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鈿漆盒中,“歡宜香”幽冷馥郁的氣息如同無聲的詛咒。安陵容強忍著肩背傷處的陣陣抽痛,坐到案前。松芝送來的各色香料已分門別類地擺開,兩個伶俐的心腹丫鬟垂手侍立一旁。
【叮!新任務觸發(fā):成功仿制出替代“歡宜香”的無害香料,并助年世蘭瞞天過海。任務成功獎勵:黃金百兩,順產(chǎn)丸一枚。任務失敗懲罰:暴露香料秘密,引發(fā)胤禛猜忌,胎象不穩(wěn)?!?/p>
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在腦中響起,安陵容精神卻為之一振!順產(chǎn)丸!這正是她眼下最需要的!系統(tǒng)果然洞察她的困境!瞌睡來了遞枕頭,真是好系統(tǒng)!
“安姑娘何事如此高興?”松芝端著藥碗進來,見她唇邊帶笑,不由好奇看向安陵容。
安陵容回過神,接過藥碗:“無事,只是想到母親脈象漸穩(wěn),心中歡喜,松芝姑娘怎么親自來了。”她仰頭將苦澀的藥汁一飲而盡,又捻起松芝遞上的蜜餞含在口中,清甜的滋味沖淡了藥味,“姐姐那邊可還安好?”
“側(cè)福晉一切都好,讓姑娘安心養(yǎng)傷便是?!彼芍バχ帐八幫?,“老夫人那邊張府醫(yī)剛瞧過,說脈象比前日更好了,指日便能醒來。瀟姨娘手上的藥膏也換了新的,側(cè)福晉讓丫鬟們隨時守著,姑娘盡管放心?!?/p>
安陵容心中大石落地,對松芝感激地點點頭。待她退下,安陵容深吸一口氣,目光重新落回案上那些形態(tài)各異、氣味紛呈的香料。她拿起一塊深褐色的“歡宜香”原品,再次湊近鼻端,閉目凝神,讓那復雜詭譎的氣味分子在腦海中細細拆解、剝離——龍涎香的雍容底蘊是骨架,異域奇花的濃烈甜香是血肉,而那絲絲縷縷、幾乎溶于無形的寒麝陰冷,則是致命的毒牙!
“取龍涎香屑二錢,蘇合香油一滴,玫瑰干花粉三錢…………”安陵容聲音清冷而穩(wěn)定,開始口述配方。兩個丫鬟立刻依言而動,動作麻利地稱量、研磨、調(diào)和。安陵容忍著傷痛,親自指導關鍵步驟,指尖沾染了各色粉末,神情專注得如同在繪制一幅關乎生死的畫卷一般。
燈火搖曳,一夜無眠。安陵容時而凝思,時而動手調(diào)制小樣試香,反復對比那致命原品的每一絲細微差別。兩個丫鬟強撐著精神在一旁打下手,終究抵不過困意,兩個丫鬟靠著椅腳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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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熹,年世蘭悄然踏入這彌漫著奇異香氛的屋子。映入眼簾的便是安陵容伏在案上沉睡的側(cè)臉,蒼白而疲憊,旁邊兩個小丫鬟也睡得東倒西歪。案上散落著香料、碾缽、試香紙,一片狼藉,卻無聲地訴說著昨夜的殫精竭慮。
年世蘭心中一酸,眼眶瞬間紅了。她解下自己身上的軟絨披風,輕輕蓋在安陵容單薄的肩頭。
細微的動作驚醒了淺眠的安陵容。她迷茫地睜開眼,看到年世蘭,立刻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姐姐……你來了?香料……快成了,今日便能給姐姐用上?!?/p>
“傻妹妹!”年世蘭握住她冰涼的手,聲音帶著哽咽,“你的身子要緊!這香……不急在一時的,你可不能累垮了!”
“姐姐的事,陵容怎敢怠慢,何況王爺?shù)囊尚摹卑擦耆輷u頭,笑容帶著不容置疑的堅韌。恰在此時,松芝提著食盒進來,里面是熱氣騰騰的清粥小菜和一碗濃黑的湯藥。
“姐姐來陪你用早膳?!蹦晔捞m不由分說,將安陵容扶到桌邊坐下,親自看著她將湯藥喝下,又為她布菜添粥。兩人在氤氳的熱氣中默默用膳,一種無需言語的溫情在彼此間流淌。
膳畢,年世蘭堅持陪著安陵容去看望安母。張府醫(yī)恰好前來診脈,搭脈片刻,臉上露出笑容:“恭喜側(cè)福晉,恭喜安姑娘!老夫人脈象平穩(wěn)有力,氣血漸復,依老朽看,今日之內(nèi),必有蘇醒之兆啊!”
“當真?!陵容謝過姐姐!”安陵容驚喜交加,緊緊抓住年世蘭的手。
“自然當真!”年世蘭回握她的手,眼中亦是欣喜,“你我姐妹,何須言謝?”她看著安陵容激動得泛紅的眼眶,心中感慨萬千。安陵容也凝望著年世蘭,心中回想起前世,眼前這個曾被她視為仇敵、最終也葬送在后宮爭斗,前朝制衡的女子,如今卻成了她在重生歸來后最堅實的依靠和最溫暖的慰藉。命運之輪,何其詭譎!
安陵容再次看向年世蘭真摯的眼神,前世那些不堪的記憶碎片瞬間涌上心頭——翊坤宮的羞辱,冷宮的絕望,苦杏仁的滋味……最終都化作眼前這張帶著關切與信任的明艷臉龐。巨大的釋然與酸楚交織,讓她喉頭哽咽,最終只化作一個深深的眼神。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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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書房之中。
胤禛書寫著奏疏,蘇培盛垂手侍立一旁。
“年氏那邊……本王賜的‘歡宜香’,可曾用上?”胤禛頭也未抬,狀似隨意地問道。
蘇培盛心頭一凜,小心回道:“回稟王爺,奴才今日送珊瑚擺件過去時,特意留心……側(cè)福晉房中……似乎……并未熏香?!?/p>
胤禛執(zhí)筆的手微微一頓,墨汁在折子上洇開一小團黑暈。他緩緩抬起頭,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緒:“哦?是……不喜歡?還是有其他的緣由……”
“奴才不敢揣測。”蘇培盛頭垂得更低。
胤禛沉默片刻,放下筆:“傳話下去,本王晚膳……去年側(cè)福晉院里用。”
蘇培盛點頭應下:“是,王爺,奴才這就去辦?!北愦掖易叱隽藭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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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時分,胤禛大步流星的踏入年世蘭院中,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與年世蘭言笑晏晏。席間珍饈羅列,氣氛看似融洽,詢問府中胎兒可好,也詢問安母如何,安陵容可有恢復,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然而,等用完晚膳,當松芝奉上香氣四溢的雪頂寒翠時,胤禛端起茶盞,目光似不經(jīng)意地掃過鎏金香爐——爐內(nèi)空空如也,眼下一瞬而逝的寒光。
他放下茶盞,唇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看向年世蘭:“世蘭,前幾日本王賜你的‘歡宜香’,可是不喜?怎不見你點上?”
年世蘭心中警鈴大作,面上卻是一派無辜的嬌嗔:“王爺哪里話!妾身愛極了那香氣!只是……只是想著此香名貴非凡,西域貢品,用一點便少一點,實在……舍不得用呢!”
“原是如此?!必范G輕笑,眼中卻無半分暖意,“世蘭不必心疼。既是賜予你獨享,自然管夠。蘇培盛,吩咐下去,日后每月按時給年側(cè)福晉送來新的‘歡宜香’,務必……用足分量?!彼Z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年世蘭心頭發(fā)冷,面上卻綻開驚喜的笑容:“謝王爺恩典!王爺待妾身之心,真真是……無微不至!”她隨即轉(zhuǎn)向侍立一旁的松芝,“還不快去把王爺賜的香取來點上?讓王爺也聞聞這獨一份的恩寵!”
松芝心頭一緊,連忙應聲退下。剛出殿門,便見周寧海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正捧著一個巴掌大的紫檀木小匣子在廊下焦急張望。兩人目光一觸,周寧海立刻將匣子塞到松芝手中,低聲道:“成了!安姑娘剛配好的!”
松芝如釋重負,緊緊攥住那尚帶體溫的匣子,如同攥住了主子的救命稻草一般!她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轉(zhuǎn)身便快步回殿中去了。
在胤禛看似隨意、實則銳利的目光注視下,松芝打開匣子,取出幾塊與“歡宜香”原品色澤、形態(tài)幾乎別無二致的香塊,小心翼翼地放入鎏金香爐中?;鹫圩狱c燃,一縷淡雅的青煙裊裊升起。
頃刻間,一股馥郁醇厚、帶著異域風情的奇香彌漫開來,瞬間充盈了整個殿堂!這香氣與胤禛記憶中的“歡宜香”幾乎一模一樣,甚至……那龍涎香的雍容底蘊似乎更加醇正,異域奇花的甜香也顯得更為自然和諧,完美地掩蓋了任何一絲不該有的陰冷。
胤禛深深吸了一口,閉目片刻,再睜開眼時,臉上已是一片沉醉的贊賞:“好!果然不負‘歡宜’之名!此香清雅馥郁,聞之心神俱暢。世蘭覺得如何?”他看向年世蘭。
年世蘭懸著的心終于落回實處,她撫著胸口,笑容明媚得如同盛放的牡丹:“王爺所賜,自然是極好的!妾身聞著,也覺得通體舒泰,連腹中的孩兒似乎都歡喜了呢!”她心中卻在冷笑:胤禛,你賜我穿腸毒藥,我回你一場瞞天過海!這局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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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就好像那會飛的鳥兒,一瞬間便飛入了宜修正院。剪秋小心翼翼地稟報著王爺在年世蘭處用膳、還親自監(jiān)看其點燃“歡宜香”的情形。
宜修正提筆練字,聞言手腕猛地一抖,一滴濃墨“啪嗒”落在剛剛寫好的一個“靜”字上,瞬間污了整幅字。她盯著那團污濁的墨跡,仿佛看到了自己精心布局被輕易化解的狼狽。
“王爺……果然專情啊……”宜修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無盡的嘲諷與怨毒。她緩緩放下筆,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冰涼的桌面。安陵容,年世蘭……你們以為躲過這一劫,就能高枕無憂了嗎?本福晉倒要看看,你們能得意到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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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內(nèi),燭火柔和。瀟姨娘正用溫熱的帕子為安母擦拭臉頰,口中絮絮叨叨說著話。忽然,她看到安母那緊閉的眼瞼下,睫毛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夫人?夫人?!”瀟姨娘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守在門外的丫鬟聞聲探頭,瀟姨娘激動地語無倫次:“動了!夫人眼睛動了!快去告訴小姐!快去!”
丫鬟拔腿就跑,一路狂奔到安陵容制香的屋子:“安姑娘!安姑娘!老夫人……老夫人好像要醒了!”
安陵容手中的香料勺“當啷”一聲掉在案上!她顧不得滿手香屑,猛地起身,牽動傷口也渾然不覺,在丫鬟的攙扶下踉蹌著沖向偏殿!與此同時,周寧海也聽到了丫鬟來報,也飛奔至年世蘭寢殿外,輕聲走進殿內(nèi),跪下稟報:“王爺,側(cè)福晉,安夫人……好像醒了……安姑娘已經(jīng)過去了……”。年世蘭聞言,激動的從榻上站起來,又突然意識到王爺還在,便轉(zhuǎn)頭看向王爺,胤禛對上年世蘭的眼神,笑著說道:“去吧,這是好事兒,你便去看看吧,本王還有公務要忙……蘇培盛……”蘇培盛聞言應聲:“王爺……”胤禛大手一揮:“去……去私庫里挑幾件好的補品,給安夫人送去”。隨即便站起來,出了年世蘭的院子。年世蘭翻了個白眼,心想:真是有夠虛偽的。
安陵容撲到母親床邊時,正看到安母的眼皮艱難地掀開一條縫隙,迷茫而虛弱的目光緩緩聚焦。
“娘!娘!你醒了!我是蓉兒!蓉兒??!”安陵容的淚水瞬間決堤,緊緊握住母親的手,泣不成聲。
安母的視線緩緩移動,終于落在女兒布滿淚痕的臉上。她嘴唇翕動了幾下,發(fā)出極其微弱、如同氣音般的聲音:“蓉……兒……你……可……好……” 每一個字都耗盡了她僅存的力氣,卻飽含著最深沉的牽掛。
“好!娘!蓉兒好!蓉兒沒事!我們都好好的!”安陵容用力點頭,淚水洶涌。
張府醫(yī)被周寧海幾乎是拖著趕來,診脈過后,捋須大笑:“天佑善人!老夫人已安然度過險關!只需好生將養(yǎng),不日便可恢復如初!恭喜側(cè)福晉!恭喜安姑娘!”
“賞!通通有賞!”年世蘭的聲音帶著由衷的喜悅在門口響起。她扶著松芝的手走進來,看著床上母女相擁而泣的場景,眼中也泛起了淚光。她揮揮手,殿內(nèi)眾人齊齊跪下謝恩。
年世蘭沒有上前打擾這份劫后余生的溫情,只是靜靜地站在門邊,看著安陵容伏在母親身邊,一遍遍訴說著“沒事了”。她悄然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房門,將這一室的悲喜交加與失而復得的溫暖,留給了這對歷經(jīng)磨難的母女。
夜色溫柔,籠罩著這座依舊暗流洶涌的王府。然而在這一方小小的院落里,希望的微光,已然刺破了沉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