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礦渣硌著膝蓋,污血浸染的腐朽氣味鉆入鼻腔。三年了,這片埋葬了父親、吞噬了石狩的土地,依舊是記憶中那般破敗、荒涼、令人窒息。只是這一次,縈繞鼻尖的,除了礦渣與污血的腥臭,似乎還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焦糊味。
秦墟緩緩站起身。
動作并不快,甚至帶著一絲大戰(zhàn)后的疲憊感。然而,就在他挺直脊梁的瞬間,一股無形的、冰冷沉重的氣息以他為中心悄然擴散。腳下那片因他氣息彌漫而灰敗死寂的區(qū)域,無聲地擴大了一圈。幾株頑強生長在礦渣縫隙中的枯黃雜草,瞬間失去了所有生機,化作細碎的塵埃。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體內(nèi)奔涌的、因重返故地而翻騰的冰冷殺意與沉寂百年的孤寂。右眼底沉淀的萬載玄冰深處,那點為石狩燃起的火焰,無聲地跳躍了一下。
目光掃過四周。當(dāng)年那場慘烈大戰(zhàn)留下的痕跡依舊觸目驚心:巨大的深坑如同大地的傷疤,扭曲的礦道廢墟如同巨獸的殘骸,凝固的暗紅污血浸染著冰冷的巖石??諝庵袣埩舻哪芰坎▌訕O其微弱,帶著離塵宗功法特有的、令人厭惡的陰冷鋒銳感。
“離塵宗…” 秦墟低語,聲音干澀平靜,卻仿佛蘊含著葬海深處的風(fēng)暴。他清晰地記得,當(dāng)年就是離塵宗的爪牙趙猙,踩碎了父親林嘯的頭顱!
就在這時——
咻!咻!咻!
數(shù)道凌厲的破空聲由遠及近,帶著毫不掩飾的囂張與殺意,撕裂了礦區(qū)的死寂!
三道身穿離塵宗制式灰袍的身影,如同禿鷲般落在不遠處一塊凸起的巨大礦巖上。為首一人,身形瘦高,面容陰鷙,狹長的眼睛掃視著下方一片狼藉的礦區(qū),最終落在了深坑邊緣那個孤零零的身影上。
“咦?此地竟還有活物?” 瘦高修士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聲音尖利,“莫不是當(dāng)年那群下賤礦奴的漏網(wǎng)之魚,躲了三年,今日出來覓食了?”
他身后兩名弟子聞言,發(fā)出輕蔑的嗤笑,目光如同打量待宰的牲畜般在秦墟身上逡巡。他們身上散發(fā)著聚氣后期的波動,在凡墟這等靈氣枯竭之地,已是足以橫行霸道的存在。
秦墟緩緩轉(zhuǎn)過身。
他沒有說話,甚至沒有刻意釋放威壓。只是那平靜抬起的目光,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倒映出礦巖上三道灰袍身影。
瘦高修士被這目光一觸,心頭莫名一跳,仿佛被冰冷的毒蛇盯上。但他很快將這絲異樣壓了下去,只當(dāng)是錯覺。一個衣衫襤褸(秦墟的衣物早已在葬道海湮滅,此刻身軀由寂滅之力重塑,僅覆蓋著一層淡淡的灰暗光暈,形同赤身)、氣息內(nèi)斂(寂滅道種氣息深藏)的“礦奴”,能有什么威脅?
“小子,看你模樣,倒像是從哪個尸坑里爬出來的?!?瘦高修士居高臨下,語氣森然,“本座乃離塵宗外門執(zhí)事,趙猙大人麾下王厲!此地已被我離塵宗劃為禁地,擅入者死!不過…” 他話鋒一轉(zhuǎn),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你若老實交代,這三年躲在哪里?此地可還有什么隱秘未被發(fā)現(xiàn)?或許本座能大發(fā)慈悲,留你一個全尸!”
他說話間,一絲聚氣巔峰的陰冷氣息刻意釋放出來,如同毒蛇吐信,試圖震懾眼前這個看起來古怪的“礦奴”。
秦墟依舊沉默。他抬起右手,看著手中那柄暗沉內(nèi)斂、刀身隱現(xiàn)灰暗道紋的噬刃。刀柄末端的魔眼似乎感受到外界的殺意,微微睜開一線,瞳孔中的灰白漩渦無聲旋轉(zhuǎn)了一下,傳遞出一絲冰冷的…渴望。
“不知死活的東西!王執(zhí)事問你話呢!” 王厲身后一名三角眼弟子見秦墟毫無反應(yīng),勃然大怒,一步踏前,手中長劍泛起森然寒光,一道凝練的離塵劍氣便如毒蛇出洞,直刺秦墟咽喉!劍氣凌厲,足以洞穿凡鐵!
這一劍,快、狠、毒!在凡墟,足以瞬殺任何未入聚氣期的凡人!
然而,面對這奪命一劍,秦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
他甚至沒有移動腳步,沒有格擋。
就在那劍氣即將刺中他咽喉的剎那——
嗡!
秦墟周身一丈之內(nèi)的空間,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蕩開一圈肉眼可見的、極其細微的灰暗漣漪!
那迅疾如電、足以洞穿鐵石的離塵劍氣,在觸及這圈灰暗漣漪的瞬間,如同撞上了無形的嘆息之壁!
沒有劇烈的碰撞聲。
只有一聲輕微的、仿佛燭火被吹滅的“噗”聲。
那道凌厲的劍氣,就那么無聲無息地…湮滅了!如同從未出現(xiàn)過!
“什么?!” 三角眼弟子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他全力一擊,竟被對方如此輕描淡寫地化解?不,不是化解,是…抹除?!
礦巖上的王厲瞳孔驟然收縮!他終于意識到不對勁!眼前這個“礦奴”,絕非尋常!
“裝神弄鬼!一起上,拿下他!” 王厲厲喝一聲,反應(yīng)極快!他不敢再有絲毫輕視,體內(nèi)靈力毫無保留地爆發(fā)!一柄繚繞著濃郁灰氣的離塵法劍出現(xiàn)在手中,劍身嗡鳴,帶著比三角眼弟子強橫數(shù)倍的陰冷殺意,化作三道刁鉆的灰色劍影,分取秦墟眉心、心口、丹田!同時,他左手掐訣,一道灰蒙蒙的禁錮靈光罩向秦墟!
另一名弟子也反應(yīng)過來,怒吼著催動法器,數(shù)道寒光緊隨其后!
三名離塵修士,兩名聚氣后期,一名聚氣巔峰,聯(lián)手一擊,威勢驚人!陰冷的劍氣與禁錮靈光瞬間籠罩了秦墟所在的小片區(qū)域,空氣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嘶鳴!
面對這足以讓凡墟任何修士色變的圍攻,秦墟終于動了。
他僅僅是向前踏出了一小步。
轟——?。。?/p>
這一步踏出,如同沉睡的太古兇獸睜開了眼眸!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沉重、仿佛能壓塌蒼穹、令萬物歸墟的恐怖威壓,如同沉寂萬載的火山轟然爆發(fā)!
以秦墟為中心,方圓十丈之內(nèi),空氣瞬間凝固!飛射而來的灰色劍影、禁錮靈光、緊隨其后的法器寒芒,如同陷入了絕對零度的琥珀,被硬生生定格在半空!
王厲三人臉上的狠厲瞬間被無邊的恐懼取代!他們感覺自己像是被投入了萬載冰窟,連血液和靈魂都要被凍結(jié)!體內(nèi)的靈力運轉(zhuǎn)變得無比滯澀,如同生銹的齒輪!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最深刻的恐懼與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們的意識!
“不…不可能!” 王厲目眥欲裂,發(fā)出絕望的嘶吼。他感覺自己在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尊自葬滅之地走出的…神魔!
秦墟的目光,平靜地掃過被定格在半空、臉上凝固著極致恐懼的三人。那眼神,如同在看待三只…螻蟻。
他緩緩抬起了右手,伸出了一根手指。
指尖,一點微不可察的灰暗火星悄然浮現(xiàn)。
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沒有毀天滅地的光影。
他只是對著王厲三人所在的礦巖方向,極其隨意地…屈指一彈。
噗!
那點灰暗火星離指飛出,速度不快,如同風(fēng)中飄零的殘燼。
然而,就在火星離體的瞬間——
嗡!
一股無形的、令人心悸的歸墟律動,無聲地掃過那片被禁錮的空間!
被定格的灰色劍影、禁錮靈光、法器寒芒,連同礦巖上王厲三人驚恐扭曲的身軀,如同被投入了時間長河盡頭的湮滅之眼!
無聲無息!
灰??!腐朽!崩解!湮滅!
沒有慘叫,沒有爆炸,甚至沒有留下半點塵埃。
王厲,連同他身后的兩名離塵弟子,以及他們腳下的巨大礦巖,就在秦墟這輕描淡寫的一指彈動間,徹底…化為了虛無!原地只留下一個光滑如鏡、深不見底的巨大圓形坑洞,邊緣殘留著絲絲縷縷、正在緩緩消散的灰暗氣息。
礦區(qū),重新陷入了死寂。比之前更加徹底的死寂。
唯有深坑邊緣,秦墟那孤絕的身影,以及他指尖尚未完全消散的那點灰暗火星,無聲地訴說著方才那超越凡墟認(rèn)知的恐怖一幕。
秦墟緩緩收回手指,指尖火星熄滅。他看都沒看那個憑空出現(xiàn)的巨大坑洞,仿佛只是隨手拂去了幾點塵埃。
他的目光,投向污血礦脈更深處,那里是當(dāng)年趙猙盤踞的母脈核心區(qū)域,也是離塵宗在此地最大的據(jù)點。他能感覺到,那里盤踞著幾股更強的氣息,其中一道,陰冷、暴戾、帶著他刻骨銘心的仇恨烙印——趙猙!
就在這時——
嗡?。。?/p>
整個污血礦區(qū)上方的天空,毫無征兆地…凝固了!
風(fēng)停了,空氣中彌漫的塵埃靜止了,連遠處礦洞深處隱約傳來的敲擊聲也消失了。一種無形的、浩瀚的、帶著審視與漠然意味的恐怖威壓,如同無形的天幕,緩緩籠罩下來!
這股威壓,不同于秦墟那源于寂滅道種的萬物歸墟之威。它更加宏大、更加堂皇、更加…高高在上!如同九天之上的神明,俯視著凡塵的螻蟻。
緊接著,一道冰冷、漠然、仿佛不蘊含任何人類情感的聲音,如同滾滾天雷,在整個污血礦區(qū)的上空轟然炸響:
“凡墟螻蟻之地,竟有如此精純的寂滅道韻顯現(xiàn)…有趣。”
“吾乃‘巡天鑒’監(jiān)察使,奉‘青冥天’諭令,巡查下界異動!”
“下方生靈,報上名來!交出異寶!隨吾回九天…受審!”
隨著聲音落下,礦區(qū)上方凝固的虛空,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一道散發(fā)著蒙蒙清光、由無數(shù)玄奧符文構(gòu)成的巨大門戶,緩緩浮現(xiàn)!門戶之后,隱約可見云霧繚繞、仙宮隱現(xiàn)的瑰麗景象,散發(fā)著令人心馳神往卻又無比壓抑的磅礴仙靈之氣!
門戶中央,一道身影負手而立。
他身著繡有云紋星圖的青色仙袍,面容俊朗卻冰冷得不似凡人,雙眸如同兩顆冰冷的寒星,穿透層層空間阻隔,淡漠地…鎖定了深坑邊緣的秦墟!
九天來人!