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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溫柔是兔子的鎧甲 陳墨寅 12277 字 2025-07-04 21: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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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池的水,清冽得能照見天界每一絲流云的倒影。玉兔低頭,水面映出她小小的、茸茸的臉。

視線穿過清澈的池水,望向池底深處。那里靜靜躺著幾片東西,淡粉的邊緣,

帶著柔和的鋸齒,像被最細膩的紗剪裁過,那是康乃馨的花瓣。

創(chuàng)世神指尖落下的一縷微光拂過水面,漣漪蕩開,花瓣在水底輕輕搖曳,如同沉眠的蝶翼。

那縷光溫柔地纏繞著花瓣,悄然滲入其紋理脈絡(luò),化作一抹難以言喻的暖意,

在她空寂的心核深處悄然安頓下來。一種奇異的柔軟感,如春日初融的雪水,

瞬間充盈了她整個意識?!斑??”她無意識地發(fā)出一個短促的音節(jié),抬起前爪,

粉嫩的肉墊輕輕按在胸口新生的位置上。那里沒有寶石的冷硬璀璨,

卻像揣著一小團溫煦的、跳動的光?!昂摺!币宦暲滟妮p哼自身后傳來,

帶著九霄之上特有的冰寒。玉兔的耳朵一抖,怯怯地回過頭。嫦娥仙子正倚著漢白玉欄桿,

廣寒宮特有的清輝在她周身流淌,更襯得那張絕美的臉如冰雕雪塑,毫無溫度。

她的目光落在玉兔按著心口的前爪上,細長的柳葉眉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肮帜9謽印?/p>

”嫦娥的聲音輕飄飄的,像一片沒有重量的寒冰,“神造心魄,歷來非瑪瑙即水晶,

至不濟也是金剛石,取其堅、凈、恒。你倒好,

一堆軟塌塌的凡花敗蕊……”她優(yōu)雅地一甩云袖,轉(zhuǎn)身離去,

留下一縷清冷的桂香和一句飄散在風里的低語,“能有什么出息?徒惹笑話罷了。

”玉兔縮了縮脖子,那朵剛剛在心口盛開的暖意似乎被寒氣吹得瑟縮了一下。她不明白,

為什么瑪瑙水晶就比花瓣好?心口這團柔軟的東西,

明明讓她覺得看什么都帶著一層溫潤的光暈,舒服極了?,幊嘏涎策壍奶毂?,金甲耀眼,

步伐沉重,踩在云石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尋常小仙見了,莫不屏息垂首,敬畏有加。

玉兔卻不怕。她蹦跳著過去,小小的身子努力仰起,

前爪捧著一小簇不知何時被她藏起來的、帶著露珠的星輝草?!皩④娦量嗬?!

”她的聲音清亮亮的,帶著不諳世事的歡快,“這個送你,聞著可香了!”那天兵腳步一頓,

覆面盔下露出的眼睛先是愕然,隨即掠過一絲被冒犯的慍怒。

但目光觸及那雙純凈得毫無雜質(zhì)的紅眼睛,看著她小爪子里那捧卑微卻鮮嫩的草葉,

那點慍怒終究化成了無奈,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滑稽感。他僵硬地伸手,

粗大的手指笨拙地拈起那簇草,干巴巴地應了一聲:“呃…謝了?!彪S即加快步伐匆匆離去,

背影顯得有些狼狽。玉兔歪著頭,看他走遠,心口那團暖意又悄悄地舒展開。

她不懂什么等級尊卑,只覺得送點香香的東西給看起來很累的人,是理所當然的。

這理所當然的“理所當然”,卻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

在天庭這潭看似澄澈實則深不可測的水里,激起了一圈圈不大不小的漣漪。

竊竊私語如同秋日的蚊蚋,在雕梁畫棟的廊柱間、在氤氳繚繞的仙霧里,嗡嗡作響。

“瞧見沒?那只玉兔,又去纏著守將了,沒規(guī)沒矩!”“何止!前兒還見她在蟠桃園門口,

跟那看園子的老土地嘮嗑,一老一小,嘻嘻哈哈,成何體統(tǒng)?

”“聽說她的心……是康乃馨花瓣做的?嘖嘖,難怪如此輕浮,毫無仙家寶相莊嚴之氣!

”“修煉苦功講究清心寡欲,砥礪心志。她倒好,整日里蹦蹦跳跳,采花撲蝶,

一點清苦味兒都沒有,這算哪門子修行?”流言蜚語,起初是細小的冰碴,

漸漸匯聚成冷硬的冰棱。玉兔懵懵懂懂,只覺得周遭那些審視的目光,

似乎比以前更涼了一些。她依舊快樂地蹦跳著,去嗅每一朵新開的花,

追逐每一只誤入仙境的彩蝶,把清晨最晶瑩的露珠串成項鏈,

悄悄掛在神色疲憊的仙娥窗欞上。心口那片康乃馨的花瓣,讓她本能地親近一切生命,

無論對方是金光閃閃的天神,還是角落里默默無聞的苔蘚。天河邊,波光浩渺,

星辰的碎屑在深藍的水流中沉沉浮浮。一個高大的身影坐在河畔的礁石上,鎧甲卸在一旁,

只穿著素白的中衣。往日意氣風發(fā)的天蓬元帥,此刻背影透著一股沉重的頹唐,

像被無形的山巒壓垮了脊梁。他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一塊黯淡的兵符,

眼神空洞地望著奔流不息的星河。玉兔遠遠瞧見了那熟悉的背影,

卻嗅到了一股與天河清冽水汽格格不入的濃重酒氣。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蹦了過去。

柔軟的爪子踩在云絮上,幾乎沒有聲音?!霸獛??”她小聲喚道。豬八戒猛地一震,

遲緩地轉(zhuǎn)過頭。那張曾經(jīng)英武的臉龐此刻浮腫著,眼白布滿血絲,茫然地看向聲音來處。

當他看清是玉兔時,渾濁的眼中似乎有片刻的清明,隨即又被更深的痛苦和自嘲淹沒。

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聲音嘶啞含混:“呵…元帥?

哪還有什么元帥……俺老豬現(xiàn)在是…是人人喊打的豬妖了……”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

玉兔沒有后退,只是走近了些,仰著小臉,認真地望著他寫滿痛苦的眼睛。

心口那片康乃馨花瓣似乎感知到了那沉重的悲傷,微微顫動著,傳遞出純粹的關(guān)切。“可是,

”她的聲音依舊清亮,帶著一種不諳世事卻直抵人心的穿透力,“在我這兒,

你一直是天蓬將軍呀?!边@句話很輕,卻像一道無聲的驚雷,

劈開了豬八戒周身彌漫的絕望濃霧。他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

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地上那小小的一團雪白,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庭的冷眼、同僚的唾棄、玉帝的震怒、仙佛的鄙夷……那些足以將他脊梁砸斷的冰冷言語,

此刻都在這句簡單至極的話面前,碎成了齏粉。滾燙的、咸澀的液體毫無預兆地涌上眼眶,

迅速模糊了視線。他慌忙低下頭,粗壯的手指胡亂地想去抹,可那淚水卻像決了堤的洪水,

怎么也止不住,大顆大顆地砸在冰冷的礁石上,洇開深色的水痕。

“你…你這小兔子……”他哽咽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巨大的悲傷和一種久違的、幾乎被遺忘的暖意在他胸腔里劇烈沖撞,讓他語無倫次,

子…連南天門都進不去…臭烘烘的…人人喊打…也就你這傻兔子還……”玉兔安靜地看著他,

紅寶石般的眼睛里沒有憐憫,沒有鄙夷,只有一種純粹的、溫暖的澄澈。她伸出前爪,

輕輕碰了碰他因極力壓抑哭泣而劇烈顫抖的膝蓋,笨拙地,

卻又無比認真地傳遞著無聲的安慰。那動作小心極了,仿佛觸碰的不是一個落魄的“豬妖”,

而是一件極其珍貴的、需要呵護的寶物。天河的水聲嘩嘩流淌,星光沉默地見證著這一幕。

玉兔沒有想到,天河畔那一幕無聲的慰藉,竟成了壓垮仙庭對她最后一絲容忍的稻草。

凌霄寶殿。穹頂高遠,繪著周天星斗,流光溢彩,卻只透下冰冷莊嚴的光。

玉帝高踞九龍寶座之上,冕旒垂下的玉珠遮住了大半神情,只余下無上威壓彌漫殿宇。

階下仙班肅立,氣氛凝重如鉛云壓頂。“玉兔!”一個尖利的聲音刺破沉寂,

是司掌天規(guī)戒律的糾察靈官,他手持玉笏,出班奏稟,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大殿里,

字字如冰錐,“此獠行為不端,久矣!視天規(guī)如無物,與天將嬉戲,同卑微小仙廝混,

舉止輕浮,毫無仙家儀態(tài)!更遑論其修行之道,終日嬉游,采花撲蝶,

將清苦砥礪之功棄如敝履!此等行徑,實乃敗壞仙風,褻瀆天顏!”另一個聲音立刻附和,

帶著痛心疾首的腔調(diào):“陛下明鑒!尤其可恨者,是其不分尊卑,不辨正邪!

天蓬…那豬八戒,犯下滔天大罪,已被褫奪仙籍,打落凡塵為妖!此乃天庭共棄之孽畜!

然玉兔此獠,竟于天河畔與之私會,言語親昵,以‘將軍’相稱!此舉,置天規(guī)于何地?

置陛下威嚴于何地?!”“正是!此獠之心,本乃凡俗花瓣所化,先天便帶輕浮之氣!

如今看來,非但不能清修向道,反成惑亂天庭之源!長此以往,仙家清譽何在?

苦修正道何存?”第三個聲音更加激昂,仿佛玉兔的存在本身,已是天庭莫大的污點。

“臣附議!玉兔之心,康乃馨花瓣所塑,此等凡物,如何承載仙家清正之氣?其性必浮,

其行必亂!懇請陛下圣裁,將此異類逐出天庭,以正視聽,以儆效尤!”“臣等附議!

”“附議!”……群仙的聲音匯聚成一股冰冷的洪流,帶著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

在莊嚴的大殿中洶涌回蕩。那些平日里或許對她有過善意微笑的面孔,

此刻都隱藏在冠冕堂皇的玉笏之后,只剩下統(tǒng)一的、冰冷的指責。玉兔被無形的仙力束縛著,

跪在大殿中央冰涼的金磚上,小小的身體微微發(fā)著抖。她試圖抬頭分辨,想告訴他們,

她只是覺得天河邊的元帥很傷心,她只是想安慰他,就像安慰瑤池邊疲憊的天兵,

安慰蟠桃園孤獨的土地爺爺一樣。她心口那朵康乃馨花瓣在劇烈地搏動,

傳遞出巨大的委屈和不解。為什么安慰一個傷心的人,是不對的?為什么和別人說話,

是不行的?為什么不能追逐蝴蝶,不能采集帶著晨露的花草?為什么她的心是花瓣做的,

就天生是錯的?然而,沒有仙神在意她小小的困惑。他們的目光越過她,聚焦在寶座之上,

等待著最終的裁決。玉帝的聲音終于響起,如同滾過天際的悶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壓過了所有的議論:“玉兔之心,本出奇巧,然其行乖張,屢犯天規(guī),更與罪妖過從甚密,

惑亂仙心。其所謂修行,失卻根本清苦之味,殊為可憎。著即——削其仙骨,奪其永生,

打落凡塵,永世不得再入天界!”“轟隆!

”一道刺目的金色雷霆毫無預兆地撕裂了寶殿上空的祥云,帶著煌煌天威,

精準無比地劈落在殿中那團小小的白色身影上!沒有驚天動地的慘叫。

只有一聲極其短促、幾乎被雷霆巨響淹沒的悶哼。

玉兔只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撕裂一切的力量瞬間貫穿了她!

那感覺比被最鋒利的仙劍洞穿還要痛楚千萬倍,仿佛整個存在都在被硬生生地拆解、剝離。

“聽”到體內(nèi)有什么東西碎裂了——是那維系著她與這片云海仙宮、與無盡歲月的永恒聯(lián)系。

仙骨,那支撐她輕盈跳躍于云端的根基,在狂暴的雷霆之力下寸寸化為齏粉!

璀璨的、屬于月宮玉兔的靈光,如同被狂風吹散的螢火,從她小小的身軀里猛烈地迸發(fā)出來,

又在瞬間黯淡、熄滅。一股沉重得讓她窒息的濁氣,從四面八方涌來,

蠻橫地鉆入她每一個毛孔,取代了原本清靈純粹的仙靈之氣。束縛她的仙力消失了。

她像一片真正的、失去所有依托的枯葉,從高高的、冰冷的金磚上墜落。

視線在劇痛和眩暈中迅速模糊,最后看到的,是寶座上垂下的冰冷玉旒,

是階下仙班們模糊而漠然的臉孔。身體穿過了一層無形的、冰冷的屏障,

耳邊呼嘯的風聲取代了仙樂,濃重的、混雜著塵土和無數(shù)陌生氣息的空氣嗆入她的鼻腔。

墜落,永無止境般的墜落。仙界的輝煌與冰冷,

在急速遠離的視野中縮成一片遙遠而模糊的光斑,

最終被翻滾的、鉛灰色的厚重云層徹底吞噬。無邊的黑暗和凜冽的罡風包裹了她,

身體越來越冷,意識也如同風中的殘燭,搖曳著,一點點黯淡下去。凡塵的氣息,

粗糙而真實,撲面而來。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是一瞬,又或許漫長如一個世紀。

玉兔是被一種冰冷刺骨的濕意激醒的。她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不清,

像是隔著一層污濁的水。首先感受到的是身體無處不在的劇痛,

仿佛每一根骨頭都被敲碎又重新草草拼接起來。其次是沉重,

一種她從未體驗過的、如同灌了鉛般的沉重,將她死死地壓在一片冰冷的泥濘里。

她試圖動一動前爪,回應她的只有撕扯般的疼痛和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位移。雨點,

冰冷的、豆大的雨點,毫不留情地砸在她身上。每一滴都像一顆小石子,

砸得她濕透的皮毛緊貼皮膚,寒意直透骨髓。她勉強轉(zhuǎn)動眼珠,打量四周。黑暗。

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偶爾撕裂夜空的慘白閃電,

才能短暫地照亮這個陌生的世界。借著那轉(zhuǎn)瞬即逝的光,她看到扭曲猙獰的枯樹黑影,

像垂死掙扎的怪物;看到嶙峋怪石堆疊的輪廓,

如同巨獸的獠牙;看到泥濘不堪、布滿深深蹄印和水洼的小路,蜿蜒著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土腥味、腐爛植物和某種野獸糞便混合的、令人作嘔的氣息。遠處,

隱隱傳來幾聲凄厲悠長的狼嚎,穿透嘩嘩的雨聲,更添幾分陰森。這就是凡間?

沒有繚繞的仙霧,沒有晶瑩的玉樹瓊花,沒有清雅的桂香,更沒有溫暖舒適的廣寒宮月壤。

只有冰冷的泥濘、刺骨的寒風、無盡的黑暗和無處不在的、充滿敵意的陌生氣息。

心口那片康乃馨花瓣似乎也在這殘酷的現(xiàn)實中瑟縮了一下,傳遞出強烈的恐懼和茫然。

她掙扎著想站起來,想找個避雨的地方。然而,失去了仙骨的身體脆弱得如同初生的幼崽,

每一次嘗試都帶來鉆心的疼痛和更深的無力。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也帶走了她殘存不多的體溫。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越收越緊。

她蜷縮在冰冷的泥水里,小小的身體因寒冷和疼痛而劇烈顫抖。

意識在冰冷的雨水中一點點沉淪。也許,就這樣結(jié)束了吧?

像一顆被風吹落的、無人在意的塵埃。她疲憊地閉上眼,準備迎接那最終的黑暗。就在這時,

一股微弱卻截然不同的暖意,伴隨著一種極其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聲,

穿透嘩嘩的雨幕和刺骨的寒意,如同風中一縷細弱的蛛絲,飄進了玉兔幾乎被凍僵的耳朵里。

那哭聲……很近。玉兔猛地睜開眼,被雨水沖刷得視線模糊的紅眼睛努力聚焦。

借著又一道劃破夜空的慘白閃電,她看清了聲音的來源。

就在離她不遠的一個積滿雨水的泥坑旁,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那是一個人類的孩子,

看上去不過七八歲光景,瘦弱得驚人,破爛的單衣濕透了,緊緊貼在嶙峋的骨架上。

他抱著自己的一條腿,那姿勢極其別扭。更讓玉兔心頭一顫的是,

那孩子的右腿以一種不自然的、可怕的角度扭曲著,像一截被粗暴折斷的枯枝。

他整個身子縮成一團,臉深深埋在膝蓋和臂彎里,肩膀劇烈地聳動著,

發(fā)出小獸瀕死般壓抑絕望的嗚咽。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沖刷著他,他卻似乎已經(jīng)感覺不到,

所有的力氣都用在抵御那來自身體內(nèi)部和外界的雙重冰冷與痛苦上。心口那片康乃馨花瓣,

在這一刻驟然搏動了一下!一股強烈的、幾乎要沖破她自身困境的沖動涌了上來。

那孩子身上散發(fā)出的悲傷和無助是如此巨大,如此純粹,

瞬間壓過了她自身的寒冷、疼痛和絕望。

那是一種同頻的、靈魂深處的共振——他們都在這冰冷的雨夜里,被世界遺棄在泥濘之中。

玉兔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力氣。她咬緊牙關(guān),無視身體每一處都在尖叫的抗議,

用兩只前爪深深摳進冰冷的泥濘里,拖著沉重劇痛的身軀,一點一點,極其艱難地,

朝著那哭泣的孩子挪去。泥水糊滿了她雪白的皮毛,每一步都留下掙扎的痕跡。

冰冷的雨點砸在頭上、背上,她卻渾然不覺,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那個目標上。終于,

她挪到了孩子的腳邊。那孩子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哭聲頓了一下,埋在臂彎里的臉微微抬起。

借著又一道閃電的光芒,玉兔看清了他的臉。那是一張被雨水和淚水沖刷得慘白的小臉,

嘴唇凍得發(fā)紫,眼睛紅腫得像桃子,里面盛滿了巨大的痛苦和一種死寂般的麻木。

他的目光落在腳邊突然出現(xiàn)的、泥濘不堪的白色小動物身上,眼神空洞,沒有任何驚訝,

仿佛只是看到一塊路邊的石頭。玉兔仰起頭,雨水順著她濕漉漉的毛發(fā)流下。

她看著那雙空洞絕望的眼睛,心口那片花瓣溫柔而堅定地搏動著。她努力地,

將自己小小的、同樣沾滿泥污的前爪,

輕輕地、輕輕地搭在了孩子那只沒有受傷的、同樣冰冷刺骨的腳踝上。沒有言語。

只有冰冷的雨聲,孩子壓抑的抽泣,和一只落難小兔用盡全力的、無聲的觸碰。

一股微弱卻真實的暖意,從她小小的爪心,透過孩子冰冷的皮膚,傳遞了過去。

男孩的抽泣聲,在玉兔那只沾滿泥污的小爪子觸碰到他腳踝的瞬間,猛地停滯了。

他紅腫的眼睛里,那片死寂的麻木似乎被投入了一顆極小的石子,漾開一絲微不可察的漣漪。

他低下頭,目光落在腳踝處那一點微弱的暖源上,又緩緩抬起,

對上那雙在雨夜中依舊努力睜大的、濕漉漉的紅眼睛。那雙眼睛……好奇怪。里面沒有憐憫,

沒有恐懼,也沒有他早已習慣的厭棄和鄙夷。只有一種純粹的、近乎執(zhí)拗的關(guān)切,

像黑暗里倔強燃燒的一小簇微弱火苗,穿透冰冷的雨水和絕望的迷霧,直直地看向他。

他凍得發(fā)紫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喉嚨卻干澀得像被砂紙磨過,

只發(fā)出一個模糊的氣音。就在這時,一陣粗暴的腳步聲夾雜著男人不耐煩的咒罵聲穿透雨幕,

由遠及近?!皨尩?,這鬼天氣!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一個粗嘎的男聲罵道?!吧購U話!

趕緊把那累贅丟遠點,省得看著心煩!藥錢都夠買幾斗米了,還治個屁!

”一個尖利刻薄的女聲緊跟著響起,“就是個討債鬼!白吃飯的廢物!

”腳步聲停在離泥坑不遠的地方。玉兔警覺地豎起耳朵,盡管那動作牽扯得她渾身劇痛。

她看到兩雙沾滿泥漿的破舊草鞋出現(xiàn)在視線邊緣?!拔?!小畜生!

”男人對著蜷縮在泥坑邊的孩子吼道,聲音像鈍刀刮過骨頭,“還賴在這兒挺尸呢?

等著老子給你收尸嗎?晦氣!”孩子瘦弱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不是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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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7-04 21:1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