嶙峋怪石如同遠古巨獸折斷的獠牙,刺破暗紅的天穹,投下扭曲深邃的陰影。昊天抱著青禾,每一步都踏在破碎的琉璃與粗粙的砂石之上,留下粘稠的血印。沉重的喘息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都牽扯著靈魂深處混沌裂痕印記的灼痛和臟腑的撕裂。懷中青禾的氣息微弱如風中殘燭,眉心的翠綠早已黯淡無蹤,唯有那絲微弱的昆侖靈韻,仿佛是她生命最后的錨點。
他找到一處被巨大傾斜石壁半掩的凹洞,勉強能遮蔽荒原上裹挾著血腥與硫磺的烈風。小心翼翼地將青禾放在相對平坦的碎石地上,他單膝跪地,試圖凝聚一絲力量探查她的狀況。指尖剛觸及她后背那道被混沌印記強行壓制的暗紅傷口,一股冰冷的刺痛便沿著指尖直刺識海——那是大地意志殘留的怨毒,混合著紫薇魔氣的侵蝕,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纏繞著青禾的生機。
“咳咳…”昊天喉頭一甜,強行咽下翻涌的血腥。他自身的狀況同樣糟糕到了極點。強行引動大地意志共鳴,榨干了混沌裂痕印記最后的力量,反噬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鋼針在靈魂中穿刺。而洪荒大地那滔天的敵意,并未因獸潮的退去而消散,反而如同無形的鉛云,沉甸甸地籠罩著他,每一縷吸入的空氣都帶著沉重的排斥和冰冷。
就在他試圖壓下傷勢,集中精神試圖用殘余的洪荒龍氣驅散青禾傷口上糾纏的異力時——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危機感,如同冰水瞬間澆透脊髓!
并非獸吼,亦非能量波動。那是一種純粹、原始、仿佛來自腳下大地本身脈動的“勢”!沉重、蠻橫,帶著碾碎一切的意志!
昊天猛地抬頭,紫金瞳孔驟然收縮!
頭頂!
那片傾斜的、巨大如小山般的暗紅石壁頂端,不知何時,矗立著一道身影!
正是那砂巖陰影后的高大巫族!
他如同從石壁中生長出來的一部分,赤足踏著嶙峋的巖石,獸皮短褂在荒原烈風中獵獵作響,裸露的古銅色臂膀肌肉賁張,蘊含著開山裂石的恐怖力量。暗紅長發(fā)在腦后狂亂飛舞,那雙沉淀了萬古大地滄桑的眼眸,此刻如同兩座即將噴發(fā)的火山,沉凝的視線帶著實質般的壓力,牢牢鎖定了洞中的昊天和青禾。
沒有任何言語,沒有任何試探。
那巫族身影猛地一踏!
“轟隆——!??!”
他腳下的巨大石壁頂端,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轟然炸裂!無數(shù)磨盤大小的碎石裹挾著恐怖的動能,如同隕星雨般朝著下方的凹洞狠狠砸落!聲勢之浩大,遠超之前的魔化巨獸撲擊!這不僅僅是物理攻擊,更蘊含著一種引動大地脈動、引發(fā)山崩地裂的原始偉力!
昊天瞳孔縮成針尖!躲無可躲!青禾就在身后!
“吼——!”
一聲壓抑著無盡痛楚的龍吟從他胸腔炸開!殘破的身軀爆發(fā)出最后的潛能,不顧靈魂撕裂的劇痛,強行催動體內(nèi)僅存的、駁雜混亂的洪荒龍氣!左臂瞬間覆蓋上一層黯淡的、布滿裂痕的龍鱗虛影,肌肉賁張,筋骨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猛地向上格擋!
“砰!砰!砰!砰——!”
碎石如雨砸落!昊天如同怒海中的礁石,左臂揮舞成一片模糊的殘影,將砸向青禾頭頂?shù)木奘灰晦Z碎!每一擊都伴隨著骨骼的脆響和肌肉的撕裂,鮮血從崩裂的虎口和臂膀的舊傷中飆射而出!碎石的沖擊力透過手臂狠狠撞入他的胸腔,喉頭再也壓制不住,大口大口的鮮血狂噴出來,染紅了身前的地面!
煙塵彌漫,碎石飛濺!
就在昊天左臂因劇痛和力量枯竭而動作稍滯的剎那——
那道高大身影動了!
沒有借助任何墜落之勢,他魁梧的身軀在彌漫的煙塵中一步踏出,如同縮地成寸,瞬間出現(xiàn)在昊天頭頂上空!粗糙的大手握住了腰間那柄巨大的石斧!
斧刃并非金屬,而是某種洪荒異獸最堅硬的骨骼打磨而成,邊緣嶙峋不平,卻閃爍著足以斬斷精鐵的暗沉寒光!斧柄上,那幾個原始蒼勁的巫文圖騰,驟然亮起,如同被點燃的古老血脈!
“喝!”
一聲沉悶如雷的斷喝,石斧帶著撕裂空氣的凄厲尖嘯,毫無花哨,當頭劈下!
這一斧,快!重!狠!
仿佛凝聚了整片洪荒大地的厚重與蠻荒!斧未至,那股純粹、原始、要將一切阻礙都劈成齏粉的恐怖“勢”已經(jīng)狠狠壓下!昊天感覺全身的骨骼都在呻吟,腳下的大地似乎都在排斥他,要將他死死釘在原地,迎接這開天辟地般的一擊!
生死一線!
昊天眼中紫金神芒瘋狂燃燒,壓榨出靈魂最后一絲潛力!混沌裂痕印記雖然黯淡,但那股源自混沌的吞噬本能被死亡的威脅徹底激發(fā)!他右爪猛地探出,不再格擋,而是五指成爪,指尖縈繞著最后一絲灰蒙蒙的混沌之氣,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直抓向那劈落的石斧斧刃!
以攻對攻!以混沌的吞噬,硬撼大地的蠻力!
“鐺——?。。。。 ?/p>
一聲震耳欲聾、仿佛兩座神山轟然對撞的巨響在狹小的凹洞中炸開!
刺耳的音波混合著狂暴的能量沖擊波猛地擴散開來!
昊天腳下的地面轟然塌陷,蛛網(wǎng)般的裂痕瞬間蔓延!他整個人如同被洪荒巨獸正面撞中,右臂傳來清晰無比的骨裂聲,身體不受控制地倒飛出去,狠狠撞在凹洞最深處的石壁上!堅硬的石壁被撞出一個人形凹坑,碎石簌簌落下!
“噗——!”又是一大口混雜著內(nèi)臟碎塊的鮮血噴出,昊天感覺眼前陣陣發(fā)黑,右臂徹底失去知覺,軟軟垂下。強行碰撞的反噬,讓靈魂深處的混沌印記傳來仿佛要徹底崩碎的劇痛!
而那高大的巫族戰(zhàn)士,僅僅是在空中微微一頓,身形沉穩(wěn)地落在地面,赤足深陷入崩裂的地面寸許。他手中的巨大石斧嗡鳴震顫,斧刃上繚繞的暗沉光華微微波動,斧柄上的巫文圖騰明滅不定,顯然也并非毫無影響。他那雙沉凝如大地的眼眸中,第一次掠過一絲清晰的訝異,似乎沒料到對方在如此重傷瀕死的情況下,還能爆發(fā)出如此詭異的力量,硬撼他的開山一斧。
煙塵緩緩沉降,凹洞內(nèi)一片狼藉。
昊天背靠著冰冷的石壁,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如同刀割。他死死盯著前方那如同洪荒魔神般的身影,紫金瞳孔中燃燒著不屈的火焰和冰冷的殺意。左臂勉強支撐著身體,將昏迷的青禾護在身后更深的陰影里。
巫族戰(zhàn)士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昊天,落在他身后昏迷的青禾身上。那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穿透皮囊,直視她生命本源深處。
“皇天的孽…”沙啞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砂礫在巨石上摩擦,帶著穿透靈魂的質問,“汝竊地之權柄,分后土之輪回,鑄天庭之枷鎖…此乃萬古之罪業(yè)!洪荒之痛!”
每一個字,都仿佛裹挾著億萬生靈的悲泣和山川河流的哀鳴,重重砸在昊天的心頭。前世的畫面——香火被截流、山靈河伯被收編、城隍廟分割輪回…如同冰冷的烙印再次灼燒他的靈魂。源自洪荒大地的滔天恨意,此刻通過這巫族戰(zhàn)士的話語,化作實質的枷鎖,死死纏繞著他。
昊天緊咬牙關,齒縫間滲出鮮血,紫金瞳孔在痛苦與憤怒中收縮。他無法反駁這源自前世的罪業(yè),那是烙印在洪荒本源意志中的鐵證!
巫族戰(zhàn)士的目光并未移開,依舊死死鎖住青禾,他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再次摩挲著石斧斧柄上那血色的巫文圖騰,聲音中的質問帶上了一絲更深沉的、難以理解的困惑:
“然…昆侖之靈…何解?”
他的視線仿佛穿透了青禾蒼白的肌膚,緊緊鎖住她眉心的位置,那里曾跳動過一絲微弱的翠綠。
“昆侖之靈,乃洪荒清源,大地之脈動,萬物之生機…純凈無垢,亙古唯一!此靈,當與吾等守護之大地同源共鳴,與后土之慈愛相系…”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篤信,隨即又化為更深的疑慮和審視的銳利,“為何…依附于汝身?依附于…這竊權者、這皇天之孽障、這…身負混沌污痕之軀?!”
“混沌的痕…”他的目光猛地轉回昊天身上,尤其是他那無力垂落、曾爆發(fā)出灰蒙蒙混沌之氣的右臂,眼神如同淬火的利刃,“吞噬、掠奪、混亂、無序…乃洪荒之毒!汝身負此痕,行掠奪濁氣之舉,與那九霄之上的紫薇魔帝,又有何本質之異?!”
三問如刀,刀刀見血!
皇天之孽!昆侖之靈依附之疑!混沌之痕的掠奪本質!
這是來自大地守護者的靈魂拷問,直指昊天身份、力量來源以及他與青禾關系的核心矛盾!每一個問題,都牽扯著洪荒最深的隱秘和無法化解的因果業(yè)力!
昊天背靠冰冷的石壁,身體因劇痛和巨大的壓力而微微顫抖,嘴角的鮮血不斷滴落。紫金色的眼眸在昏暗的洞窟中明滅不定,如同風中殘燭,卻始終未曾熄滅。面對這直抵靈魂本源的三重質問,他張了張嘴,干裂的唇齒間只有濃重的血腥味,一時竟無法發(fā)出成句的聲音。
解釋?辯解?在這源自大地意志的代言者面前,任何關于前世的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那業(yè)債,沉重如山。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對峙中,就在巫族戰(zhàn)士的逼問如同無形枷鎖越收越緊,而昊天靈魂深處的混沌印記因劇烈波動而再次傳來崩裂般劇痛的瞬間——
異變陡生!
昊天身后,那一直昏迷、氣息微弱的青禾,眉心處!
一點微弱到極致、卻純粹得驚心動魄的猩紅光芒,毫無征兆地,驟然閃現(xiàn)!
并非之前的翠綠靈韻,而是一種更深邃、更古老、仿佛源自血脈最核心處的…赤紅!
這抹猩紅之光,微弱如螢火,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尊貴、蒼茫、以及…難以磨滅的悲傷!
它一閃即逝,快得如同幻覺。
然而,就在這猩紅光芒閃現(xiàn)的剎那——
“嗡!”
巫族戰(zhàn)士腰間那柄巨大的石斧,斧柄上那幾個原始蒼勁、仿佛用鮮血烙印的巫文圖騰,猛地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熾烈紅光!紅光如血,劇烈地脈動起來,如同沉睡的心臟被驟然喚醒,發(fā)出低沉而急切的嗡鳴!斧身也隨之劇烈震顫,仿佛在向那抹一閃而逝的猩紅光芒…頂禮膜拜!
高大巫族戰(zhàn)士那沉凝如山、飽經(jīng)風霜的粗獷面容,第一次出現(xiàn)了劇烈的、近乎失態(tài)的動搖!他猛地低頭,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腰間嗡鳴震顫、血光沖天的石斧圖騰,又猛地抬頭,目光如電,死死射向昊天身后昏迷的青禾,尤其是她剛剛閃現(xiàn)過紅芒的眉心位置!
那雙沉淀了萬古大地滄桑的眼眸中,所有的質問、審視、敵意,在瞬間被一種更深沉、更原始、更無法理解的驚駭與…某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所取代!
洞窟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石斧圖騰發(fā)出的低沉嗡鳴,如同嗚咽,又似悲鳴,在嶙峋的石壁間回蕩不息。
巫族戰(zhàn)士握著斧柄的手,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白。他死死盯著青禾,粗重的呼吸在寂靜中清晰可聞,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這個他一直認為是“依附者”的孱弱少女。
良久,一個比之前更加沙啞、帶著無法掩飾的震動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的聲音,艱難地從他喉嚨里擠了出來,每一個字都仿佛重若千鈞:
“昆侖…血裔?!”
那聲音里蘊含的驚濤駭浪,遠比之前的任何質問都要洶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