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宮宴暗涌裴湛撫平官袍上并不存在的褶皺，青竹紋的錦緞在宮燈下泛著低調(diào)的光澤。
作為新任翰林院修撰，這是他第一次以首輔之子的身份出席中秋宮宴。"裴公子在看什么？
"禮部侍郎湊過來，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哦，姜尚書家的兩位小姐。"殿門處，
姜蜜兒正扶著侍女的手邁過門檻。月華裙上銀線繡的曇花在行動間若隱若現(xiàn)，
襯得她如披著月光而來。身后跟著的姜如煙一襲嫣紅，卻生生被比成了俗艷的絹花。
"聽說姜家嫡女整日埋首詩書，倒是庶出的二小姐舞藝超群。"侍郎壓低聲音，
"首輔大人沒提醒您？姜家可是太子黨..."裴湛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著青玉扳指。
父親確實說過，這場宴會是看清朝堂派系的最好機(jī)會。
比如現(xiàn)在——太子蕭景煜的目光在姜蜜兒身上多停留了三息，
而二皇子蕭明睿正對著姜如煙使眼色。2 舞衣毒針"聽聞姜大小姐精通驚鴻舞？
"趙明睿突然提高嗓音，金樽遙指蜜兒，"不知可否獻(xiàn)藝？"殿內(nèi)霎時安靜。
裴湛瞇起眼——驚鴻舞需十年功底，而據(jù)他調(diào)查，姜蜜兒確實從未習(xí)舞。
這分明是場精心設(shè)計的羞辱。姜如煙立即幫腔："姐姐平日最是謙遜，
其實連西域的胡旋舞都...""臣女獻(xiàn)丑了。"蜜兒清凌凌的聲音截斷繼妹的話。
她行禮時發(fā)間一支銀簪輕晃，在裴湛這個角度，恰好折射出一道刺目的光。偏殿內(nèi)，
蜜兒解開包袱的手指微微發(fā)抖。不是害怕，而是興奮。這件用冰蠶絲仿制的舞衣，
袖口處特意保留了西域紋樣——正是前世趙明睿用來指認(rèn)她"通敵"的證據(jù)。不過這次，
她要讓這花紋成為扎向敵人的毒針。"小姐！"春桃急得眼眶發(fā)紅，
"您明明知道二皇子他...""正因知道。"蜜兒撫過腰間綴著的九連環(huán)玉玨，
這是母親留給她的遺物，"去告訴守在角門的啞仆，按第三計行事。
"3 月牙疤痕當(dāng)蜜兒重返大殿時，滿座抽氣聲此起彼伏。
她的舞衣后腰處竟鏤空成蝴蝶形狀，雪肌在輕紗下若隱若現(xiàn)。
裴湛手中的青玉盞突然變得燙手——那截纖細(xì)腰肢上，赫然有道淡紅的月牙形疤痕。
三年前他在西山遇刺，那個蒙面救他的女子腰間，也有這樣一道疤。樂聲起，蜜兒翩然起舞。
每一個騰躍都帶著西域舞特有的張揚，偏偏又融入了驚鴻舞的飄逸。當(dāng)旋轉(zhuǎn)到第七圈時，
她廣袖翻飛，露出腕間一點朱砂——那是閨閣女子絕不該示人的守宮砂。
"這..."老翰林們胡子直抖，年輕官員卻看得目不轉(zhuǎn)睛。裴湛注意到太子的異常。
蕭景煜看似專注欣賞，實則左手始終按在腰間玉佩上——那是能調(diào)動宮廷暗衛(wèi)的龍紋令。
舞至高潮，蜜兒忽然折腰后仰，水袖如銀河傾瀉。
這個動作讓裴湛瞬間繃直了背——西域刺客最愛的殺招"雪虹貫日"，
就是借這個姿勢發(fā)出暗器。"好！"蕭明睿突然擊掌，眼中閃著危險的光，"姜小姐這舞，
倒像是專門練給某人看的？"蜜兒氣息未平，唇邊梨渦卻已浮現(xiàn)："殿下說笑了。
不過是..."她眼波流轉(zhuǎn)，恰巧與裴湛四目相對，"幼時見過一幅西域舞俑圖。
"裴湛心跳漏了一拍。三年前他重傷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正是女子面紗上繡的西域舞俑圖案。
"姐姐何時見過西域物件？"姜如煙突然尖聲道，"父親書房明明...""三年前的中秋。
"蜜兒撫平袖口，"妹妹那夜不是去上香了？"她故意頓了頓，"恰巧我也去了西山楓林。
"裴湛的扳指"咔"地裂開細(xì)紋。那正是他遇刺的日子！回府的馬車上，蜜兒取下銀簪，
里面藏著的紙條寫著裴湛今日入宮路線——與三年前完全一致。她輕笑出聲，
看來那位首輔公子還沒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早被安插了眼線。宮墻陰影里，
蕭明睿碾碎一朵白菊："查清楚，姜蜜兒和裴家有什么過節(jié)。"暗衛(wèi)領(lǐng)命而去，
沒注意主子袖中落下一枚西域銅錢。與此同時，裴府書房。
首輔裴遠(yuǎn)之正在燭下審視一幅畫像——畫中女子腕間朱砂，腰間月牙疤，
與今日舞殿上的姜蜜兒分毫不差。"找到她了。"老首輔輕叩案幾，"三年前救湛兒的，
果然是姜家女。"窗外，一只信鴿撲棱棱飛向姜府方向。誰也沒發(fā)現(xiàn)，鴿腿上系著的銀鈴，
與蜜兒今日舞衣上的裝飾一模一樣。4 夜探閨閣三更梆子響過，姜蜜兒正對鏡卸下耳珰，
忽聽窗欞"嗒"地輕響。她指尖一頓，銅鏡中映出窗外修長的身影——是裴湛。
"裴公子夜闖閨閣，不怕壞了禮數(shù)？"蜜兒開窗時故意讓披肩滑落，露出半截雪肩。月光下，
她看見裴湛喉結(jié)滾動，卻仍保持著首輔公子該有的端方姿態(tài)。"姜小姐今日舞姿，
讓在下想起一位故人。"裴湛的聲音比平時低啞，翻窗的動作卻利落得像演練過千百回。
他站定時，身上松墨香混著夜露的濕氣撲面而來。蜜兒假裝去點燈，手腕卻被輕輕扣住。
裴湛的拇指正按在她脈搏處，那里有個極淡的朱砂痣。"三年前西山楓林。
"他呼吸明顯急促起來，"有個蒙面女子為我擋了一箭。"燭火"噼啪"爆了個燈花。
蜜兒垂眸，看著裴湛從懷中取出一方泛黃帕子。帕角繡著朵半凋的海棠，
正是她當(dāng)年用來給他包扎的。"我找了三年。"裴湛突然單膝跪地，這個姿勢讓他仰視著她，
眼中翻涌的情緒再難掩飾，"蜜兒，我...""那箭淬了毒。"蜜兒輕聲打斷，
指尖撫上自己后腰，"你發(fā)燒時一直咬這里。"月牙形的疤痕在紗衣下若隱若現(xiàn)。
裴湛的吻來得突然又熾熱。他一手托住她后腦，另一手小心翼翼環(huán)住她的腰，
像是怕碰碎珍寶。蜜兒嘗到他唇間殘留的梅子酒香，
還有一絲咸澀——這位朝中新貴竟在落淚。"當(dāng)時為何要走？"裴湛抵著她額頭呢喃，
"我派人尋遍京城..."蜜兒從他懷中掙出半寸，
從妝奩底層取出一枚青銅鑰匙："刺客用的箭鏃，刻著裴府徽記。
"她看著裴湛血色盡褪的臉，"我總得查清楚，救命恩人值不值得救。
"裴湛突然將她打橫抱起，驚得蜜兒輕呼一聲。他卻只是將她放在繡墩上，
自己蹲下身幫她脫去綾襪。"你做什么？"蜜兒腳趾蜷縮，卻被裴湛溫?zé)嵴菩陌?/p>
"今日跳那折腰動作時，右腳踝扭了半寸。"他手法嫻熟地按摩起來，"當(dāng)年你救我時，
右腳也戴著串銀鈴。"蜜兒怔住。那串鈴鐺早被繼母收走，她從未對人提起。
裴湛的吻落在她腳背時，蜜兒渾身一顫。這個在朝堂上以冷峻著稱的男人，
此刻正虔誠如信徒："蜜兒，讓我照顧你。"他突然瞥見屏風(fēng)上搭著的杏紅肚兜，
耳尖瞬間通紅，"連...貼身衣物都讓我洗好不好？""胡鬧！"蜜兒羞得去捂他的嘴，
卻被就勢壓倒在錦被上。裴湛的官袍不知何時已敞開，露出里面她當(dāng)年包扎用的素帕，
竟被他縫在里衣心口處。"首輔大人知道你這般孟浪嗎？"蜜兒戳他胸膛。
裴湛捉住她手指輕咬："父親說，若找到那姑娘..."他忽然翻身取來案上墨筆，
在她腰間月牙疤上細(xì)細(xì)描畫，"要我把這痕跡描成新月，寓意..."筆尖突然頓住。
窗外傳來更夫腳步聲，兩人呼吸同時一滯。裴湛就著這個姿勢將蜜兒往懷里帶了帶，
官袍廣袖垂落，恰好將她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五更鼓響，裴湛不得不走。臨窗時他突然折返，
從袖中抖出件讓蜜兒驚呼的東西——正是她傍晚跳舞時穿的紗衣。"春桃給我的。
"裴湛得意得像偷了腥的貓，將紗衣按在胸口，"洗好還你。"說罷翻窗而去，
留下蜜兒對著晨曦發(fā)呆。妝臺上多了塊羊脂玉佩，背面新刻的小字還帶著木屑——"湛此生，
唯蜜是甜"。姜府后院墻頭，裴湛正與蹲守的暗衛(wèi)首領(lǐng)面面相覷。"公子，
首輔大人問...""告訴父親。"裴湛撫著懷中紗衣，笑得像個毛頭小子，
"他兒媳婦腰上的疤，我描得極好。"5 婚書定情裴府書房內(nèi)，
裴湛將茶盞輕放在父親案前。晨光透過雕花窗欞，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老首輔裴遠(yuǎn)之頭也不抬，筆走龍蛇地批閱著奏章副本。"父親，昨夜我去了姜府。
"筆尖微微一頓，墨汁在宣紙上暈開一小片。"嗯。"裴遠(yuǎn)之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裴湛從袖中取出那塊繡著海棠的舊帕，平鋪在父親案頭："三年前救我的姑娘，
是姜尚書嫡女姜蜜兒。"老首輔終于抬頭，銳利的目光掃過兒子衣領(lǐng)處若隱若現(xiàn)的紅痕。
裴湛不躲不閃，耳根卻悄悄紅了。"姜家..."裴遠(yuǎn)之指尖輕叩案幾，"太子黨。
""正因如此。"裴湛忽然俯身，指著父親正在批閱的奏折，"二皇子提議削減北疆軍餉，
姜尚書是唯一反對的。
若我們與姜家聯(lián)姻..."老首輔突然笑了："你小子何時學(xué)會拿朝政當(dāng)借口？
"他起身從多寶閣取下一個錦盒，"這是你娘留下的鴛鴦玉佩，本打算你大婚時給。
"裴湛接過玉佩時，聽見父親狀似無意地補了句："聽說姜小姐腰細(xì)，想必好生養(yǎng)。
""父親！"裴湛差點打翻茶盞，卻在看到老人眼角的笑紋時恍然，"您早知道了？
""昨兒半夜，姜家老大翻進(jìn)我院子。"裴遠(yuǎn)之捋須而笑，"說若敢負(fù)他妹妹，
拼著羽林衛(wèi)統(tǒng)領(lǐng)不做也要打斷你的腿。"姜府花廳內(nèi)，蜜兒小口啜著杏仁茶。
晨光給她的側(cè)臉鍍上一層金邊，看得坐在對面的義兄楚臨風(fēng)握緊了竹筷。"蜜兒，嘗嘗這個。
"三哥姜云昭推來一碟玫瑰酥，"廚娘按你娘留下的方子新做的。"蜜兒咬了一口，
甜香在舌尖化開。這是母親最愛的點心，前世繼母掌家后，這道點心就從餐桌上消失了。
"昨日裴家小子..."大哥姜云霆剛開口，就被二哥姜云朗的咳嗽聲打斷。
楚臨風(fēng)默默將蜜兒愛吃的蝦餃挪到她面前。這位父親故交之子在姜家住了十年，
比親兄長更清楚蜜兒的喜好。"聽說西市新開了家綢緞莊。"楚臨風(fēng)放下筷子，
"蜜兒不是要裁新衣？"蜜兒會意起身。她知道楚臨風(fēng)有話要說——今早春桃悄悄告訴她，
有人在查母親嫁妝的賬冊。西市人聲鼎沸，楚臨風(fēng)始終落后蜜兒半步，
是個恰到好處的守護(hù)距離。蜜兒在"錦繡軒"前駐足，
櫥窗里一匹月白織金紗像極了前世她跳舞時穿的那件。"姐姐也懂欣賞衣料？
"姜如煙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她挽著禮部侍郎的女兒，目光在蜜兒素雅的衣裙上打轉(zhuǎn)，
"這種云錦一匹要五十兩呢。"蜜兒輕笑，徑直走向柜臺："這匹，還有旁邊那匹天水碧，
各裁一套驚鴻舞衣。"她解下腰間玉佩放在案上，"用我娘存在貴號的南海珠鑲邊。
"掌柜一見玉佩立刻躬身："姜大小姐！夫人留下的二十箱衣料都在庫里，
您隨時可以...""二十箱？"姜如煙尖聲打斷，"不可能！"楚臨風(fēng)突然上前一步，
高大的身形將蜜兒護(hù)在身后："柳夫人當(dāng)年十里紅妝，全京城誰人不知？
"他冷眼掃過姜如煙，"倒是二小姐身上這匹，看著像是從大小姐份例里扣下的。
"姜如煙臉色煞白。蜜兒這才注意到，繼妹穿的正是母親生前最愛的霞影紗。"無妨。
"蜜兒從荷包取出一疊銀票，"再訂十套時新衣裳，記在姜府公賬上。"她故意提高聲音，
"畢竟父親說過，我的嫁妝單子要重新擬過。"回府路上，楚臨風(fēng)忽然拐進(jìn)一條暗巷。
蜜兒默契地跟上，果然看見巷底停著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查清了。"楚臨風(fēng)壓低聲音，
"翻你嫁妝賬的是二皇子的人。"他遞來一張紙條，"你娘留下的西域商路，有人起了貪念。
"蜜兒攥緊紙條。前世她至死不知，
母親竟掌握著連通西域的商道——這正是二皇子勾結(jié)外敵的鐵證！"臨風(fēng)哥哥。
"蜜兒突然問，"你早知道我娘的事？"楚臨風(fēng)望著遠(yuǎn)處宮墻，
眼神忽然變得很深："我父親...就是為這個死的。"一陣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
裴湛騎著白馬飛馳而過，朝蜜兒的方向拋來一個錦囊。楚臨風(fēng)凌空接住，
里面滾出一顆西域葡萄干，還有張字條："酉時，老地方，給你看樣?xùn)|西。
"蜜兒忽然想起今早春桃說的笑話——首輔大人天沒亮就去了姜尚書書房，
兩個老狐貍笑了一上午，連茶壺都續(xù)了三次水。暮春的風(fēng)掠過姜府后花園，
將一簇簇海棠吹得紛紛揚揚。蜜兒站在涼亭里，
看著楚臨風(fēng)筆直的背影——他今日特意換上了她去年送他的靛青色長衫，
腰間卻空蕩蕩的沒佩劍。"臨風(fēng)哥哥，你的青霜劍呢？"蜜兒故意用兒時的稱呼。
楚臨風(fēng)轉(zhuǎn)過身，手里捧著一個錦盒："當(dāng)?shù)袅恕?他聲音很輕，卻驚得蜜兒差點打翻茶盞。
那把劍是他父親留下的唯一遺物。錦盒里躺著一對翡翠鐲子，水頭極好，
正是三日前蜜兒在西市多看了兩眼的那對。"你..."蜜兒喉頭突然發(fā)緊。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楚臨風(fēng)苦笑一下，眼角細(xì)紋在夕陽下格外明顯，"十年了，
我總想著再等等，等你及笄，等你發(fā)現(xiàn)我..."一片花瓣落在蜜兒袖口。
她忽然想起十二歲那年落水，是楚臨風(fēng)跳進(jìn)冰湖把她撈起來；十四歲染了風(fēng)寒，
他徹夜不眠給她念游記；就連重生回來那夜，第一個發(fā)現(xiàn)她高燒的也是他。"臨風(fēng)哥哥。
"蜜兒輕輕將鐲子推回去，"你記得我娘說過什么嗎？最好的翡翠，要留給最疼我的人。
"楚臨風(fēng)的手微微發(fā)抖。蜜兒解下腰間另一枚玉佩——這是母親留給她的雙魚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