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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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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大典的鐘鼓禮樂,終究未能驅(qū)散籠罩在京城上空的陰霾。老皇帝的梓宮停靈于奉先殿,素白的帷幔取代了往日的金碧輝煌,空氣中彌漫著沉水香也掩蓋不住的死亡氣息和權(quán)力更迭后的蕭索。

年幼的蕭明睿,穿著過于寬大的明黃龍袍,在德高望重的張閣老和幾位被緊急擢升的輔政大臣簇擁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完成了祭天告廟的儀式。傳國玉璽被鄭重地供奉于御案之上,象征著天命所歸,卻也讓那張稚嫩的小臉顯得更加蒼白無助。朝臣們山呼萬歲,聲音整齊劃一,卻少了幾分發(fā)自肺腑的敬畏,多了幾分審時度勢的謹慎。

乾清宮的血腥與風雪,已成昨日。德妃董氏被褫奪封號,打入冷宮,嚴加看管,等待她的將是宗人府和三司會審定下的“謀逆”、“弒君未遂”等滔天大罪。其外家云州李氏,被冠以“勾結(jié)北狄”、“豢養(yǎng)死士”、“圖謀不軌”等罪名,鎮(zhèn)北將軍李牧被剝奪兵權(quán),鎖拿進京。朔州刺史王弼,在周振威“風寒漸重”卻奇跡般“好轉(zhuǎn)”后,被其“無意”間發(fā)現(xiàn)的與李牧、德妃及“血影樓”往來的密信鐵證釘死,鋃鐺入獄。一場雷厲風行卻又精準克制的清洗,在蕭明煜的意志主導下,迅速席卷了德妃一黨的核心力量。朝堂之上,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卻也無人再敢質(zhì)疑那位遠在雁門關(guān)的“廢太子”對帝國中樞的掌控力。

登基大典后的第三日,天光微熹,細雪又飄。

京城南郊,十里長亭。

沒有百官相送,沒有儀仗煊赫。只有幾輛樸素的馬車,數(shù)十名沉默精悍的玄衣護衛(wèi)。蕭明煜一身玄色勁裝,外罩墨色大氅,立于亭前。他身后,是同樣一身利落男裝打扮的蘇若雪,素面朝天,青絲高束,只背著一個簡單的行囊。

新任的兵部尚書,曾是蕭明煜在東宮時的舊屬,此刻正恭敬地遞上一枚虎符和一封蓋著新帝玉璽的詔書:“王爺,此乃北疆三鎮(zhèn)兵馬節(jié)制虎符,及陛下親筆敕令。自今日起,北疆軍政,盡付王爺!邊關(guān)將士,皆由王爺調(diào)遣!” 他的聲音帶著敬畏,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慶幸。有這位煞星坐鎮(zhèn)北疆,京城至少能安穩(wěn)些。

蕭明煜接過虎符和詔書,入手冰涼沉重。他沒有看,只是隨手遞給身后的蘇若雪收好。目光平靜地掃過前來送行的寥寥數(shù)位重臣,最后落在張閣老那張憂心忡忡的老臉上。

“張閣老,”蕭明煜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陛下年幼,朝政托付于諸公。北疆烽火,乃本王之責。然,糧秣軍需,乃國之命脈。本王在雁門一日,便需一日糧草不斷,一日甲胄不寒。望諸公…以社稷為重,莫使戍邊將士,既流血,又寒心?!?/p>

話語平淡,卻字字千鈞,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張閣老等人心中一凜,連忙躬身:“王爺放心!老臣等定當竭盡全力,確保北疆供給無虞!絕不敢有負王爺所托,有負邊關(guān)將士!”

蕭明煜微微頷首,不再多言。他最后望了一眼京城那巍峨?yún)s冰冷的輪廓,轉(zhuǎn)身,沒有絲毫留戀,翻身上馬。

“駕!”

一聲輕叱,馬蹄踏碎薄雪。玄衣護衛(wèi)如同黑色的洪流,緊隨其后。蘇若雪亦策馬跟上,與他并轡而行,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風雪與官道的盡頭。

張閣老望著那遠去的煙塵,長嘆一聲,風雪灌入他蒼老的喉嚨:“猛虎歸山…蛟龍入?!@大胤的天…終究是變了…”

***

一月后,雁門關(guān)。

雪,似乎永無停歇。關(guān)墻垛口上凝結(jié)著厚厚的冰棱,如同巨獸猙獰的獠牙。朔風卷著雪沫,抽打在守關(guān)將士厚重的棉甲上,發(fā)出沉悶的噼啪聲。玄黑色的“胤”字軍旗,在狂風中獵獵作響,金色的“胤”字依舊灼灼生輝,成為這苦寒之地不屈的象征。

關(guān)隘最高處的烽燧臺上,蕭明煜與蘇若雪并肩而立。他依舊是一身玄甲,外罩墨氅,身形挺拔如昔,只是眉宇間沉淀了更多風霜磨礪后的沉凝。蘇若雪裹著厚厚的素白狐裘,風帽邊緣一圈柔軟的絨毛襯得她面容愈發(fā)清麗沉靜。

關(guān)內(nèi),是連綿起伏、秩序井然的軍營。關(guān)外,是蒼茫無際、衰草連天的戈壁。風雪暫時掩蓋了胡騎的蹤跡,卻掩蓋不住空氣中彌漫的鐵血與肅殺。

“周振威升任朔州都督,兼領(lǐng)雁門關(guān)后方糧道總制?!碧K若雪的聲音在風中顯得有些飄忽,卻清晰地傳入蕭明煜耳中,“王弼案已結(jié),家產(chǎn)抄沒,秋后問斬。云州李牧…畏罪自盡于獄中,其家族流放嶺南。德妃…董氏,于冷宮中‘暴斃’。”

蕭明煜目光望著關(guān)外,沒有任何波動,仿佛聽到的只是無關(guān)緊要的消息?!氨馈倍?,更是激不起他眼中半點漣漪。塵埃落定,該清算的,已清算。至于那些上不得臺面的手段,不過是權(quán)力場中最后的注腳。

“京城那邊呢?”他問,聲音低沉。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朝局…表面平靜?!碧K若雪頓了頓,補充道,“聽風閣回報,輔政大臣中,張閣老穩(wěn)重,但余者…暗流不少。戶部、兵部克扣邊餉的舊習,恐難根除。另外…德妃雖死,其子終究是皇帝…有些人心思,難免浮動。”

蕭明煜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浮動?只要他蕭明煜一日握緊北疆兵權(quán),一日握著聽風閣這張無孔不入的網(wǎng),那些浮動的心思,就只能永遠沉在暗處,不敢見光。

“無妨?!彼?,“只要糧道在周振威手中,只要雁門關(guān)的刀夠快,他們…翻不了天?!?/p>

他微微側(cè)頭,看向身旁的蘇若雪。風雪中,她的側(cè)顏清冷而專注,目光沉靜地望著遠方。那夜乾清宮的血火,那千里奔襲的驚險,那玉璽的沉重,那帝位的誘惑…仿佛都成了遙遠的前塵。最終,他們還是回到了這里,回到了這風雪呼嘯的邊關(guān)。

“后悔嗎?”蕭明煜突然問,聲音低沉,幾乎被風聲淹沒。

蘇若雪微微一怔,轉(zhuǎn)過頭,清冽的眸子望進他深邃的眼底。她明白他問的是什么。后悔放棄唾手可得的至尊之位?后悔選擇這條風雪滿途的戍邊之路?

她輕輕搖頭,唇角彎起一個極淡、卻無比清晰的弧度,目光重新投向關(guān)外蒼茫的天地:“這里,有王爺?shù)钠?。?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磐石般的堅定,“旗在,聽風閣便在。”

蕭明煜的心頭仿佛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他看著風雪中那面獵獵招展的玄黑軍旗,看著旗面上那不屈的“胤”字,再看向身邊這道素白而堅韌的身影。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悄然驅(qū)散了塞外的嚴寒。

他沒有說話,只是解下自己肩上那件厚重的墨色大氅,帶著他體溫的余熱,輕輕披在了蘇若雪的肩頭。

蘇若雪身體微微一僵,卻沒有拒絕。狐裘之外再添一層帶著他氣息的暖意,仿佛隔絕了世間所有的風雪。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風聲呼嘯,卷動著墨氅與狐裘的衣袂,交織在一起。

就在這時——

“報——?。?!”

一聲急促而高亢的嘶喊,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名斥候渾身浴雪,連滾爬爬地沖上烽燧臺,單膝跪地,聲音因極度的緊張而嘶啞變調(diào):

“將軍!急報!關(guān)外…關(guān)外百里!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大隊胡騎蹤跡!看旗號…是…是北狄王庭金狼旗!還有…還有陰山部族的蒼狼旗!兵力…兵力不下三萬!正…正朝雁門關(guān)方向壓來!前鋒…已不足五十里!”

金狼旗!王庭主力!陰山部族!三萬鐵騎!

沉寂的冬日被徹底打破!戰(zhàn)爭的陰云,以最兇悍的姿態(tài),再次籠罩在雁門關(guān)上空!

蕭明煜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剛才那一絲溫情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冰封千年的戰(zhàn)意!他猛地轉(zhuǎn)身,墨氅在風雪中卷起一道凌厲的弧度,聲音如同驚雷炸響,瞬間傳遍整個烽燧臺,壓過了呼嘯的風雪:

“傳令!全軍——備戰(zhàn)!”

“嗚——嗚——嗚——!”

蒼涼而急促的號角聲,如同沉睡巨獸的咆哮,驟然撕裂了雁門關(guān)的寧靜!關(guān)墻上下,原本沉寂的軍營瞬間沸騰!刀劍出鞘的鏗鏘聲、甲胄碰撞的嘩啦聲、軍官聲嘶力竭的吼叫聲、士兵奔跑集結(jié)的腳步聲……匯成一股令人血脈賁張的鐵血洪流!

烽火臺上,蘇若雪裹緊了帶著蕭明煜體溫的墨氅,清冽的目光掃過關(guān)外風雪彌漫的地平線,如同最冷靜的獵手。她迅速從袖中取出一枚特制的骨哨,放入唇邊。

“咻——!”

一聲尖銳而奇特的哨音,穿透風雪,遠遠傳開。

幾乎同時,關(guān)隘各處不起眼的陰影里,數(shù)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然消失,無聲無息地融入茫茫風雪,撲向關(guān)外胡騎襲來的方向。聽風閣的暗刃,再次出鞘!

蕭明煜按劍立于垛口,玄甲映著雪光,如同戰(zhàn)神臨凡。他望著關(guān)外那越來越近、如同烏云般壓來的胡騎煙塵,眼中沒有絲毫懼意,只有一片燃燒到極致的冰寒戰(zhàn)火!

新雪覆蓋舊痕,烽煙再起狼庭。

這大胤的北疆國門,注定要以血與火,鑄就新的傳奇。

而他與她,將并肩立于這獵獵軍旗之下,直面那席卷而來的驚濤駭浪!


更新時間:2025-06-30 10:0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