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妻嫌我窮,只會擺弄些破木頭。結(jié)婚三周年,
我為身家百億的妻子獻上耗時三年、用祖?zhèn)髅胤ㄖ瞥傻摹办o待香”。
我那身價上億的總裁老婆,當著所有賓客的面,讓她金發(fā)碧眼的男閨蜜將它扔進了壁爐。
她不知道,我隨手制的一塊香膏,能讓首富豪擲三千萬求購。后來,她公司破產(chǎn),夜夜失眠,
哭著求我復(fù)合。我指著門口排到街尾的隊伍,對她說:“想買我的香?后面排隊去。
”1“沈默,你身上這股味兒,能不能洗洗?”我結(jié)婚三年的妻子,秦晚煙,
正站在玄關(guān)換鞋。她剛從她那價值上億的寫字樓回來,身上穿著高定的香奈兒套裝,
手里拎著愛馬仕。而我,剛從后院的香坊出來,穿著一身棉麻布衣,
身上沾著點泥土和松香的味道。這股味道,是我的命,但在她嘴里,跟下水道的味兒沒差。
我沒說話,只是默默接過她手里的包,給她遞上一雙拖鞋。她沒接,
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就往客廳走,一邊走一邊扯著領(lǐng)口,眉頭皺得能夾死一只蒼蠅。
“煩死了,今天董事會那幫老家伙又在嘰嘰歪歪,非要質(zhì)疑我的新產(chǎn)品線。
”一個穿著騷包粉色襯衫的男人跟在她身后走了進來,他叫安德烈,
是秦晚煙從法國高薪挖來的“先鋒調(diào)香師”,也是她公司現(xiàn)在的首席產(chǎn)品官。他金發(fā)碧眼,
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沒進化完全的猴子?!坝H愛的晚煙,
你不需要跟那些思想僵化的股東解釋?!卑驳铝也僦豢诹骼闹形模曇粲周浻帜?,
“藝術(shù),是需要引領(lǐng)的。你的‘都市魅影’系列,就是未來。”他走到我身邊,
鼻子夸張地抽了抽,然后用法語對秦晚煙說了句什么。我聽不懂法語,
但我看得懂他臉上那毫不掩飾的嫌棄。秦晚煙聽完,竟然笑了。她回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
就像在看一件擺錯了位置的舊家具?!鞍驳铝艺f,你身上的味道,
像是中世紀古堡里發(fā)了霉的掛毯?!彼瓦@么直白地翻譯了出來,沒有絲毫顧忌我的感受,
“他說,這種味道,早就該被時代淘汰了。”我攥緊了拳頭,指甲陷進肉里。我的香,
傳承了上千年,每一道工序都遵循古法,用的是最頂級的天然香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瑰寶。
到了他們嘴里,就成了發(fā)了霉的破布?!澳鞘浅料??!蔽议_口,聲音有點啞。
“什么香都一樣?!鼻赝頍煵荒蜔┑負]了揮手,“沈默,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
別在家里擺弄你那些木頭和草根,我花幾百萬請了保潔,不是為了天天給你收拾木屑的。
”她說完,就和安德烈一起上了樓,進了她的書房,討論他們那能“引領(lǐng)未來”的香水事業(yè)。
我一個人站在空曠的客廳里,像個傻子。三年前,我和秦晚煙結(jié)婚,是她爺爺定下的。
老爺子病重,拉著我的手,說秦家是商業(yè)起家,殺伐氣太重,
晚煙這孩子更是被錢和權(quán)給異化了,希望我能用我的“靜”,來中和她的“動”。我答應(yīng)了。
因為我愛她。從我第一次見到她,那個在談判桌上殺伐果斷,
卻在深夜里一個人偷偷哭的女孩,我就愛上了。我以為,我能用我的愛,我的香,
慢慢融化她。我真是天真得可笑。我默默地回到后院的香坊。這里才是我真正的世界。
架子上,擺滿了各種我親手炮制的香料,龍涎、麝香、檀香、奇楠……每一種,都價值連城,
但對我來說,它們是伙伴,是戰(zhàn)友。我走到工作臺前,打開一個紫檀木的盒子。
里面靜靜地躺著一塊已經(jīng)成型的合香,顏色深沉,表面光滑如玉。
這是我耗費了整整三年心血,為秦晚煙做的香,我給它取名叫“靜待”。
我知道她有嚴重的失眠癥,每天晚上都要靠安眠藥才能入睡。西藥傷身,而我這塊“靜待”,
用了三十六種能寧心安神的香料,只要點燃一小塊,就能讓她一夜無夢,安睡到天亮。
為了找齊這些香料,我跑遍了名山大川,甚至有一次在懸崖上采藥,差點摔下去。
我小臂上那道長長的疤,就是那時候留下的。秦晚煙問過一次,我騙她說是切菜不小心弄的。
她“哦”了一聲,就再也沒問過。我輕輕撫摸著“靜待”,它像是有生命一樣,
散發(fā)著溫潤而沉靜的香氣。我的心,也跟著平靜下來。秦晚煙,你真的不懂嗎?我給你的,
是我的全部。晚上,我做好飯,她沒下來吃。王姨說,秦總和安德烈先生在書房里忙,
叫了外賣。我一個人坐在長長的餐桌前,吃完了那頓我花了一個下午準備的飯菜。味道很苦。
深夜十一點,我端著一杯熱好的牛奶,敲了敲書房的門?!斑M。”我推門進去,
秦晚煙正和安德烈看著電腦屏幕,兩人頭靠得很近。安德烈的手,
甚至搭在了秦晚煙的椅背上,姿態(tài)親密得像一對真正的情侶??吹轿?,
秦晚煙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什么事?”“喝杯牛奶再睡,對胃好。”我把牛奶放在她手邊。
安德烈嗤笑一聲,從他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瓶子,遞給秦晚煙。“晚煙,
牛奶這種東西,熱量太高了。試試這個,最新的氨基酸助眠口服液,高科技,無負擔(dān)。
”秦晚煙看都沒看我那杯牛奶一眼,接過了安德烈遞來的瓶子,仰頭就喝了。“謝了。
”她對安德烈笑了笑。那笑容,我三年都沒見過幾次。我的手在身側(cè)死死地握成了拳頭。
心口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堵著,喘不過氣?!皩α耍鼻赝頍熛袷峭蝗幌肫鹆耸裁?,
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燙金的請柬,扔到我面前,“明天晚上,公司慶功宴,
慶?!际绪扔啊盗写筚u,市值突破新高。你也來?!蔽毅蹲×?。結(jié)婚三年,
她從來沒帶我參加過任何公司的正式活動?!按┑皿w面點,別給我丟人?!彼a充道,
語氣像是在命令一個下屬,“還有,少說話,多看多學(xué),看看人家安德烈是怎么做事的,
別整天守著你那些沒用的破木頭?!蔽铱粗?,又看了看旁邊一臉得意的安德烈。
我突然明白了。她不是想帶我去,她是要讓我去接受公開處刑。她要讓所有人都看看,
她的丈夫,是個多么上不了臺面的廢物。而她身邊的安德烈,又是多么的優(yōu)秀和般配。
殺人誅心。秦晚煙,你真狠。我撿起那張請柬,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轉(zhuǎn)身走出了書房。
回到我的房間,我打開了那個裝著“靜待”的紫檀木盒。沉靜的香氣,像一只溫柔的手,
安撫著我那顆千瘡百孔的心。去。為什么不去?這是我最后的機會了。秦晚煙,明天晚上,
我就把這顆我用了三年時間為你煉制的心,送到你面前。我倒要看看,你是會看它一眼,
還是會親手,把它扔進火里。2第二天晚上,我破天荒地換上了一身像樣的西裝。
這還是三年前結(jié)婚時,秦晚煙讓助理給我買的,之后就一直掛在衣柜里吃灰。我對著鏡子,
笨拙地打著領(lǐng)帶。鏡子里的男人,面容清瘦,眼神沉靜,看起來跟這個家,跟秦晚煙的世界,
格格不入。我從香坊里,取出了那個裝著“靜待”的紫檀木盒。
盒子被我用絲綢細細地包裹著,揣進了西裝內(nèi)袋,緊貼著我的胸口。那里,
是離我心臟最近的地方。我下樓的時候,秦晚煙和安德烈已經(jīng)等在門口了。
秦晚煙今晚美得像個女王。她穿著一身酒紅色的高開叉晚禮服,
露出了修長白皙的脖頸和精致的鎖骨,妝容明艷,紅唇似火。而她身邊的安德烈,
一身白色西裝,金發(fā)梳得一絲不茍,像個童話里走出來的王子。他們站在一起,確實很般配。
金童玉女,天造地設(shè)。而我,就是那個不合時宜、負責(zé)給王子牽馬的仆人。
秦晚煙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但總算沒說什么難聽的話。“走吧,
別遲到了?!彼淅涞貋G下一句,轉(zhuǎn)身就坐進了早已等在門口的勞斯萊斯。
安德烈很紳士地為她拉開車門,然后自己坐到了她身邊。我默默地拉開副駕駛的門,
坐了進去。一路上,他們兩個用法語聊著天,時不時發(fā)出陣陣輕笑。我像個透明人,
司機大哥都比我有存在感。我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霓虹,手下意識地按住了胸口的那個木盒。
別怕。我對自己說。宴會的地點,在黃浦江邊最頂級的酒店,整個頂樓都被秦晚煙包了下來。
水晶吊燈,香檳塔,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我跟著秦晚煙走進去,立刻就成了全場的焦點。
當然,焦點不是我,而是我身邊的秦晚煙,和她身邊的安德烈?!扒乜偼砩虾?!恭喜恭喜!
”“秦總,這位就是傳說中的安德烈先生吧?果然是青年才俊,跟您太般配了!
”一群西裝革履的男人女人圍了上來,對著秦晚煙和安德烈就是一頓猛夸,
眼神里充滿了諂媚和討好。至于我,他們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掃了一下,那眼神,
就像在看一個不小心混進來的服務(wù)生?!斑@位是?”終于,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指著我問了一句。秦晚煙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安德烈搶先一步,笑著摟住我的肩膀,
姿態(tài)親昵,話里卻藏著刀?!斑@位,是我們秦總的先生,沈默。沈先生是一位……嗯,
藝術(shù)家?!彼匾庠凇八囆g(shù)家”三個字上加重了讀音,聽起來格外諷刺,
“他擅長的是一種古老的東方手藝,非?!星閼选?/p>
”“哦——”周圍的人都發(fā)出一陣意味深長的哄笑。藝術(shù)家。情懷。
在他們這些商人的耳朵里,這兩個詞就約等于“窮光蛋”和“不務(wù)正業(yè)”。
我的臉上一陣發(fā)燙,渾身的血液都往頭上涌。秦晚煙沒有為我解圍。她只是端著酒杯,
輕輕晃動著里面紅色的液體,眼神淡漠地看著這一幕,仿佛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guān)的猴戲。
她甚至覺得我讓她丟臉了。我深吸一口氣,從一個路過的侍應(yīng)生托盤里拿起一杯橙汁,
默默地退到角落里,遠離了那個光芒四射的中心。我看著秦晚煙像個女王一樣,
在人群中游刃有余,接受著所有人的祝賀和贊美。她真的很耀眼。耀眼到,我伸出手,
都碰不到她的一點光。宴會進行到一半,秦晚煙作為今晚的主角,上臺致辭。她感謝了股東,
感謝了團隊,最后,她舉起酒杯,目光投向了安德烈?!拔疫€要特別感謝一個人,
”她的聲音通過麥克風(fēng)傳遍了整個宴會廳,“他就是我們‘魅影’集團的首席產(chǎn)品官,
安德烈先生!是他,用他天才般的創(chuàng)意和對市場的敏銳洞察,
為我們帶來了‘都市魅影’這個偉大的系列!讓我們一起,敬我們的大功臣!
”全場掌聲雷動。安德烈得意洋洋地走上臺,從秦晚煙手里接過話筒?!爸x謝,謝謝大家。
”他先是謙虛了幾句,然后話鋒一轉(zhuǎn),開始夾帶私貨?!捌鋵崳抑皇亲隽艘患芎唵蔚氖?,
那就是——告別過去?!彼┵┒?,像個正在布道的教主,“我告訴晚煙,
我們必須拋棄那些陳舊的、復(fù)雜的、屬于上個世紀的審美。
比如東方那種講究君臣佐使的合香,聽起來很玄妙,但實際上,它就像一個裹腳布,
又臭又長,早就該被扔進歷史的垃圾堆!”“未來的香氣,屬于我們!屬于簡潔,屬于純粹,
屬于一目了然的化學(xué)分子結(jié)構(gòu)!這才是科學(xué),是藝術(shù),是未來!”他的話音剛落,
臺下又是一片熱烈的掌聲。我站在角落里,聽著他對我最珍視的東西的肆意踐踏,
氣得渾身發(fā)抖。他懂什么?他什么都不懂!就在這時,秦晚煙的助理走到了我身邊,
低聲說:“沈先生,秦總讓您過去一下。”我愣了一下,抬頭看向臺上。秦晚煙正看著我,
眼神里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命令。我捏緊了手里的杯子,一步一步地,
朝著那個萬眾矚目的舞臺走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有好奇,有戲謔,有輕蔑。
我走到秦晚煙身邊,她把一個包裝精美的禮品盒遞給我。“這是公司給安德烈的獎勵,
一輛保時捷911的車鑰匙,你來頒給他?!彼弥挥形覀儍蓚€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我明白了。她這是要我,親手,把代表著勝利和榮耀的獎品,頒給我的“情敵”。
她要用這種方式,來徹底擊垮我。我看著她那張美麗卻冰冷的臉,突然笑了。
我沒有接那個禮品盒。我從懷里,慢慢地,掏出了那個被絲綢包裹著的紫檀木盒?!扒赝頍?,
”我第一次,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連名帶姓地喊她,“今天是你的慶功宴,
我也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比珗鏊查g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看著我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廢物女婿”。秦晚煙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沈默,
你干什么?!”她壓低聲音警告我,“我讓你上來不是讓你胡鬧的!”我沒有理她。
我當著所有人的面,小心翼翼地解開絲綢,露出了里面那個古樸雅致的紫檀木盒。
我打開盒子。一股沉靜而悠遠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那不是化學(xué)香精那種刺鼻的、有攻擊性的味道,
而是一種溫潤的、仿佛能鉆進人靈魂里的香氣。離得最近的幾個賓客,
臉上的表情都出現(xiàn)了片刻的恍惚?!斑@是我為你做的香,叫‘靜待’。
”我看著秦晚煙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它能治你的失眠。以后,別再吃安眠藥了。
”這是我的告白。是我最后的,也是最卑微的乞求。我把盒子,遞到她面前。整個宴會廳,
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看著秦晚煙,想看她怎么應(yīng)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秦晚煙的臉,
一陣青一陣白。她覺得我讓她在全天下人面前丟盡了臉。旁邊的安德烈,最先反應(yīng)過來,
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芭段业纳系郏蛳壬?,你真是太……浪漫了?!彼叩轿颐媲?,
拿起那個木盒,裝模作樣地聞了一下,然后夸張地皺起了眉。他看著秦晚煙,
用一種玩味的語氣說道:“晚煙,這就是你說的‘東方神秘主義’?恕我直言,
這種復(fù)雜而沉悶的氣味,就像一座沒有窗戶的老房子,早就該被推倒了。未來的香氣,
是簡潔,是力量,而不是這種發(fā)霉的懷舊。”他的話,像一把錘子,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更讓我絕望的,是秦晚煙的反應(yīng)。她看著我,眼神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感動,
只有冰冷的憤怒和厭惡。她從安德烈手里,一把奪過那個木盒?!吧蚰?,你鬧夠了沒有?
”她的聲音冷得像冰,“我的宴會,不是你展示你這些不值錢的破爛的地方!”說完,
她做了一個讓我永生難忘的動作。她轉(zhuǎn)身,走到舞臺邊緣那個燒著熊熊火焰的歐式壁爐前。
然后,當著所有人的面,她手一揚。那個凝聚了我三年心血,承載了我所有愛意的紫檀木盒,
在空中劃過一道絕望的拋物線。“砰”的一聲,掉進了火里。橘紅色的火焰,瞬間吞噬了它。
我仿佛聽到了木頭在火焰中發(fā)出的哀嚎,也聽到了我的心,徹底碎裂的聲音。
3火光映在秦晚煙的臉上,她的表情冷漠得像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塑。她燒掉的,
不僅僅是一塊香。她燒掉的,是我這三年來所有的愛,所有的忍耐,所有的付出,
和我那顆還對她抱著一絲絲可笑幻想的心?,F(xiàn)在,全都變成了灰。宴會廳里,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秦晚煙這決絕的舉動給鎮(zhèn)住了。幾秒鐘后,安德烈第一個鼓起了掌。
“Bravo(法語)!”他大聲叫好,打破了尷尬的沉默,“晚煙,你做得太棒了!
這就叫魄力!告別過去,才能擁抱未來!”稀稀拉拉的掌聲跟著響了起來,
那些賓客們看著秦晚煙,眼神里充滿了敬畏和一絲恐懼。這個女人,太狠了。
對自己丈夫都這么狠,對敵人,那還得了?秦晚煙似乎很滿意這個效果。她重新端起酒杯,
臉上又恢復(fù)了那種高高在上的女王姿態(tài),仿佛剛才只是隨手扔了一件垃圾。她轉(zhuǎn)過身,
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警告和勝利者的姿態(tài)?!艾F(xiàn)在,你滿意了?”她用冰冷的聲音說,
“鬧劇該結(jié)束了。自己找個角落待著,別再出來丟人現(xiàn)眼?!蔽铱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喉嚨里像是被灌滿了滾燙的鐵水,又疼又澀。我什么都沒做,只是死死地盯著那個壁爐。
火焰還在燃燒,那塊紫檀木已經(jīng)被燒得焦黑,曾經(jīng)溫潤的香氣,變成了一股嗆人的煙。
我的“靜待”,我的心,就這么沒了。我再也待不下去了。我轉(zhuǎn)身,一步一步地,
走下那個讓我受盡屈辱的舞臺。我能感覺到身后無數(shù)道目光,像針一樣扎在我背上。有同情,
有嘲笑,有幸災(zāi)樂禍。我不在乎了。什么都不在乎了。我沒有回角落,
而是徑直朝著宴會廳的大門走去?!鞍?,沈先生,這就走了?玩笑都開不起???
”身后傳來安德烈?guī)е硪獾某靶β?。我沒有回頭,像一具行尸走肉,推開那扇沉重的大門,
走了出去。外面的冷風(fēng)一吹,我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我沒有回家,那個地方,
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家了。我沿著黃浦江,漫無目的地走著。江邊的風(fēng)很大,吹得我臉生疼,
可我感覺不到。我的腦子里,反復(fù)回放著剛才那一幕。秦晚煙冰冷的臉,安德烈得意的笑,
還有那個在火焰中消失的木盒。我掏出手機,屏幕上還是我和秦晚煙的合照。
那是我們剛結(jié)婚時拍的,照片里,她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容,雖然很淺。而我,
笑得像個傻子。我盯著那張照片看了很久很久,然后,手指用力一劃,刪掉了。接著,
我點開通訊錄,找到“老婆”那兩個字,刪掉。然后是微信,拉黑,刪除。
我把所有和她有關(guān)的東西,一點一點地,從我的世界里清理干凈。就像一個外科醫(yī)生,
在給自己做一場血淋淋的手術(shù),把那塊已經(jīng)腐爛的肉,連根挖掉。很疼,但必須這么做。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都快亮了。我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
回到了那棟被稱之為“家”的別墅。我沒有開燈,就那么一個人坐在冰冷黑暗的客廳里,
像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塑。天亮?xí)r,門開了。秦晚煙回來了,她身上還帶著酒氣,
臉上帶著一絲疲憊和煩躁。她打開燈,看到我坐在沙發(fā)上,愣了一下?!澳氵€知道回來?
”她的語氣里帶著明顯的責(zé)備和不悅,“昨天晚上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跑了,懂不懂規(guī)矩?
”我緩緩地抬起頭,看著她那張依舊美麗卻無比冰冷的臉,突然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規(guī)矩?”我沙啞地開口,“秦總,在你的宴會上,我還有規(guī)矩可言嗎?我還有尊嚴嗎?
”“不就是朋友間開幾句玩笑嗎?你至于這么大反應(yīng)?”秦晚煙皺著眉,一臉的不理解,
“沈默,你知不知道你昨天那樣,讓我在朋友和同事面前多沒面子?”她沒面子?
我的心血被她當眾燒毀,我的尊嚴被那群人踩在腳下摩擦,她擔(dān)心的,竟然是她自己的面子!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快要無法呼吸?!八?,我就活該被當成猴耍,
來襯托你的高貴,是嗎?”“沈默,你能不能別這么幼稚敏感?
”她的不耐煩終于達到了頂點,“你既然選擇跟我結(jié)婚,就該有這個心理準備。
你享受了我?guī)Ыo你的物質(zhì)生活,承擔(dān)一點非議又怎么了?”承擔(dān)一點非議……原來,
我所承受的一切,在她看來,都是理所應(yīng)當?shù)?。是我貪圖富貴,就該付出的代價。我看著她,
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開始不自在地移開視線。然后,我平靜地,從我的口袋里,
拿出了一份折疊好的文件。我把它,輕輕地放在了她面前的茶幾上。文件上,
是兩個醒目的大字?!峨x婚協(xié)議書》。秦晚煙的瞳孔,猛地一縮。她死死地盯著那份文件,
又抬頭看看我,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吧蚰?,你發(fā)什么瘋?”“我沒發(fā)瘋,秦晚煙,
我清醒得很?!蔽艺酒鹕恚痈吲R下地看著她,用一種連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
毫無波瀾的語氣,開口說道:“這三年,辛苦你了,讓你忍受我這個‘發(fā)霉的古董’。
”“現(xiàn)在,我放你自由。你可以去盡情擁抱你的‘未來’了?!蔽抑噶酥改欠輩f(xié)議。
“我已經(jīng)簽字了。我凈身出戶,沈家給我的所有東西,我一樣都不會帶走。”“你簽個字,
我們之間,就兩清了?!鼻赝頍煹暮粑?,一下子變得急促起來。
她被我這種平靜到冷酷的態(tài)度徹底激怒了。在她看來,我這又是一次“無理取鬧”,
一次想要博取她關(guān)注的、幼稚的威脅。“好,很好!”她咬著牙,一把抓起茶幾上的筆,
“沈默,這是你自找的!你別后悔!”她以為我是在欲擒故縱。以為我是在用這種方式,
逼她妥協(xié),逼她挽留。她那高高在上的自尊心,不允許她向我低頭。她拿起筆,
刷刷刷就在離婚協(xié)議的末尾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秦晚煙。那三個字,寫得龍飛鳳舞,
力透紙背,帶著一股泄憤般的決絕。簽完字,她“啪”的一聲把筆拍在桌上,
將協(xié)議推到我面前,冷冷地說道:“滾。現(xiàn)在就滾。”我看著協(xié)議上那兩個并排的名字,
沈默,秦晚煙。三年前,它們出現(xiàn)在結(jié)婚證上。三年后,它們出現(xiàn)在了離婚協(xié)議上。
真像一場笑話。我拿起屬于我的那份協(xié)議,折好,小心翼翼地放進懷里。然后,我轉(zhuǎn)身,
一步一步地朝著后院的香坊走去。我的東西不多,只有一個背包就能裝完。幾件換洗的衣服,
還有我那本比我命還重要的、記錄著歷代香方的手抄筆記。當我背著包,從香坊里走出來時,
秦晚煙還坐在沙發(fā)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她沒有看我,
只是死死地盯著茶幾上的某一點,臉色陰沉得可怕。我走到玄關(guān),彎腰,
換上我來時穿的那雙舊布鞋。最后,我從口袋里,
掏出了一枚小小的、用沉香木雕刻的平安香囊,放在了玄關(guān)的柜子上。那是我剛學(xué)會雕刻時,
第一個送給她的禮物。她從來沒戴過。做完這一切,我沒有再看她一眼,拉開門,
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芭??!遍T在我身后關(guān)上。清晨的陽光照在身上,有點刺眼,
但我卻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我回頭看了一眼那棟燈火通明的別墅。那里,
曾經(jīng)是我以為的家,是我用盡全力想要守護的港灣?,F(xiàn)在,它只是一個困了我三年的,
華麗的牢籠。再見了,秦晚煙。再見了,我這卑微又可笑的三年。我背著包,挺直了脊背,
一步一步地,消失在濃稠的晨霧里。而別墅里。秦晚煙看著那扇緊閉的大門,
聽著我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她臉上的怒氣,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
是一種說不出的煩躁和空落。他……就這么走了?沒有哭鬧,沒有哀求,
甚至沒有一句挽留的暗示。就這么干脆利落地走了?“一個廢物而已,走了更好。
”她對自己說,試圖用這種方式來壓下心頭那絲莫名的慌亂。她拿起那份簽好字的離婚協(xié)議,
看了一眼,隨手扔進了抽屜里。明天,就讓律師去辦手續(xù)。她秦晚煙的世界,
離了誰都照樣轉(zhuǎn)。她端起桌上已經(jīng)涼透了的水,喝了一口,只覺得滿嘴苦澀。目光,
不經(jīng)意間落在了玄關(guān)柜上。那個小小的、孤零零的香囊,像一根刺,
狠狠地扎進了她的眼睛里。4從那棟別墅出來,我身上全部的家當,
就只有手機里不到三百塊錢的零錢,和一個塞滿了衣服的破背包。我坐上了最便宜的公交車,
搖搖晃晃地穿過大半個城市,來到了一個老舊的城區(qū)。這里沒有高樓大廈,沒有奢侈品店,
只有擠在一起的居民樓和路邊各種充滿了煙火氣的小店。我憑著記憶,
找到了一個不起眼的小門臉,上面掛著個木頭招牌——“胖子茶館”。我推門進去,
風(fēng)鈴“叮鈴”一響。一個起碼有二百斤的胖子正趴在柜臺上打瞌睡,聽到聲音,
他頭也不抬地喊:“喝點啥自己看,掃碼付款!”“胖子?!蔽医辛怂宦?。他身子一震,
猛地抬起頭,看到我的時候,眼睛瞪得像銅鈴。“我艸,阿默?!
”他一個箭步就從柜臺后面沖了出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上下打量我,
“你小子怎么搞成這副鬼樣子?跟秦家那個娘們吵架了?”他叫王浩,
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發(fā)小,我們都叫他胖子。我倆的關(guān)系,鐵到能穿一條褲子。我結(jié)婚后,
怕秦晚煙嫌棄他,就漸漸斷了聯(lián)系?,F(xiàn)在,我唯一能投奔的,也只有他了。我沒說話,
只是苦笑了一下。胖子一看我這表情,什么都明白了。他一拳砸在旁邊的桌子上,
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來。“媽的!老子就知道!那娘們眼高于頂,根本就看不起你!
你踏馬的就是個傻子,非要往火坑里跳!”他罵罵咧咧,唾沫星子橫飛,“離了?離得好!
那種女人,誰愛要誰要!走,跟哥進去,先洗個澡睡一覺,天塌下來有哥給你頂著!
”他不由分說地把我拉進茶館的內(nèi)堂。這里是他住的地方,雖然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凈凈。
我痛痛快快地洗了個熱水澡,換上干凈的衣服,感覺像是把過去三年的晦氣都給洗掉了。
出來的時候,胖子給我下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面,上面還臥著兩個金黃的荷包蛋。
我餓壞了,端起碗,三下五除二就吃了個底朝天,連湯都喝得一干二凈。吃飽了,
人也活過來了。“謝了,胖子?!薄案缯f這個?見外了??!”胖子給我遞過來一根煙,
自己也點上一根,狠狠地吸了一口,“以后什么打算?”“不知道?!蔽覔u搖頭,
心里一片茫然,“我那點手藝,現(xiàn)在這世道,不值錢。”“放屁!”胖子把煙一掐,
“你那手藝,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寶貝!是那幫有眼無珠的狗東西不識貨!你等著,
哥就算砸鍋賣鐵,也幫你把香坊重新開起來!”我心里一暖,眼眶有點發(fā)熱。這世上,
終究還是有個人,是真心待我的。就在這時,茶館外面的風(fēng)鈴又響了。一個穿著唐裝,
精神矍鑠的老爺子,在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攙扶下走了進來。胖子一看來人,
立馬換上了一副笑臉迎了上去。“哎喲,唐老!您怎么親自來了,也不提前打個電話,
我好去接您?。 薄靶⊥?,我就是隨便逛逛,順路過來喝杯茶。”唐老笑了笑,聲音洪亮。
他目光一掃,就落在了我身上,眼神里閃過一絲好奇。胖子連忙介紹:“唐老,這是我發(fā)小,
沈默?!蔽覜_著唐老點了點頭。唐老也沖我笑了笑,沒多說什么,就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了。
那個中年助理從隨身的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錦盒,放在桌上?!疤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