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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集

情迷 飛鳥 0 字 2025-07-04 19:1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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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契約深淵

為救重病的妹妹,我簽下契約成為顧承硯的妻子

五年婚姻,他視我如空氣,直到我意外懷孕。

妹妹病情突然惡化,急需骨髓移植。

“她是你唯一的親人,你必須救她?!鳖櫝谐幈涞拿畈蝗菥芙^。

手術(shù)臺上,我失去孩子,也差點失去生命。

醒來卻聽見病房外妹妹得意的笑聲:“承硯哥,這下她再也不能用孩子綁住你了?!?/p>

“當(dāng)然,契約快到期了,她該滾了?!彼Z氣漠然。

我拔掉輸液管,一步步走向海邊。

咸澀的海風(fēng)里,我最后一次撫摸平坦的小腹。

“寶寶,媽媽帶你去個沒有欺騙的地方?!?/p>

---

醫(yī)院走廊的燈光,白得慘淡,冷得徹骨。那光像一層薄薄的冰霜,覆蓋在墻壁上,覆蓋在冰冷的長椅金屬扶手上,也覆蓋在我裸露的指尖,帶來一種近乎麻痹的寒意。消毒水的氣味濃烈得化不開,每一次呼吸,都像強行咽下粗糙的砂礫,刮擦著喉嚨深處,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屬于絕望的鐵銹味。

走廊盡頭,那扇緊閉的、厚重的門后面,躺著蘇晴。

我的妹妹。

她蒼白脆弱得如同窗外被寒風(fēng)撕扯的枯葉,每一次艱難的喘息,都像是死神耐心而冷酷的讀秒。病魔抽干了她青春的光澤,只剩下嶙峋的骨架和眼底深不見底的灰敗。巨額的治療費用,像一座無法逾越的冰山,橫亙在我和她渺小的生存希望之間,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寒氣。

身旁的沙發(fā)微微陷落,帶來一股冷冽的雪松與皮革混合的氣息,強大,卻毫無溫度。顧承硯來了。昂貴的黑色手工西褲包裹著長腿,隨意交疊著,姿態(tài)是掌控一切的從容。他微微側(cè)過頭,下頜線繃緊如刀鋒,目光落在我臉上,卻穿透了我,仿佛在審視一件即將成交的、并無特殊價值的商品。

“想好了?”他的聲音低沉,平穩(wěn)得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沒有一絲漣漪,“蘇晚,簽了它,蘇晴立刻得到最好的治療,所有費用,顧氏承擔(dān)。”一份厚厚的、裝幀精美的文件被他修長的手指推了過來,滑過冰涼的大理石茶幾面,停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

紙張的觸感冰涼光滑,像某種冷血動物的鱗片。我甚至沒有力氣去細看那些密密麻麻、精心構(gòu)筑的陷阱條款。目光空洞地掠過那些冰冷的印刷體文字,最終定格在右下角那片刺目的空白處。五年。我用五年的自由和尊嚴,去換取蘇晴活下去的一線生機。

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著,每一次細微的痙攣都牽扯著心臟深處尖銳的痛楚。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腔里彌漫開濃郁的鐵銹味,才勉強穩(wěn)住那只沉重的手。鋼筆握在手里,冰冷堅硬,筆尖懸停在簽名處那一片雪白之上,留下一個微小的、顫抖的墨點。那墨點迅速暈開,像一滴凝固的血淚。

顧承硯沒有催促,他只是靜靜地看著,眼神深邃得像無星的夜空,里面沒有任何催促,也沒有憐憫,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近乎冷酷的耐心。他知道我的軟肋在哪里,精準得如同外科醫(yī)生的手術(shù)刀。

時間在死寂中流淌,每一秒都粘稠得令人窒息。蘇晴病房里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出的微弱卻固執(zhí)的“嘀…嘀…”聲,穿透厚重的門板,一下下敲打在我緊繃的神經(jīng)上,像催命的符咒。

終于,積蓄起身體里最后一絲力氣,我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一片荒蕪的決絕。筆尖重重落下,在紙上劃出沙沙的聲響,緩慢而沉重地移動,勾勒出“蘇晚”兩個字。筆跡歪斜而用力,幾乎要戳破紙背,仿佛那不是名字,而是刻在靈魂上的烙印。

最后一個筆畫完成,我像是瞬間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虛脫地靠向冰冷的椅背。指尖殘留著紙張的涼意和墨水的微腥。

顧承硯伸手拿起簽好的文件,動作流暢而優(yōu)雅,沒有絲毫多余的情緒。他隨意地翻到最后一頁,確認了簽名,然后合上。那份沉重的契約在他手中,輕飄飄的像一張無關(guān)緊要的便簽。

“很好?!彼酒鹕?,高大的身影輕易地將我籠罩在陰影之下,帶著無形的威壓。“明天開始,搬進南灣別墅。蘇晴這邊,你不用再操心?!?/p>

他沒有再看我一眼,徑直轉(zhuǎn)身離開。锃亮的皮鞋踩在光潔如鏡的地面上,發(fā)出穩(wěn)定而清晰的“叩、叩”聲,在空曠寂靜的走廊里回蕩,漸行漸遠,最終被電梯門開啟又關(guān)閉的輕微嗡鳴徹底吞沒。

2 冰冷囚籠

留下我一個人,坐在那片慘白的燈光下,周身冰冷,仿佛連血液都已凝固。救贖蘇晴的代價,是我自己從此墜入不見天日的深淵。

顧承硯的南灣別墅,是一座用金錢堆砌而成的冰冷堡壘。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卻毫無生氣的庭院,室內(nèi)空曠得能聽到自己心跳的回聲。意大利進口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鑒人,映出我蒼白單薄的倒影,像一個誤入禁地的幽靈。

五年。契約上的兩個數(shù)字,刻在心上,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

顧承硯完美地履行了他的承諾。蘇晴得到了最好的醫(yī)療資源,病情奇跡般地穩(wěn)定下來,甚至漸漸恢復(fù)了些許生氣。而我,則成了這座華麗囚籠里一件沉默的擺設(shè),一個被遺忘在角落的名字。

他很少回來。偶爾深夜,樓下會傳來汽車引擎熄滅的低沉聲響,接著是傭人刻意壓低的問候。我躺在二樓空曠的主臥大床上,聽著他沉穩(wěn)的腳步聲踏過旋轉(zhuǎn)樓梯,經(jīng)過緊閉的房門,最終消失在走廊盡頭那間他專屬的書房里。那腳步聲從不曾為我停留。

我們就像兩條被強行鎖在同一個水族箱里的魚,生活在同一片昂貴的水域,卻隔著厚厚的玻璃,永不相交。他視我如空氣,一個簽在合同上的符號,一個為了他想要的結(jié)果而存在的必要工具。而我,則學(xué)會了在絕對的寂靜中呼吸,在極致的孤獨中保持清醒。這冰冷的、被忽略的存在,幾乎成了我呼吸的常態(tài)。

直到那個清晨。

劇烈的惡心感毫無預(yù)兆地洶涌而來,我沖進浴室,對著光潔的陶瓷面盆干嘔不止,胃里翻江倒海,卻什么也吐不出來。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睡衣,黏膩地貼在背上。一股莫名的、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

不可能。這念頭荒謬得像天方夜譚。我和顧承硯……屈指可數(shù)的幾次,每一次都伴隨著他事后的冰冷疏離和毫不掩飾的厭倦。他怎么會允許這樣的“意外”發(fā)生?

然而,身體的本能反應(yīng)無法欺騙。驗孕棒上那兩道清晰的紅線,在明亮的浴室燈光下,像兩道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也燙穿了這五年如一潭死水的麻木。

震驚、恐慌、茫然……最后,一種微弱得幾乎不敢確認的暖意,悄然破開了冰封的心湖。孩子。一個完全出乎意料、與冰冷的契約無關(guān)的小生命。在這個巨大而空曠的、只有我一個人呼吸聲的牢籠里,這微弱的聯(lián)結(jié),像黑暗中意外劃亮的一根火柴,短暫地驅(qū)散了無邊的寒意。

我下意識地撫上依舊平坦的小腹,指尖冰涼。那里,有一個小小的、脆弱的心跳正在悄然生長。一個……屬于我的孩子?這個念頭帶來的沖擊,瞬間壓倒了所有的不安與恐懼。一股奇異的、帶著酸澀的暖流,緩慢而堅定地涌了上來,溫暖了被凍僵的四肢百骸。

這個意外的、微小的生命,像一顆被狂風(fēng)無意中吹入貧瘠凍土的種子,在冰冷的契約夾縫里,竟悄然萌發(fā)出了脆弱卻無比堅韌的綠芽。

顧承硯得知消息的方式,和他處理任何一件公事沒有區(qū)別。晚餐桌上,巨大的水晶吊燈投下璀璨卻冰冷的光。我坐在長桌的另一端,面前精致的食物毫無熱氣。

管家陳伯恭敬地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語調(diào)平穩(wěn)無波地匯報:“先生,家庭醫(yī)生今天來過,確認太太……有孕約六周了?!?/p>

刀叉切割牛排的輕微聲響戛然而止??諝馑查g凝固。

我低著頭,盯著餐盤邊緣細膩的金線花紋,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道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穿透空氣,釘在我的身上。那目光帶著審視,帶著評估,或許還有一絲被冒犯的慍怒,唯獨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情或驚喜。

漫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終于,他放下了刀叉,銀器與骨瓷盤碰撞,發(fā)出清脆卻冰冷的“?!币宦暋K闷鸩徒?,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嘴角,動作優(yōu)雅得如同在完成某種儀式。

“知道了?!彼_口,聲音低沉平穩(wěn),聽不出任何情緒,仿佛聽到的只是公司某個無關(guān)緊要的項目進展?!鞍匆?guī)矩辦,照顧好?!焙蟀刖涫菍﹃惒f的。

沒有一句詢問,沒有一絲關(guān)切,甚至沒有一個眼神真正地落在我身上。他推開椅子,高大的身影帶著不容置喙的壓迫感起身,徑直離開了餐廳,走向他那間永遠處理不完公事的書房。

門輕輕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的一切。

巨大的失落感像冰冷的海水瞬間淹沒了我。餐桌上精致的食物徹底失去了顏色。剛才那點因新生命降臨而生出的微弱暖意,在他那三個字和冰冷的背影里,被徹底凍僵、碾碎。我慢慢蜷起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清晰的月牙印痕。原來,即使有了這個孩子,在他眼里,我依然只是合同條款里一個必須被“照顧好”的義務(wù)對象,僅此而已。

時間在巨大的別墅里無聲地流淌。妊娠的反應(yīng)日漸強烈,惡心、疲憊如影隨形,身體變得沉重而陌生??筛怪心莻€小生命的存在感卻越來越清晰,像一顆微弱卻頑強跳動的小星星,在無邊無際的冰冷黑暗中,固執(zhí)地散發(fā)著它的光和熱。

我開始笨拙地學(xué)習(xí)一切有關(guān)孕育的知識,在空蕩蕩的房間里低聲對著小腹說話,講窗外偶爾飛過的小鳥,講花園里新開的一朵玫瑰,講一些連自己都覺得幼稚的、充滿希望的傻話。每一次胎動,那微弱的、蝴蝶扇動翅膀般的輕觸,都讓我心頭發(fā)顫,眼眶發(fā)熱。這隱秘的聯(lián)結(jié),成了我抵抗這巨大孤寂的唯一武器,是我在契約的冰層下,為自己偷來的、一點點帶著體溫的微光。

我小心翼翼地守護著這份突如其來的柔軟,像守護著風(fēng)中的燭火,不敢讓它暴露在顧承硯冷漠的視線之下。他依舊很少回家,即使回來,也從不曾對我的身體變化投以一絲關(guān)注的目光。這樣也好。這微弱的燭火,只屬于我和這個意外到來的孩子。

3 絕望手術(shù)

直到那個悶熱的午后。

蟬鳴聒噪得令人心煩意亂。我剛艱難地咽下幾口清淡的午餐,試圖壓下胃里的翻騰,客廳的電話鈴聲便尖銳地劃破了令人昏昏欲睡的寧靜。

心頭莫名一跳。

陳伯快步走過去接起電話。他的聲音先是恭敬地應(yīng)著,隨即,我清晰地看到他那張向來刻板平靜的臉上,浮現(xiàn)出罕見的、濃重的憂慮,眉頭緊緊鎖起。

“……是,顧先生……情況危急?……好的,我們立刻通知太太……”他放下電話,轉(zhuǎn)身看向我,眼神復(fù)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太太,”他斟酌著開口,語氣沉重,“是療養(yǎng)院那邊打來的。蘇晴小姐……病情突然急劇惡化,高燒不退,陷入昏迷,情況……非常危險?!?/p>

轟——

仿佛一道驚雷在腦中炸開。我猛地站起身,眼前瞬間發(fā)黑,眩暈感排山倒海般襲來,幾乎站立不穩(wěn),只能死死抓住椅背才沒有倒下。蘇晴……那個我以為已經(jīng)慢慢好起來的妹妹!

“醫(yī)生……醫(yī)生怎么說?”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破碎不堪。

“主治醫(yī)師初步判斷,”陳伯的聲音壓得更低,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我心上,“是……急性髓系白血病復(fù)發(fā)。而且……非常兇險。急需進行骨髓移植,否則……”

后面的話,他咽了下去。但那未盡的絕望,已經(jīng)像冰冷的鐵鉗扼住了我的喉嚨。骨髓移植……又是骨髓移植!五年前那個絕望的起點,像一個猙獰的輪回,再次獰笑著向我撲來。

“備車!”我?guī)缀跏撬缓俺鰜?,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心臟,勒得我無法呼吸,“去療養(yǎng)院!快!”

車子在通往城郊高級療養(yǎng)院的路上疾馳。窗外的風(fēng)景飛速倒退,模糊成一片灰綠的色塊。我雙手緊緊交握,指甲深陷進另一只手的手背,試圖用尖銳的疼痛來壓制住內(nèi)心巨大的恐慌和身體一陣陣的虛脫感。小腹深處傳來一陣細微的、不安的抽緊,我下意識地護住,心中默念著:寶寶別怕,媽媽在……

療養(yǎng)院頂層的特護病房區(qū),氣氛壓抑得如同凝固的鉛塊??諝饫锵舅奈兜辣任迥昵澳羌裔t(yī)院更加濃烈刺鼻。

我?guī)缀跏堑沧驳貨_進去,一眼就看到了病床上那個瘦小得幾乎被白色被單淹沒的身影。蘇晴躺在那里,臉色灰敗如紙,緊閉著雙眼,嘴唇干裂發(fā)紫,曾經(jīng)靈動的大眼睛深陷在青黑的眼窩里。各種粗細不一的管子纏繞在她細弱的手臂和身體上,連接著床邊閃爍著冰冷光芒的儀器。心電監(jiān)護儀上那條代表心跳的綠色曲線,微弱而急促地起伏著,每一次波谷都牽動著我的神經(jīng)。

她看起來比五年前被病魔初次擊倒時,更加脆弱,更加……接近死亡。

“小晴……”我撲到床邊,聲音哽咽破碎,顫抖的手想要去碰觸她枯瘦的臉頰,卻又怕驚擾了她。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

病房的門被無聲地推開。一股強大的、冰冷的壓迫感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壓得人喘不過氣。

顧承硯走了進來。他穿著深色的襯衫,外面罩著剪裁完美的西裝馬甲,一絲不茍,仿佛剛從某個重要的商業(yè)談判中抽身而來。他的目光先是極其短暫地掃過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蘇晴,那眼神里甚至沒有多少波瀾,隨即,便如同冰冷的探照燈,牢牢地鎖定在我身上。

那目光銳利、深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審視和掌控一切的冷酷。

他一步步走近,皮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發(fā)出沉悶而規(guī)律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踏在我緊繃的神經(jīng)上。最終,他在病床另一側(cè)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沉重的陰影,將我完全籠罩。

“醫(yī)生的話,你都聽到了?!彼穆曇舻统疗椒€(wěn),沒有一絲起伏,卻像淬了冰的刀鋒,每一個字都精準地切割著我的心,“急性髓系白血病復(fù)發(fā)。唯一的希望,是盡快進行骨髓移植?!?/p>

我的身體猛地一顫,護在小腹上的手無意識地收緊。那個可怕的預(yù)感,正在變成冰冷的現(xiàn)實。

“她的情況拖不起?!鳖櫝谐幍哪抗獬脸恋貕合聛恚瑤е环N令人窒息的重量,落在我護著小腹的手上,那眼神銳利得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視里面那個脆弱的小生命?!澳闶撬ㄒ坏挠H姐姐,也是唯一配型成功的供體。五年前,你簽下契約是為了救她?,F(xiàn)在,到了你履行承諾的時候?!?/p>

履行承諾……

這四個字像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心臟最深處。五年前簽下名字時那種剝皮蝕骨的痛楚,清晰無比地再次席卷全身。我抬起頭,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模糊了他的面容,只看到一片冷酷的輪廓。

“我……”喉嚨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現(xiàn)在……懷孕了……承硯,醫(yī)生說過,懷孕中期做骨髓移植手術(shù),風(fēng)險非常大,對胎兒……”

“風(fēng)險?”顧承硯的唇角極其輕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勾出一個近乎嘲諷的冰冷弧度。他向前逼近一步,那股雪松與皮革混合的冷冽氣息瞬間將我包圍,帶著絕對的壓迫感?!疤K晚,躺在那里的是你唯一的妹妹!她快要死了!你告訴我,你肚子里那個意外來的東西,比蘇晴的命更重要?”

“意外來的東西”……

這幾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心上。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冰冷與輕蔑。我的孩子,在他口中,竟如此不堪。

“不……不是意外來的東西……”巨大的悲憤和委屈沖垮了理智的堤壩,我?guī)缀跏撬缓俺鰜恚八俏业暮⒆?!是一條命!醫(yī)生說了,手術(shù)很可能導(dǎo)致流產(chǎn),甚至大出血……我可能……”

“可能?”顧承硯猛地打斷我,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被冒犯的、不容置疑的怒意,在寂靜的病房里如同驚雷炸響。他俯視著我,眼神銳利如鷹隼,帶著一種裁決生死的冷酷?!疤K晚,收起你那廉價的恐懼!躺在那里的是你親妹妹!是你五年前豁出一切也要救的人!現(xiàn)在,你告訴我你要為了一個胚胎猶豫?”

他冰冷的視線如同實質(zhì)的枷鎖,將我牢牢釘在原地。

“骨髓移植必須盡快進行。這不是請求,是通知?!彼麛蒯斀罔F,每一個字都帶著金屬落地的沉重回響,不容任何反駁,“你,沒有選擇的余地。準備手術(shù)?!?/p>

最后四個字,如同死刑的宣判。

4 背叛真相

冰冷,決絕,徹底碾碎了我心底最后一絲微弱的、不切實際的奢望。巨大的絕望如同黑色的冰水,瞬間淹沒了頭頂。我渾身冰冷,牙齒控制不住地咯咯作響,身體搖搖欲墜。腹中傳來一陣劇烈的、刀絞般的抽痛,像是里面的小生命也感受到了這徹骨的寒意和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zāi),發(fā)出了無聲的哀鳴。

手術(shù)室的燈,亮得刺眼。那慘白的光線從頭頂傾瀉而下,不帶一絲溫度,將一切都籠罩在一種不真實的、令人心慌的寂靜里??諝饫锵舅湍撤N更冷冽的藥水氣味混合著,濃重得令人作嘔。

我躺在冰冷堅硬的手術(shù)臺上,身體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無影燈的光暈在視野里擴散、旋轉(zhuǎn),像無數(shù)個冰冷的光圈。麻醉師的聲音在耳邊模糊地響起,詢問著身體狀況,我只覺得那些聲音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流動的水幕傳來,遙遠而不真切。

“患者妊娠十八周,子宮壁偏薄,手術(shù)中需特別注意……”恍惚中,似乎聽到主刀醫(yī)生壓低聲音對助手交代了一句,語氣帶著凝重。

子宮壁偏薄……這幾個字像冰錐,刺穿了我混亂的意識。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心臟,幾乎要沖破胸腔。寶寶……我的寶寶……

“不要……求求你們……”我用盡全身力氣,想發(fā)出聲音,想掙扎,想逃離這冰冷的屠宰臺。但身體被牢牢固定住,手腕和腳踝處傳來束縛帶冰冷的觸感和緊繃的壓力。麻醉劑正通過靜脈快速流入體內(nèi),一股沉重的、無法抗拒的冰冷麻木感迅速從四肢向軀干蔓延,像漲潮的海水,一點點吞噬著我的意識和身體的控制權(quán)。

視野開始旋轉(zhuǎn)、模糊。頭頂那盞巨大的無影燈,慘白的光暈不斷擴散,最終變成一片無邊無際的、令人絕望的純白。意識沉入黑暗前最后的感知,是小腹深處傳來一陣尖銳的、撕裂般的劇痛——不是麻醉能完全覆蓋的痛,那是生命被強行剝離母體的劇痛。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冰冷,粘稠,沉重得如同鉛塊,將我死死地壓在水底。無法呼吸,無法移動,只有意識在絕望的深淵里無助地下沉、沉淪。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微弱的光感刺破了沉重的黑暗。緊接著,是聲音。很遙遠,很模糊,像是隔著一道厚重的門。儀器規(guī)律的“嘀…嘀…”聲,液體滴落的輕微聲響……還有……說話聲?

“……這下好了,承硯哥……”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壓低的、卻掩飾不住得意與輕快的語調(diào),像毒蛇吐信般鉆進我混沌的意識里。

是蘇晴!

她的聲音?她醒了?手術(shù)……成功了?那我的孩子……孩子呢?!

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我殘存的意識,我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沖破那層粘稠的黑暗,想要睜開眼睛,想要嘶喊。

“……手術(shù)雖然兇險了點,不過總算挺過來了……多虧了姐姐……”蘇晴的聲音帶著一種虛偽的嘆息,隨即語調(diào)一轉(zhuǎn),變得輕快甚至帶著一絲惡意的炫耀,“不過,這下她再也不能用那個意外來的孩子綁住你了,承硯哥!真是……太好了!”

最后三個字,她說得又輕又快,充滿了如釋重負的喜悅。

轟——

仿佛一道驚雷在靈魂深處炸開!所有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綁住他?意外來的孩子?太好了?!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我千瘡百孔的心臟!劇烈的痛苦和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巖漿般轟然爆發(fā),瞬間沖垮了身體里所有的麻木和虛弱!我猛地睜開眼睛!

刺目的光線讓眼前一片花白,淚水瞬間洶涌而出。我大口喘息著,胸腔里像破了一個大洞,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劇痛。身體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小腹的位置……空了!

一種徹底的、令人心膽俱裂的空!那里曾經(jīng)有過微弱卻堅定的心跳,有過每一次胎動帶來的悸動和希望……現(xiàn)在,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和空虛。仿佛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塊血肉,留下一個鮮血淋漓、永遠無法填補的巨大空洞!

巨大的悲慟和滅頂?shù)慕^望如同海嘯般將我淹沒。我死死地瞪著慘白的天花板,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渾身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就在這時,那個熟悉的、低沉而漠然的男聲響起,清晰地穿透了病房的門板,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扎進我的耳膜:

“當(dāng)然。契約也快到期了。她……也該滾了?!?/p>

顧承硯!

滾了……該滾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五年的婚姻,五年的冷落,五年的工具人!我豁出性命去救的妹妹,竟然在門外用那樣輕快的語氣慶祝著我孩子的死亡!而我為之付出一切、甚至失去骨肉的丈夫,用如此漠然的語調(diào),宣判著我的出局!

五年的隱忍,五年的付出,五年的孤寂,五年的冰冷……連同腹中那個短暫存在過的、寄托了我全部溫暖的小生命……在這一刻,被門外那兩段輕飄飄的對話,徹底碾成了齏粉!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揉碎!巨大的痛苦和滔天的恨意如同巖漿噴發(fā),瞬間焚毀了我殘存的所有理智!什么修養(yǎng),什么等待,什么解釋!全是狗屁!

滾燙的淚水洶涌而出,模糊了視線,帶著咸澀的血腥味。我猛地抬手,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一把扯掉了插在手背上的輸液針頭!塑料針座被帶飛,細小的血珠瞬間從針孔處迸濺出來,在慘白的床單上洇開幾朵刺目的紅梅。

疼痛?那點刺痛算什么!比起心口那個巨大的、被徹底撕開的空洞,這點皮肉之痛簡直微不足道!

身體的虛弱如同潮水般涌來,雙腿軟得幾乎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我死死咬住下唇,用牙齒傳來的尖銳痛感強迫自己清醒。雙手顫抖著,用力撐住冰冷的床邊護欄,指甲在金屬上刮出刺耳的聲音。身體里仿佛燃燒著一團毀滅一切的火焰,支撐著我搖搖欲墜的身體,一點點,極其艱難地從病床上挪了下來。

腳底接觸到冰涼的地板,寒氣直透骨髓。我踉蹌了一下,扶住墻壁才勉強站穩(wěn)。身上的病號服寬大而單薄,被冷汗浸透,緊緊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透骨的寒意。

門外那令人作嘔的笑語似乎停頓了一下,接著又若無其事地繼續(xù)著,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輕快。

滾?好!我滾!但絕不是像垃圾一樣被你們掃地出門!

我扶著冰冷的墻壁,一步,一步,極其緩慢而沉重地挪向病房門口。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小腹深處傳來陣陣痙攣般的抽痛,那是子宮在哀悼失去的孩子,每一次抽痛都提醒著我剛剛經(jīng)歷了怎樣慘烈的剝奪。雙腿虛軟得如同踩在棉花上,每一次抬起都耗盡全力,身體沉重得仿佛背負著整座南灣別墅的冰冷。

終于,挪到了門邊。我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猛地拉開了沉重的病房門!

門外走廊明亮的燈光瞬間涌了進來,刺得我眼睛生疼。那依偎在一起的兩個身影,清晰地暴露在光線下。

蘇晴!她穿著一身嶄新的、質(zhì)地精良的病號服,外面甚至還隨意地披著一件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羊絨披肩。她靠在顧承硯的臂彎里,臉上哪有一絲一毫剛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的虛弱?紅潤的臉頰,亮得驚人的眼睛,嘴角甚至還殘留著一抹未來得及完全收起的、得意而暢快的笑容!那笑容,在觸及我慘白如鬼、布滿淚痕和恨意的臉龐時,瞬間僵住,化為一絲做作的驚慌和心虛。

顧承硯的手,甚至還親密地攬在她的肩頭!他那張英俊得如同雕塑的臉上,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漠然。在門打開的瞬間,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看向我的眼神里,沒有驚訝,沒有愧疚,只有一絲被打擾的、冰涼的審視和不耐煩,仿佛在看一個不識趣的闖入者。

那眼神,比手術(shù)刀更鋒利,徹底斬斷了我心底最后一絲搖搖欲墜的、名為“顧太太”的虛妄牽連。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走廊里只剩下我粗重而破碎的喘息聲,像瀕死的野獸。

我死死地盯著他們,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刮過蘇晴那虛偽驚慌的臉,最后定格在顧承硯那雙深不見底的、漠然的眼眸上。喉嚨里涌上一股濃烈的腥甜,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

一個字也沒說。

不需要了。任何語言,在這血淋淋的現(xiàn)實面前,都蒼白可笑得可憐。

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挺直了搖搖欲墜的脊背。扶著冰冷的墻壁,不再看那對令我心如刀絞的男女一眼,轉(zhuǎn)過身,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朝著走廊盡頭的電梯走去。每一步,都留下一個血色的腳印,印在我徹底死去的心上。

身后,是一片死寂。我能感覺到那兩道目光,一道是驚疑不定帶著心虛的窺探,一道是冰冷如霜、毫無波瀾的注視,如同芒刺在背。

電梯冰冷的金屬門緩緩合攏,隔絕了外面那個令人窒息的世界。狹小的空間里,只有我粗重而絕望的喘息在回蕩。鏡面般的轎廂壁映出我的影子:頭發(fā)凌亂枯槁,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干裂毫無血色,寬大的病號服空蕩蕩地掛在身上,整個人像一具剛從墳?zāi)估锱莱鰜淼男惺呷狻?/p>

唯獨那雙眼睛,映在冰冷的金屬里,燃燒著一種近乎毀滅的、冰冷的火焰。

沒有目的地。只有一個念頭瘋狂地燃燒著,驅(qū)趕著這具殘破不堪的軀殼——離開!離開這個充滿謊言、背叛和血腥的地方!越遠越好!

走出醫(yī)院大門,午后的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而下,刺目得令人眩暈。我下意識地抬手擋了一下,卻被那灼熱的光線刺得眼前發(fā)黑,踉蹌了一步。身體的疼痛和虛弱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小腹深處那巨大的、空蕩蕩的傷口,帶來一陣陣鉆心的抽痛。

一輛亮黃色的出租車恰好停在路邊。司機是個面相憨厚的中年男人,看到我搖搖晃晃、形銷骨立的樣子,嚇了一跳,連忙下車幫我拉開后座的門。

“姑娘,你……你這是怎么了?臉色這么差?要去哪兒?”他擔(dān)憂地問,伸手想扶我。

我避開了他的手,用盡力氣把自己塞進后座。皮革座椅散發(fā)著淡淡的清潔劑味道?!昂_叀焙韲蹈蓾萌缤凹埬Σ粒l(fā)出的聲音嘶啞破碎,“去……能看見海的地方……越遠越好……”

司機透過后視鏡,擔(dān)憂地看了我一眼,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勸說什么。但最終,他只是嘆了口氣,發(fā)動了車子。

車子匯入城市的車流。窗外的喧囂與繁華如同隔著一層毛玻璃,模糊不清,失去了所有色彩和意義。高樓大廈冷漠地矗立著,行人匆匆,車水馬龍。這個世界依舊在按照它既定的軌道運轉(zhuǎn),熱鬧而冰冷。只有我,被徹底拋出了軌道之外,成了一顆燃燒殆盡的死星。

不知道開了多久。窗外的景象漸漸變得開闊,鋼筋水泥的森林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灰藍色的天空和低矮的、帶著咸腥氣息的植被。

終于,車子停在了路的盡頭。再往前,就是無垠的深藍。

“姑娘,到了。前面就是觀海崖了,風(fēng)景很好的……”司機小心地說著,指了指前方一條通往崖邊的木質(zhì)棧道,“你……真的沒事嗎?要不要我……”

“謝謝?!蔽掖驍嗨?,聲音依舊嘶啞,卻平靜得可怕。我把身上僅有的幾張皺巴巴的現(xiàn)金全部掏出來,塞給他,然后推開車門。

咸澀而強勁的海風(fēng)瞬間撲面而來,帶著大海深處特有的、冰冷而磅礴的氣息,吹得我單薄的病號服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輪廓,也吹亂了我枯草般的頭發(fā)。風(fēng)很大,幾乎要把我吹倒。我扶住車門,穩(wěn)住身體,然后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踏上了那條空無一人的木質(zhì)棧道。

棧道在腳下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通向懸崖的盡頭。

崖很高。下面是深不見底的、墨藍色的海水,在午后的陽光下閃爍著細碎而冰冷的銀光。海浪永不停歇地拍打著下方嶙峋的黑色礁石,發(fā)出沉悶而巨大的轟鳴,一聲,又一聲,如同大地的心跳,也像是某種亙古的召喚。

我走到棧道的盡頭,站在懸崖的最邊緣。強勁的風(fēng)幾乎要把人卷下去。我低頭,看著腳下那翻涌的、深不見底的墨藍。然后,極其緩慢地,蹲下身來。

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耗費了巨大的力氣。小腹深處傳來一陣劇烈的、撕裂般的絞痛,仿佛那個被強行剝離的空洞正在瘋狂地抗議,提醒著我剛剛失去的一切。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

我顫抖著,用盡全身力氣,將冰冷枯瘦的雙手,輕輕地、極其緩慢地,覆蓋在自己平坦得可怕的小腹上。

那里……曾經(jīng)有過一個小小的、柔軟的生命。他(她)曾是我在這冰冷深淵里偷來的唯一一點微光,是我在這絕望契約中為自己構(gòu)筑的最后一座堡壘。我甚至還沒來得及感受他(她)更清晰的胎動,還沒來得及給他(她)起一個名字……

眼淚終于洶涌而出,無聲地滑過冰冷的臉頰,滾落下去,瞬間被猛烈的海風(fēng)吹散,消失無蹤。喉嚨里堵著巨大的硬塊,噎得我無法呼吸。

海風(fēng)呼嘯著灌入耳中,帶來遠處海鷗模糊的鳴叫,也帶來大海深處永恒的、冰冷的咸腥氣息。那氣息如此熟悉,混合著眼淚的苦澀,仿佛在訴說著某種亙古的宿命。

我低下頭,用額頭輕輕抵住冰冷的小腹,仿佛還能感受到一絲殘留的、屬于那個小生命的微弱暖意。嘴唇翕動著,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破碎不堪的氣音,對著那片徹底死寂的虛空,也對著這呼嘯的風(fēng)和無盡的海,低語:

“寶寶……不怕了……”

“媽媽……這就帶你去……”

“……去一個……”

“……沒有欺騙的地方。”

最后一個音節(jié)消散在咸澀的空氣里。覆蓋在小腹上的手,冰冷而枯瘦,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想抓住那早已消逝的、唯一的一點暖意。巨大的空洞感從那里蔓延至四肢百骸,抽干了最后一絲支撐身體的力量。

解脫。

一種冰冷、徹底、帶著血腥味的解脫感,如同潮水般淹沒了所有的痛苦、恨意和不甘。這五年,這冰冷的契約,這無望的婚姻,這被視作工具和累贅的存在,這被至親背叛、被愛人輕賤的絕望……連同腹中那個未曾謀面就被剝奪了生存權(quán)利的小生命……所有的重量,在這一刻,都找到了最終的歸宿。

身體微微前傾。崖邊的風(fēng)更猛了,帶著大海的腥咸和死亡的邀請,猛烈地拉扯著我單薄的病號服,像要迫不及待地將我擁入深淵。

視野里,只剩下那片無邊無際、吞噬一切的深藍。它翻滾著,咆哮著,像一張等待已久的巨口。

沒有回頭。身后那個充滿了謊言、算計和冰冷的世界,不值得再看一眼。

閉上眼。最后一次感受著心臟在胸腔里沉重而緩慢的搏動,像最后的喪鐘。

5 深海絕路

然后,身體失去了所有支撐,像一片被狂風(fēng)卷起的枯葉,朝著那片永恒的、冰冷的蔚藍,墜落下去。

失重感瞬間攫住了全身。風(fēng)在耳邊發(fā)出尖銳的嘶鳴,灌滿了口鼻,帶來窒息的壓迫感。長發(fā)狂亂地飛舞,抽打著冰冷的臉頰。身體在急速下墜,仿佛要掙脫這具承載了太多痛苦的皮囊。

時間被無限拉長,又仿佛凝固在墜落的瞬間。

“噗通——!”

冰冷!刺骨的冰冷!

巨大的沖擊力讓意識瞬間一片空白。墨藍色的海水如同無數(shù)冰針,從四面八方狠狠刺入皮膚、骨髓、靈魂!咸澀的海水猛地灌入口鼻,帶來劇烈的嗆咳和窒息感。身體被巨大的水壓包裹、擠壓,急速下沉。

黑暗。冰冷刺骨的黑暗。四面八方涌來的海水沉重得如同鉛塊,瘋狂地拖拽著身體向下,向下……墜向那未知的深淵。肺部的空氣被急速擠壓殆盡,火辣辣的灼痛感蔓延開來。求生的本能在瀕死的邊緣微弱地掙扎了一下,但隨即被那巨大的、冰冷的絕望徹底碾碎。

寶寶……媽媽來了……

意識在冰冷和窒息中迅速模糊、消散。沉重的眼皮再也無力睜開。最后殘存的一絲感覺,是左手無名指上,那枚象征了五年屈辱婚姻的、冰冷的鉑金素圈戒指,在幽暗的海水中,悄然滑落,無聲地墜向更深、更黑的深淵,最終消失不見。

冰冷的海水,徹底吞沒了最后一點屬于“蘇晚”的痕跡。

南灣別墅,死寂得如同一座巨大的陵墓。

顧承硯坐在書房寬大的皮質(zhì)轉(zhuǎn)椅里,面前的電腦屏幕亮著,顯示著復(fù)雜的股市曲線,但他一個字也沒看進去。指間夾著一支燃了半截的煙,煙灰積了長長一截,搖搖欲墜。

距離蘇晚沖出病房,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兩天。

兩天。毫無音訊。

手機里沒有她的來電,沒有任何消費記錄。她就像一滴水,徹底蒸發(fā)在了這座龐大的城市里。

起初,是漠然。走了更好,省得麻煩。契約即將到期,這場交易早已名存實亡。蘇晴依偎在他身邊,臉上帶著大病初愈的蒼白,眼底卻閃爍著一種隱秘的、勝利的光芒,聲音嬌弱:“承硯哥,姐姐她……是不是還在怪我?都是我不好,連累了她……害她失去了孩子……”她說著,眼圈恰到好處地紅了。

顧承硯只是拍了拍她的背,語氣平淡:“與你無關(guān)。是她自己情緒失控?!彼愿拦芗谊惒骸白屓巳フ艺遥瑒e讓她在外面惹出麻煩,影響顧家聲譽?!闭Z氣里,只有對潛在麻煩的防范。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派出去的人毫無頭緒地回來匯報:醫(yī)院附近監(jiān)控沒拍到清晰去向,出租車司機只記得她去了海邊方向,具體地點不明。海邊那么大,一個失魂落魄、穿著病號服的女人……如同大海撈針。

書房里濃郁的雪茄煙霧也掩蓋不住心底那絲莫名的煩躁。他煩躁地掐滅了煙,煙灰缸里瞬間堆起一座小山。蘇晴端著一碗?yún)M來,柔聲勸慰:“承硯哥,別太擔(dān)心了。姐姐她……也許是需要時間靜一靜。等她氣消了,總會回來的?!?/p>

顧承硯沒接湯碗,目光沉沉地落在虛空?;貋恚炕貋碜鍪裁??繼續(xù)這冰冷的契約婚姻?他從未想過她真的會消失。那個溫順的、隱忍的、像影子一樣存在于南灣別墅五年的蘇晚,竟然真的……敢一走了之?而且是在剛剛經(jīng)歷了那樣慘烈的手術(shù)后?

一種被冒犯的、失控的怒意,隱隱在心底滋生。她憑什么?契約還沒到期!她簽下的名字,她承諾的五年,她憑什么擅自離開?

他猛地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車鑰匙。

“承硯哥,你要去哪兒?”蘇晴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

“出去透透氣。”顧承硯的聲音冷硬,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車子像離弦的箭,沖出別墅大門,朝著海邊疾馳。窗外的風(fēng)景飛速倒退,他卻覺得胸口那股莫名的窒悶感越來越重。海風(fēng)從敞開的車窗灌進來,帶著咸腥的氣息,吹得他額前的碎發(fā)凌亂。

他去了那個司機提到的觀海崖。

棧道空無一人。強勁的海風(fēng)呼嘯著,吹得人幾乎站立不穩(wěn)。他走到棧道的盡頭,站在懸崖的邊緣,俯瞰著下方翻涌的、深不見底的墨藍色海水。海浪猛烈地拍打著礁石,濺起巨大的白色水花,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就是這里嗎?

那個穿著單薄病號服、剛剛失去孩子、心如死灰的女人,就是從這里……

一個可怕的念頭,毫無預(yù)兆地、冰冷地鉆進腦海。像一條毒蛇,瞬間纏繞住他的心臟,帶來一陣尖銳的、陌生的刺痛。

不……不可能!蘇晚那種逆來順受的性格……她怎么會……

他煩躁地甩甩頭,試圖驅(qū)散那荒謬的念頭。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掃視著棧道邊緣,冰冷的木板上似乎還殘留著某種……掙扎的痕跡?他的視線猛地定??!

在棧道最邊緣,一塊木板與巖石的縫隙里,卡著一個小小的、在陽光下幾乎難以察覺的、閃著微光的東西。

他蹲下身,修長的手指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微顫,用力將那東西摳了出來。

冰冷的金屬觸感。

躺在他掌心,被海風(fēng)吹得微微晃動的,是一枚極其素凈、極其普通的鉑金戒指。內(nèi)圈,刻著兩個微小的字母:S&G。

蘇晚 & 顧承硯。

五年前,作為契約婚姻象征,他讓助理隨意購買的戒指。她一直戴著,從未取下過。即使在他視她如空氣的五年里,即使在她發(fā)現(xiàn)懷孕、內(nèi)心曾短暫燃起微弱希望時,她依舊戴著。

而現(xiàn)在,這枚戒指,孤零零地躺在這里,在懸崖的邊緣,像一個被遺棄的、冰冷的句點。

顧承硯死死地盯著掌心的戒指,那冰冷的金屬仿佛瞬間擁有了灼人的溫度,燙得他手心發(fā)痛。一股巨大的、難以名狀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滅頂般將他淹沒!

它怎么會在這里?為什么會被遺棄在這里?

一個穿著病號服、虛弱不堪的女人,獨自來到這荒涼的懸崖邊……遺落了象征婚姻的戒指……

答案,呼之欲出。殘酷得讓他無法呼吸。

他猛地抬頭,望向那片吞噬一切的、無邊無際的深藍大海。海風(fēng)更加猛烈地撕扯著他的頭發(fā)和衣襟,海浪的咆哮聲震耳欲聾,像是對他遲來的、最無情的嘲笑。

“蘇晚——?。?!”

一聲嘶吼,帶著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撕裂般的恐懼和絕望,猛地沖口而出!聲音瞬間被狂暴的海風(fēng)撕碎,消失得無影無蹤。

回應(yīng)他的,只有大海永恒的、冰冷的沉默。

懸崖之上,男人高大的身影僵立在凜冽的風(fēng)中,像一尊瞬間被凍結(jié)的石像。他死死攥著掌心里那枚冰冷的戒指,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駭人的青白色。那枚小小的金屬環(huán),此刻重若千鈞,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冰冷,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也仿佛嵌入了他的靈魂深處。

海風(fēng)呼嘯著,卷起他昂貴的西裝衣角,獵獵作響,如同無數(shù)雙無形的手,在嘲弄地撕扯著他。

他死死地盯著腳下那片翻涌的、深不見底的墨藍。海浪狂暴地拍打著礁石,濺起的白色泡沫轉(zhuǎn)瞬即逝,像極了那個在他生命中短暫存在過、又被他親手推向深淵的女人——無聲無息,消失得干干凈凈。

“蘇晚——?。。 ?/p>

那聲嘶吼耗盡了肺腑里所有的空氣,帶來的不是宣泄,而是更加洶涌、更加冰冷的窒息感。喉嚨里涌上濃重的腥甜,被他狠狠咽了回去。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死死攥住,揉捏,然后猛地撕裂!一種從未有過的、尖銳而陌生的劇痛,瞬間貫穿了四肢百??!

不是憤怒,不是掌控欲落空的煩躁,而是一種……滅頂?shù)?、冰冷的、名為“失去”的恐懼?/p>

他從未想過失去她。即使這五年視她如無物,即使契約即將到期,他也從未想過她會以這種方式……徹底消失!她應(yīng)該像過去五年一樣,安靜地待在南灣別墅的角落里,像一件沒有生命的擺設(shè),等著他最終宣判契約的結(jié)束。她怎么敢……她怎么能……就這樣決絕地跳下去?!

寶寶……那個被他輕蔑地稱為“意外來的東西”的孩子……她最后絕望的低語……還有門外,蘇晴那掩飾不住的得意和他自己那句冰冷無情的“該滾了”……

一幕幕畫面,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記憶里!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細節(jié),那些他視為理所當(dāng)然的冷漠,此刻都化作了最鋒利的刀刃,一刀一刀,凌遲著他自以為堅硬無比的心臟。

他踉蹌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wěn),下意識地伸手扶住旁邊冰冷的護欄。指尖觸碰到粗糙冰涼的巖石,那寒意仿佛順著指尖瞬間蔓延至全身,凍結(jié)了血液。

“找……”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顫抖,對著隨后趕來的保鏢吼道,目眥欲裂,“給我找!活要見人!死……死要見尸!”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心驚的恐懼。

保鏢們從未見過顧承硯如此失態(tài),如同被逼到絕境的困獸。他們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刻行動起來,聯(lián)系搜救隊,沿著陡峭的海岸線搜尋,動用一切力量封鎖消息。

顧承硯沒有離開懸崖。他像一尊被釘在原地的雕塑,任由海風(fēng)將他吹得渾身冰冷。目光死死地鎖著那片吞噬了她的海面,仿佛要將那深不見底的墨藍看穿,從地獄里把他的“契約妻子”拽回來。

搜救持續(xù)了三天三夜。

專業(yè)的船只、潛水員、聲吶設(shè)備……在冰冷刺骨、暗流洶涌的海域里日夜不停地搜尋。每一次傳回的消息,都讓顧承硯的臉色陰沉一分,眼底的赤紅加深一分。

毫無蹤跡。

一個人落入這片海域,超過黃金救援時間,生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遑論是一個剛剛經(jīng)歷大手術(shù)、身體極度虛弱的女人。

“顧總,這片海域暗流復(fù)雜,礁石密布……已經(jīng)擴大了搜索范圍……但……”搜救隊的負責(zé)人硬著頭皮匯報,聲音越來越低,不敢去看顧承硯那雙布滿血絲、如同地獄惡鬼般的眼睛。

“繼續(xù)找!”顧承硯的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像淬了毒的冰凌,“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停!”

第四天清晨。天色陰沉,海風(fēng)帶著濕冷的寒意。

一個搜救隊員氣喘吁吁地跑上棧道,手里拿著一個密封的防水袋,臉色極其難看:“顧……顧總!在……在下游三公里處的礁石灘上……發(fā)現(xiàn)了……發(fā)現(xiàn)了這個!”

顧承硯猛地轉(zhuǎn)身,目光如電般射向那個袋子。

透明的防水袋里,是一件被海水浸泡得發(fā)白、皺巴巴的藍白條紋病號服上衣。胸口的位置,印著那家高級私立醫(yī)院的名字縮寫。

是她的!是她那天穿走的病號服!

顧承硯一把奪過袋子,手指因為用力而劇烈顫抖。衣服被海水沖刷得失去了原本的顏色和形狀,上面沾滿了泥沙和海藻,散發(fā)著濃烈的海腥味。在領(lǐng)口內(nèi)側(cè),一個用深藍色絲線繡著的、幾乎難以辨認的“晚”字,像一道最后的、無聲的控訴。

只有衣服。

人,依舊不知所蹤。

在冰冷的海水里泡了幾天,衣服被礁石刮破、沖走……這意味著什么?

答案,殘酷得令人窒息。

“噗——”一口鮮血再也壓抑不住,猛地從顧承硯口中噴出!鮮紅的血點濺在冰冷的棧道木板上,像一朵朵凄厲絕望的花。

他高大的身軀劇烈地搖晃了一下,眼前陣陣發(fā)黑,手中的防水袋無力地滑落在地。保鏢驚慌失措地扶住他:“顧總!”

顧承硯猛地推開攙扶的手,踉蹌著后退幾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崖壁巖石上。他捂著劇痛的胸口,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他看著地上那件刺眼的病號服,看著那被海水泡得模糊的“晚”字,看著棧道盡頭那片吞噬了她的、依舊翻涌不息的無情大海……

一種鋪天蓋地的、冰冷的絕望,如同這墨藍色的海水,終于徹底將他淹沒。

她真的……不在了。

帶著那個被他親手扼殺的孩子,帶著對他和蘇晴徹骨的恨意,帶著這五年所有的冰冷和屈辱……永遠消失在了這片深藍里。

他親手,將她推向了深淵。用他的冷漠,用他的輕蔑,用他那一句句淬毒的言語,用他對蘇晴毫無底線的縱容……將她逼上了這條絕路。

“滾了……該滾了……”

他曾經(jīng)冰冷宣判的話語,此刻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在他耳邊反復(fù)回蕩,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他的神經(jīng)!

契約到期了。

她真的……滾了。以一種最慘烈、最決絕、讓他永遠無法挽回的方式,徹底滾出了他的世界,滾進了那片永恒的、冰冷的蔚藍。

“啊——?。。 ?/p>

懸崖上的嘶吼,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也抽空了他最后一絲自欺欺人的僥幸。那件被海水泡得發(fā)白、沾滿泥沙和海藻的藍白條紋病號服,像一面宣告死亡的旗幟,冰冷地躺在棧道上,領(lǐng)口那個模糊的“晚”字,是蘇晚留在這個世界最后的、無聲的控訴。

搜救隊最終在幾天后,于更下游的一處布滿鋒利貝殼的礁石灘縫隙里,打撈起一只被海水沖刷得褪色、幾乎看不出原貌的女士軟底拖鞋——與蘇晚入院時穿的是同款。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連一片衣角,一縷發(fā)絲,都沒有再找到。

那片吞噬了她的海,吝嗇地收回了所有屬于她的痕跡,只留下無盡的冰冷和絕望。

顧承硯沒有再看那件衣服和鞋子第二眼。他沉默地接過搜救隊負責(zé)人遞上的、裝著那件病號服的防水袋,指關(guān)節(jié)捏得泛白。他揮退了所有人,獨自在懸崖上站了整整一夜。

凜冽的海風(fēng)吹透了他昂貴的西裝,刺骨的寒意仿佛要凍結(jié)他的血液和靈魂。他像一尊失去生氣的石雕,目光空洞地望著那片翻涌的墨藍,耳邊只有海浪永不停歇的、如同喪鐘般的轟鳴。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大海以它永恒的沉默和冷酷,給了他最徹底的答案。

他輸?shù)袅诉@場與命運的、毫無懸念的賭局。輸?shù)脧貜氐椎?,輸?shù)靡粺o所有。

回到南灣別墅,迎接他的是蘇晴刻意裝扮過的、帶著討好和一絲隱秘喜悅的臉。她像一只依人的小鳥,試圖挽住他的手臂:“承硯哥,你回來了!外面冷,快喝碗熱湯……”

“滾開?!?/p>

冰冷刺骨的兩個字,如同淬了冰的刀子,不帶一絲溫度。顧承硯甚至沒有看她一眼,手臂猛地一甩,巨大的力道讓蘇晴驚呼一聲,踉蹌著撞在冰冷的玄關(guān)柜上,精心準備的熱湯灑了一地,狼狽不堪。

蘇晴驚愕地抬起頭,對上顧承硯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那里面沒有了往日的漠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令人膽寒的赤紅和瘋狂!那眼神,像瀕死的野獸,充滿了毀滅一切的暴戾和……濃得化不開的絕望!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顧承硯!恐懼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

顧承硯沒有理會她的狼狽和驚懼,徑直走向書房,反手重重摔上了門!那巨大的聲響,震得整座別墅仿佛都顫抖了一下。

書房厚重的門扉,隔絕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絕了顧承硯最后一絲理智。他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在地,巨大的疲憊和滅頂?shù)耐纯嗳缤[般將他徹底淹沒。他顫抖著,從西裝內(nèi)袋里掏出那個冰冷的防水袋。

里面,是那件刺眼的病號服。

他死死地盯著它,仿佛要將它燒穿。然后,猛地將袋子撕開,一把抓出那件濕冷、散發(fā)著海腥味的衣服,緊緊地、用盡全身力氣地抱在懷里!仿佛要將那早已消散的、屬于蘇晚的最后一點氣息,揉進自己的骨血里!

“蘇晚……蘇晚……”壓抑的、破碎的哽咽,如同受傷野獸的悲鳴,從他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滾燙的淚水終于決堤,洶涌而出,砸在冰冷的地板上,也砸在那件冰冷的衣服上。他高大的身軀蜷縮著,劇烈地顫抖,像一個迷路的孩子,在無邊的黑暗中絕望地哭泣。

五年婚姻,他視她如塵埃。

五年付出,他棄她如敝履。

她腹中骨肉,他輕蔑如草芥。

她絕望赴死,他冷漠宣判“該滾了”……

直到此刻,直到她真的消失得干干凈凈,連一點念想都不肯留下,他才終于明白——那五年的冰冷里,并非全無溫度。她安靜的存在,早已像空氣一樣浸透了他生活的每一個縫隙。她的隱忍,她的付出,她看向他時那偶爾泄露的、被他刻意忽略的微弱光亮……都成了此刻扎進他心臟最深的毒刺!

他親手扼殺了那點光,也親手埋葬了自己。

顧承硯徹底變了。

南灣別墅被一種死寂的陰霾籠罩,如同巨大的墳?zāi)埂K采⒘舜蟛糠謧蛉?,只留下一個沉默寡言的老園丁打理荒蕪的花園。他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里,或者整日整夜地坐在蘇晚曾經(jīng)最喜歡待的那個、能看到一小片玫瑰園的落地窗前。窗簾緊閉,房間里彌漫著濃烈的酒氣和雪茄煙霧。

他不再去公司。龐大的顧氏集團陷入一片混亂,股價暴跌,股東怨聲載道,高管們惶惶不安。所有試圖聯(lián)系他、勸說他的人,都被擋在別墅門外,或者被保鏢毫不留情地請走。

他唯一“正常”的活動,就是去療養(yǎng)院。

不是去看蘇晴。

而是去逼問當(dāng)年骨髓配型的真相。

蘇晴的病房里,氣氛降至冰點。顧承硯站在床邊,高大的身影投下濃重的陰影,眼神冰冷銳利得如同手術(shù)刀,刮過蘇晴那張因心虛和恐懼而失去血色的臉。

“骨髓配型報告,是假的?”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

“承硯哥……你……你在說什么?”蘇晴眼神躲閃,聲音帶著哭腔,“我聽不懂……我那時候病得快死了,姐姐她……”

“閉嘴!”顧承硯猛地打斷她,眼神瞬間變得暴戾,“告訴我真相!五年前,蘇晚簽下契約前,那份證明她是唯一合適供體的報告,是不是你動了手腳?!”

巨大的恐懼讓蘇晴渾身發(fā)抖。她看著顧承硯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殺意,知道再無法隱瞞。崩潰地哭喊出來:“是……是我!是我買通了當(dāng)時的一個檢驗員!我……我只是不想死!承硯哥,我那么愛你,我不想死??!蘇晚她算什么?她憑什么能嫁給你?她根本不配!我……我只是想讓她付出代價……讓她離你遠點……”

真相,如此丑陋,如此不堪。

顧承硯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胃里翻江倒海般的惡心。原來,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場精心設(shè)計的騙局!蘇晚簽下那份屈辱的契約,不是為了救妹妹,而是為了填補蘇晴惡毒的欲望和謊言!

他成了蘇晴手中最鋒利的那把刀,親手將無辜的蘇晚推入了萬劫不復(fù)的深淵!他所謂的“交易”,從頭到尾都是一場建立在欺騙之上的、對蘇晚的凌遲!

“呵……呵呵呵……”顧承硯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嘶啞、破碎,充滿了無盡的悲涼和自嘲,聽得人頭皮發(fā)麻。他看著病床上瑟瑟發(fā)抖、哭得妝容盡花的蘇晴,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一堆令人作嘔的垃圾。

“所以,她失去了五年自由,失去了尊嚴,最后……連命都搭上了……就是為了滿足你的私欲?”他緩緩地、一字一句地問道,每一個字都淬著冰。

蘇晴被他看得毛骨悚然,連哭都忘了,只剩下無邊的恐懼。

顧承硯沒有再說什么。他轉(zhuǎn)身,腳步沉重地離開了病房。背影蕭索,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蘇晴的報應(yīng),來得比想象中更快,更猛烈。

或許是上天也看不過眼她滿手的罪孽。就在骨髓移植手術(shù)成功后的第三個月,在她以為自己終于可以徹底取代蘇晚、享受勝利果實的時候,排異反應(yīng)以一種極其兇險的方式爆發(fā)了。

高燒不退,皮膚出現(xiàn)大面積潰爛,內(nèi)臟功能急劇衰竭……比第一次發(fā)病時更加來勢洶洶,更加痛苦不堪。曾經(jīng)紅潤的臉頰迅速凹陷下去,眼神里充滿了對死亡的巨大恐懼。再昂貴的藥物,再頂尖的專家,也無法阻擋她身體內(nèi)部瘋狂的自我摧毀。

她在病床上痛苦地翻滾、哀嚎,承受著比蘇晚當(dāng)年手術(shù)臺上更為慘烈的折磨。每一次痛苦的呻吟,都像是對她自己罪行的無情鞭撻。

顧承硯得知消息時,只是面無表情地聽著助理的匯報。他的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那里,仿佛倒映著蘇晚最后墜入的那片深藍。

“知道了?!彼卣f,語氣里沒有一絲波瀾。他甚至沒有再去療養(yǎng)院看她一眼。

蘇晴在極度的痛苦和悔恨中,掙扎了不到兩個月。在一個風(fēng)雨交加的深夜,她在病床上停止了呼吸。死前,她曾無數(shù)次抓著護士的手,語無倫次地哭喊:“不是我!別來找我!姐姐……我錯了……承硯哥……救救我……”眼神里充滿了被幻覺折磨的驚恐。她最終也沒能等來顧承硯,孤零零地死在了冰冷的病床上,身邊沒有一個親人。她費盡心機得到的一切,最終都化為了泡影和世人的唾棄。

蘇晴的葬禮,顧承硯沒有出席。他甚至沒有讓人去收殮骨灰。

南灣別墅徹底成了一座空寂的墳?zāi)?。顧承硯變得更加沉默,也更加陰郁。他幾乎不再開口說話,只是日復(fù)一日地坐在那扇落地窗前,望著那片早已荒蕪、雜草叢生的玫瑰園。手里,永遠攥著那枚冰冷的鉑金戒指,指腹一遍遍摩挲著內(nèi)圈那兩個微小的字母:S&G。

律師來過幾次,帶來了蘇晚的死亡證明申請(因失蹤超過法定期限),帶來了遺產(chǎn)繼承的文件(蘇晚作為顧太太,名下有少量財產(chǎn)和保險),也帶來了那份早已到期的、沾著無形血淚的契約。

顧承硯看也沒看那些文件,只是在律師提到契約時,他猛地抬起頭,那雙深陷在眼窩里的眼睛,布滿了血絲,如同地獄歸來的惡鬼。他一把抓過那份曾經(jīng)代表著交易和掌控的契約,在律師驚恐的目光中,雙手用力,狠狠地將那厚厚的一疊紙撕得粉碎!雪白的紙片如同葬禮上的紙錢,紛紛揚揚地灑落一地。

“滾?!彼粏〉赝鲁鲆粋€字。

律師落荒而逃。

在一個深秋的黃昏,殘陽如血,將天空染成一片凄艷的紅。

顧承硯獨自一人,再次來到了那片吞噬了蘇晚的懸崖。海風(fēng)依舊凜冽,帶著咸澀的寒意。他站在棧道的盡頭,腳下是翻涌不息、深不見底的墨藍。

他緩緩地攤開手掌。掌心里,是那枚被摩挲得光滑冰冷的鉑金戒指。夕陽的余暉落在戒指上,反射出一點微弱、冰冷的光芒,轉(zhuǎn)瞬即逝。

他低頭,凝視著那枚小小的指環(huán),仿佛透過它,看到了蘇晚蒼白而隱忍的臉,看到了她最后撫摸小腹時絕望的眼神,看到了她墜入深藍時決絕的背影……所有的畫面,都帶著血淋淋的痛楚,一遍遍凌遲著他早已千瘡百孔的靈魂。

“蘇晚……”他低低地喚了一聲,聲音嘶啞干澀,被海風(fēng)吹散。

沒有回應(yīng)。只有海浪永恒的、冰冷的嘆息。

他閉上眼,一滴渾濁的淚水終于滑過布滿風(fēng)霜和痛苦痕跡的臉頰。然后,他抬起手,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那枚象征著五年冰冷婚姻、也象征著無盡悔恨的戒指,狠狠地擲向那片無情的、吞噬了一切的深藍大海!

戒指在空中劃過一道微弱的、冰冷的弧線,瞬間被翻涌的浪花吞沒,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同那個被他親手埋葬的女人。

他靜靜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失去了所有色彩的雕塑,任由殘陽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最終融入身后那片越來越濃重的、無邊的黑暗里。

6 永恒刑場

海風(fēng)嗚咽,卷起他單薄的衣角。

這片深藍,成了他永恒的刑場,也是蘇晚和他那未出世的孩子,冰冷的、無碑的墳?zāi)埂?/p>


更新時間:2025-07-04 19:1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