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內(nèi),公主正百無聊賴地把玩著一只青瓷杯。見宗政楚文進(jìn)來,她立刻站起身:"宗政大人可算來了!本宮等了許久呢。"
宗政楚文行禮:"不知公主駕到,有失遠(yuǎn)迎。"
公主撇撇嘴:"你呀,整日不是在大理寺就是在書房,會悶壞的。"她湊近一步:"本宮今日可是特意向父皇求了一道旨意呢。"
宗政楚文眸光一凜:"什么旨意?"
公主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就是準(zhǔn)許宗政大人陪本宮游夜景。"
宗政楚文目光轉(zhuǎn)淡,既是皇上的旨意,就算他不想去也不能了。
京城的夜市向來熱鬧,長街兩側(cè)攤販林立,糖人、花燈、胭脂水粉的香氣混雜在晚風(fēng)里,小販的吆喝聲與行人的笑語交織成一片。公主拽著宗政楚文的衣袖,杏眼亮晶晶的,像是盛滿了星辰。
“宗政大人,你看這個(gè)!”她停在一個(gè)賣糖畫的攤子前,指著剛澆出來的鳳凰糖畫,“像不像我養(yǎng)在宮里的那只金翎雀?”
宗政楚文垂眸看了一眼,淡淡道:“公主的鳥更胖些?!?/p>
公主噗嗤一笑,伸手接過糖畫,舌尖輕輕舔了舔糖翅,眼睛彎成了月牙:“好甜?!?/p>
宗政楚文沒接話,只是不著痕跡地往旁邊退了一步,與她保持距離。
“宗政大人,”公主朝他問道,“你是不是從來沒逛過夜市?”
宗政楚文神色不變:“臣公務(wù)繁忙?!?/p>
“那就是沒逛過!”公主得意地?fù)P起下巴,“今夜本宮帶你見見世面?!?/p>
宗政楚文:“……”
公主像是脫籠的雀兒,一會兒跑到面具攤前試戴狐貍面具,一會兒又?jǐn)D進(jìn)人群里看雜耍。宗政楚文跟在她身后,眉頭微蹙,目光卻始終沒離開她的身影。
倒不是擔(dān)心她,既是公主,那她的安全便尤為重要。
“宗政大人!”公主突然回頭,沖他招手,“快來!這里有西域來的胡商!”
宗政楚文緩步走過去,見公主正蹲在一個(gè)賣香料的小攤前,指尖捻起一撮淡金色的粉末,好奇地嗅了嗅。
“這是什么?”她問胡商。
“回貴人,這是西域的‘夢魂香’,點(diǎn)燃后可安神助眠?!焙绦Σ[瞇道。
公主眼睛一亮,轉(zhuǎn)頭看向宗政楚文:“這個(gè)助眠?買些回去試試?”
宗政楚文一怔 : “不必?!彼暰芙^。
公主撇撇嘴,卻也沒強(qiáng)求,只是又挑了幾樣稀奇的小玩意兒,讓隨行的婢女云兒收好。
過了會兒,公主逛的有些累,便拉著宗政楚文進(jìn)了街角一家茶樓歇腳。
茶樓里人聲嘈雜,小二引他們上了二樓雅座,臨窗的位置恰好能望見長街燈火。公主托著腮,指尖輕輕敲擊桌面,目光掃過樓下彈琴的樂師,忽然"嘖"了一聲。
"這琴技,比起章樂師可差遠(yuǎn)了。"
宗政楚文正執(zhí)壺斟茶,聞言抬眸掃了一眼堂下的琴師,那人指法生疏,琴音滯澀,的確遠(yuǎn)不及章程行云流水般的技藝。
"普通茶樓,自然比不得皇家樂師。"他淡聲應(yīng)道,語氣平靜,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gè)再尋常不過的事實(shí)。
公主抿了口茶:"說起來,前幾日三哥也向父皇請了一道旨意。"
宗政楚面色如常,沉默不語。
"父皇終于應(yīng)允,讓章樂師入錦王府了。"公主嘆了口氣,"皇兄請這道旨請了多年,父皇終究拗不過他。"
宗政楚文不動聲色,杯中的茶水忽然變得索然無味。
錦王與章程自幼相識,當(dāng)年章家滿門抄斬,唯獨(dú)章程被保下,其中緣由,朝中無人不知。如今錦王再三請旨,真是“古道熱腸,解人困厄”之人。
他忽然想起那日在鴻臚寺,錦王對章程說的話:只要你點(diǎn)頭,我明天就去求父皇,把你接到我王府里住著!只要你愿意!”
——他愿意去嗎?
"宗政大人?"公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走神了?"
窗外忽然傳來一陣喧鬧,原來是街上的雜耍班子開始表演噴火,引得路人紛紛駐足。公主被吸引了注意力,扒著窗欞往外看,暫時(shí)忘了方才的話題。
宗政楚文沉默地望向樓下,心里想的卻是那日涼亭中,章程信手撥弄的西域戰(zhàn)曲。若他入了錦王府,那樣的琴音,是否也會被金絲籠禁錮。
他捋了捋思緒,大理寺少卿的職責(zé)是查案斷獄,不該插手樂師的去向,更不該對睿王的私事有所置喙。
忽聽遠(yuǎn)處傳來一陣騷動,緊接著是公主婢女的驚呼聲。 他望向?qū)γ娌枳饕巡灰娏说纳碛啊?/p>
“公主?”宗政楚文臉色驟冷,迅速下樓沖進(jìn)人群。
此時(shí)公主被人群擠到了巷口。 她正想往回走,忽然被三個(gè)醉醺醺的男子攔住了去路。
“喲,小娘子一個(gè)人?”為首的男子咧嘴一笑,滿口酒氣,“陪哥哥們喝一杯?”
公主皺眉,冷聲道:“放肆!讓開!”
“脾氣還挺大?!蹦凶渔移ばδ樕焓志鸵ッ?。
公主后退一步,正要喊人,忽見一道黑影如疾風(fēng)般掠至眼前!
“砰”的一聲悶響,那男子的手腕被狠狠扣住,緊接著整個(gè)人被摔了出去,重重砸在墻上!
另外兩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一腳踹翻在地,痛得蜷縮成一團(tuán)。
公主愣在原地,呆呆地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身影,宗政楚文背對著她,衣袍在夜風(fēng)中搖曳,聲音冷得像冰:
“再碰她一下,我廢了你的手?!?/p>
男子嚇得面如土色,連連求饒的逃走了。宗政楚文轉(zhuǎn)身看向公主:“沒事?”
公主沉聲望向?qū)Ψ?,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跳得極快。
月光下,宗政楚文的輪廓比平日更顯凌厲,眉宇間的肅殺之氣還未散去,可看向她的眼神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guān)切。
——這樣的宗政楚文,她從未見過。
“公主,你跑哪去了,奴婢著急死了。”婢女云兒從遠(yuǎn)處跑來,一臉焦急。
“我沒事?!惫骰仡^安撫。
“公主,今日已晚,臣送你回去。”宗政楚文沉聲道。
遠(yuǎn)處的馬車的已等待多時(shí),回馬車的距離,公主異常安靜。
宗政楚文以為她受了驚嚇,便也沒多言,只是默默走在她身側(cè),保持著一步的距離。
快到馬車時(shí),公主突然停下腳步。
“宗政楚文?!彼p聲道。
宗政楚文側(cè)目:“公主有何吩咐?”
公主抬頭看他,眼中的驕縱褪去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認(rèn)真:“今夜……謝謝你?!?/p>
宗政楚文微怔,隨即頷首:“公主大量,是臣保護(hù)不周。”
公主抿了抿唇,忽然從袖中取出一個(gè)小小的香囊,塞到他手里:“這個(gè)給你?!?/p>
宗政楚文低頭一看,香囊上繡著幾枝淡雅的梨花,針腳細(xì)密,顯然費(fèi)了不少功夫。
“里面裝的不是香料,”公主別過臉,耳根微紅,“是安神的干花,你……你夜里放在枕邊就好?!?/p>
宗政楚文沉默片刻,終是將香囊收入袖中:“多謝公主?!?/p>
上馬車前,公主深吸一口氣,忽然沖他展顏一笑:“宗政楚文,下次,本宮還要你陪!”
說完,公主便進(jìn)了馬車,而宗政楚文雖還在原地,思緒已在西廂院內(nèi)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