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國公府，楊擎蒼的書房。
燭火將老國公的身影拉得極長，投在滿壁的典籍和古劍上。沉凝的空氣里，檀香裊裊，卻化不開那份凝重。
楊墨換下了那身刺眼的暗血色總旗勁裝，只著一身素凈的墨藍常服，坐在下首的紫檀木椅上。他臉色依舊蒼白，眉宇間帶著一絲刻意的疲憊，捧著溫?zé)岬牟璞K，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光滑的瓷壁，仿佛在汲取那一點微不足道的暖意。
“血衣衛(wèi)……北城司……”楊擎蒼的聲音在寂靜的書房中響起，打破了沉默。他沒有看楊墨，目光落在跳躍的燭火上，溫潤的眼眸深處，是化不開的憂慮，“陸游此人，心機深沉如淵，手段酷烈如獄，是真正的兇戾之器。其修為，更是深不可測，距武圣之境，恐怕也只差臨門一腳?！彼D了頓，聲音愈發(fā)低沉，“墨兒，你可知，將自己置于此等人物眼皮之下，如同稚子懷璧，行于虎狼之穴？”
楊墨放下茶盞，抬起眼，迎向祖父的目光。那眼神依舊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澈，卻又沉淀著一種不合年齡的平靜：“爺爺，孫兒明白。只是……”他微微抿唇，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倔強”和“無奈”，“孫兒根基已損，武道之路幾乎斷絕。若再如溫室花草般養(yǎng)在府中，縱有丹書鐵券，也不過是他人眼中的廢物、累贅。血衣衛(wèi)雖險，卻是一條……能靠自己掙命的路?！?/p>
他微微一頓，聲音放低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況且，陛下既已下旨，君命難違。孫兒……別無選擇。”他巧妙地搬出了“君命”，將自己置于一個被動接受的位置。
楊擎蒼深深地看了孫子一眼。那番話里的“別無選擇”和“君命難違”，讓他心中那根繃緊的弦再次被撥動。青霜月……這位年輕的女帝，她將墨兒塞進血衣衛(wèi)，究竟意欲何為？是磨刀石？是棄子？還是……某種更深遠的制衡？他無法完全看透。最終，千言萬語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如同巨石投入古潭：
“罷了。路是你自己選的。記住，活著，比什么都重要。陸游若真敢行那絕戶之事……”老國公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溫潤的眼眸深處，一絲足以撕裂蒼穹的絕世鋒芒驟然乍現(xiàn)，又瞬間斂去，書房內(nèi)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老夫雖老，這身骨頭，還能替楊家兒郎，敲碎幾顆獠牙！”
那瞬間泄露的、屬于武圣的恐怖意志，如同無形的風(fēng)暴掃過，讓楊墨體內(nèi)的驚蟄劍都發(fā)出一聲微不可察的、興奮般的輕鳴。楊墨垂下眼瞼，掩去眸底深處翻涌的波瀾，恭敬應(yīng)道：“孫兒謹記爺爺教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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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北城司衙署。
那股滲入骨髓的陰冷血腥氣，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將楊墨包裹。他換上暗血色總旗勁裝，腰懸獠牙鬼面腰牌，在引路力士冰冷的目光下，穿過死寂的前庭，走向衙署深處一片相對偏僻、更加破敗的區(qū)域——丙字旗衛(wèi)所。
衛(wèi)所設(shè)在衙署西北角一處廢棄的舊庫房內(nèi)。推開沉重的、布滿鐵銹的庫門，一股濃烈的汗味、劣質(zhì)酒氣、還有某種難以言喻的餿臭味混合著塵土的氣息撲面而來，令人作嘔。光線昏暗，只有幾扇蒙塵的高窗透進些許慘淡的天光，照亮了庫房內(nèi)雜亂堆積的破舊木箱、廢棄刑具，以及……散落在角落里的幾張油膩發(fā)亮的木桌和幾條長凳。
七八個身影或站或坐或靠，姿態(tài)各異。他們同樣穿著暗血色勁裝，卻大都敞著領(lǐng)口，袖口卷起，露出虬結(jié)的肌肉或猙獰的傷疤。腰間挎著制式血刃，靴子上沾滿泥濘和暗紅的污漬。這些人眼神渾濁，帶著長期浸淫在陰暗污穢中特有的麻木、兇狠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頹廢。修為參差不齊，大都是武徒中后期，唯有角落里一個抱著膀子、倚在墻上的壯漢，氣息稍顯凝練，達到了武者初期。
楊墨的出現(xiàn)，像一顆石子投入了這潭散發(fā)著惡臭的死水。
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審視，有毫不掩飾的輕蔑，更多的是如同鬣狗打量闖入者的冰冷與不懷好意。
引路的力士如同丟垃圾般，將一卷名冊和一串鑰匙丟在離門口最近的一張油膩木桌上，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悶響，聲音毫無起伏：“丙字旗總旗，楊墨。人已帶到，名冊、鑰匙、衛(wèi)所印信在此。自行安置?！闭f完，看也不看楊墨一眼，轉(zhuǎn)身便走，厚重的庫門在他身后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隔絕了外界本就稀少的光線。
庫房內(nèi)陷入了短暫的死寂。只有角落里傳來一聲不屑的嗤笑。
楊墨的目光平靜地掃過眼前這群如同地溝里爬出來的“下屬”。他走到那張油膩的木桌前，拿起那卷散發(fā)著霉味的名冊，指尖拂過粗糙的紙面。
“丙字旗，楊墨?！彼_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庫房里，帶著一種與這污穢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平靜，“自今日起，掌丙字旗。諸般事務(wù)，依律而行?！?/p>
他的話音剛落，角落里的嗤笑聲更大了。那個倚墻而立的武者初期壯漢，懶洋洋地直起身，抱著膀子晃悠過來。他身高足有九尺，肌肉虬結(jié)，臉上橫著一道蜈蚣般的刀疤，眼神兇戾，帶著赤裸裸的挑釁，如同審視一塊砧板上的肉。
“喲？新來的總旗大人？”壯漢的聲音粗嘎難聽，如同破鑼，帶著濃重的北地口音，“楊墨？嘖嘖嘖，聽著像個娘們名字。老子趙莽！”他猛地一拍自己厚實的胸膛，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兄弟們都在北城這爛泥塘里滾慣了，不認得什么公爺侯爺?shù)膶O子，只認得拳頭和刀子！”
他猛地踏前一步，一股武者初期的兇悍氣勢如同猛虎出柙，帶著濃烈的汗臭和血腥味撲面壓向楊墨！周圍的“下屬”們立刻發(fā)出哄笑聲，眼神更加戲謔，如同在看一場即將上演的好戲。
“總旗大人？”趙莽咧開嘴，露出滿口黃牙，笑容猙獰，“這丙字旗，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當(dāng)家的！想坐穩(wěn)這個位置，讓兄弟們服氣？”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手指關(guān)節(jié)捏得咔吧作響，指關(guān)節(jié)上布滿厚厚的老繭，“得先問過老子這對拳頭答不答應(yīng)！”
他巨大的身形幾乎將楊墨完全籠罩，兇悍的氣勢如同實質(zhì)的墻壁，壓迫著空氣，要將眼前這個蒼白孱弱的“小白臉”徹底碾碎！
庫房內(nèi)哄笑聲更大，所有人都等著看這新來的“貴公子”如何出丑，如何嚇得屁滾尿流。
楊墨站在原地，甚至沒有后退半步。在趙莽那如山氣勢壓迫下，他本就蒼白的臉色似乎更加透明了幾分，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然而，他那雙低垂的眼眸深處，卻是一片冰冷死寂的寒潭。潭水之下，一絲極淡、極銳利的銀芒，如同冰層下的閃電，一閃而逝。
他緩緩抬起頭，看向眼前如同一堵肉墻般的趙莽。那眼神，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沒有憤怒，沒有恐懼，只有一種如同看待死物般的漠然。
“哦？”楊墨的聲音依舊平靜，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你想……怎么問？”
這平靜到近乎詭異的反應(yīng)，讓趙莽微微一怔，隨即一股被輕視的怒火猛地竄起！他獰笑一聲：“怎么問？用拳頭問！”話音未落，他缽盂大的拳頭已裹挾著兇猛的勁風(fēng)，毫無花哨地朝著楊墨的胸口狠狠搗來！拳風(fēng)呼嘯，勁力剛猛，顯然是想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臉”一個永生難忘的下馬威！
這一拳，又快又狠！在趙莽和所有圍觀者眼中，以楊墨那“孱弱”的根基，根本不可能躲開！輕則吐血重傷，重則當(dāng)場斃命！
就在那砂鍋大的拳頭即將印上楊墨胸口的瞬間——
楊墨動了！
他的動作，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視覺捕捉極限！仿佛原地晃了一下，又仿佛從未移動！
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爆發(fā)，沒有絢麗的罡氣光芒！只有一道細微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破空聲！
噗！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針刺敗革的悶響。
趙莽那勢若奔雷的拳頭，在距離楊墨胸口尚有半寸之處，硬生生地停住了！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壁！
趙莽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驚愕和難以置信！他感覺自己那足以開碑裂石的拳頭，仿佛打在了一塊燒紅的烙鐵上！一股尖銳、凝練、帶著無匹穿透力的力量，如同毒蛇的獠牙，瞬間刺破了他的護體勁氣，精準(zhǔn)無比地轟擊在他手腕內(nèi)側(cè)的一個極其隱秘的穴位之上！
劇痛！伴隨著一股強烈的酸麻感，如同電流般瞬間傳遍整條手臂！他凝聚在拳頭上的力量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潰散！
“呃?。 壁w莽發(fā)出一聲短促的痛呼，整條右臂軟綿綿地垂落下來，如同被抽掉了骨頭！他龐大的身軀因這突如其來的劇痛和力量反噬而失去平衡，踉蹌著向后猛退了兩步，后背重重撞在堆積的破木箱上，發(fā)出轟隆一聲巨響，木屑紛飛！
庫房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的哄笑聲、戲謔聲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嚨！
七八雙眼睛，死死地釘在場中那個依舊平靜站立的少年總旗身上！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震驚、茫然，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
發(fā)生了什么？
趙莽……武者初期的趙莽！北城司丙字旗最能打、最兇悍的莽夫！他那一拳，竟然被這個看起來風(fēng)一吹就倒的“小白臉”……輕描淡寫地……廢了？！
楊墨緩緩收回右手。他的動作依舊顯得有幾分“虛弱”，仿佛剛才那快如鬼魅的一指耗費了他巨大的力氣。他臉色似乎更白了幾分，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呼吸也略顯急促。他看也沒看如同死狗般癱軟在木屑堆里、抱著劇痛手臂、滿臉驚恐和茫然的趙莽，目光平靜地掃過那些呆若木雞的“下屬”。
“現(xiàn)在，還有人……要問嗎？”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刻意的“喘息”，卻如同冰冷的鋼針，刺穿了庫房內(nèi)死寂的空氣。
無人應(yīng)答。只有粗重的呼吸聲和趙莽壓抑的痛哼。
楊墨走到那張油膩的木桌前，拿起那串冰冷的鑰匙，指尖捻起其中一枚刻著“丙”字的銅鑰。金屬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
“丙字旗，楊墨。”他再次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烙印在每一個人的耳中，“自今日起，掌丙字旗。諸般事務(wù)，依律而行?！边@一次，庫房內(nèi)再無聲息，只有死一般的沉寂和……無聲的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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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司衙署，最深處的密室。
這里沒有窗戶，光線全靠墻壁上鑲嵌的幾顆散發(fā)幽藍冷光的夜明珠?？諝怅幚涞萌缤眩瑝Ρ谏喜紳M了隔絕探查的復(fù)雜符文。一張巨大的玄鐵案臺后，陸游如同融入陰影的巨獸，閉目端坐。他那張巖石般冷硬的臉龐在幽藍光線下，更顯陰森。
密室一角，一個穿著普通力士服飾、氣息卻異常精悍的身影單膝跪地，正用極快的語速、毫無感情地匯報：
“……目標(biāo)進入丙字旗衛(wèi)所，趙莽挑釁，意圖武力試探?！?/p>
“目標(biāo)反擊，動作迅捷如電，疑似特殊身法。僅出一指，精準(zhǔn)點中趙莽右臂‘曲池’穴。手法……極其刁鉆老辣?！?/p>
“趙莽，武者初期，右臂勁力瞬間潰散，經(jīng)脈受創(chuàng)，戰(zhàn)力暫失。目標(biāo)……氣息未變，依舊維持武徒中期表象?！?/p>
“屬下判斷，目標(biāo)真實戰(zhàn)力……遠超表象！其根基受損之說，存疑！至少，其戰(zhàn)斗意識與技法，絕非武徒可比！初步評估，具備武者中后期實戰(zhàn)能力！危險等級……上調(diào)至‘獠’級！”
匯報完畢，力士垂首，如同石雕。
密室陷入死寂。只有夜明珠幽藍的光線無聲流淌。
案臺后，陸游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雙暗金色的瞳孔，在幽暗的光線下，如同熔爐中翻滾的金液，爆射出駭人的精芒！他放在扶手上的那只骨節(jié)粗大、布滿老繭的手，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
“武者中后期……實戰(zhàn)能力？”陸游低沉沙啞的聲音在密室里回蕩，帶著一絲奇異的、如同金屬摩擦般的韻律，蘊含著令人心悸的壓迫，“僅用一指？破開武者護體勁氣？點穴手法刁鉆老辣？”
他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形瞬間填滿了整個密室空間，那股屬于武皇巔峰的恐怖威壓如同無形的風(fēng)暴，讓跪在地上的力士身體都微微顫抖起來。
“好！好一個‘根基受損’的定遠伯！”陸游嘴角咧開一個冰冷而殘酷的弧度，如同猛獸露出了森白的獠牙，“藏得夠深！鎮(zhèn)國公府……好手段！”
他眼中暗金色的光芒急劇閃爍，如同沸騰的巖漿。楊墨今日在丙字旗衛(wèi)所展露的那一絲鋒芒，如同一根尖刺，狠狠扎進了他掌控一切的棋盤！這不再是廢物，而是一枚帶著劇毒、隨時可能反噬的……暗子！
“繼續(xù)盯死！”陸游的聲音如同從九幽地獄傳來，帶著刺骨的寒意，“他的一舉一動，接觸的每一個人，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要知道！另外，查！動用所有暗線，給我查他在雪國最后四年的一切！我要知道，他這身本事，到底是從哪個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是！”力士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陸游重新坐回玄鐵座椅，巨大的陰影將他籠罩。他緩緩閉上那雙暗金色的眼眸，指尖在冰冷的扶手上輕輕敲擊著，發(fā)出沉悶而規(guī)律的“篤、篤”聲，如同死神的倒計時。一絲極其陰冷、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笑意，在他巖石般的嘴角悄然浮現(xiàn)。
“楊墨……有意思的小麒麟。本座倒要看看，你這身皮囊下，藏著多少秘密。又能在這血衣衛(wèi)的泥潭里……撲騰出多大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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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
沉水香的氣息依舊裊裊。青霜月端坐于玄玉御案之后，帝冕珠簾垂落，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她正執(zhí)筆批閱一份關(guān)于南方水患的奏章，朱筆移動，筆鋒凌厲。
魏賢如同影子般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御案前數(shù)丈外，躬身垂首：“陛下，血衣衛(wèi)指揮使陸游，有密奏呈上?！?/p>
青霜月手中的朱筆沒有絲毫停頓，甚至連眼睫都未曾抬起，只是從鼻腔里發(fā)出一個極輕的：“念?！?/p>
“是?！蔽嘿t展開手中一張薄如蟬翼、卻堅韌無比的特制玄金紙，聲音平穩(wěn)無波，如同誦讀最尋常的公文：“臣陸游啟奏：新任北城司丙字旗總旗楊墨，今日履職。丙字旗力士趙莽（武者初期）不服管束，當(dāng)眾挑釁，意欲武力相向。楊墨僅出一指，精準(zhǔn)破其護體勁氣，點中其右臂‘曲池’穴，致其勁力瞬間潰散，戰(zhàn)力盡失。觀其手法，迅捷刁鉆，老辣異常，絕非根基受損之武徒所能施展。臣初步評估，楊墨此子，根基或有隱情，其真實戰(zhàn)力，至少堪比武者中后期！危險等級，已上調(diào)至‘獠’級。此子心性隱忍，所圖不明，臣已加派人手嚴密監(jiān)控，并徹查其在雪國經(jīng)歷。特此密奏，伏乞圣裁?！?/p>
魏賢的聲音在空曠的御書房內(nèi)回蕩，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青霜月手中的朱筆，終于停下了。
飽滿的朱砂，在筆尖凝聚，欲墜未墜。
御書房內(nèi)陷入了絕對的死寂。只有燭火燃燒時細微的噼啪聲，和更漏滴水那永恒的“滴答、滴答”聲。
珠簾之后，青霜月低垂的眼睫，幾不可察地劇烈顫動了一下。握著朱筆的那只玉手，穩(wěn)定得如同磐石，但寬大玄色帝袍袖口掩蓋下，那只放在膝蓋上的左手，五根纖細的手指，正極其用力地蜷縮起來，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柔軟的錦緞，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之色！
武者中后期……戰(zhàn)力？
僅出一指……廢掉武者？
心性隱忍……所圖不明？
冰冷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她的腦海！瞬間擊碎了那深埋心底、或許連她自己都未曾真正意識到的、一絲微弱的、關(guān)于“霜月姐”的殘影！
她眼前仿佛又閃過那張蒼白、平靜、甚至帶著幾分“虛弱”和“疏離”的少年臉龐。原來……那平靜之下，竟是如此鋒利的獠牙！原來……那“根基盡毀”的質(zhì)子，早已在無人知曉的深淵里，悄然蛻變！
我走后那五年質(zhì)子……雪國絕境……他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獲得了什么？又……隱瞞了什么？！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混合著被欺騙的憤怒、被窺探的警惕、以及一種連她自己都說不清的、更加尖銳復(fù)雜的刺痛，如同洶涌的暗流，瞬間席卷了她的四肢百??！讓她幾乎控制不住身體的微顫！
那滴懸在筆尖的朱砂，終于不堪重負，“啪嗒”一聲，墜落在那份攤開的、關(guān)于南方水患的奏章上。
濃稠的殷紅，迅速暈染開來，如同心口驟然撕裂的傷口，刺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