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如凝固的血。
秦墟仰躺在冰冷的尸骸泥沼上，每一次帶著血沫的喘息都扯動著胸腔里那根斷骨，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心臟處，那根蒼白如死人手指的鬼手藤依舊深深扎入，冰冷的吸吮感持續(xù)抽走他的生命力，與體內(nèi)那股強行注入的、狂暴灼熱的毀滅性能量形成冰火兩極的折磨，撕扯著他殘存的意志。
他艱難地抬起右手，那只剛剛被藤蔓刺穿過的手。借著巖壁縫隙中透出的、粘稠如凝固血液的污血礦幽光，他看清了它的模樣：皮膚松弛如泡發(fā)的皮革，布滿深如刀刻的皺紋，失去了所有年輕的光澤和彈性。無名指的位置光禿禿的，指甲脫落后露出的粉紅色嫩肉，在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每一次不經(jīng)意的觸碰都帶來鉆心的刺痛。他用舌尖舔過牙床，三個空洞赫然在列，冷風灌入，刺激著暴露的神經(jīng)，帶來持續(xù)的酸脹和帶著鐵銹味的血腥氣。衰老，那個冰冷聲音所說的代價，是如此直觀而殘酷地烙印在他的身體上。
【解析完成…《基礎(chǔ)吐納術(shù)》（人族通用版）…完整度修復(fù)至100%…能量轉(zhuǎn)化路徑優(yōu)化…】
那毫無感情、冰冷如同兩塊生銹鐵片在摩擦的聲音，再次毫無征兆地在他混亂的識海中響起。
一股比之前微弱許多，卻更加清晰可控的暖流，伴隨著這提示音，緩緩從心臟處——或者說，從那根刺入心臟的鬼手藤根部——流淌出來。它循著某種被強行開辟出的、依舊帶著灼痛感的路徑，在他干涸龜裂、近乎枯萎的經(jīng)脈中艱難地運行了一個極其簡樸的周天。
嘶…呼…
幾乎是本能地，秦墟開始嘗試按照那優(yōu)化后的路徑引導(dǎo)這股微弱的暖流。每一次吸氣，都如同吞咽著燒紅的炭塊，灼痛感沿著新生的經(jīng)脈蔓延，每一次呼氣，則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如同灰燼般的濁氣排出體外。
效果微弱得可憐。那點暖流，甚至不足以溫暖他冰冷的四肢百骸，更遑論修復(fù)體內(nèi)沉重的傷勢。斷骨依舊刺穿著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的嘶鳴。失血的眩暈感如同跗骨之蛆，不斷拉扯著他的意識，試圖將他拖入黑暗。
但秦墟那渾濁的眼中，卻在絕對的黑暗里，燃起了一絲比污血礦幽光更執(zhí)拗、更瘋狂的火苗。
有用！ 這用一年壽命換來的、殘缺的吐納法門，真的能調(diào)動一絲力量！哪怕這力量微弱如風中殘燭，哪怕每一次運轉(zhuǎn)都伴隨著經(jīng)脈灼燒般的痛苦，但這意味著…活下去的可能！ 有力量，才有資格談復(fù)仇！才有資格弄清楚“秦”這個姓氏為何會讓那冰冷的存在產(chǎn)生異動！
他咬緊牙關(guān)，不顧肺腑的劇痛和經(jīng)脈的灼燒，一遍又一遍地運轉(zhuǎn)著那優(yōu)化后的《基礎(chǔ)吐納術(shù)》。每一次循環(huán)，那微弱的暖流似乎都壯大了一絲絲，在冰冷的絕望深淵里，為他提供著微不足道卻至關(guān)重要的熱量。而每一次運轉(zhuǎn)，他似乎都能更清晰地“感覺”到周圍的環(huán)境——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這股在體內(nèi)流淌的微弱氣流。
腳下是厚達不知多少丈的、冰冷滑膩的腐爛血肉和破碎骨骼堆積層。身側(cè)嶙峋的巖壁上，那些暗紅的污血礦幽光并非靜止，它們?nèi)缤猩?，極其緩慢地脈動著，散發(fā)出微弱而狂暴的能量波動。而刺入他心臟的鬼手藤…他“看”到了！那藤蔓的根系，如同龐大的蛛網(wǎng)，深深扎入淵底更深處不可測的黑暗里，正貪婪地汲取著某種陰冷的養(yǎng)分，并通過那刺入他心臟的尖刺，緩慢而持續(xù)地抽取著他的生命力！這抽取的速度，甚至比他通過吐納術(shù)凝聚的那一絲暖流還要快一絲！
寄生！ 這鬼東西在寄生他！它才是這深淵中最致命的獵手，而自己不過是它暫時寄居的養(yǎng)料！
恐懼和憤怒瞬間沖垮了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他猛地抬手，用那只布滿皺紋、力量虛弱的手，死死抓住胸前那根冰冷滑膩的藤蔓，用盡全身力氣向外拔！
噗嗤！
藤蔓被扯動，帶起一股鉆心的劇痛和一股溫熱的血液噴濺。但藤蔓的尖端，如同倒鉤的毒牙，死死卡在他的心臟肌肉里，紋絲不動！反而因為他的掙扎，那吸吮之力陡然加強！一股更明顯的虛弱感和眩暈感襲來！眼前陣陣發(fā)黑。
【警告：載體生命源質(zhì)加速流失…非指令性行為引發(fā)能量反噬…】
冰冷的提示音帶著一絲漠然的警告。
“呃！” 秦墟悶哼一聲，身體劇烈抽搐，一口帶著內(nèi)臟碎片的黑血從嘴角溢出。他不敢再強行撕扯，只能徒勞地松開手，胸膛劇烈起伏，喘息聲更加破碎。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試圖將他淹沒。
不能死…不能這樣被吸干…必須找到其他的力量來源！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巖壁縫隙中那些脈動的污血礦幽光?？癖?、危險，但…蘊含著能量！那冰冷的提示音能解析《吐納術(shù)》，能否…解析這些礦石？能否利用它們？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心中滋生。
他艱難地挪動著仿佛灌了鉛的身體，每一次動作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右腿脛骨裂開的地方更是傳來錐心刺骨的劇痛。他抓起手邊一塊尖銳的、不知是何種生物的白骨碎片，朝著離他最近的一處巖縫幽光，用盡殘存的力氣狠狠鑿去！
鐺！鐺！鐺！
骨頭與巖石碰撞，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在死寂的淵底回蕩?；鹦潜艦R，微弱地照亮了他布滿皺紋和污血的、猙獰而執(zhí)著的臉。幾塊暗紅色的、鴿卵大小的不規(guī)則礦石，帶著粘稠如血的質(zhì)感，終于被他從巖縫中撬落，滾到了尸骸泥沼上。
秦墟喘著粗氣，撿起其中一塊。入手沉重，冰冷，散發(fā)著微弱卻令人心悸的狂暴波動，仿佛握著一塊凝固的雷霆。他死死攥緊礦石，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在識海中發(fā)出無聲的咆哮：
解析它！找到利用它的方法！
【指令接收…掃描目標：低純度污血礦…蘊含能量：混亂、駁雜、侵蝕性強…解析中…警告：直接汲取將導(dǎo)致載體經(jīng)脈崩裂、神智污染…風險等級：極高…】
提示音冰冷地列出后果。
“那就…找到…安全的…方法！” 秦墟在腦海中嘶吼，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牙齦再次崩裂出血。衰老帶來的虛弱，讓他連思維都變得有些遲滯。
【…檢索關(guān)聯(lián)信息…發(fā)現(xiàn)劣質(zhì)能量圖譜：《殘火訣》（趙氏基礎(chǔ)煉體篇）…殘缺度87%…是否解析并嘗試融合優(yōu)化？】
【代償支付：壽元-30日…】
三十天！又是壽命！整整一個月的生命！
秦墟看著手中冰冷的礦石，感受著心臟處那持續(xù)不斷的吸吮和體內(nèi)斷骨的劇痛，感受著右腿傳來的鉆心劇痛。沒有選擇！要么被吸干，要么被這深淵的絕望磨死！要么…賭一把！用這三十天的命，賭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解析！融合！” 他用盡靈魂的力量在識海中吶喊。
嗡——
熟悉的、仿佛靈魂被撕裂的劇痛再次猛烈襲來！比之前解析《吐納術(shù)》時更加狂暴！手中的污血礦瞬間變得滾燙，一股狂暴、混亂、充滿毀滅氣息的能量蠻橫地沖入他的手臂經(jīng)脈！
“啊——！” 秦墟發(fā)出一聲壓抑不住的慘嚎，整條右臂的血管如同有無數(shù)燒紅的鋼針在穿刺、在灼燒！皮膚下的血管根根凸起，呈現(xiàn)出不祥的暗紅色，仿佛隨時要爆裂開來！與此同時，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本就枯槁的皮膚變得更加松弛，幾縷灰白的頭發(fā)無聲無息地脫落，牙齒又松動了一顆！三十日生命在劇痛中化為燃料！
【融合優(yōu)化完成…新功法生成：《焚墟經(jīng)》（初階）…特性：焚毀生命源質(zhì)，轉(zhuǎn)化爆發(fā)性能量…附：污血礦初步淬煉法…】
龐大的信息流伴隨著提示音強行灌入秦墟的識海，帶來陣陣眩暈和撕裂感。
來不及細看，右臂那狂暴的能量已失控般涌向手掌！秦墟下意識地按照《焚墟經(jīng)》那粗暴簡單、仿佛只為毀滅而生的運行路線，將這股毀滅性的力量導(dǎo)向掌心！
呼！
一點極其微弱、搖曳不定的灰白色火苗，突兀地在他布滿皺紋、血管凸起的掌心升騰而起！
這火苗毫無溫度，甚至散發(fā)著一種比淵底更深的死寂氣息。它安靜地燃燒著，仿佛能吞噬光線，讓周圍的污血礦幽光都暗淡了幾分。然而，當火苗的邊緣觸碰到旁邊一小塊不知名的、早已腐朽的獸骨時——
滋…
沒有激烈的燃燒，沒有沖天的火焰。那塊獸骨在灰白火苗的舔舐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了所有光澤和結(jié)構(gòu)，如同經(jīng)歷了千萬年的風化，無聲無息地化為一小撮細膩的、灰白色的…沙！
秦墟瞳孔驟縮，枯槁的臉上第一次露出震驚的神色。他死死盯著掌心那點搖曳的、仿佛隨時會熄滅的灰白火苗，又看了看地上那堆骨沙。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伴隨著經(jīng)脈灼燒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
焚墟…焚盡萬物，化為墟土…以生命為燃料！
代價，是如此的直觀而殘酷。三十日壽元，換來的是這焚滅生機、化骨為沙的邪異之火！這力量強大而危險，每一次使用，都是在燃燒自己有限的生命！
就在這時——
嗷嗚——?。。?/p>
一聲低沉、兇戾、帶著無盡饑餓與貪婪的嘶吼，如同悶雷般從深淵的某個黑暗角落驟然炸響！緊接著，是利爪抓撓巖石的刺耳刮擦聲，由遠及近，迅速逼來！
尸骸泥沼在微微震動，粘稠的腐液蕩起漣漪。一股濃烈的、混合著血腥與腐爛的腥風，撲面而來！
秦墟猛地抬頭，衰老渾濁的眼眸中，映出了兩點在黑暗中急速放大的、慘綠色的兇光！如同地獄的鬼火，帶著致命的殺意，牢牢鎖定了他！
尸鱗狼！深淵底層的掠食者！它的出現(xiàn)，讓秦墟剛剛獲得力量的短暫震撼瞬間被冰冷的現(xiàn)實取代。
活下去的考驗，才剛剛開始。他枯瘦的手指，緊緊握住了那根鋒利的狼牙匕首，掌心的灰白火苗微微跳動，映照著他眼中同樣燃燒的、不屈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