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時分,沈留香喝得大醉,施施然出了天香樓。
老黃前來攙扶,沈留香將他一推,大笑。
“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讓開,讓開!”
他說著,自顧自地爬上了牛車,倒頭就睡。
天香樓二樓,沈留白臉色難看,喃喃自語。
“我醉欲眠君且去……”
“這個窩囊廢居然有此才情,卻用一首打油詩故意羞辱我,哼!”
名叫芷晴的女子,神情也有些怪異,隨即冷笑。
“沈兄不用難過,無論他是否故意藏拙,這一次都難逃我的算計?!?/p>
她說著,給沈留白遞了一杯酒。
沈留白看著她皎腕如玉,星眸盈盈,心中一熱。
“芷晴,我……”
芷晴微笑著將食指往唇上一豎,語笑嫣然。
“叫我徐兄,在這龍蛇混雜的地方,可別壞了我的名聲。”
沈留白眼眸之中露出慚愧之意,和芷晴碰了一杯,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眼前這個如芝如蘭的妙人兒,乃是知府大人徐千重的千金小姐徐芷晴。
而徐千重的靠山,便是如今的大贏帝師溫老夫子,深得陛下寵信。
依照大贏祖制,區(qū)區(qū)一個知府自然不足以和侯府中人相交。
然而,如今圣上削藩意圖越來越明顯。
鎮(zhèn)國侯府早已經失去了昔日祖上的輝煌。
鎮(zhèn)國侯的封地不斷縮減,私軍不斷裁減,已經成了被拔掉牙齒的老虎。
對于沈留白來說,搭上徐千重這一條線,參加科考入朝為官,或許是最好的路子。
如果能成為徐千重的乘龍快婿,自然更是妙不可言,青云直上指日可待。
而徐芷晴才貌雙絕,沈留白幾乎一見面就為之傾倒。
說一千道一萬,和徐芷晴有婚約在身的沈留香,就是擋路的屎殼郎,必須踢開。
徐芷晴語笑嫣然,又陪沈留白喝了幾杯酒,然后便告辭離去。
沈留白心中空落落的,卻也勉強不得,只好客客氣氣地送徐芷晴離去。
他想象著徐芷晴窈窕美妙的身子,包裹在儒衫之中,遮得嚴嚴實實。
哪怕她天鵝脖頸下的一抹潔白,也讓沈留白心跳如雷卻又不得不低眉順眼。
送走了徐芷晴,沈留白心中的邪火再也壓抑不住。
他讓老鴇子給自己安排了房間,招了兩個粉頭,一頭扎了進去。
徐芷晴走出天香樓,早有一輛馬車停在樓前,黑色車廂普普通通,車簾也是純黑色。
徐芷晴掀開車簾進入車廂之中,卻見一個削瘦偉岸的黑衣人正襟而坐,此刻正冷冷地盯著他,眼眸猶如鷹隼。
徐芷晴腦袋縮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苦笑,四丫八叉地往錦榻上一躺。
她雖然身穿儒袍,可這么毫無形象地一躺,胸臀間的曲線立即顯現(xiàn)出來,一股無法形容的嬌媚韻味流露無疑。
黑衣人皺眉。
他不得不向左側讓了一讓,避免觸碰到徐芷晴的身子,同時冷冷開口。
“你好好一個千金小姐,誰讓你到這等骯臟地方的?”
“一旦你被人認出,或者傳揚出去,你讓我和父親的臉往哪里擱?”
徐芷晴不說話,近乎粗俗地將純銀小茶壺抓了起來,嘴對著壺嘴,一口干了半壺水。
淋漓的茶水打濕了她的前襟,偉岸的部分洶涌聳動,黑衣人不得不轉頭看向了車窗外。
徐芷晴用袖子擦了擦唇邊的水漬,才笑瞇瞇地開口。
“見面地點是我選的,你和父親都愛逛青樓,我也想見識見識?!?/p>
黑衣人一張臉瞬間黑得猶如鍋底一般,呸了一聲。
“胡說八道,我什么時候逛過青樓了?”
“你連父親大人都敢編排,胡鬧!”
徐芷晴咯咯嬌笑,窈窕的身子猶如水波一般顫動。
“好了,不逗你了,說說我的收獲?!?/p>
“我已經成功穩(wěn)住沈留白,利益所在,我能確定侯府絕對不會給沈留香一分錢?!?/p>
“但是與此同時,根據我的觀察,沈留香并不像外界傳聞那般無能窩囊,很有可能深藏不露?!?/p>
“所以,咱們想要從他身上打開缺口,對付鎮(zhèn)國侯府,恐怕不容易,頂多能退婚成功?!?/p>
黑衣人嘆了一口氣。
“沈留香何止深藏不露,簡直狡詐之極,就連父親都說如此智謀之人,生平未見。”
徐芷晴一愣。
“父親對此人的評價竟然如此之高?”
黑衣人苦笑。
“事情有變,父親已經秘密到了孟州,此刻正在徐家祖宅,你自己去問他吧?!?/p>
徐家老宅,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踞案而坐。
他身披黑色儒袍,腰桿筆直,整個人就如同出鞘的利劍,氣場強大而凌厲。
不多時,徐芷晴換了一身長裙款款而入。
荷藕碧紗長裙映襯著她猶如瓷玉一般的臉頰,蓮步款款,全身上下都洋溢著大家閨秀的知性文雅氣息。
徐芷晴對著中年男人施了一禮。
“阿爹,芷晴來晚了?!?/p>
緊接著,黑衣人換了一襲錦繡長袍,昂然進入。
這中年人,正是江南府知府大人徐千重,徐芷晴是他的掌上明珠。
而黑衣人,正是徐芷晴的哥哥徐沛。
徐千重不理會徐芷晴,此刻正盯著案上一幅書法條幅,若有所思。
那書法條幅紙面發(fā)黃陳舊,墨色泛白。
字形看似秀美圓潤,實則峭拔鋒銳,力透紙背。
書法條幅之上寫著兩行大字。
“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p>
如果沈留香在此,一定會嚇一跳。
因為這一幅條幅,正是他送到長樂當鋪典壓的條幅。
徐芷晴看著父親目不轉睛地看著書法條幅,有些疑惑。
“阿爹,你看這書法條幅作甚?何人進獻?”
徐千重揮了揮手,讓徐芷晴近前。
“芷晴,你名列江南四大才女之首,對于當代名家字畫無不熟稔,你且看看這一幅條幅什么來歷?”
徐芷晴攏著長裙,緩緩上前,只看了一眼,便悚然變色,捂住了自己的櫻唇。
“父親,這難道是圣上御賜給鎮(zhèn)國侯府的……”
徐千重搖頭。
“非也,這是偽造的圣上御書,沈留香典壓在長樂當鋪,我派人取來研究?!?/p>
徐千重說到這里,由衷感慨。
“此子聰明啊,恐怕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人?!?/p>
“他居然以此設局,誆騙了長樂當鋪兩萬兩白銀?!?/p>
“兩萬兩白銀?”
徐芷晴水潤的眼睛,瞬間瞪大,愣在了原地。
徐千重看著徐芷晴吃驚的樣子,揮手示意徐沛將此事說清楚。
徐沛冷笑。
“此人膽大包天,異想天開,他竟然騙了長樂典當行掌柜兩萬兩白銀?!?/p>
“不止如此,騙賊還當著上官雄和知州大人柳公海的面逃逸無蹤……”
等徐沛說完,就連智計過人的徐芷晴都倒抽了好幾口涼氣。
“此人竟敢如此,真是潑天的膽子啊?!?/p>
徐千重冷笑。
“他要是偷盜御賜條幅還好一點,然而這條幅是他偽造盜版的,根本不是原版?!?/p>
徐千重說到這里,加重了語氣。
“偽造圣上筆跡,用來招搖撞騙,這是無可辯駁的欺君大罪啊?!?/p>
才女徐芷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