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許知意便在中午最為炎熱的時候喝上了冰冰涼涼的綠豆粥。
“這綠豆粥還是冰涼的呀?!痹S知意很驚喜,沒人能拒絕在夏日來上一碗解暑綠豆粥。
“是做好放井里吊著的,中午喝最好不過了?!被裟附裉煲淮笤缇椭罅司G豆粥,特意囑咐帶一碗給許知意喝。
于是霍隨跟許知意一人捧著一個搪瓷杯滿足得在樹蔭下喝著綠豆粥,粥里放了冰糖,甜滋滋伴著綠豆香,好喝到讓人瞇起眼睛。
這邊種有好幾棵用來遮陰的桂花樹,還沒到開花的時節(jié),樹冠郁郁蔥蔥。陸陸續(xù)續(xù)也有其他人走到這邊休息。大家喝水的喝水,聊天的聊天,不時有人將目光放在霍隨兩人身上,準(zhǔn)確得說是放在他們的搪瓷杯上。
“霍家對這個姓許的知青可真是不賴,啥好東西的都分他一份?!边@是酸的。
“就是,我都瞧見好幾回了!誰叫人家救了霍三兒呢?!?/p>
“你說咱咋沒這么好運去救呢?!?/p>
眾人笑話說這話的人,“就你,別霍三兒沒救上來,還把自己搭進去?!?/p>
“說得也是,人家冒了這么大風(fēng)險,現(xiàn)在霍家對人大方也是應(yīng)該的……”
“我看啊,梁小琴都不一定有這么大方,真正大方的是霍隨?!?/p>
這話大家同意。他們還記得霍隨以前跟趙蓮“好”的時候,那真是沒得說,趙蓮一個丫頭片子能出落得這么漂亮,其中少不了霍隨這么多年的“補貼”。
現(xiàn)在誰私底下不蛐蛐幾句趙家,之前拿了人家那么多東西,最后說掰就掰,吃相太難看了。就是不知道趙家丫頭最后能嫁給何方神圣了。
“說起來,我家那個兒子,之前對趙蓮也是念念不忘的。但是自從上次在霍家我是看明白了,趙蓮這丫頭不是啥省油的燈,我讓我那傻兒子趁早斷了念頭?!?/p>
趙蓮長得漂亮嘴也甜,隊里不少喜歡她的男同志,只是沒敢跟霍隨搶人罷了。之前霍家鬧了這么一場后,趙蓮和趙家的名聲一落千丈。
其他人也表示贊同,然后他們的聊天話題轉(zhuǎn)到你家兒子我家女兒上,互相看看有沒有投緣的,孩子大了要成家,可不得上心幫找找合適的嘛。
霍隨對不遠處大媽大嬸的聊天內(nèi)容不感興趣,他的視線被走過來的齊衡生吸引。
“知意,”齊衡生笑意盈盈,他只跟許知意打招呼,故意忽視了一旁的霍隨,
霍隨默默攥緊了拳頭。雖然明白齊衡生跟許知意從小一起長大,他們曾經(jīng)待在一起的時間可比他跟許知意認(rèn)識的時間長得多得多。但他聽到齊衡生親密得喊知意就是不高興。
“齊同志有什么事嗎?”許知意淡淡得問。
齊衡生知道許知意現(xiàn)在是真的不想跟他有過多的牽扯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那么在意,尤其在看到霍隨跟許知意和睦相處的場景時更覺得刺眼。
“其實也沒什么,我們知青點的苗露同志跟大隊李望生同志定親了,她在那邊發(fā)喜糖,我們一起過去吧。”
齊衡生笑著邀請許知意,這是個很好的理由,想來許知意一定不會拒絕同行……
“不用了,”許知意直接拒絕,“我跟她不熟,就不去湊熱鬧了?!?/p>
許知意剛來那會兒“嬌氣蠻橫”,嚇退了不少看他長得好看主動過來交流的知青。后來就算許知意性子沉靜收斂了很多,也融入不了知青們一個個的抱團小圈子了。當(dāng)然他也不在意就是了。
齊衡生臉上的笑意僵住,他沒想到許知青會這么直接得拒絕,一時之間不知如何作答。
霍隨倒是笑意浮現(xiàn),樂滋滋擋在了許知意前面,“我們知意還要休息會兒,齊同志自己去吧?!?/p>
聽了這話,齊衡生神色復(fù)雜,小師弟跟霍隨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這么好了嗎?
“知意……”齊衡生想繞過霍隨再勸一下,可是許知意不給他這個機會。
“嗯,霍,三哥說得對,我們要休息了,齊同志忙去吧?!碑?dāng)著齊衡生的面,許知意不知道為什么就想喊霍隨三哥了。不過這樣喊也不賴。
霍隨明顯是聽到了那句“三哥”,他嘴角已經(jīng)要咧到腦門了。
齊衡生厚著臉皮不肯離開。
就在他們僵持的時候,知青點的幾個女同志走了過來,為首的正是訂婚的苗露。
“齊同志原來在這兒啊,我們正想找你呢?!泵缏兑谎劬涂吹搅她R衡生,跟他笑著打招呼。
“嗯,苗露同志怎么來了?”齊衡生呼出一口氣,苗露的到來也算是打破了之前尷尬的局面。
“就你那份喜糖還沒拿,我到處找你呢?!泵缏秾⑹掷锏囊恍〈t紙包給齊衡生。
這時,她像是突然發(fā)現(xiàn)了霍隨身后的許知意,不好意思道,“許同志也在這兒啊,真是抱歉,我今天喜糖備少了……到時我婚宴再請你吃哈?!?/p>
霍隨挑了挑眉,算是看明白了,他家知意這人緣是真不怎么樣,這些知青呢也都八百個心眼。
“不用。”許知意神色冰冷。
霍隨用眼神安撫許知意,隨即對眾人笑道,“多大點兒事,不就是糖少了嘛。我們知意不缺糖吃?!?/p>
他自然得拉過許知意的手,將一大把大白兔奶糖放到他手心,堆得都快放不下,然后說道,“知意,都是苗同志在給大家派喜糖,我們也讓苗同志吃顆糖,也算是給她的祝福了?!?/p>
說完霍隨真的又從最上方拿了顆糖,遞到苗露眼前,帶著爽朗笑意看向她,“苗同志,訂婚快樂!”
眾人被這一幕驚呆,苗露也被眼前的奶糖頓時弄得騎虎難下。
苗露眼神閃躲,或許沒人察覺,她的確是有意無意在忽視許知意。
她跟齊衡生許知意是同一批來到沅水大隊的,剛來第一天她就注意到了齊衡生,他是所有男同志里面最溫文爾雅的。
但是很快,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齊衡生照顧著的許知意吸走。因為他的命太好了!
他的衣衫針腳精細款式新穎,多得每天都能換著穿不說,還沒有一件帶補丁的衣服,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就算是下鄉(xiāng)了也處處有齊衡生護著,粗活細活都不需要去沾手。
而她呢,每天晚上對著自己磨出血泡的雙手欲哭無淚,忍痛挑開血泡,第二天接著被粗糙的鋤頭在相同的位置磨爛。直到掌心長出厚厚的黃繭。
憑什么許知青不用遭受這些?
她意外打聽到了許知意家里成分并不好。哼,一個成分不好的人也想坐享其成。
她把這個消息散播了出去,不出所料沒人再敢親近許知意,私底下多了很多對他的指指點點。就連齊衡生,也慢慢疏遠了許知意??粗S知意的臉色日益憔悴,她感覺到了扭曲的快意,這樣才對,大家都要一起痛苦才好。
苗露神色復(fù)雜,悄悄往許知青方向瞥了眼,只見他面色微紅神采奕奕,在她沒留意到的地方,他重新長出了血肉。
苗露接過了霍隨遞過來的奶糖,默默攥在手心,撐著洋溢著幸福微笑的臉,“真是太謝謝你們了。”
大白兔奶糖是糖類中的奢侈品,就算是在下鄉(xiāng)前她也只吃到過一回。而她使盡渾身解數(shù)討好李望生,讓他同意分出半斤糖來招待知青點的朋友們,也不過是最便宜的豬油糖。許知意,你命可真好,就算沒了齊衡生,你也照樣有人護著。
許知意則在不知所措得捧著糖,好,好多糖啊。他好久好久沒吃過糖了??粗媲盎綦S護著他的背影,心跳驟然加速。
跟著苗露一起過來的幾個女同志也是一臉羨慕得看著許知意手里的奶糖,他們一人分得兩塊豬油糖已經(jīng)是很高興了,許知意可是有滿滿一手的大白兔奶糖!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齊衡生在一旁則注意到許知意望著霍隨時眼里的光,他極力掩飾住自己黯然的神色,他好像,真的要失去小師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