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說在那真假美猴王之爭中,如來識破了六耳獼猴并將其擊殺??蔁o人知道,自那以后,
豬八戒再未叫過一聲“大師兄”。1自真假美猴王的鬧劇以后,取經(jīng)隊伍繼續(xù)西行,
我頂著齊天大圣的名頭,揮舞著金箍棒,學(xué)著他的樣子,——抓耳撓腮,嬉笑怒罵,
偶爾還故意惹惱那呆子八戒??赡穷^豬,自那日以后,再沒叫過我一聲“大師兄”?;蛟S,
他知道了什么,可我卻并不在意。自我被如來找到,養(yǎng)在靈山腳下那日起,
就注定了我與孫悟空必有一死的結(jié)局,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別無選擇。“六耳,該上路了。
”八戒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我猛地回頭,卻見他倚著九齒釘耙,眼中閃著狡黠的光。
我渾身猴毛倒豎,金箍棒已握在手中。被養(yǎng)了五百一十四年,
這個名字也跟了我五百一十四年?!澳氵@呆子,亂叫什么!
”我故作生氣地拍了八戒的腦袋一下。他并不反抗,只是咧嘴一笑,油膩膩的,
帶著幾分嘲諷:“你這猴子,裝得真像,我都要以為你是他了。
”我舉起金箍棒裝作還要打他的樣子,他也似乎突然恢復(fù)正常,往前面跑著躲我的棍子,
一邊喊著:“師父,你看看那猴子,他要打我?!鼻胺降慕鹣s子回頭看了一眼,
無奈地搖頭:“悟空,莫要欺負八戒?!蔽液俸僖恍?,收回金箍棒,蹦跳著往前走去。
可心里卻沉甸甸的——這頭豬,到底知道多少?夜幕降臨,我們在一處山洞歇息。
金蟬子和沙悟凈已經(jīng)睡下,八戒靠在洞口,看似打盹實則警惕。我看著遠方,
三百里之外便是我扮作孫悟空的第一個考驗——火焰山。
火焰山的輪廓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整座山體仿佛在燃燒,
即使相隔數(shù)十里也能感受到那股灼熱。我,六耳獼猴,從未進過太上老君的煉丹爐,
對三昧真火有著本能的恐懼。但為了完美扮演孫悟空的角色,
我必須在他們發(fā)現(xiàn)以前進入火焰山練成火眼金睛和金剛不壞之軀。
回頭確認所有人都陷入沉睡,我在洞外設(shè)置好預(yù)警和防御陣法,獨自飛往火焰山深處。熱,
是我進入火焰山的第一感覺。再一接觸,鋪天的大火將我淹沒。三昧真火不同于凡火,
它燒灼的不只是肉體,更是靈魂。每一簇火苗都像是有生命的毒蛇,順著我的毛孔鉆入體內(nèi),
在經(jīng)脈中肆虐?!鞍 蔽乙Ьo牙關(guān),將慘叫憋在喉嚨里。金箍棒被我死死攥在手中,
棒身燙得幾乎要融化。我強迫自己回憶孫悟空當年在煉丹爐中的情形——他不僅活了下來,
還煉成了火眼金睛?;鹧嬷?,我的猴毛開始卷曲、焦黑,散發(fā)出刺鼻的焦糊味。
皮膚像是被千萬根燒紅的鋼針同時穿刺,痛得我眼前發(fā)黑。但我不能退縮,一旦放棄,
不僅前功盡棄,更可能被燒得形神俱滅。“孫猴子能做到的,我六耳一樣可以!”我怒吼著,
將金箍棒插入巖漿,借力向前躍進?;鹧嫔降暮诵奶帨囟雀?,
但只有在那里我可以用更短的時間練成火眼金睛和金剛不壞之軀。忽然,
一陣劇痛從右手傳來。低頭看去,三根手指已經(jīng)被燒得露出白骨。
“孫猴子......你當年是怎么熬過來的......”汗水剛滲出就被蒸發(fā),
我的視線開始模糊?;秀遍g,仿佛看見孫悟空的身影在火中浮現(xiàn)。就在這時,
一陣異樣的波動從陣法處傳來——有人觸動了我的預(yù)警!我心頭一緊,強忍劇痛掐訣感應(yīng),
果然是那該死的豬八戒!無法,我只能結(jié)束今晚的修煉,另外再尋機會?!澳銊偛鸥缮度チ??
”我剛到便聽到豬八戒的聲音?!叭パ采剑Wo師父安全。怎么,你要一起?”我鎮(zhèn)定地說。
八戒似笑非笑:“果然還是大師兄思慮周全一些啊?!彪S后直接一手拍在我的肩上。
幸而如來感慨于我如此敬業(yè)扮作孫悟空,派觀音為我送來楊枝甘露,
不然豬八戒這一下怕是要讓我本就皮開肉綻的肩膀直接骨折斷開。
我若無其事地拿開八戒在我肩上用力的手,“天快亮了,你若醒了就去前方探路,
我守了一夜,先瞇會兒?!闭f完,也不管身后那頭豬是何表情,
走進了山洞中挨著金蟬子靠在山洞中休息。天光大亮?xí)r,豬八戒帶回了最新的消息。
2“師父,前方是火焰山,
”豬八戒看了我一眼繼續(xù)說道:“據(jù)說是當年大師兄打翻了太上老君的爐子落到了凡間,
就成了這火焰山,我們要去往西天取經(jīng),這火焰山是必經(jīng)之路?!甭勓?,金蟬子皺了皺眉頭。
“這火焰山的村民若要通過這火焰山,用的什么辦法?”“嘿,師父,
這火焰山附近的村民又不需要像我們一樣西天取經(jīng),人家基本從來沒有離開這里。
”豬八戒眼珠一轉(zhuǎn),接著說道:“可是......”“可是什么?”金蟬子著急地問道。
不知是不是如來給他下達了什么命令,他似乎比以前更著急取得真經(jīng)了。
豬八戒似乎也察覺到了,他不緊不慢地說:“這里的村民告訴我,
只有鐵扇公主的芭蕉扇能將火焰熄滅,但是那公主脾氣古怪,尤其討厭和尚和...猴子。
”他說最后兩個字時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心中一凜,卻不敢表現(xiàn)出來。
只得故作淡定地說:“師傅,那紅孩兒是鐵扇公主與牛魔王的孩子,
現(xiàn)在在觀音菩薩身邊修煉呢?!苯鹣s子不解道:“她的孩子既然在觀音菩薩身邊,
那可是幾世修來的大福氣,為何還會討厭我們?想必是村里的人沒有見識,聽岔了話。
”我在心中冷笑,卻并未出聲。金蟬子轉(zhuǎn)頭看向我,“悟空,
既然你對那鐵扇公主的事情略有耳聞,那不如你前去借一下那芭蕉扇如何?”我尚未答話,
卻見豬八戒眼珠一轉(zhuǎn),說道:“師父英明啊,咱們這一路,只要‘大師兄’出馬,
沒有搞不定的事情,借個扇子而已,想必也只是小事一樁?!睙o奈,
我只得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卻聽聞身后豬八戒的聲音傳來:“鐵扇公主的洞府在翠云山芭蕉洞,你可別走錯了。
”我并未回頭,只是朝身后擺擺手示意知道了,隨后便召來筋斗云向翠云山飛去。
我來到翠云山芭蕉洞前,學(xué)著孫悟空的語氣,高聲叫道:“嫂嫂開門,俺老孫來借芭蕉扇了!
”洞門轟然打開,鐵扇公主冷著臉站在門口。許久未見,她比我想象中更美,但也更憔悴,
眼中帶著深深的怨恨?!皩O悟空?”她冷笑,“五百年不登門,今日倒想起我這個嫂嫂了?
”我學(xué)著悟空的樣子撓頭嬉笑:“嫂嫂說哪里話,之前被壓在五指山下不得脫身,
這不是保唐僧取經(jīng)路過就趕緊來看嫂嫂了嘛?!彼⒅铱戳嗽S久,
就在我以為她看出了什么的時候,她卻突然轉(zhuǎn)身:“進來吧。”洞內(nèi)陳設(shè)華麗卻冷清,
角落里堆著些孩童玩具,已經(jīng)積了厚厚的灰塵。我注意到墻上掛著一幅畫像,
畫的是孫悟空大鬧天宮時的英姿,但畫像被利刃劃得面目全非。鐵扇公主順著我的目光看去,
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你當年答應(yīng)紅孩兒會常來看他?!蔽倚念^一震,這是我不知道的往事。
“嫂嫂,孩子他......”“閉嘴!”她突然暴怒,“你不配提他!
”她猛地抽出一把扇子扔給我,“拿著滾!別再讓我看見你!”我接過扇子,
心中卻生疑——這么容易?但表面還是千恩萬謝地退出了芭蕉洞。3回到火焰山前,
我展開扇子,對著火山一扇。誰知火焰不但沒小,反而躥高數(shù)丈,熱浪差點將我吞沒。
“假扇!”我急忙后退,但衣袖已經(jīng)被點燃。三昧真火沾身即燃,我在地上瘋狂打滾,
最后不得不跳進一條小溪才將火熄滅。冰冷的溪水讓我打了個寒顫,渾身濕透的我坐在溪邊,
看著假芭蕉扇在余火中化為灰燼。耳邊仿佛響起悟空的嘲笑:“連真假扇子都分不清,
怎么扮我?”憤怒和挫敗感涌上心頭。我抓起金箍棒狠狠砸向地面,巖石應(yīng)聲碎裂?!皣K嘖,
大師兄也有失手的時候?”我猛地回頭,豬八戒倚在一棵焦樹下,不知已經(jīng)看了多久。
他肥碩的身軀在樹影下顯得格外陰沉,九齒釘耙斜靠在肩頭,反射著冷光?!按糇?,
你跟蹤我?”我瞇起眼睛,金箍棒已悄然握緊。八戒慢悠悠地走過來,
靴子踩在焦土上發(fā)出咯吱聲響。“師父擔(dān)心你借不到扇子,讓我來看看?!彼紫律?,
撿起一片未燃盡的扇骨,“鐵扇公主給的?”我沒有回答,
盯著他粗短的手指翻動那片焦黑的扇骨。他的動作太從容了,
根本不像平日里那個貪吃懶做的豬八戒?!澳阒罏槭裁唇璨坏秸嫔葐??”他突然問。
我心頭一跳?!澳菨妺D記恨大圣當年收服紅孩兒?!卑私漭p笑一聲,
笑聲里帶著令我毛骨悚然的了然。“記恨?不,是害怕?!彼麥惤诵?,
我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氣,“她怕的是...你不是他?!蔽业暮锩查g炸起,
金箍棒已抵在八戒咽喉。“你這瘟豬,胡說八道什么?”八戒不躲不閃,反而咧嘴笑了,
露出森白的獠牙?!熬o張什么?我只是說...你裝得不夠像。”他慢條斯理地推開金箍棒,
“真的大圣,從來不會這么客氣地叫門,也不會......被三昧真火燒傷。
”我死死盯著他的眼睛,那里面閃爍著我讀不懂的光芒?!澳愕降紫胝f什么?”八戒站起身,
拍了拍袈裟上的塵土?!拔抑涝趺唇璧秸嫔取!彼D(zhuǎn)身走向山路,“跟我來。
”我猶豫片刻,跟了上去。我們來到一處隱蔽的山洞,八戒從懷中掏出一個酒葫蘆,
倒出些渾濁的液體在地上畫了個古怪的符號?!斑@是......”"紅孩兒的血印。
"八戒頭也不抬,“當年大圣降服他時,我偷偷留了一滴?!蔽艺痼@地看著他。
這個看似愚鈍的豬妖,竟然藏著這樣的心機?血印畫完,八戒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進去。
煙霧升起,凝聚成紅孩兒的虛影。不到半個時辰,一道紅光從天而降。鐵扇公主凌空而立,
手中握著真正的芭蕉扇。她的眼睛紅腫,像是哭過。“他在哪?”她的聲音顫抖著,
“我的孩子在哪?”八戒上前一步:“公主,借扇一用,事后......”“閉嘴!
”她突然厲喝,目光如刀般刺向我,“你不是他!
你的氣息......你的眼神......你不是悟空!”我僵在原地,
感到全身血液凝固。八戒卻突然大笑起來。“公主好眼力?!彼税涯?,
變回本來面目——竟是觀音菩薩!“菩薩?!”我和鐵扇公主同時驚呼。觀音恢復(fù)莊嚴法相,
手持玉凈瓶?!傲J猴,你做得很好。”她微笑道,“這次試探證明,
你已得悟空九分神韻,連鐵扇都只是懷疑,未能確定?!蔽夷X中一片混亂。
所以這一切......都是如來的安排?鐵扇公主跪倒在地,淚如雨下:“菩薩,求您,
把紅孩兒還給我吧,我一定會好好約束他,不讓他出去闖禍?!庇^音輕嘆一聲,
接過芭蕉扇遞給我?!叭ネ瓿赡愕娜蝿?wù)吧。”她對我說,然后轉(zhuǎn)向鐵扇,
“紅孩兒跟在本座身邊修行,于他有益。你且回去,靜心修行。”我握著真正的芭蕉扇,
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4我握著真正的芭蕉扇回到山洞時,夜幕已經(jīng)降臨。金蟬子正在誦經(jīng),
八戒靠在樹根上假寐,沙僧整理著行裝。我掐訣念咒,一根毫毛悄然飄落,
化作分身持芭蕉扇隱入林中?!皫煾?!師傅!”分身高舉假芭蕉扇從林間竄出,
故意讓衣袖沾滿塵土,“俺老孫借到扇子了!”金蟬子睜開眼,目光在我分身上停留片刻,
竟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八戒則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瞇著眼打量“我”手中的扇子。“喲,
這趟倒是順利?!卑私渎朴频乩@著我的分身轉(zhuǎn)圈,九齒釘耙有意無意地刮過分身的衣角,
“沒被鐵扇公主為難?”分身學(xué)著孫悟空的樣子抓耳撓腮:“那潑婦起初不肯,
俺老孫略施小計......”分身話音未落,便被金蟬子打斷:“既已借到芭蕉扇,
就別耽擱了,明日一早就啟程?!闭f完,便轉(zhuǎn)身進入山洞,并不管身后的我與豬八戒。
沙悟凈仍和往常一樣沉默,只是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金蟬子的著急。見此處基本已經(jīng)妥當,
我便轉(zhuǎn)身離開,時間不多了,我得盡快練成火眼金睛和金剛不壞之軀才行?;鹧嫔缴钐?,
我雖帶著真芭蕉扇,卻任由三昧真火如毒蛇般纏繞全身,感受著烈火灼燒血肉,
每一寸皮膚都在龜裂、焦黑,又在法力流轉(zhuǎn)間重新愈合。劇痛讓我?guī)缀趸柝?,但我咬緊牙關(guān),
感受著火焰一點點燒穿我的偽裝,屬于六耳的妖氣在高溫中逐漸消散。
“還不夠......再堅持......”我在火海中喃喃自語,汗水還未滴落就被蒸發(fā)。
三十日后,金蟬子似乎已經(jīng)耐心耗盡。分身已經(jīng)快要頂不住壓力。我不得不加快速度。
又過三日,終于到了最后一道火浪,我睜開眼睛,火海在我眼中后果再無阻礙,
千里之外的景象清晰可見;我的皮膚泛起淡金色光澤,三昧真火再難傷我分毫。
“現(xiàn)在……”我擦去嘴角的血,“該去會會下一個劫難了?!碑斘沂栈胤稚?,
以真身出現(xiàn)在山洞門口時,金蟬子的目光如利箭般射來。“師傅!師傅!
”我頂著金蟬子的目光走向前,“這次是真的芭蕉扇了,我已經(jīng)試過了,可以滅火。
”金蟬子并未露出高興的神情,只是淡淡應(yīng)了一句:“嗯。”隨后便抬腳走出山洞,
并未多看我一眼。豬八戒扛著九齒釘耙從我身旁走過,意味深長地笑道:“這次耽擱挺久啊。
”看著他陰陽怪氣的臉,我一把搶過他的九齒釘耙:“你這呆子,天天待在山洞里休息,
俺老孫辛辛苦苦把扇子借回來倒還要被你編排。”老實的沙悟凈挑著行李從我旁邊走過,
把我手里的九齒釘耙拿回去交給豬八戒,輕輕對我說道:“大師兄辛苦了?!庇幸馑?,
我勾起唇角,轉(zhuǎn)身跟了上去。5七年過去,我早已習(xí)慣扮演孫悟空?;鹧嫔街螅?/p>
我收斂了許多,不再刻意拖延取經(jīng)速度。金蟬子對我很滿意,
甚至偶爾會對我露出贊許的微笑——盡管那笑容里,總帶著一絲我看不透的深意。今日清晨,
比丘國的城墻在濃霧中若隱若現(xiàn)。我瞇起眼睛,火眼金睛穿透霧氣,看向城門上張貼的皇榜。
——明明是人間皇城,卻透著詭異的血色?!皫煾?,這比丘國有些不對勁?!蔽易チ俗ト鶐停?/p>
語氣模仿得惟妙惟肖,“俺老孫聞著股子血腥味。”豬八戒用釘耙挑起一張被風(fēng)刮落的皇榜,
瞇著眼睛念道:“'獻嬰者,賜金十兩;抗旨者,誅滅九族。'嘿,這國王好大的手筆!
”我動了動耳朵。城內(nèi)各處的地窖里,傳來微弱的嬰啼。金蟬子捻動佛珠的手指突然一頓。
“先進城看看?!蔽覀冊诔莾?nèi)隨意找了一戶人家住下。那戶人家姓張,是個年過半百的老漢,
家中只有一個兒媳和剛滿月的孫子?!皫孜粠煾?,夜里無論聽見什么動靜,都莫要出門。
”老漢壓低聲音,渾濁的眼珠左右轉(zhuǎn)動,“近來城里……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