陽光照在瓷磚上,溫熱如常。
我試著記起她的聲音——卻只記得她死亡那瞬間的表情。——她不再驚恐,也不再憤怒,
而是帶著一種悲哀。像是早就知道了結(jié)局。我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知什么時候,
左眼下出現(xiàn)一道淺淺的金紋。我把它稱作“裂標”。它像是時間對我的刻印,是懲罰,
是注釋,是標簽。我開始不確定我是陳垣,還是一個名叫“觀察者”的臨時替身。我照鏡子,
看見自己的眼睛像陌生人。某次回溯前,我夢見了她那是第一次我主動夢見她的生前,
不是死狀,不是事故,而是——她站在光下,拉著我的手說:“如果我注定要死,
那你能不能別再拉我回來了”。我嚇醒時,鐘表全都停了。我手腕上的藍紋蔓延到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