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晏推開市辦公大樓玻璃門時。
值班同志抬頭看見一個西裝凌亂的男人站在大廳中央,臉色慘白得像停尸房的墻。
"您好,我是商晏。"
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調(diào),手指死死按在前臺大理石窗臺上,"關(guān)于...那個車禍..."
工作人員遞來登記表,圓珠筆在商晏手里抖得寫不出字。
"解...剖過了嗎?"他猛地抬頭,眼球上布滿血絲。
"還沒,等家屬確認(rèn),您是他..."
"我是他..."商晏的喉結(jié)滾了滾,西裝下擺被攥出褶皺,"愛人。"
走廊盡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小李帶著兩位西裝革履的律師小跑過來,其中一位立即出示文件:"這是我的當(dāng)事人,商氏集團(tuán)CEO。我們要求..."
"我要先見他。"商晏打斷律師的話,聲音像砂紙磨過,"現(xiàn)在。"
工作人員交換了個眼神,遞來一次性口罩和手套。
商晏戴手套時怎么也套不進(jìn)顫抖的手指,最終扯破了一只。
穿過長廊時,消毒水味越來越濃,他的腳步越來越慢,最后停在銀色大門前,像被釘在原地。
"就是這間。"工作人員刷卡開門,冷氣涌出的瞬間,商晏看見不銹鋼臺上蒙著的白布,勾勒出一個人形輪廓。
"商總..."小李想扶他,被猛地甩開。
慘白的無影燈,在不銹鋼推車上投下森冷的光暈。
那具曾經(jīng)被他擁在懷里的軀體,此刻如同破碎的瓷偶,以扭曲的姿態(tài)橫陳在金屬臺面上。
商晏顫抖著伸出手,顫抖著揭開蒙在那人臉上的白布,
那是一雙及其熟悉的眼,
最初在一起時,商晏總愛在清晨醒來后,撐著手臂靜靜等待夏融煦睜眼的那一刻。
他會數(shù)著夏融煦的呼吸,看著那雙眼瞼輕輕顫動,直到那雙鳳眼緩緩睜開,
帶著初醒的朦朧對上自己的視線,那一刻,商晏總覺得看到了世界上最動人的晨光。
而現(xiàn)在,這雙眼睛卻被永遠(yuǎn)地封印在蒼白的眼瞼之下。
再也不會因他的親吻而輕顫,再也不會在鏡片后對他流露出無奈又縱容的笑意。
商晏一把扯開白布丟在地上,
他想伸手摸一摸這個人,
他想抱著他,告訴他,沒事了,我們回家,
從今以后再也不提昨晚的事情,
商晏想伸手把人摟在懷中,
卻在看清這人全身的時候猛地縮回,
這具身體的雙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
浸透鮮血的白襯衫早已失去筆挺的輪廓,
暗紅的血漬從領(lǐng)口蜿蜒至下擺。
栗色柔軟的發(fā)絲間,此時凝結(jié)了大塊的血痂,
一切都在控訴那場車禍的暴虐。
商晏的視線模糊了,他踉蹌著后退一步,撞上冰冷的金屬柜。
那些傷痕像刀子一樣剜進(jìn)他的眼球,臉頰上猙獰的擦傷,肋骨處不自然的凹陷。
那個被平時皺一下眉毛就讓他心軟的人......
現(xiàn)在他的身上根本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
他的全身該有多痛?
商晏的指尖懸在半空,想碰又不敢碰。
"醫(yī)生呢......"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人聲,"為什么不救他......他好疼??!"
喉間溢出困獸般的嗚咽。
“救救他,救救他,有沒有人救救他,救命……”
昨晚這個人明明還站在臥室里,倔的沒邊,拽的二五六似得,
他以為這不過是一次尋常的爭吵,就像所有情侶都會經(jīng)歷的那樣。
甚至他昨夜哪怕肯說出自己的真名,商晏就立刻把人摟進(jìn)懷里好好哄一哄。
畢竟這是他們相愛以來,他第一次對夏融煦發(fā)火。
可現(xiàn)在......
商晏的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嘗到滿嘴的血腥味。
"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你別這樣罰我……我受不了的,咱們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可是再也沒有如果了。
商晏的世界在眼前扭曲旋轉(zhuǎn)。
他看見那人脖頸上的淤青,那是他昨夜親手掐出來的痕跡,如今在冷光下泛著猙獰的紫紅。
而淤青邊緣,還隱約可見一枚淡粉的吻痕。
"我會永遠(yuǎn)愛你......"
前夜的情話猶在耳畔,他吻著那顆淚痣時許下的承諾還沒來得及兌現(xiàn)。
永遠(yuǎn)?
原來他們的永遠(yuǎn)只有四十八小時。
短到他還沒來得及收回那句"滾",
沒來得及告訴這個騙子......
要騙就騙他一輩子。
商晏的喉嚨里擠出一聲破碎的嗚咽,瞳孔驟然緊縮成針尖大小。
他的身體像被抽去所有支撐的提線木偶,直挺挺地向后栽去——
"砰!"
“商總……”
后腦撞擊瓷磚的悶響在停尸房內(nèi)回蕩。
"滴、滴、滴......"
再次恢復(fù)意識時,消毒水的刺鼻氣味率先侵入感官。
商晏艱難地掀起沉重的眼皮,慘白的日光燈管在視野里暈開模糊的光暈。
他試著抬手,輸液管立刻在蒼白的手背上扯出尖銳的刺痛。
"商總!您終于醒了!"
年輕的助理立刻發(fā)現(xiàn)了商總蘇醒,他急的去按呼叫按鈕。
商晏猛地抓住小李的手腕,針頭從血管里扯出,鮮血順著手背蜿蜒而下。
"他呢......"商晏雙眼赤紅的說:"夏融煦......不許……解刨……!
誰都別動他……"
小李的嘴唇顫抖起來:"好......律師會協(xié)調(diào)。"
商晏的聲音嘶啞得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是誰撞的他?"
"商總!您需要先休息……"
護(hù)士們驚慌地沖上前,卻被商晏猩紅的眼神逼退。
他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病號服領(lǐng)口大敞,額角的紗布滲出血跡,順著他扭曲的面容緩緩流下。
"我要去把他帶回來。"
他機械地重復(fù)著,聲音里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現(xiàn)在。"
小李顫抖著扶住搖搖欲墜的商晏:"已經(jīng)...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最好的律師團(tuán)隊...
法醫(yī)那邊暫停解剖了...
律師介入了,情況對我們來說比較有利……夏先生的死因,基本可以確定與您無關(guān)!"
“無關(guān)?不!是我害死了他,我為什么要喝酒,為什么昨天要跟他吵架,我為什么要趕他走……”
“商總……您冷靜!”
小李對于此事現(xiàn)在也十分自責(zé),那些關(guān)于夏先生是商業(yè)間諜的調(diào)查結(jié)果,是他親手發(fā)送到商總的郵箱,
現(xiàn)在兩個人鬧成這樣,
一個死了,另一個……好像也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