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蟬鳴撕扯著悶熱的空氣,我站在玄關(guān)處,看著妻子林悅拖著行李箱消失在樓梯拐角。
樓道里聲控?zé)艉雒骱霭担断略滥钢苄惴钾E的剪影,她正背對著我擦拭客廳的博古架,
紅木擺件在暮色中泛著冷光。"冰箱里有綠豆湯,記得喝。" 她的聲音像浸了水的棉花,
悶悶的帶著南方口音。自五年前岳父心梗去世后,她就一直住在這棟老單元樓里,
這套三室一廳的房子里,連空氣都帶著舊時光的霉味。第一晚我就發(fā)現(xiàn)了異常。
凌晨三點(diǎn)起夜時,聽見儲物間傳來窸窣響動。借著手機(jī)冷光推開門,
只見樟木箱的銅扣半開著,露出半截褪色的紅綢布 —— 那是岳母陪嫁的妝匣,
妻子說里面放著她生母的遺物。此刻紅綢布上沾著新鮮的香灰,像是剛被什么人翻找過。
第二天早餐時,我盯著她攪粥的手。指甲蓋邊緣泛著暗紅,像是沾了沒洗干凈的印泥。
"昨天半夜家里進(jìn)老鼠了。" 我試探著開口,她攪粥的動作突然頓住,
瓷勺磕在碗沿發(fā)出刺耳的聲響:"老鼠?該把儲物間的樟腦丸換新了。"接下來的三天,
怪事接連發(fā)生。書房抽屜里岳父的遺照被翻到背面,陽臺晾曬的白襯衫領(lǐng)口出現(xiàn)三道抓痕,
最詭異的是昨晚,我在洗衣機(jī)里發(fā)現(xiàn)一團(tuán)燒焦的布料,邊緣呈螺旋狀蜷曲,
分明是被火灼燒過的痕跡。第七天午后,暴雨傾盆。我在次臥整理換季衣物時,
忽然注意到衣柜頂?shù)募埾渫崃艘唤恰u谀_取下時,一疊泛黃的病歷單掉落在地。
最上面那張是 2018 年 3 月的診斷書,
"急性心肌梗死前兆" 幾個字刺得人眼睛發(fā)疼 —— 這比岳父去世的時間早了整整半年。
"誰讓你翻我東西的!" 周秀芳不知何時站在門口,蒼白的臉因憤怒泛起青斑。
她沖過來搶過病歷單,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三道平行的疤痕,像三條蜷縮的白蛇。
我突然想起妻子說過,岳母嫁過來時,手腕上就有這些疤痕,據(jù)說是年輕時被開水燙的。
可現(xiàn)在看著她慌亂的神情,我突然意識到,這些年我們對這個后媽了解得太少。
她總是穿著長袖襯衫,即便在三伏天也不肯露出手腕;她每天傍晚都會在陽臺燒紙錢,
卻從未提過自己的父母;甚至連岳父的葬禮上,她都沒掉過一滴眼淚。第十天清晨,
我在廚房發(fā)現(xiàn)了那本日記。藏在櫥柜最深處的紅皮本子,紙頁間夾著干枯的玫瑰花瓣。
翻到最后一頁,日期停留在 2020 年 10 月 5 日,
也就是岳父去世前三天:"他發(fā)現(xiàn)了那個秘密,今晚要和我攤牌。秀芳,你逃了三十年,
終究還是躲不過嗎?"字跡歪歪扭扭,最后幾個字被水漬暈染,像是落過淚。
我捏著日記的手有些發(fā)抖,身后突然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響。轉(zhuǎn)身看見周秀芳扶著門框,
面色慘白如紙,腳邊滾落著她常用的降壓藥瓶。"你……都知道了?
" 她的聲音像風(fēng)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我盯著她手腕上的疤痕,突然想起岳父去世那晚,
她曾說自己在客廳看電視,可小區(qū)的監(jiān)控明明顯示,凌晨兩點(diǎn)她出過單元門。第十一天正午,
林悅提前回來。我站在玄關(guān),看著岳母默默收拾行李,她終于換上了短袖,
手腕上的疤痕在陽光下清晰可見 —— 那是三道利器劃傷的痕跡,絕不是燙傷。"媽,
你要去哪?" 林悅的聲音帶著哽咽。周秀芳摸了摸她的頭,目光掠過我時,
眼里閃過復(fù)雜的情緒"我去老房子住段時間,這里……讓你們小兩口清凈些。
"行李箱滾輪碾過地面的聲音消失在樓道,我望著博古架上岳父的遺照,
突然注意到他領(lǐng)帶夾的位置有些歪斜。伸手去調(diào)整時,遺照突然松動,
露出后面隱藏的暗格 —— 里面靜靜躺著一張泛黃的報紙,
頭版標(biāo)題是 1995 年 3 月的一樁懸案:"化工廠長離奇失蹤,
其妻攜女連夜逃亡"。報紙照片上的女人抱著個五六歲的女孩,面容青澀卻熟悉。
那是年輕時的周秀芳,懷里的女孩……不是林悅。蟬鳴聲突然尖銳起來,
我盯著報紙上的日期,后頸泛起一陣涼意。原來在成為我的岳母之前,
她還有另一個身份 —— 一樁二十年前懸案的嫌疑人。而那個藏在日記里的秘密,
那個她逃避了三十年的東西,此刻正透過時光的迷霧,慢慢向我逼近。門鈴聲突然響起,
快遞員站在門口,遞給我一個沒有寄件人的信封。拆開的瞬間,一張照片滑落在地。照片上,
周秀芳站在一座墓碑前,碑上的名字我從未見過,
但生卒年份卻讓我渾身血液凝固 —— 死者生于 1960 年,
卒于 1995 年 3 月,正是報紙上那樁懸案發(fā)生的時間。而墓碑的右下角,
刻著一行小字:"愛妻周秀芳攜女立"。原來,在嫁給岳父之前,她曾有過一段婚姻,
還有一個未被提及的女兒。那么,這些年她藏在心底的秘密,究竟和那樁懸案有關(guān),
還是和這個失蹤的女兒有關(guān)?暮色漸濃,我望著窗外搖晃的樹影,
突然聽見衣柜里傳來輕微的響動。小心翼翼打開柜門,
一件帶著香灰味的黑色外套從頂層滑落,
口袋里掉出個銀色打火機(jī) —— 正是岳父去世那晚,我在小區(qū)角落撿到的那個。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串聯(lián),那些被忽視的細(xì)節(jié)如同拼圖般逐漸成型。
周秀芳手腕的疤痕、深夜的響動、燒焦的布料、隱藏的日記和報紙,
還有那個從未出現(xiàn)的繼女。這個在我們生活中沉默了五年的女人,究竟背負(fù)著多少秘密?
第十一天的夜晚,注定是個不平靜的夜。我看著熟睡的林悅,想起她曾說過,
小時候總覺得媽媽的懷抱有股奇怪的味道,現(xiàn)在才明白,那是香灰混著消毒劑的氣味?;蛟S,
從周秀芳走進(jìn)這個家的第一天起,就帶著無數(shù)的謎團(tuán),而這些謎團(tuán),
即將在這個漫長的十一天后,逐漸揭開面紗。窗外,雷聲隱隱作響,一場更大的暴雨,
似乎正在醞釀。而我們這個看似平靜的家庭,也將在這場暴雨中,迎來前所未有的沖擊。
那些被隱藏的過去,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終將在某個時刻,露出它們的真面目。
我攥緊手機(jī)的指節(jié)發(fā)白,
屏幕冷光映出臥室門縫隙里晃動的衣角 —— 是件洗得泛白的藏青襯衫,
和周秀芳常穿的款式一模一樣。儲物間的銅扣聲再次響起,這次伴隨著木板撬動的吱呀聲,
像是有人在搬移樟木箱。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我摸到床頭柜抽屜里的水果刀。
刀柄上還沾著下午切西瓜的汁水,黏膩的觸感讓神經(jīng)繃得更緊??拷鼉ξ镩g時,
門縫里透出搖曳的燭光,映出晃動的剪影 —— 那是個彎腰的人影,
右手舉著什么細(xì)長的物件,在墻上投下三條分叉的影子,像極了她手腕上的疤痕。
"咔嗒" 一聲,燭火熄滅。我猛地推開門,手機(jī)光照見樟木箱敞著蓋,紅綢布被扯到地上,
露出底層的鐵皮盒。盒蓋半開,
里面散落著幾張照片:其中一張是年輕的周秀芳抱著穿碎花裙的小女孩,
背景是爬滿爬山虎的化工廠圍墻;另一張攝于醫(yī)院病房,病床上的男人戴著氧氣面罩,
床頭卡上寫著 "陳建國 50 歲"—— 正是報紙上失蹤的化工廠長。
最底層壓著疊銀行憑條,轉(zhuǎn)賬日期從 2018 年 1 月開始,
每月 15 日準(zhǔn)時匯往臨江市第二人民醫(yī)院,收款人姓名欄寫著 "陳雨欣"。
這個名字像根冰針扎進(jìn)太陽穴,我突然想起林悅曾說過,岳母的真名其實(shí)是 "陳秀芳",
而她從未提過自己姓陳。身后傳來布料摩擦聲,我轉(zhuǎn)身時刀尖不慎劃破袖口。
周秀芳站在陰影里,手里攥著根燃到一半的蠟燭,蠟油滴在她裸露的手腕上,
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你不該看這些的。" 她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八度,
帶著我從未聽過的沙啞。"陳雨欣是誰?" 我握緊刀柄,注意到她腳邊沾著的香灰,
和儲物間里的一模一樣。她往前走了半步,
燭光終于照亮她的臉 —— 左眼角下方不知何時多了塊淤青,形狀像道指痕。"是我女兒。
" 她低頭盯著自己的手腕,疤痕在跳動的火光中忽明忽暗,"親女兒。
1995 年那場大火后,她就再也沒說過話。" 提到 "大火" 時,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三道疤痕,仿佛在觸碰二十年前的傷口,
"他們說我丈夫是畏罪潛逃,可化工廠的賬本早就被調(diào)了包,那場火……根本不是意外。
"雨聲突然變大,雨點(diǎn)砸在防盜網(wǎng)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周秀芳從口袋里掏出個銀色小瓶,
擰開蓋子倒出顆藥丸 —— 不是降壓藥,而是我在她行李箱見過的抗抑郁藥物。
"你岳父發(fā)現(xiàn)了匯款記錄,還有雨欣的病歷。" 她的聲音開始發(fā)抖,"他說要報警,
說我這些年一直在養(yǎng)著殺人犯的女兒……"我想起病歷單上的 "急性心肌梗死前兆",
突然意識到 2018 年 3 月正是匯款開始的時間?;蛟S從那時起,
岳父就發(fā)現(xiàn)了秘密,而周秀芳每月的匯款,既是贖罪,也是威脅。"所以你殺了他?
" 話出口的瞬間,我看見她眼里閃過劇痛,卻不是被揭穿的恐懼,而是某種更深的痛苦。
"他發(fā)病那晚,藥盒是空的。" 她轉(zhuǎn)身望向陽臺,鐵盆里的紙錢灰燼被雨水沖開,
露出半截?zé)5淖C件照 —— 是年輕時的陳建國,"我出去買藥,
回來時他已經(jīng)……" 她沒再說下去,只是盯著自己的手腕,"這些疤,
是火場里拖雨欣出來時被鋼筋劃的。他們說我是同謀,可我只是想保護(hù)女兒。
"床頭柜的鬧鐘突然發(fā)出蜂鳴,子時已至。周秀芳猛地看向窗外,
雨聲中夾雜著汽車急剎的聲響。她突然抓起行李箱,從夾層里抽出本泛黃的戶口本,
塞到我手里:"雨欣在臨江醫(yī)院,她……需要胰島素。" 戶口本第一頁上,
戶主姓名是陳建國,配偶欄寫著陳秀芳,
89 年 5 月 3 日 —— 正是病歷單上那串?dāng)?shù)字 "503721" 的前四位。
敲門聲驟然響起,這次不是輕柔的門鈴聲,而是拳頭砸在防盜門上的巨響。
周秀芳的臉?biāo)查g煞白,她把蠟燭按進(jìn)香灰里,火苗嗤的一聲熄滅。黑暗中,
我聽見她湊近時的呼吸聲:"如果我被帶走,別讓林悅知道這些。她父親……是個好人。
"鐵門被鑰匙插入的聲響傳來,我摸到戶口本里掉出的紙條,
上面用紅筆寫著:"1995.3.21 陳建國辦公室 第 37 號保險柜"。
客廳傳來腳步聲,接著是儲物柜被打開的響動 —— 不是我們所在的儲物間,
而是客廳的儲物柜。"老公?" 林悅的聲音帶著哭腔,
"樓下鄰居說看見媽在燒什么東西……剛才路上有警車……" 她的話突然中斷,
緊接著傳來相框摔碎的聲音。我沖出去時,看見她蹲在地上,
手里攥著那張化工廠懸案的報紙,而周秀芳已不知所蹤。陽臺的防盜網(wǎng)微微晃動,
雨水順著她踩過的窗臺往下滴。林悅抬起頭,臉上全是淚水:"她……她不是我親媽,對嗎?
" 她手里還捏著從保險柜找到的東西 —— 是枚女士銀戒,
內(nèi)側(cè)刻著 "CF 1995",和墓碑照片上周秀芳戴的那枚一模一樣。
警車的鳴笛聲由遠(yuǎn)及近,我望著博古架上的貔貅擺件,它們的眼睛不知何時又轉(zhuǎn)向了陽臺。
儲物間里飄出若有若無的樟木香,混著雨水的潮氣,像極了周秀芳身上的味道。
手機(jī)在褲兜震動,是條匿名短信:"臨江化工廠舊址地下三層,編號 37 的儲物柜。
"雨點(diǎn)砸在玻璃上,模糊了窗外的夜景。我想起周秀芳最后說的那句話"她父親是個好人",
可那個好人的遺照背后,卻藏著另一個女人二十年的秘密。或許從她走進(jìn)這個家開始,
就帶著兩個女兒的命運(yùn),帶著一場大火的真相,帶著永遠(yuǎn)無法洗凈的香灰與血跡。
當(dāng)警察敲響房門時,我望著林悅手里的銀戒,
突然明白那些被燒掉的布料、被撕碎的病歷、被藏起的車票,都是她試圖斬斷的過去。
但有些秘密,就像她手腕上的疤痕,時間越久,反而越清晰。雨還在下,子時已過,
可第十一天的夜晚,才剛剛開始。
那些被鎖在儲物柜里的、藏在日記行間的、燒在紙錢里的真相,終將隨著這場暴雨,
沖刷出最殘酷的模樣。而我們,即將走進(jìn)周秀芳用三十年編織的迷局,
在每一個暗藏的線索里,觸碰那道永遠(yuǎn)無法愈合的傷疤。
警車藍(lán)白相間的頂燈在雨幕中劃出割裂夜色的光帶,林悅攥著銀戒的指節(jié)泛白,
戒面上 "CF" 的縮寫在閃電中忽明忽暗 —— 那是陳建國名字的首字母。
敲門聲再次響起時,我將戶口本和紙條塞進(jìn)衣柜最底層的毛衣堆,
開門前迅速抹掉門把手上的蠟油指紋。兩名警察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