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洲遞來離婚協(xié)議時，嘴角帶著勝利者的弧度?！傲滞?，你永遠值不了這個價。
”他輕蔑地推過支票。我盯著那串驚人的零，強忍笑意簽下名字。十億到賬當(dāng)天，
我清空了他常去的奢侈品店。拍賣會上，顧西洲志在必得舉牌競拍祖宅。
我慵懶抬手：“加價十倍?！比珗鰢W然中，我對他晃著香檳杯微笑：“親愛的，
這宅子現(xiàn)在只值我一杯睡前牛奶錢?！碑?dāng)晚陽臺，他紅著眼扯住我：“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抽回手輕笑：“看你失去一切的表情。
........................1那枚鉑金婚戒圈在他修長的指節(jié)上，
折射著冰冷的頂燈光芒，像是某種不動聲色的嘲諷。
他把那份薄薄的離婚協(xié)議書推過寬大的紅木桌面，紙張滑過光潔如鏡的漆面，
發(fā)出微不可聞的沙沙聲，停在距離我指尖寸許的地方?！昂灹怂??！彼穆曇舨桓?，
帶著一種處理完棘手公務(wù)后特有的疲憊，以及更深處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那張英俊得無可挑剔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有下頜線繃得有些緊。
我的目光掠過協(xié)議書上方方正正的“林晚”兩個字，
落在他隨手壓在紙頁右上角的那張支票上。巨大的金額，后面跟著一串長得令人眼暈的零。
十億。一個足以讓普通人瞬間窒息的數(shù)字，此刻正靜靜地躺在那里，
散發(fā)著油墨特有的、嶄新的味道?？諝饫飶浡麘T用的烏木沉香尾調(diào)，沉郁而昂貴，
像一層無形的網(wǎng)，籠罩著這間屬于他的巨大書房。七年前，也是在這里，
他遞給我一份婚前協(xié)議，彼時的我，連看清上面條款的勇氣都需要積攢許久。“林晚，
”顧西洲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清晰了一度，帶著一種刻意放緩的、近乎仁慈的腔調(diào)，
輕易撕破了那層沉香的網(wǎng)。他微微傾身，指尖在那張巨額支票上點了點，指關(guān)節(jié)叩擊紙面，
發(fā)出篤篤的輕響，像是敲打著某種早已明碼標價的貨物。他嘴角勾起一個極其細微的弧度，
那弧度里沒有溫度，只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如同評估一件即將脫手的舊物?！澳愫芮宄?，
”他頓了頓，目光像冰冷的探針，精準地刺過來，“你永遠，值不了這個價。
”“永遠值不了這個價”。輕飄飄的幾個字，像淬了冰的針，無聲無息地扎進耳膜深處。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驟然收縮帶來的悶痛直沖頭頂。
指尖在寬大的絲絨扶手椅邊緣蜷縮，指甲幾乎要嵌進那昂貴的織物里。七年。兩千多個日夜。
那些小心翼翼收起的棱角，那些在深夜獨自咽下的委屈，
那些試圖靠近卻總被無形屏障擋回的努力……原來在他眼中，
最終都只化作了這張支票上冰冷的數(shù)字。一個他慷慨施舍、而我根本不配的天價。
一股強烈的反胃感猛地涌上喉頭，帶著鐵銹般的腥甜。我死死咬住口腔內(nèi)側(cè)的軟肉，
用那點銳利的痛楚死死壓住喉嚨里翻騰的酸澀，
也壓住幾乎要沖破胸腔的、近乎歇斯底里的悲鳴。不能哭。絕不能在他面前流一滴淚。
那只會成為他勝利勛章上又一道廉價的光澤。我緩緩抬起眼，
迎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的墨色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著我的倒影，蒼白，渺小，
帶著一絲可笑的狼狽。我調(diào)動起臉上每一寸肌肉，試圖彎起嘴角，
回應(yīng)一個無懈可擊的、屬于“顧太太”的得體微笑。然而嘴角的弧度僵硬得像被凍住，
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著。最終，這笑容只扭曲成了一個古怪的、介于哭與笑之間的表情。
“顧先生，”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異常平穩(wěn)，甚至帶上了一絲奇異的輕快，
像羽毛拂過冰面，“成交?！蔽疑斐鍪?，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
我沒有去碰那份承載了七年屈辱的離婚協(xié)議，而是直接捏住了那張支票。
冰涼的紙張觸感透過指尖傳來，帶著新鈔特有的油墨氣味。那長長的一串零，
像是最荒誕的諷刺劇腳本。拿起他放在筆架頂端那支價值不菲的萬寶龍鋼筆，
沉甸甸的金屬質(zhì)感壓著指尖。旋開筆帽，純金的筆尖在燈光下閃爍著冷硬的光。我俯身，
目光掃過協(xié)議書上需要簽名的地方。手腕懸空，筆尖落下，在“乙方簽名”那一欄，
劃下“林晚”兩個字。筆跡出乎意料地流暢，甚至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近乎鋒利的灑脫。
最后一筆收勢，我輕輕旋上筆帽，將鋼筆輕輕放回原位。動作干脆利落。
顧西洲的視線一直膠著在我身上，帶著一種研判的、審視的意味。他大概在等我崩潰，
等我哀求，等我歇斯底里地質(zhì)問這七年算什么?？上?，讓他失望了。我站起身，
椅子腿與昂貴的地毯摩擦，發(fā)出輕微的悶響。手里那張薄薄的紙片，此刻卻仿佛有千鈞之重，
又輕飄飄地毫無實質(zhì)。我將支票小心地折了兩折，塞進隨身手包的夾層里?！邦櫹壬?，
”我再次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過于安靜的書房里，“合作愉快。
”沒有再看他的表情，我轉(zhuǎn)身，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腳步無聲，
卻又像是每一步都踏碎了某種無形的枷鎖。書房厚重的雕花木門在身后合攏，
隔絕了那令人窒息的烏木沉香和他冰冷的目光。走廊盡頭巨大的落地窗映出城市璀璨的燈火，
流光溢彩，像一個巨大的、冰冷的水晶球。我站在那片光怪陸離的光影前，低頭，
從手包夾層里再次抽出那張支票。那串天文數(shù)字，在窗外霓虹的映照下，
散發(fā)出一種魔幻而誘人的光澤。指尖輕輕拂過那些凸起的油墨印痕。一個清晰的認知，
帶著一種近乎野蠻的力量，猛地撞進腦海，驅(qū)散了所有殘余的窒息和酸楚——這十億，
是我的了。不再是顧太太身份帶來的、隨時可能被收回的附屬品。
不再需要仰人鼻息、看人臉色。它真真切切地屬于林晚。只屬于林晚。
一股奇異的熱流猛地從心口炸開，瞬間涌向四肢百骸。那是一種從未體驗過的自由，
帶著強烈的失重感，卻又無比踏實。我緊緊攥著那張紙片，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嘴角，
終于不受控制地向上彎起，越彎越大，幾乎要咧到耳根。胸腔里壓抑了太久的氣息翻滾著，
化作一陣低沉而急促的、近乎痙攣的笑聲，從喉嚨深處悶悶地涌出來。
“呵…呵呵…” 笑聲在空曠的走廊里顯得有些突兀。我慌忙抬手掩住嘴，
肩膀卻控制不住地聳動。視線落在支票上那串零上，那笑聲又止不住地溢出來，
帶著一種報復(fù)性的、近乎癲狂的暢快?！爸挡涣诉@個價？”我對著支票，
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氣音喃喃自語，指尖用力點著那串?dāng)?shù)字，仿佛要戳穿它，“顧西洲，
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它現(xiàn)在，就攥在我林晚手里！”笑聲漸漸平息，
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和眼底燃燒的、灼熱的光。窗外，城市的燈火依舊璀璨，冰冷而遙遠。
但此刻，它們仿佛不再是顧家權(quán)勢的冰冷背景板，而是為我林晚而點亮的，
通往新世界的霓虹。這筆錢，該怎么花？一個念頭，帶著無與倫比的誘惑力，
瞬間占據(jù)了我全部思緒。2落地玻璃櫥窗像一面面剔透的水晶墻，
倒映著街道上川流不息的光影和步履匆匆的人潮。愛馬仕橙色的門頭，
在午后略顯慵懶的陽光里，依舊散發(fā)著一種矜持而傲慢的貴氣。我推開門，
那熟悉的、混合著頂級皮革、稀有木材與昂貴香氛的獨特氣味撲面而來。店里很安靜，
舒緩的鋼琴曲流淌在空氣里。穿著筆挺黑色套裝的柜姐們姿態(tài)優(yōu)雅地站在各自負責(zé)的區(qū)域，
臉上掛著標準而疏離的微笑，目光如同精準的雷達，不動聲色地掃視著每一位進店的客人。
我的出現(xiàn)并未引起多少波瀾。身上是昨天隨意套上的一件看不出品牌的羊絨開衫，
腳上是舒適的平底鞋，手里拎著一個用了很久、邊緣已有些磨損的托特包。在她們的經(jīng)驗里，
這樣的客人，多半只是來櫥窗“朝圣”的。
直到我徑直走向中央那個被聚光燈籠罩、如同圣壇般展示著當(dāng)季主打款的陳列島臺。
“麻煩您，”我的聲音不高，在安靜的店里卻格外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穩(wěn)，
“這一季的Constance，所有尺寸，所有顏色，現(xiàn)貨，全部包起來?！闭驹趰u臺旁，
一位妝容精致、胸前名牌寫著“Vivian”的資深柜姐，
正帶著職業(yè)性的微笑向另一位衣著光鮮的女士介紹一款鱷魚皮Kelly。聽到我的話，
她的微笑瞬間凝固在臉上，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她緩緩轉(zhuǎn)過頭，
目光第一次真正聚焦在我身上，帶著明顯的驚愕和難以置信。她旁邊的客人也停止了說話，
好奇地看了過來?？諝夥路鹉郎艘幻?。鋼琴曲依舊悠揚，卻掩蓋不住這突如其來的寂靜。
Vivian不愧是經(jīng)驗老到，短暫的錯愕后迅速調(diào)整了表情，但那笑容明顯僵硬了許多，
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女士，您是說…Constance系列？所有尺寸和顏色？
”她加重了“所有”兩個字，仿佛在確認自己是否聽錯?！皩Γ?。”我平靜地重復(fù)，
目光掠過陳列臺上那只閃爍著幽冷光澤的霧面白金扣Constance 19，
又掃過旁邊一只顏色跳脫的檸檬黃，“現(xiàn)貨。包括櫥窗里那只鱷魚皮喜馬拉雅，
如果那是現(xiàn)貨的話?！蔽业恼Z氣平淡得像在詢問一杯咖啡的價格。
“嘶……”旁邊那位衣著光鮮的女士下意識地倒抽了一口冷氣，看向我的眼神徹底變了，
充滿了震驚和探究。Vivian臉上的職業(yè)笑容徹底掛不住了，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她幾乎是立刻丟下了那位顯然也很重要的客人，快步向我走來，身體微微前傾，
語氣變得前所未有的恭敬和熱切：“當(dāng)…當(dāng)然！女士！您請這邊貴賓室稍坐！
我立刻為您查詢所有庫存！小張！快！給這位尊貴的女士準備最好的咖啡和點心！馬上！
”她語速極快，帶著一種近乎失態(tài)的激動，聲音在空曠的店里顯得有些響亮。
另一位年輕些的柜姐如夢初醒，幾乎是跑著去準備。我微微頷首，沒有走向貴賓室，
反而饒有興致地踱步到另一個陳列著Birkin和Kelly的柜臺前。
指尖隨意拂過一只25cm亮面鱷魚皮Birkin光滑冰涼的表面。
周圍幾個原本在整理貨架或低聲交談的柜姐，此刻全都停下了動作，
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眼神復(fù)雜，有震驚，有好奇，
更多的是難以置信的狂熱——那種看到超級VIP從天而降的狂熱。
Vivian已經(jīng)拿著平板電腦小跑著回來，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貨品信息，
她額角甚至沁出了細密的汗珠，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發(fā)緊：“女士，
這是目前國內(nèi)庫房里所有的Constance現(xiàn)貨清單，尺寸從Elan到24，
顏色有金棕、大象灰、午夜藍、牛油果綠、櫻花粉、檸檬黃……”她一口氣報出十幾個顏色，
目光緊緊鎖著我，“鱷魚皮喜馬拉雅Constance 19，目前國內(nèi)僅有一只現(xiàn)貨，
在總店保險柜，如果您確定要，我們立刻為您申請調(diào)貨，可能需要一點時間……”“調(diào)。
”我打斷她，目光掃過清單，手指在上面隨意點了幾個，“這些，還有那只喜馬拉雅，
都要了。另外，”我抬眼，看向旁邊柜臺上琳瑯滿目的絲巾、卡包、小皮具，“配貨，
按最高標準來。所有你們覺得好的，適合的，統(tǒng)統(tǒng)配齊?！薄昂?！好的！女士！絕對沒問題！
”Vivian的聲音拔高了一個度，興奮得臉頰泛紅，手指在平板上飛快地操作著，
“我立刻為您安排！您還需要看看別的包款嗎？Birkin？Kelly？
我們還有幾只稀有皮的……”“下次吧?！蔽覕[擺手，目光落在一排色彩斑斕的琺瑯手鐲上，
“這個系列的手鐲，所有顏色，各來一個?！薄笆牵∈?！馬上！
” Vivian的聲音已經(jīng)有些發(fā)飄了。她朝旁邊幾個呆若木雞的柜姐使了個眼色，
她們立刻像上了發(fā)條一樣行動起來，小心翼翼地取下那些價值不菲的手鐲，
用托盤盛著送到我面前。我隨意拿起一只橙色的套在手腕上看了看，又放回去。
“包起來就行。” 轉(zhuǎn)身走向貴賓室。貴賓室里，柔軟的沙發(fā)，精致的茶點。
Vivian親自蹲在我面前，捧著平板電腦，事無巨細地確認著每一件商品，
態(tài)度近乎虔誠。年輕柜姐小張端著咖啡的手都在微微發(fā)抖?！啊浚@是最終清單，
請您過目?！?Vivian雙手將平板遞到我面前，
屏幕上列著長長的一串商品名和后面令人咋舌的價格。
總金額是一個足以讓普通人暈厥的數(shù)字。我掃了一眼，
目光在最后的那個天文數(shù)字上停頓了不到半秒。然后，從那個邊緣磨損的托特包里，
掏出了錢包。一張黑色的、沒有任何銀行標識的卡片被兩根手指隨意地夾了出來?？婀饣?，
只在右下角有一串極小的燙金數(shù)字。這張卡，
是昨天下午某個私人銀行經(jīng)理親自送到我新公寓的，連同著那張巨額支票的入賬確認函。
我將卡片遞給Vivian。她的目光在接觸到那張卡的瞬間，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作為頂級奢侈品的資深銷售，她太清楚這種卡片的份量了。這絕不是普通的黑金信用卡，
這是真正頂級私人銀行發(fā)行的、額度近乎無限的“鑰匙卡”，是身份和絕對財富的象征。
她雙手接過卡片時，指尖都在微微顫抖，態(tài)度比剛才更加恭敬了十倍不止?！罢埳缘龋?/p>
”她幾乎是捧著那張卡，小跑著離開貴賓室去操作。等待的時間里，我端起骨瓷杯，
抿了一口溫度剛好的咖啡。濃郁的香氣在舌尖化開。貴賓室的門沒有關(guān)嚴，
外面隱約傳來壓抑不住的議論聲?！疤彀 璙姐手里那張卡你看到了嗎？
那…那是不是傳說中的……”“噓！小聲點！是真的！我見過圖片！絕對錯不了！
我的媽呀…”“她到底是誰?。恳郧皬膩頉]見過！這出手…太嚇人了！
光是那只喜馬拉雅康康就……”“快別說了，趕緊去庫房幫忙！今天真是開眼了！
”議論聲斷斷續(xù)續(xù)飄進來。我放下咖啡杯，指尖在柔軟的沙發(fā)扶手上輕輕敲擊著，
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這種被頂級奢侈品店員敬畏甚至膜拜的感覺，
新奇又帶著一種奇異的滿足感。很快，Vivian回來了，雙手將卡片奉還，
臉上帶著一種完成神圣使命般的激動潮紅：“女士，已經(jīng)處理好了！
所有貨品正在為您整理打包，調(diào)貨的喜馬拉雅康康預(yù)計三小時內(nèi)送到您指定的地址！
這是您的單據(jù)和臨時提貨卡！”她遞上一個厚厚的、印著燙金Logo的文件夾。
我接過卡片和文件夾，隨手塞進托特包?！暗刂纺阒赖?，送到我公寓管家那里。
”我指的是顧西洲名下那套頂級公寓的物業(yè)管家，那是他唯一沒在協(xié)議里立刻收回的東西，
大概覺得我一時半會兒也搬不走?！懊靼?！絕對準時安全送達！” Vivian連連保證，
一路將我送到店門口，腰彎得幾乎成了九十度，“女士您慢走！期待您再次光臨！
”推開那扇沉重的玻璃門，午后的陽光有些晃眼。我瞇了瞇眼，
深吸了一口外面帶著汽車尾氣和淡淡咖啡香的空氣。身后，愛馬仕橙色的殿堂依舊輝煌。
下一站，香奈兒。我抬手攔下一輛出租車?！皫煾?，去國貿(mào)，香奈兒旗艦店。
”3厚重的絲絨窗簾隔絕了外面世界的喧囂，只留下水晶吊燈柔和的光芒，在房間里流淌。
巨大的衣帽間中央，散落著幾十個印著不同頂級品牌Logo的購物袋，
如同色彩斑斕的戰(zhàn)利品小山?？諝饫锘旌现缕じ?、高級面料和昂貴香氛的味道，
濃郁得有些醉人。我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上，
一件剛剛拆封的香奈兒斜紋軟呢外套隨意地搭在臂彎。手機屏幕亮著，
顯示著“顧氏集團公關(guān)部李總監(jiān)”發(fā)來的信息，措辭官方而冰冷，
大意是提醒我盡快處理掉社交平臺上所有與顧西洲相關(guān)的公開照片和動態(tài)，
“以免對顧先生及集團造成不必要的困擾”。指尖在屏幕上懸停了幾秒，最終沒有回復(fù)。
直接點開了那個鮮紅的卸載圖標。微博，卸載。Instagram，卸載。
所有曾經(jīng)精心經(jīng)營、只為配得上“顧太太”身份、記錄著那些虛假光鮮時刻的社交賬號，
連同那些需要時刻維護的“人設(shè)”，在這一刻灰飛煙滅。一種奇異的輕松感，
隨著那些圖標消失而蔓延開。門鈴響了，短促而克制。應(yīng)該是拍賣行送來的資料到了。
打開門，門外站著一位穿著考究藏青色西裝、戴著白手套的年輕男人，
手里捧著一個厚重的黑色硬殼文件夾，封面上燙印著“嘉德拍賣”的金色徽記。
他身后還跟著兩名穿著同樣制服的助手，
小心翼翼地抬著一個用絲絨布覆蓋著的、約莫一米長的長方形物件?！傲中〗悖瞻病?/p>
”年輕男人微微躬身，姿態(tài)無可挑剔，
“您委托我們查詢的關(guān)于‘棲霞苑’的相關(guān)資料和本次秋拍的詳細圖錄，已經(jīng)為您準備好了。
另外，”他側(cè)身示意助手將抬著的物件輕輕放在玄關(guān)地毯上，動作極其輕柔，
“這是您特別要求查看的，本次拍品‘棲霞苑’的等比微縮建筑模型，
由我們首席模型師按原始圖紙精心復(fù)原，力求展現(xiàn)其每一處細節(jié)風(fēng)貌。
”助手小心地掀開絲絨布。一座精巧絕倫的中式庭院微縮模型顯露出來。黛瓦粉墻，
飛檐翹角，月洞門，抄手游廊，甚至庭院中姿態(tài)遒勁的羅漢松、假山石上的苔痕都清晰可見。
模型底座是名貴的黑檀木，上面鐫刻著“棲霞苑”三個古樸的篆字。
我的目光瞬間被牢牢吸引。就是它。顧家傳承了五代、象征著家族榮耀與根基的老宅。
顧西洲心底最深處那片不容觸碰的逆鱗。他曾無數(shù)次帶著一種近乎神圣的驕傲向我提及它，
提及它承載的歷史，提及顧家先祖如何在風(fēng)云變幻中守護住這片基業(yè)。在他眼中，
這宅子是顧氏血脈的象征，是金錢無法衡量的無價之寶。而現(xiàn)在，
這座承載著顧家百年榮光的“無價之寶”，被精巧地濃縮在這方寸之間，
安靜地躺在我的玄關(guān)地毯上，像一件等待估價的藝術(shù)品。“做得很好?！蔽易呓?/p>
指尖輕輕拂過微縮模型冰涼的瓦片，觸感細膩，“棲霞苑，起拍價多少？”“回林小姐，
本次秋拍‘棲霞苑’的起拍價定為九千八百萬人民幣。”西裝男恭敬地回答，
翻開手中的文件夾，指向其中一頁，
“這是基于專業(yè)評估機構(gòu)對其建筑價值、歷史價值和土地價值的綜合評定。當(dāng)然，
考慮到其獨特的歷史地位和潛在的文化象征意義，以及…可能存在的特殊競買意愿，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謹慎，“我們預(yù)估最終的落槌價，極有可能遠超這個數(shù)字。”遠超？
我無聲地勾了勾唇角。目光落在模型上那扇緊閉的、用極細木條仿制的朱漆大門上。顧西洲，
你愿意為這扇門后的“無價之寶”，付出多少真金白銀呢？“知道了。
”我合上他遞過來的文件夾，“模型留下，資料放桌上吧。”“是，林小姐。
預(yù)祝您拍賣日愉快?！蔽餮b男再次躬身，帶著助手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厚重的門扉合攏，
隔絕了外界。衣帽間里堆積如山的奢侈品包裝袋散發(fā)著無聲的誘惑，而玄關(guān)地毯上，
那座精巧的棲霞苑模型，在燈光下泛著幽微的光。我踱步過去，蹲下身，
與那座微縮的庭院平視。指尖輕輕推開那扇仿制的、只有指甲蓋大小的朱漆大門。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片象征性的黑暗?！熬徘О税偃f起……”我輕聲自語，
指尖在那黑檀木底座上“棲霞苑”三個字上緩緩劃過，帶著一種近乎褻瀆的玩味，“顧西洲，
你說，它值多少？”4嘉德拍賣中心。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特殊的混合氣味——陳年紙張的微塵味、高級香水的尾調(diào)、雪茄的余韻，
以及一種看不見卻無處不在的、屬于頂級財富的緊繃感。超大水晶吊燈從挑高的穹頂垂下，
光芒被下方深紅色絲絨座椅吸收了大半，
只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和競拍者偶爾抬起的號牌上反射出跳躍的光點。
我坐在二樓視野絕佳的獨立VIP包廂內(nèi)。包廂用單向玻璃隔開，
能清晰地俯瞰整個拍賣大廳，卻隔絕了外界的窺探。深紅色的絲絨扶手椅寬大舒適，
手邊的小圓幾上放著一杯幾乎沒動過的香檳，細密的氣泡沿著杯壁無聲地上升、破裂。
樓下大廳已座無虛席。前排大多是熟面孔，常在財經(jīng)雜志和社交新聞里出現(xiàn)。
后排則是一些低調(diào)的生面孔，但能被邀請進入這個場域，本身就意味著實力。
拍賣師站在高高的橡木拍賣臺后，聲音通過麥克風(fēng)清晰地傳遍每個角落，
帶著一種訓(xùn)練有素的、能調(diào)動情緒的韻律。一件件珍貴的瓷器、書畫、珠寶被擺上臺，
又在一輪輪舉牌中易主，槌聲清脆，落槌的數(shù)字一個比一個令人咋舌。
我的目光并未在那些璀璨奪目的拍品上過多停留，只是偶爾端起香檳杯，淺抿一口，
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清醒的刺激。直到拍賣師的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一種宣告重要時刻的鄭重：“女士們，先生們！接下來，
是本場拍賣的重中之重——Lot 188，‘棲霞苑’！”全場瞬間安靜下來。
連后排輕微的咳嗽聲都消失了。所有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拍賣臺側(cè)后方。
巨大的電子屏幕上，同步顯示出“棲霞苑”的高清航拍全景圖——黛瓦連綿，庭院深深，
古樹參天，沉淀著厚重的歲月感。精美的細節(jié)圖一張張切換：雕刻繁復(fù)的門楣，
光影斑駁的游廊，古井，假山……每一處都訴說著時光的故事?！按苏冀ㄓ谇骞饩w年間，
歷經(jīng)百年風(fēng)雨，保存完好，是江南園林與北方四合院格局的完美融合，
堪稱傳統(tǒng)民居建筑的活化石，具有極高的建筑藝術(shù)價值與歷史文化價值！起拍價，
九千八百萬人民幣！”拍賣師的聲音鏗鏘有力，帶著煽動性的熱情，“競拍開始！
”“九千八百萬！” 拍賣師話音剛落，前排中央位置，
一個穿著藏藍色條紋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的中年男人立刻舉牌。聲音沉穩(wěn)，
帶著志在必得的氣勢。他是國內(nèi)某知名地產(chǎn)集團的老總，以收藏頂級不動產(chǎn)聞名?！昂?！
9號先生，九千八百萬！”拍賣師立刻指向他?！耙粋€億?！?幾乎是同時，
一個略顯沙啞的女聲從左側(cè)前排響起。舉牌的是一位穿著墨綠色旗袍、氣質(zhì)雍容的老婦人，
身邊坐著幾位助理模樣的人。“16號女士！一億！謝謝！”拍賣師的聲音拔高了一度。
“一億零五百萬?！?藏藍西裝再次舉牌，寸步不讓?！耙粌|一千萬。
” 旗袍婦人淡然跟進。價格如同坐上了火箭，在幾個實力雄厚的競拍者之間輪番攀升。
每一次舉牌，都伴隨著大廳里壓抑不住的、低低的抽氣聲和竊竊私語。
電子屏幕上的數(shù)字瘋狂跳動，
每一次刷新都代表著一筆普通人幾輩子都無法企及的財富被輕易拋出?！耙粌|三千萬！
16號女士！”“一億三千五百萬！9號先生！”“一億四千萬！后排27號先生！
”氣氛越來越熱。拍賣師的語速越來越快，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當(dāng)價格被一位低調(diào)的海外華人買家推至一億六千萬時，現(xiàn)場出現(xiàn)了短暫的膠著。就在這時，
一個身影從前排右側(cè)站了起來。顧西洲。他今天穿著一身剪裁近乎完美的炭灰色高定西裝，
襯得身形愈發(fā)挺拔。他沒有立刻舉牌，而是微微側(cè)身，目光沉穩(wěn)地掃視了全場一周。
那眼神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強大的壓迫感，仿佛在無聲地宣告：這場游戲，
該結(jié)束了。他身邊的特助，一個同樣穿著筆挺西裝、面無表情的年輕男人，在他目光示意下，
沉穩(wěn)地舉起了手中的號牌。號牌上，是一個醒目的金色數(shù)字“1”。
顧西洲本人甚至沒有開口。他只是站在那里，姿態(tài)從容，如同掌控一切的君王?！?號！
顧先生！”拍賣師的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甚至有一絲顫抖，“一億六千五百萬！
顧先生出價一億六千五百萬！”這個價格，加上“顧先生”這三個字所代表的份量，
如同一記重錘落下。剛才還激烈角逐的幾位競拍者，臉上都露出了明顯的猶豫和退意。
旗袍婦人微微嘆了口氣，放下了號牌。藏藍西裝的男人眉頭緊鎖，手指在號牌邊緣摩挲著，
最終還是沒有再舉起。后排那位海外華人買家也沉默地搖了搖頭。
整個大廳陷入一種屏息的寂靜。所有人都知道，當(dāng)顧西洲親自出手，
尤其當(dāng)這件拍品是顧家祖宅時，結(jié)局幾乎已經(jīng)注定。拍賣師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拍賣槌，
目光環(huán)視全場，準備進行最后的確認：“一億六千五百萬！第一次！”“一億六千五百萬！
第二次！”顧西洲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起一個極小的弧度。那弧度里，
是塵埃落定的掌控感，是血脈相連之物終將回歸的篤定，是一種屬于勝利者的、內(nèi)斂的倨傲。
就在拍賣槌即將落下的剎那，一個慵懶的、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女聲，
通過VIP包廂獨立的擴音系統(tǒng)，清晰地響徹了整個拍賣大廳：“兩億。”聲音不大，
甚至有些輕柔，卻像一道無聲的驚雷，在寂靜的大廳里轟然炸開！所有的目光，
瞬間從顧西洲身上移開，齊刷刷地、帶著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投向二樓那個被單向玻璃包裹著的、神秘而尊貴的VIP包廂！玻璃墻隔絕了窺探，
只留下一個模糊而優(yōu)雅的女性剪影。拍賣師舉著槌的手僵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微張，
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天價砸懵了。顧西洲臉上那抹篤定的、幾近勝利的笑容，瞬間凍結(jié)。
如同精致的瓷器表面被驟然潑上了冰水，寸寸碎裂。他猛地轉(zhuǎn)頭，
銳利如鷹隼的目光死死釘向二樓那個包廂，試圖穿透那層單向玻璃，看清里面的人。
那目光里，不再是掌控一切的平靜，而是充滿了驚愕、暴怒，
以及一絲被猝然冒犯的、難以置信的戾氣。他挺拔的身姿第一次出現(xiàn)了極其細微的僵硬。
整個大廳陷入一種詭異的死寂。落針可聞。只能聽到彼此粗重的呼吸聲。
拍賣師猛地回過神來，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和震驚而徹底變了調(diào)，
尖銳得有些刺耳：“二…二樓！VIP包廂！貴賓出價！兩億！兩億人民幣！
”這石破天驚的確認，徹底點燃了全場！死寂被打破，
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壓抑不住的嘩然！如同滾燙的油鍋里滴進了冷水！“我的天！兩億？！
”“直接加價三千五百萬？！瘋了嗎？！”“誰？包廂里是誰？！
”“沒聽說今天有哪位大佬對這個宅子有興趣??？
”“顧家祖宅…這…這是沖著顧西洲去的吧？！”議論聲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整個大廳，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燈一樣在顧西洲和二樓包廂之間來回掃射，
充滿了驚駭、探究和看好戲的興奮。顧西洲站在原地，臉色鐵青。
他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成了冰。他的特助臉上也失去了慣有的冷靜，
緊張地看著自己的老板。拍賣師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激動，聲音依舊發(fā)顫：“兩億！
第一次！還有加價的嗎？”他的目光，幾乎是本能地、帶著強烈的期盼，投向了顧西洲。
顧西洲的下頜線繃得像刀鋒。他放在身側(cè)的手，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
他死死地盯著二樓包廂的方向，眼神陰鷙得能滴出水來。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他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他身邊的特助立刻會意，再次舉起了那個金色的“1”號牌，
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兩億一千萬！”“1號！顧先生！兩億一千萬！
”拍賣師立刻高喊，聲音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然而，他的聲音還未落下，
二樓包廂那個慵懶的女聲再次響起，清晰依舊，甚至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仿佛只是在玩一場輕松的游戲：“三億。”轟——！如果說剛才的“兩億”是一道驚雷，
那么此刻的“三億”，無疑是一場毀滅性的地震！直接加價九千萬！
這已經(jīng)超出了商業(yè)競拍的范疇，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碾碎一切的意味！
整個拍賣大廳徹底沸騰了！驚呼聲、倒抽冷氣聲此起彼伏！有人甚至激動地站了起來！
所有人的大腦都被這個數(shù)字沖擊得一片空白！“三…三億？！”拍賣師的聲音徹底劈了叉，
整個人都在發(fā)抖，他扶著拍賣臺才能站穩(wěn)，目光死死盯著二樓包廂，充滿了敬畏和狂熱，
“VIP包廂！貴賓出價！三億！三億人民幣！”顧西洲的身體劇烈地震動了一下，
仿佛被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他猛地向前踉蹌了一步，
幸虧被旁邊的特助眼疾手快地扶住手臂。他猛地甩開特助的手，豁然轉(zhuǎn)身，
完全不顧及任何儀態(tài)，目光帶著滔天的怒火和驚駭欲絕的震怒，
死死地釘在二樓那面單向玻璃上！
那張英俊的臉龐此刻因為極度的憤怒和某種被徹底踩碎尊嚴的羞辱而扭曲，額角青筋暴起，
臉色由鐵青轉(zhuǎn)為駭人的慘白。他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說什么，喉嚨里卻只發(fā)出嗬嗬的聲響。
他精心維持的、掌控一切的帝王姿態(tài)，在這一刻被徹底碾得粉碎！
拍賣師已經(jīng)激動得語無倫次：“三億！第一次！三億！第二次！還有加價的嗎？！還有嗎？！
”他的目光掃過全場，最終停留在如同困獸般僵立在原地的顧西洲身上，
帶著一絲憐憫和催促。顧西洲死死地攥著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他死死地盯著包廂，眼神里充滿了殺意。三億！
這個數(shù)字像一座沉重的大山，狠狠壓在他的驕傲和決心上。為祖宅，他愿意付出溢價，
但三億……這已經(jīng)徹底超出了他心理底線所能承受的范疇！這不再是競拍，
這是赤裸裸的羞辱和掠奪！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拍賣師的聲音帶著最后的確認：“三億！
第三次！” 他高高舉起了拍賣槌?！芭?！”一聲清脆到有些刺耳的槌響，如同最終的審判，
重重敲擊在每個人的心上，也狠狠砸在顧西洲的神經(jīng)末梢！“成交！
恭喜二樓VIP包廂的貴賓！‘棲霞苑’以三億人民幣落槌成交！
”拍賣師的聲音嘶啞而亢奮，帶著塵埃落定的顫抖。
巨大的掌聲和驚嘆聲如同潮水般瞬間爆發(fā)，淹沒了整個大廳！閃光燈瘋狂地閃爍起來，
記者們不顧保安的阻攔，拼命將鏡頭對準了二樓那個神秘包廂和樓下失魂落魄的顧西洲。
包廂內(nèi)，單向玻璃隔絕了震耳欲聾的喧囂和刺目的閃光燈。我緩緩站起身，
走到巨大的落地玻璃墻前。下方，顧西洲依舊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間抽走了靈魂的雕像，
在鼎沸的人聲和閃爍的燈光中，顯得無比狼狽和……渺小。
侍者適時地重新為我斟滿了一杯金黃色的香檳。氣泡在杯中歡快地升騰。我端起酒杯，
對著樓下那個失魂落魄的身影，隔著單向玻璃，優(yōu)雅而清晰地晃了晃杯身。
香檳液在燈光下折射出誘人的光芒。然后，我對著顧西洲的方向，微微傾斜酒杯，
做出一個致敬的姿勢，紅唇輕啟，聲音透過包廂的擴音器，帶著一絲慵懶的、勝利者的笑意，
清晰地傳遍全場每一個角落：“Cheers，顧先生。這宅子，
現(xiàn)在只值我一杯睡前牛奶錢了?！?宴會廳的喧囂被厚重的雕花木門隔絕在外，
只剩下模糊的、如同隔著一層水的背景音。露臺很大，鋪著光滑的深色花崗巖，
邊緣是精雕細琢的漢白玉欄桿。夜風(fēng)帶著初秋的涼意和遠處花園里草木的微腥氣息吹拂進來，
稍稍驅(qū)散了室內(nèi)殘留的香檳和香水味。我倚在冰涼的欄桿上，
俯瞰著腳下被精心打理過的、在夜色中輪廓朦朧的花園。
城市的燈火在更遠處連成一片璀璨的光海。三億換來的契約文件，
此刻就安靜地躺在我手邊一張同樣冰涼的石幾上，被一只空了的香檳杯隨意地壓著。身后，
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山雨欲來的狂暴氣息。
皮鞋踩在光滑的石面上，發(fā)出尖銳而凌亂的脆響。我沒有回頭。
一股濃烈的、帶著雪茄和高級威士忌味道的男性氣息猛地將我籠罩。一只手帶著極大的力量，
狠狠地攥住了我的左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傲滞?！
”顧西洲的聲音在我耳邊炸開，嘶啞、破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磨出來的，
裹挾著滔天的怒火和一種近乎崩潰的焦躁，“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被他扯得被迫轉(zhuǎn)過身，
后背撞在堅硬的欄桿上。月光和遠處宴會廳透出的光勾勒出他的輪廓。
那張平日里英俊得無可挑剔的臉，此刻在陰影下顯得猙獰可怖。額角青筋暴起，
如同盤踞的毒蛇，臉色是一種失血的慘白，眼底卻布滿了駭人的紅血絲，
像是燃燒著兩簇地獄之火。領(lǐng)帶被他粗暴地扯松了，歪斜地掛在頸間，
昂貴的西裝外套也起了皺褶。他整個人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瀕臨失控邊緣的野獸，
哪里還有半分平日里的從容矜貴？手腕被他捏得生疼。我蹙了蹙眉，沒有掙扎，只是抬起眼，
平靜地迎上他那雙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睛。他的呼吸粗重而灼熱，帶著濃烈的酒氣，
噴在我的臉上。“想干什么？”我重復(fù)著他的話，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好整以暇的玩味。
手腕被他攥得生疼，骨頭像是要被捏碎，但我臉上的表情卻紋絲未動，
甚至連眉頭都沒再皺一下。只是借著被他拉扯轉(zhuǎn)身的力道，身體微微后仰，
后背抵住了冰涼堅硬的漢白玉欄桿，尋到了一個支撐點。夜風(fēng)吹動我鬢邊的碎發(fā)，
拂過他近在咫尺的、因為極度憤怒而扭曲的臉龐?！邦櫹壬?，”我開口，
聲音在寂靜的露臺上顯得異常清晰，甚至帶著一絲刻意的輕柔，如同情人間的低語，
卻字字如冰錐，“這話問得真新鮮。我花了三億，買下了一件我喜歡的‘東西’，合法合規(guī)，
拍賣師槌音剛落，契約還熱乎著呢?！蔽椅⑽⑵^，
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石幾上那份被香檳杯壓著的文件，“怎么，顧家百年傳承的規(guī)矩里，
寫著‘棲霞苑’只能姓顧，旁人連看一眼都是罪過？”“東西？！
”顧西洲像是被這個輕描淡寫的詞徹底刺穿了神經(jīng)，攥著我手腕的力道驟然又加重了幾分，
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出可怕的咯咯聲。他猛地向前逼近一步，
身體投下的陰影幾乎將我完全籠罩，灼熱的、帶著濃烈酒氣的呼吸噴在我的額發(fā)上，
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形，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那是顧家的祖宅！
是我太爺爺一磚一瓦攢下的基業(yè)！是顧家五代人的心血和臉面！
不是給你這種女人買來當(dāng)消遣的玩意兒！”“臉面？”我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可笑的事情，
終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在空曠的露臺上顯得有些突兀，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
“顧西洲，你現(xiàn)在跟我談臉面？”我猛地止住笑，抬眼，目光銳利如刀，
直直刺入他猩紅的眼底：“簽離婚協(xié)議的時候，你遞過那張十億支票，親口告訴我，‘林晚，
你永遠值不了這個價’。用錢給我七年的青春、尊嚴、付出，
標上了一個你自以為精準無比的價簽。那時候，顧家的臉面在哪里？你的教養(yǎng)又在哪里？
”他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臉上血色盡褪，被猝然揭開的羞辱讓他呼吸一窒，
攥著我手腕的手竟不自覺地松了一瞬。就是這一瞬。我猛地發(fā)力，狠狠抽回了自己的手腕！
動作快得讓他猝不及防。白皙的皮膚上，赫然留下幾道清晰的、深紅色的指印，
在月光下觸目驚心。我揉著發(fā)疼的手腕，后退一步，拉開了距離。
冰冷的空氣重新涌入我們之間?！艾F(xiàn)在，”我的聲音徹底冷了下來，像淬了寒冰的刀刃，
一字一句，清晰地切割著露臺凝滯的空氣，“我用你給我的錢，
買下了你顧家視若珍寶的‘臉面’。顧先生，這感覺如何？”我微微歪頭，
臉上緩緩綻開一個笑容。那笑容在朦朧的月色下，美得驚心動魄，卻也冷得毫無溫度，
如同淬毒的罌粟花?！澳銌栁业降紫敫墒裁?？”我向前踏出一步，高跟鞋踩在冰涼的石面上，
發(fā)出清脆的回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目光緊緊鎖住他因暴怒而劇烈起伏的胸膛，
鎖住他眼中那幾乎要焚毀一切的狂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被逼入絕境的狼狽。紅唇勾起，
吐出的字眼清晰而殘忍：“很簡單?！薄拔揖拖胗H眼看看，
像你這樣高高在上、視一切如塵埃的顧大總裁，失去心頭至寶時，
臉上會露出怎樣精彩的表情?！蔽翌D了頓，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
細細描摹著他此刻每一寸扭曲的線條、每一絲瀕臨崩潰的痕跡，
語氣帶著一種近乎享受的、慢條斯理的殘忍：“就像現(xiàn)在這樣?！薄皯嵟桓?，難以置信，
還有……”我的視線掃過他緊握的、指節(jié)發(fā)白的拳頭，掃過他微微顫抖的下頜，
最終落回他那雙被血絲和怒火徹底吞噬的眼睛深處，
捕捉到那幾乎被狂暴情緒淹沒的、一絲深不見底的痛苦和屈辱，“……無能為力的痛苦。
”“真美。”我輕輕吐出最后兩個字，如同一聲滿足的喟嘆。這三個字，
像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滾燙的烙鐵，狠狠燙在顧西洲最脆弱的神經(jīng)上！
他眼底最后一絲理智的弦，徹底崩斷了！“林晚！??！
” 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瀕臨崩潰的咆哮從他喉嚨深處撕裂而出！他猛地抬起手，
帶著一股毀天滅地的狂暴氣勢，五指箕張，裹挾著凌厲的風(fēng)聲，狠狠地朝我摑來！
目標直指我的臉頰！那動作快如閃電，帶著積壓到頂點的所有屈辱、憤怒和失控的毀滅欲！
勁風(fēng)撲面！我沒有躲閃。甚至沒有眨眼。
只是在那只帶著千鈞之力的手掌即將觸碰到我皮膚的瞬間，
身體以一種極其微小的幅度向后仰了仰?！芭?！”一聲極其清脆、響亮的耳光聲，
在寂靜的露臺上炸響！然而，挨打的不是我。就在顧西洲的手掌即將落下的一剎那，
一個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侍立在露臺入口陰影里的高大身影，如同鬼魅般驟然閃現(xiàn)！
動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他精準無比地用自己的手臂，格擋在了我的臉側(cè)！
顧西洲那用盡全力、飽含屈辱和暴怒的一掌，
結(jié)結(jié)實實、狠狠地扇在了那個保鏢肌肉虬結(jié)、如同鐵鑄般的小臂上！
發(fā)出令人牙酸的皮肉撞擊硬物的悶響！時間仿佛凝固了。顧西洲的手掌僵在半空，
掌心和小臂接觸的地方傳來火辣辣的劇痛，整條手臂都被反震得發(fā)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