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硯洲和蘇微柔進來時,殿內(nèi)正熱鬧。
那個西域面首,有著一身黑皮和琥珀色的眸子,此刻正赤著精壯的上身,在我面前表演一個單手舉鼎。
他流暢的肌肉線條在燭火下一起一伏,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力。
我看得津津有味,甚至還丟了一顆葡萄給他。
一只手忽然橫在我眼前,掌心冰涼,擋住了我的視線。
我撥開他的手,看著那些聽話退下的面首們,心底的火終于壓不住了。我從案上抽出防身的長劍,劍尖直指他和他身后那個瑟瑟發(fā)抖的蘇微柔。
「謝硯洲,你長本事了,什么時候輪到你替本公主做主了?」我冷笑一聲,「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大婚之夜,敢把本公主一個人丟下,跑去私會你的好表妹,誤了吉時,這是誅九族的大罪!來人,把這對狗男女給本宮拖出去砍了!」
蘇微柔嚇得臉色慘白,整個人像是要暈過去,直往謝硯洲身后躲。
謝硯洲將她護在身后,直直地跪了下來。
「公主息怒?!顾鲱^看著我,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靜,「此事與微柔無關,她自幼便患有心怯失魂癥,昨夜是她病情最重的一次。發(fā)病時,若無親近之人在旁,以肢體相觸安撫,便會神魂離散。人命關天,臣并非有意誤了吉時,更不是要給公主難堪。公主若要罰,便罰臣一人。要砍,就砍臣的頭吧?!?/p>
他篤定我舍不得。
我握著劍的手,不住地顫抖。
是,我舍不得。
我與他青梅竹馬,我從小就頑劣不堪,放蕩不羈,父皇頭疼得緊,便讓身為太傅之子的他來管教我。
起初我煩透了這個跟在我身后,嘴里永遠是「公主,于理不合」、「公主,請自重」的古板書生。
我流連花叢,豢養(yǎng)面首,四處玩樂,他就默默跟在后面,替我收拾一個又一個爛攤子。
直到那次宮宴遇刺,冰冷的刀鋒朝著我心口刺來,是他想也不想地撲過來,用身體為我擋住了那致命一擊。
鮮血染紅了他的白衣,他躺在我懷里,奄奄一息,卻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對我說:「清辭別哭,是我心悅你…心甘情愿」
后來,我遣散了府里所有面首,收斂了所有爪牙,洗手作羹湯,讓父皇為我賜了這段婚。
「鐺」的一聲,我手里的長劍脫力落地。
「起來吧?!刮肄D(zhuǎn)過身,聲音疲憊,「我早就派人跟父皇說了,是我自己身子不適,才誤了吉時?!?/p>
謝硯洲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捧起我方才握劍用力而發(fā)紅的手,輕輕吹了吹。
他的動作很溫柔,聲音也放軟了:「清辭,對不起。是我不好。欽天監(jiān)那邊我已經(jīng)讓人去算了,下個月初八,便是另一個好日子。你不是一直不喜歡昨天的日子嗎?正好,我定會重新為你補辦一場更盛大的婚禮。」
我冷哼一聲,終是沒有拂開他的手。
「謝硯洲,你別忘了,這婚可是你求來的。」
我瞥了一眼他身后的蘇微柔,一字一句道:「這次我不追究。但你,必須把她送走?!?/p>
說完,我轉(zhuǎn)身離開,不再看他們一眼。
次日一早,我提著親手做的糕點,去了謝硯洲在宮外的府邸。
我想,既然婚禮定在了一個月后,總有些事宜需要商談。
可剛踏進庭院,就見這個應該被送走的蘇微柔,此刻正穿著謝硯洲的舊袍靠在他身上。
而謝硯洲,我那清冷自持的夫君,正一手牽著她的手,另一只手端著藥碗,將湯匙遞到她的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